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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虐到淚崩久久不能釋懷的文?

2022-09-12電競

已完結

我在一本野史上看到了宋祁徽與我的名字,他是衰敗的帝國的天子,我是將軍之女。

我與他自小一起長大,相知相伴,最後卻不能相守。

書上寥寥數語記錄了他悲壯的一生,他為腐朽的帝國賠付了性命,我為他殉了葬。

這是巧合嗎?那我這些天來做的夢又是什麽?為什麽我總能從他望向我的眼神中窺見悲鳴?

1

第一次見宋祁徽是在學校門口,他穿著一件月牙白的長衫,在醫館門口晾曬他的草藥,我看了一眼被驚艷了好久。

學校對面新開了一家醫館,重檐歇山頂,上蓋琉璃瓦,丹青繪柱一下子就抓住了我這個古建築學人的眼球。

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有了與宋祁徽的初次見面。

聽說這家醫館的老板很古怪,只治重病之人,且不管所用藥材有多名貴都只收取十塊錢。

不過老板醫術真的高明,不管患者進去時病情有多兇險,最後都能神清氣爽地走出來。

我以為我們不會再有交集,沒想到很快我就和他再次見面了,不過我成了他的病人。

體育課上,我毫無征兆的暈倒了,醒來就躺在了他的醫館裏,他站得離我很遠,低頭撥弄著草藥。

直到顧甜撲在我身上高興地喊道:「語語,你醒啦!」他才將目光從草藥上收回,涼涼地朝這邊看了一眼。

「旁邊煨著藥,醒了就把它喝了。」聲音清潤讓我眼前一亮,乖乖的把顧甜遞給我的藥喝光。

顧甜一臉不可思議,悄悄附在我耳邊說:「美色當前連苦都不怕了,辛語你可以啊。」

顧甜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知道我平時最怕苦,傷風感冒吃個藥都要磨好久,更別說這種難以下咽的中藥了。

「噓~」我急忙捂住她的嘴,在顧甜給我投來好幾個我懂的眼神後才將她放開。

人也醒了,藥也喝了,錢也付了,即使美色當前也不好多留,我和顧甜道謝後就要離開。

「以後每日來復查。」他突然開口。

我心中一驚,結巴著開口道:「啊、啊,我病的很嚴重嗎?」

他搖搖頭「不嚴重,氣虛,需調養。」

聽完我舒了一口氣,嚇死我了我還自己得了什麽絕癥命不久矣呢。

「我以後會準時來的。」我笑著朝他揮了揮手,這種每天都能看見帥哥的事她怎麽能拒絕呢。

以後的每天我都準時來到醫館,我也漸漸和他熟絡了起來,他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宋祁徽,世代從醫。

可是很奇怪,他從來不讓我靠近他一米以內,連把脈都是像電視劇裏演的一樣隔著一根繩子。

我問他為什麽他也從來不解釋,但是莫名的我總感覺自己與他很親近。每天在醫館與他獨處是我最輕松的一段時間。

直到有一天我從醫館離開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個小孩。

他問我:「你真的不記得宋祁徽了嗎?」

我有些奇怪,怎麽會不記得呢,「我記得啊,醫館的老板就是宋祁徽啊,我們每天見面怎麽會不記得呢?」

「我說的不是這些,是好多好多年以前的事。」小朋友奶聲奶氣的,帶著點委屈的腔調。

「我們認識了才不到一個月,怎麽會記得好多年以前的事呢?」

「是好多好多年。」

「你看起來才五、六歲的樣子,怎麽會知道我們好多好多年前發生過什麽呢,好啦,你認識宋祁徽對吧,我送你回去。」我不知道小朋友到底想說什麽,可我與宋祁徽確實才相識不到一個月。

我把小孩子送回去的時候,第一次見宋祁徽黑了臉。

我走出醫館的時候聽到身後傳來兩人的談話,

「你再敢這樣出去找她,我拔光你的頭發。」

「不要,我還不都是為了你宋祁徽,你怎麽能恩將仇報。」小朋友氣急敗壞。

「你再給我亂用成語,我現在就拔光你的頭發。」

「哼!」

我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原來宋祁徽還有這麽可愛的一面,不過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拔光頭發什麽的可太嚇人了。

當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裏是茫茫雪山,我聽見一個冰冷的女聲。

「你可知自戕者,魂飛魄散不可入輪回?」

「我知,所以我來了這裏。魂飛魄散我也要將之一絲一絲收回;不可入輪回那我便要他永生不死。」堅毅的聲音在空曠的雪山久久回蕩。

我看不清說這話的人,只能看見她挺直地跪在地上,額頭磕出了鮮血,在一片空白雪白中格外刺眼。

那道冰冷的聲音又響起,「逆天改命有違天道,你可知會付出怎樣的代價。」

「我願受盡千百磨難換他一世長安。」

「無悔?」

「無怨無悔。」

後半夜驚醒,不知為何心中一片悲涼,即使我未曾見那女子真容卻也能感受到她的悲痛與執著。

我怎麽會做這麽奇怪的夢,我晃了晃頭想將這個夢從腦海中趕走,可不知為何,夢裏的場景卻越發清晰。

我甚至能看清跪地女子留下的血在雪地上蜿蜒而成的形狀。

看來是睡不成了。

第二天去醫館的時候,宋祁徽看見我楞了楞,「昨晚沒有睡好?」

我詫異地摸了摸臉:「有這麽明顯嗎?」

「眼下青黑,面色虛疲。」

「昨晚做了個夢,醒來就一直沒有睡著。」我撓了撓頭發,平時我睡眠質素可好了,不知道為什麽昨晚死活睡不著。

宋祁徽看了我兩眼,沒有說話,轉身在他那一面墻的中藥櫃裏挑挑揀揀包好了一袋藥。

「安神助眠。」他遞給我藥的手真好看,白皙修長蒼勁有力,但我也是真的想哭,我一點也不想喝藥。

「可以不喝嗎?」我苦哈哈地問。

「不可以。」他涼涼地看我一眼。

明明眼神也不兇,可不知為何我就是有些發怵,撇著嘴把藥接了過來。

「這麽兇,我明天不來了。」我小聲的嘀咕著。

沒想到一語成讖,第二天我真的來不了了。

2

回家的路上我總感覺身後有人影,可每次回頭什麽也沒有。

我本以為是自己多心了,可當天晚上我便發起了高燒。

我又做起了夢,夢裏一團黑影蒙住了眼前之景,我只能聽見一個女人的哭聲,還是昨天那個女人。

她好像很傷心,哭聲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他有什麽錯,他有什麽錯。」她不斷地呢喃著,像是失了魂魄。

忽然,哭聲消失,耳邊傳來孩童清脆的笑聲。

「哈哈哈,徽哥哥,徽哥哥快看,風箏飛得好高啊!」

「徽哥哥,你笑一笑啊,就像我這樣。」

……

悲與喜不斷轉換,哭聲與笑聲交織,我的腦子似乎陷阱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之中,光影變幻之間要將我吞沒。

「小語,小語。」哥哥的聲音,將我拉回了現實。

我有些疲憊地睜開眼,看著眼前明晃晃的燈一時有些恍惚。

「哥哥。」我輕輕喊了一聲,嗓音沙啞。

「你夢見什麽了,哭得這麽厲害?」辛夷擔心地問。

「我哭了?」我擡手摸了摸我的臉,手心一片濕潤。

我為什麽哭?我不知道。夢裏的女人為什麽哭得那麽傷心,我更不知道。

徽哥哥又是誰?那個女人是為他而哭嗎?

我的腦海中一片混亂。

手背突然傳來刺痛,我低頭一看,手上打著鋼針。

「你昨天晚上發高燒,現在在醫院。」辛夷解釋道,又見瓶子裏的液體已經輸完,叫了護士取針。

我雖然醒了,但依舊難受得緊,在醫院躺了兩天才回家。

再次去到醫館已經是三天後,宋祁徽只微微擡眸看了我一眼便不再理我。

我知道他生氣了,正想著如何開口哄他,卻見他疾步走了過來,平日裏給我把脈的那根線從他的袖口飛出纏上了我的手腕。

「你生病了。」他的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焦急。

過了一會兒他眉頭緊鎖,「不對,邪氣入體,你最近有沒有碰到什麽不幹凈的東西?」

不幹凈的東西?現在這個年代還有人信這些嗎?

我有些懷疑地看向宋祁徽。他嚴肅地看向我,不知為什麽明明是很荒謬地事情,見他那麽認真的眼神我竟然有些相信了。

我略帶遲疑地將我那天感受到的黑影和所做的夢告訴他。

他聽完楞了楞,良久才開口道:「那應該是食人噩夢而存活的噬夢怪,噬夢怪一般會連續七日入宿主夢,現在應當還在你家,待我準備一下去你家將他收服。」

啊?去我家?我哥要是知道我帶男人回家會打死我的吧。

而且這種東西真的存在嗎?

可最後我沒有扭過宋祁徽帶他回了家。

不出我所料,我哥看到宋祁徽的時候先是一楞,然後揪著我的耳朵把我拉到一邊。

「辛語,你可以啊,都把男人帶到家裏來了,我是不是說過不準早戀。」

是的,盡管大一已經快結束了,可由於我上學比較早,還有三個月才成年。

我費了好大的勁才和他解釋清楚,我哥也將信將疑,但在我的事情上他從來都是秉持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

當我和我哥親眼看著宋祁徽指尖發出金色的光芒,一團黑影從我的床頭蹦出,在他指尖盤旋,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後消失於無形時,我們兩對視一眼,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把你的下巴收回去。」辛夷擡手將我張大的嘴巴閉合起來。

「你也是。」

「這個給你,辟邪。」宋祁徽扔給我一個香囊。

看了我哥一眼後也給了他一個。

宋祁徽走後,我哥一臉興奮地問我:「小語,你這男朋友可以啊,不知道為什麽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

「他不是我男朋友。」我羞紅了臉,我與他認識淺淺一個月,怎麽可能就發展成戀愛關系。

況且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他藏了許多秘密。

比如這次的噬夢怪,又比如偶爾從他看我的眼神中透露出的悲鳴。

我不是傻子,他的醫館向來只醫重病之人,為何會每日讓我前去復查?

那天的小孩子問我是否記得與宋祁徽多年前的事情,我怎麽可能記得,他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又怎麽可能記得?

今天能有噬夢怪,那這樣那個小孩子又或許也是個妖怪呢?

我知道宋祁徽定有事瞞著我,但我也相信他不會害我,或許真的是我遺忘了什麽。

往後的一個月裏我照例每日去醫館,我與他的關系越發拉近,也覺得他越發神秘。

那日的小孩子果真不是凡人,他叫元離,是一株千年的人參成了精,他的頭發都是他的根須,怪不得宋祁徽生起氣來要拔他頭發。

聽他們聊天的口吻像是已經認識了許多年,那宋祁徽又該多少歲了呢?

我沒有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是嗎?

大一下學期要結束了,我們專業安排了一次實習,要去到幾百公裏外的一個城鎮,那裏保留了許多完整的古代建築。

我在那裏遇到了一位知識淵博的學者,意外看到了一本不為世人所知的野史,從中窺見了一個未曾在茫茫歷史中留下痕跡的王朝,一個衰敗的帝國的天子悲壯的一生。

3

「陶老師,我可以看看這本書嗎?」我指了指書架底部的一本書,對遠處的陶老師說道。

陶老師是今年七十五歲,是位慈祥的老人,也是我們此次實習請來的專家,在古建築的研究上有著深厚的造詣。

現在我們正在參觀陶老師工作室的書房,裏面一排一排擺滿了關於古建築的書籍。

陶老師看了眼我指的書,臉上帶著神秘的笑容:「辛同學,你眼光很獨到啊,這本書與你有緣。」

我有些疑惑,不解地看向陶老師。

他笑呵呵地走來,抽出那本書,翻開到了其中一頁:「辛同學,你看這裏。」

我驚訝於陶老師對書籍地了解程度,竟不用看目錄便能找到自己所要的篇幅。

可很快我就被書中的內容吸引了註意。

書中記載了一個兩千多年前的國家,一個史書上從未記載過的朝代。

「陶老師,南國是哪個朝代的,為何我此前從未聽過?」我發出疑問。

「我也不知,在一次古墓的發掘中偶然發現這本書籍,第一次認識到了這個國家,後來我翻遍史書都沒有再看到過關於這個國家的記載。剛開始我們都覺得這應該是一本不知名的文人編纂的野史,可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這個國家曾真實存在過,只是不知是因何種原因消亡了,就拓印了一本放在我的書房裏。」

陶老師看著這本書,眼中有我看不懂的情緒,是不解?是惋惜?

我收回目光接著往下看,卻不想看到了兩個熟悉的名字——宋祁徽、辛語。

我與宋祁徽?

據書中記載,南國存在於兩千多年前,曾經風光無邊,是當時中原地區最強盛的國家。

可後來末代的幾位皇帝昏庸無能,將帝國兩百年積累的財富與名望揮霍一空,只留下一個空殼。

南國最後一位帝王曾力挽狂瀾,想要拯救這個衰頹的國家,可一個腐爛到泥土裏的國家,是不可能憑借一人起死回生的。

宋祁徽便是這南國最後的帝王,書中關於他的記載只有寥寥數語。

「幼時發奮,立誌救國,十二歲登基,改元宣陽,在位十五載,多次抵禦外敵入侵,挽南國於危難之際。然對內朝堂暗流湧動,對外戰亂頻發,宣陽十五年,國破,自戕於城墻之上。護國將軍之女辛語與其自幼相識,相知相伴,得此訊息,大悲,收其遺體,後不知所蹤,世人謂之為其殉葬。」

短短幾句話,概括了宋祁徽短暫的一生。

明明只是一本不知名的野史上素不相識的兩人,為什麽我卻感到一股刻骨銘心的悲痛?

眼淚不自覺從眼眶中流出。

「辛同學,擦擦眼淚吧。」陶老師遞給我一張紙巾。

「我孫子看到這裏的時候,也是忍不住哭了,我從來沒看到那小子哭過,沒想到在這哭了。」

「是嗎,那陶老師的孫子看來也是性情中人。」我擦了擦眼淚,說道。

「辛同學目前還是單身吧,我孫子今年24,和你們一個學校,目前醫學研究生在讀,我覺得你們很有緣,等明天我介紹你們認識認識。」

看著眼前笑瞇瞇的老人,我一時跟不上他的腦回路。

事情怎麽突然變成了這樣?

「不用不用,陶老師,謝謝您的好意,我目前並沒有談戀愛的打算。」等我回過神來,連忙拒絕道。

「沒事沒事,可以先從朋友做起嘛。」陶老師仍是一副和藹的模樣,我不好再推辭,便應了下來,其實我也有點好奇這個與我一樣為書中人流淚的人是誰。

第二天我見到了這個人,他叫明岑。

第一次見面我們之間有些尷尬,聊了幾句後便沒了話題,我告訴他學校旁中醫館的大夫叫宋祁徽,他有些驚訝,說著等有機會一定要去與他見上一面。

在陶老師熱切的目光下,我們互留了聯系方式,結束了這次倉促的見面。

實習接近尾聲,我找陶老師要了那本野史的影印件。

我返回學校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到醫館找宋祁徽。

我迫切的想要知道這本書裏所記載的是否是我們,我們曾經或者說前世是否真的相識。

作為一個新時代的女性,作為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我知道這樣的想法極其荒誕,可冥冥之中總有一種感覺,或許我們真的在幾千年前曾經相遇。

我急匆匆地跑進醫館,一時沒註意撞進了他的懷裏。

我們都楞住了,這是第一次我們離得那麽近。

他的身體冰冰涼涼的,比一般人的體溫低很多。

忽然,我的心口傳來陣陣疼痛,腦海中閃過零碎的片段。

堆滿書的桌案,高高的城墻,成隊的兵馬,刺目的鮮血和茫茫的白雪。

我緊緊地抓住他的手腕,我的心臟越來越難受。

我感受到他用力地抱了我一下,那麽眷戀,可之後卻將我狠狠地推離。

我伸出手想再次拉住他,他卻迅速躲開,眼中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我們誰也沒有說話,就這樣靜默地站了許久。

心臟的疼痛漸緩,我拿出那本書遞給他。

他看了半晌,臉色漸漸沈了下來,許久之後才開口道:「一本書而已就讓你如此慌亂。」

「宋祁徽,元離說的是真的對嗎,我們很早之前就認識,這本書裏說的是我們對嗎?」我緊緊盯著宋祁徽的眼睛,想要從中看出什麽來,可他依舊冷靜得可怕。

「辛語,這只是一本未曾被證實的書而已,或許是某個人編纂的小說故事,只是故事的主人公名字恰好與你我相同。你相信輪回嗎?你覺得會有人能活幾千年嗎?」

「可元離不就活了一千多年嗎?還有上次的噬夢怪,你也能輕松將它制服,那又有什麽不可能呢?」

「祖上世代行醫,並且會些岐黃之術,不過一些騙人的小把戲罷了。至於元離,他自小喜歡開玩笑,沒想到你真的相信了。辛語,你才實習回來,應該是累了,早些回家吧。還有你的身體調理得差不多了,以後也不用再來了。」他的話語冰冷,第一次對我下了逐客令。

我眼中噙著淚,不肯讓它落下,我擡頭看向宋祁徽堅定地說道:「宋祁徽,我不信你,我只相信自己的感覺,我會記起來的,總有一天你會承認的。」

我傷了心,說完便離開了。

我離開後,元離不知從哪個角落蹦了出來,看著面前失落的宋祁徽無奈地搖了搖頭。

「你說你這是何必呢?她想起來了不是件好事嗎,你等了怎麽多年,難道就不想她記起你嗎?」元離有些不理解,明明守了這麽多年,這一世好不容易有了進展,結果這樣對人家。

「痛苦的回憶又何必讓她記起,現在這樣就挺好。」宋祁徽低頭喃喃道。

她這一世過得很幸福,有好朋友在身邊,辛夷依舊是她的兄長,這一世沒有戰亂,他應該能好好的活下去。

至於阿語,可怕的魔咒就從此世結束吧。

阿語還是永遠不要記起他為好。

「不懂不懂,」元離搖頭不解,「相愛不就是要在一起嗎,你這樣子錯過了這一次,下一次再找到她又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去了。」

「沒有,下一次了。」

4

從醫館離開,我越想越不對勁,若是這書上說的真的是假的,宋祁徽又怎麽會如此著急地解釋,與我劃清界限。

回到家我將書翻來覆去看了個遍,心中異樣的感覺更甚。

夜幕降臨,我沈沈睡去,一團白光飄進了我的腦海,我又做起了夢,不過這一次不再是片段。

夢裏光怪陸離,我走馬觀花的看完了一切,眼睛早已濕潤得不成樣子。

我哭宋祁徽為腐朽的帝國賠付一生,我哭我與他明明相愛卻天人永隔。

我知道這不是夢,這是我與宋祁徽的過往,我們的前世今生。

我與宋祁徽自幼一起長大,他出生時帝國已是一片衰頹。

南國曾經是中原一帶最強盛的國家,國富兵強,疆域不斷擴大,接受著周邊各國的朝拜。

曾經風光無邊的王朝延續了三百年,在經過後來幾代帝王近百年的昏庸統治和無度的揮霍下,現今已處於風雨飄搖之中,只消一口氣便能完全垮塌。

他們給宋祁徽留下了一盤死局,可宋祁徽卻用盡畢生所學,為這個搖搖欲墜的國家續命十五年。

所有人都覺得這個國家完了,連我的父親也是,辛家世代忠良效忠於皇帝,可我幼時不止一次地聽著我爹痛苦嘆息,完了,這個國家真的完了。

但宋祁徽十二歲登上皇位,頒布新政,開源節流,輕徭薄賦,讓飽受徭役稅收之苦的百姓得以喘息。

十五歲禦駕親征,打退外敵簽下十年和平契約,讓瀕臨崩潰的國家獲得一線生機。

可是這一切並不能改變南國日漸衰弱的事實,南國的衰敗是從根部的腐朽。

國庫空虛,官場昏暗,朝堂之上明爭暗鬥,為奪權自相殘殺,這一切都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

五年後,敵國單方面撕毀契約,挑起戰事,可此時的南國尚未從上一次的戰事中緩過來。

兵馬不足,後勤無法補給,南國拿什麽來戰?

朝中有人提出可向遠在雲州的襄親王借兵,可襄親王生性多疑,又殘忍暴虐,此去借不來兵不說,還有可能丟了性命,誰去借兵呢?

所有人將目光看向了身為宰相的明岑,明岑官至宰相,派他前去,一能表足誠意,二來明岑善辯,借得兵來的可能性更大。

況且,明岑為官這些年多次打亂他們的計劃,壞了他們的好事,他們之間積怨已久,此次明岑前去就算借不到兵,能永遠留在那邊於他們而言也是好事。

假使他借到了兵,但雲州回京路途遙遠,總有辦法讓他回不來。

後來,明岑順利借兵,也死在了返京的路上。

明岑生前喜靜,宋祁徽為他尋了一處僻靜的墓地,依山傍水,春天來時花開遍野。

宋祁徽再次禦駕親征,帶著明岑殷切的期望。

這一戰他艱難取勝,他賭上了一切,用三萬兵馬戰勝了對方五萬人馬,自己卻也身受重傷,命懸一線。

從陰曹地府走了一遭回來,他的身體已經垮了,再也不能拿起劍上陣殺敵。

往後的幾年,我時常聽著深夜裏禦書房傳來陣陣咳嗽聲,燭火搖曳,他羸弱的身影端坐在書案前,苦苦思索救南國的方法。

宣陽十三年,外敵再次來犯,宋祁徽已力再上戰場,這一次辛家該站出來了。

辛家作為南國第一武將世家,早該站出來了,可宋祁徽卻多次駁回我爹爹和哥哥出征的請求,堅持禦駕親征。

爹爹和哥哥離京那日,京城下起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我與宋祁徽站在城墻之上,看著前往邊關征戰的大軍,他們騎著戰馬,排成一條長龍奔赴未知的遠方。

我還記得哥哥披著盔甲,意氣風發的模樣,臨走時,他回頭朝我和宋祁徽狠狠地揮了揮手。

我擡手回應他,一滴淚卻悄然落下。

後來,白布覆蓋甲胄,京中十裏長街掛起白燈籠。

此戰險勝,可我軍損失慘重,五萬士兵只余幾千人返回,我的爹爹與哥哥皆戰死。

我還記得我掀開覆蓋的白布,看著他們蒼白的臉頰,我的心似乎寸寸裂開,連哭也成了極困難的事。

我的父親與兄長永遠留在了寒冷的冬天。

那日過後,我生了一場大病,迷迷糊糊躺了大半個月。

我好像做了一場夢,夢裏我還是個小小孩童,高興地撲進爹爹的懷裏,任他將我舉得高高地,而哥哥則在一旁寵溺地看著我。

夢裏,小時候的我依舊頑皮,每每闖禍,爹爹氣得要打我時,哥哥將我護在身後,將所有過錯攬在自己身上。

我昏迷的日子裏宋祁徽衣不解帶地照顧著我,待我醒來之時,他已憔悴得不成樣子,眼眶猩紅,似是好幾個日夜不曾入睡。

見我醒來,他忽地俯身抱住我,抱得那麽緊,似是要將我融入他的骨血。

他說:「阿語,你哭吧,你哭出來就沒有那麽難受了,阿語,你哭吧。」

哭?我為什麽要哭?爹爹和哥哥戰死的訊息傳回那日我都沒哭,遺體送回京城那日我也沒哭,今日為什麽要哭?

「阿語,你哭吧,你哭出來吧。」他的聲音嘶啞,輕輕撫摸著我的頭,不斷地重復著這句話。

我終於還是哭了,嚎啕大哭,好像要將我一生的眼淚流盡。

待我漸漸恢復了清明,他胸前的衣襟早已被我的淚浸透。

往後的日子裏我留在了皇宮,隨著爹爹和哥哥去世,將軍府已沒有了我的親人,

我遣散了所有下人,孤身來到了宮中,我只有宋祁徽一個可以取暖的人了,正如宋祁徽也只有我了一樣。

其實我本該成為他的妻子,我們一起長大,一起經歷風雨,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我們相互知曉對方的心意,發乎於情,止乎於禮。

我們本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可宋祁徽將一生作為賭註,賭一個未知的前路。

他說,阿語,我不知道未來會是什麽樣,或者說我根本沒有未來,阿語,我愛你,可我不能耽誤你,我不能也賭上你的未來。

他說,阿語,你該是自由飛翔的鳥,不該困在這深宮做一只籠中燕。

所以後來我沒有入宮,也沒有另覓良人,我這一生唯愛宋祁徽。

如今,我再無了牽掛,他想給我自由,可我自願入宮,往後余生我只想與他在一起。

宣陽十五年,中秋,宋祁徽一反常態,在他在位十五年第一次舉辦了隆重的中秋晚宴。

他看著台下醉生夢死的朝臣,眼中晦暗不明。

那是我第一次見他喝得酩酊大醉,那晚他拉著我說了很多很多,我那麽直白地感受到他的無力。

這個衰敗的王朝已經腐朽到了骨子裏,是宋祁徽無論如何掙紮也挽救不回來的衰頹,大勢已去,亡國已成定局。

他說,阿語,我還記得明岑離開時最後看我的眼神,是訣別。

我們都知此次去卉州是一場局,可是他不得不去,朝堂上下文武百官都在逼我讓他去。

我不願下旨,我不能看著他去送死,可是連明岑也在逼我。

他在殿外跪了一夜,說如今國家處於危難之際若是此番他前去卉州能勸得琮王歸順便是多一份希望;他說為國捐軀死得其所,君臣一場他從不後悔與我相識。

阿語,最終是我親手寫下那封要他命的聖旨,親手葬送了他的性命。

他說,阿語,當初你父親與兄長再三請命出征,我都未曾同意,因為我害怕,我害怕他們像明岑一樣一去不回,我怕阿語就此沒了親人,可是阿語,我終究還是沒能守住他們。

明岑和辛夷不僅是我的臣,他們更是我的摯友,可如今他們都不在了,都不在了,是我一個一個葬送了他們的性命,是我。

我不明白,阿語我不明白,國家連年戰亂,正處於危難之際,外敵虎視眈眈,周圍各國都在等一個時機徹底擊垮南國,為什麽他們還活在溫柔鄉醉生夢死,還要在朝堂之上鬥得你死我活?外憂內患,阿語,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救南國?

阿語,我累了,我真的沒有辦法了。

我抱著宋祁徽於屋外坐了一整夜,那晚月亮很圓,可我與宋祁徽的心卻殘破得不成樣子。

後來,寅國再次入侵,南國已無領兵之才,糧草、兵馬也不足以支撐一場戰爭。

我脫下了女兒家的衣裙,穿上一身戎裝。辛家的兒女從來都不是溫室的花朵,是要在國之危難時站出來的。

我已做好了像我父兄那樣為國捐軀的準備,可宋祁徽並沒有給我這個機會。

我領著軍馬出城的那天,宋祁徽再次站上高高的城墻,我遠遠地望向他,他忽地朝我微微一笑,他張口好像說了些什麽,可隔得太遠我看不清。

軍隊已走出五裏,回想起他臨別的笑容,我的心中一片慌亂。

我掉了頭,快馬加鞭地趕了回去。

臨近城門之時我慢慢停了下來,宋祁徽仍站在城墻上,保持著我離開時的樣子。

可一柄劍直直穿過他的胸膛,鮮紅的血順著他的胸膛留下,刺傷了我的眼睛。

我瘋了一樣地跑上城墻,可到了最後卻可笑的不敢靠近。

除了穿胸而過的那柄劍外,還有另外一把劍的尖端狠狠插入地下,支撐著他的身體,她的徽哥哥死也是要堂堂正正站著的。

原來宋祁徽早已暗中與寅國簽訂了協定,用他的死,換戰事平息,換南國百姓無虞。

一場沒有戰爭,沒有血雨腥風的改朝換代,所有人都相安無事,除了宋祁徽。

我不用死,邊關的將士不用死,城中的百姓不用死,只有宋祁徽,他用命護了這個腐朽的國家最後的平安。

我帶走了他的遺體,消失在了世人的眼裏。

聽說他們都傳言我傷心欲絕,尋了個安靜的地方為宋祁徽殉了葬。

其實也算是吧。

我求了可保屍身不腐的靈藥,帶著宋祁徽去了傳說中的神秘地帶——蒼雲雪山。

傳言雪山有神女,可起死回生。

在走了一個多月後,我終於到了傳說中的蒼雲雪山,可山中風雪太大,我沒有辦法帶著他一起上去。

我找了一個山洞,將他暫時安置在了那裏,孤身一人上了雪山去尋那傳說中的神女。

雪山之上白茫茫一片,我不知身在何方,不知走了多少個日夜,終於在我快撐不住的時候,尋到了一處神秘的宮殿。

再次醒來,我已經在宮殿內,周圍的一切都由冰雪雕刻完成。

我見到了傳說中的雪山神女,她一襲白衣美得不似凡人,說話的語氣如通雪山上終年不化的寒冰,冷得刺骨。

她問我為何而來。

我說我想求一人起死回生。

她說這世上沒有人能起死回生,而且宋祁徽自戕於城墻之上,莫說起死回生,他連轉世輪回的機會都沒有了。

她問我可知自戕者魂飛魄散不可入輪回?

我當然知道,不然我就不會來這裏了,哪怕只是傳言,哪怕只有微小的可能我都不敢拿他去冒險。

我也知道起死回生本就是荒謬的傳言,可就算宋祁徽不能活過來,可他憑什麽連入輪回都不行?

他一生為國為民,至死也想保衛南國的子民。

這樣的人憑什麽不能入輪回?

魂飛魄散我也要將之一絲一絲收回;不可入輪回那我便要他永生不死。

我願受盡千百磨難換他一世長安。

我跪在她的面前細數宋祁徽一生的功績。

他短暫的二十七年人生裏,有二十三年都在為這個腐朽的國家操勞。

幼時我每次隨父兄入宮,他不是在練武就是在學習功課,熟讀兵法與治國之道。

而彼時先帝正沈浸在聲色之中,整日在寢宮內尋歡作樂。

政治汙濁,山河破碎,亡國不過須臾。

只有宋祁徽不曾放棄,日夜思索救國之道。

我曾問他為何如此拼命。

他說:「先輩們犯了錯,讓國家陷入了低估,總有人要站出來挽回一切,我作為南國的皇長子,自然該擔下一切。

阿語,我有一個夢想,我想讓南國重回以往的輝煌。

給我時間,我相信我可以讓它慢慢變好的。」

可是朝中的大臣不給他機會,周邊各國亦不給他機會。

朝中內鬥,戰事連發,一樁樁一件件將他曾經的夢想越推越遠。

「他有什麽錯!他錯就錯在不該畫地為牢將自己一生與這個衰敗的王朝捆綁在一起,

他錯就錯在不該竭盡所有去拯救一個爛到骨子裏的國家,

他錯就錯在不該為了避免血流成河而以自戕換取百姓無虞。

你告訴我他何錯之有?

如果連這樣的人都不可入輪回,那這世間又有誰配?」

再次擡頭我已是淚眼婆娑。

我看見神女的面容依舊冰冷,可眼中似乎多了些動容。

她沈默了良久,最後松了口。

宋祁徽依舊不可入輪回,這是天道。

可是神女那能用靈力重新凝回宋祁徽的魂魄,註入他的體內,讓他成為一個靈體,永生不死。

不過此法終究是有違倫理,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神女並未告訴我代價是什麽。

不過我想,終歸是沒有比宋祁徽死在我面前更加慘痛的代價了。

重聚靈魂需要雪山之巔的冰帝雪蓮作為藥引。

冰帝雪蓮百年開一次花,十天後正是花開之日。

我早早守在雪蓮旁,待它開放的那一刻將它摘下。

可雪蓮寒氣太重,我摘下它也損傷了自身經脈。

況且雪山一天,人間一年,我在這已經待了月余,剩下的時間本就不多了。

宋祁徽魂魄重聚之日,我已是個六十多歲的老嫗。

我深感到大限將至,拜別了神女,尋了個無人的地方悄悄斷了生息。

宋祁徽,有些遺憾,我不能親眼看著你回來了。

往後你可要一定要找到來世的我,下一世、往後的每一世,我都想要和你在一起。

5

夢醒,天已大亮。

我迫切的想要見到宋祁徽,我想告訴他,我想起來了,我就說我會想起來的。

當我跑到樓下時,卻見宋祁徽正站在不遠處,望向這邊。

我不知他在這裏站了多久,風卷起一地塵土,樹葉飄落在他的肩頭,他就如同一座雕塑,固執地立在那裏。

我沖過去狠狠地抱住他,我只想抱著他。

可我的心臟傳來陣陣疼痛,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眼前開始發黑。

這難道就是神女所說的代價嗎?盡管如此我依舊不願放開。

「心臟又疼了嗎?」宋祁徽的聲音淡淡的,帶著些沙啞。

我搖搖頭,不疼,比起當初看到宋祁徽自戕於城墻之上,一點都不疼。

金色的光線從宋祁徽指尖冒出,他將食指輕輕點在我的額頭,心臟的疼痛漸漸抽離,反倒是他漸漸顰起了眉。

「宋祁徽,你把疼痛轉移到你身上了嗎?」我擡起頭望向他,眼中噙滿了淚水。

他淡笑著搖搖頭:「阿語,我不疼的。」

我抽了抽鼻子,遠離了他,我不想他這麽疼,我希望他以後的生活都是甜的。

「宋祁徽,我就說我會想起來的。」我努力地想把眼淚憋回去,可我就是控制不住。

我一想到宋祁徽為腐朽的帝國送了命,用自戕換南國百姓無虞,我的眼淚就止不住地流出。

她的徽哥哥本該是南國最優秀的帝王。

「阿語真棒。」他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笑容,可不知為何我從他的眼裏竟看到了一絲哀傷。

我靜靜地看著他,抿緊了唇,最終還是開了口:「宋祁徽,逆天改命的代價是什麽?」

我知道逆天改命的代價絕不僅是靠近時心臟的疼痛,不然宋祁徽不會將我一直推離。

宋祁徽沒有回答,只是沈默地望向我,我們就這樣靜默地對立著。

「宋祁徽,我是不是活不了多久了。」終歸是我先開了口。

其實這些天來我偶爾會感到身體疲乏,起初我並不在意,可現在想來,這才是神女所說的代價吧,與宋祁徽相認不久後,我將再次死去。

我看見宋祁徽的眼裏一瞬間彌漫了悲傷,濃烈的悲傷,幾乎要將他淹沒。

我知道我猜對了。

真是,諷刺啊。

良久,我擦幹眼淚,強擠出一抹笑:「沒關系的宋祁徽,至少我們還能相伴一段時間不是嗎?」

6

神女所說的代價就是我活不過十八歲,每一世都活不過十八。

一個月後,是我十八歲的生日,也是我的死期。

我坦然地接受了這個事實,甚至還有些慶幸,還好是在暑假,我能趁著這段時間將遺憾補齊。

我每日出門前與辛夷好好道別,我害怕有一天連道別都來不及。

只是我親愛的哥哥,那個為國捐軀,死在邊關的冰天雪地的少將軍,希望我離開時,你不要太傷心,來世我還當你妹妹。

我珍惜著與宋祁徽在一起的每時每刻,我們好不容易才重新在一起。

宋祁徽每日給我熬著各種中藥,我知道他從未認命,可我也知道,在過去的兩千多年裏,每一世他都應曾如此的努力想為我續命。

可我想他應該失敗了吧,太多次的失敗讓他失去了靠近我的勇氣。

他不能接受我一次一次地死在他面前,正如我也從不能接受他自戕於城墻之上。

其實作在想來我真是自私,自私地讓宋祁徽一個人在世上活了兩千多年,見遍生離死別,朝代更叠。

「長壽的代價是滄桑。」

那,永生的代價是什麽?孤獨嗎?

宋祁徽,對不起,原諒我的自私,可我實在沒有接受你死亡的勇氣。

這一個月裏,我將所有想與宋祁徽做的事情都做了一遍,可我總覺得不夠,我還想和他在一起很久很久。

我能感到我的身體日漸虛弱,沒有任何其他的病癥,只是一日復一日的虛弱下去。

一日,在我走進醫館前,我聽見元離語氣焦急地對宋祁徽說:「宋祁徽,真的沒有辦法了嗎?辛語真的要死了嗎?」

「沒有,兩千多年來,我試遍了所有辦法,都救不了她。」

宋祁徽的語氣淡淡的,我不知道他能這樣平淡地說出這些話的背後,經歷了多少次的絕望。

「可是,可是,可是你好不容易才找到她,她也想起了你,為什麽你們不能好好在一起。這樣,我把我的頭發都拔下來,我可是支千年人參,我很有用的。不不,還是把我整個都入藥吧,這樣更有用。這個是你給辛語煎的藥吧,我現在就跳進去。」

元離當然沒有成為我的藥。

我快步走進醫館,在半空中將他截了下來。

元離是宋祁徽兩千多年來唯一的朋友,陪他度過了一千多年的歲月,我怎麽可能讓他為我而死,宋祁徽也不會。

看著手裏人參形態的元離,我忍俊不禁。

將他放在桌子上,說道:「元離,你是我們的朋友啊,我怎麽可能吃了你,你還要陪著宋祁徽呢。」

元離已經變回小孩子的模樣,我輕輕摸了摸他的頭。

「人總是會死的嘛,我並不害怕,我相信你們下一世還能找到我的,到時候我們再一起玩好嗎?」

元離看著我雙眼淚汪汪的,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來。

「可我不想你死嘛,我舍不得你死。」

元離撲入我的懷中,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道。

我撫摸著他的背,沒有說話。

很多時候活著的人要比死去的人痛苦。

死去的人永遠死去,不再感受世間愛恨情仇,可活著的人還要帶著濃烈的情感活下去。

宋祁徽,為什麽我們之間總是充滿遺憾。

明明我們互通心意,明明我們之間沒有猜疑妒忌、沒有誤會,可是為什麽我們就不能在一起呢?

我們明明應該一起相伴到地老天荒的。

正在此時,一位不速之客到來。

我看著醫館門口的明岑,驚喜地看向宋祁徽。

自那日與明岑一別,明岑心中一直記掛著我與他所說學校門口醫館大夫就叫宋祁徽。

原想等開學再來拜訪,卻是在按耐不住好奇來了醫館。

我看見宋祁徽與明岑眼中都有驚喜之色。

我帶著元離出了醫館,將空間留給他們。

我想,他們該有很多話想說吧。

兩個小時後,我牽著手裏拿著糖葫蘆的元離回了醫館。

他們還在聊著,宋祁徽向來不是健談之人,但與明岑是難得的交心。

二人交談完,已近黃昏。

明岑要離開的時候,我叫住了他。

「明岑,後天我生日,你可以來嗎?」

在死之前,與所有人團聚,我也死而無憾了。

「當然。」明岑答應得很爽快。

可之後有些猶豫地開口問道:「你最近生病了嗎?」

我摸了摸我的臉,難道已經這麽明顯了嗎?

「我沒事,昨天晚上沒睡好,氣色差了點。」我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容。

其實作在我連走上一截路都累得近乎虛脫。

可我不能表現出來,我怕我的脆弱讓宋祁徽更加痛苦。

7

很快就到了十八歲的生日,我親手準備了一桌子的菜。

換上漂亮的衣服,畫了個美美的妝。

我想留給他們最後的印象是美好的。

我看著桌邊圍著的人,緩緩閉上眼睛,雙手相扣許下我此生最後一個願望。

我希望我所愛之人都能幸福地活下去。

晚飯過後,我一一送別了所有人。

再次鄭重地向我哥告別後,拉著宋祁徽去散步,我想再看看這座城市的夜景。

可很快我就走不動了,我本以為可以過了今晚,沒想到閻王竟是如此急切的想要我的命。

我還記得哥哥在我走之前不安的眼神,他說:「小語,我心裏總有點慌,你散完步後早點回家,一定要早點回來。「

兄妹之間是會心有靈犀的吧,哥哥對不起,我可能,回不去了。

宋祁徽抱著我到了醫館,我第一次進入宋祁徽的臥室。

令我沒想到的是,他的臥室保留著的竟是我從前寢宮的裝扮。

他從一個瓶子裏倒出兩粒藥丸,一粒餵了我,另一粒自己吃下。

我感覺精神好了許多,可由內而外的疲憊感依舊緊緊將我包圍。

他抱著我,沒有說話,只是溫柔地撫著我的頭發。

我想開口打破這寂靜的氛圍,卻發現自己連開口說話都變得艱難。

良久,還是宋祁徽開了口。

他的聲音如同碾碎了月光,溫柔入骨。

「阿語,後來我滿世界的找你。

等到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卻發現我每靠近你一寸,你便疼上一分,我們之間總是隔著不可拉進的距離,這是對你的懲戒,更是,對我的懲罰。

後來的幾世,我發現你怎麽也活不過十八歲。

我嘗試了所有辦法都不能為你續命。

我苦學醫術,翻遍世間古籍都找不到為你續命的辦法。

我求神女以我之命換你來世順遂,可這也不行,她說,這是逆天改命的代價。

什麽狗屁代價,阿語,你知道的,我從不信命。

終於有一世你活過了十八歲,許了人家,我於窗外見你穿著大紅的喜服,臉上滿是羞澀與喜悅,那是我一千多年未曾見到過的光彩。

我本該為你高興,我的阿語終於躲過了噩夢的迴圈,開始新的人生,可不知為何,我心悲鳴。

但我的阿語終究是沒逃過魔咒,於大婚當日暴斃,一日之間喜事變喪事。

我站在你的靈堂外,恨透了世間萬物。

每次找到你時,我總想,阿語慢慢長大好不好,慢一點,讓我陪你久一點。

我並不是每世都能找到你,有一次隔了足足五百年我才再次找到你,太久了太久了,久到我在漫長的歲月中第一次感到如此絕望。」

宋祁徽抱著我說了和多很多,我真想一直聽下去,可我越來越虛弱,我的意識漸漸剝離。

我知道,我快死了,其實我一點都不怕,只是宋祁徽怕是又要難過了,我真的好想和宋祁徽好好的過完一世,我只是想陪他過一世平凡的生活而已。

我還沒有告訴他,我活過十八歲的那一世,其實想起了他的,就在他於窗外看我的那一刻。

在意識完全消散前,我聽到宋祁徽說。

「阿語,忘了我,來世只做無憂無慮的小辛語。」

他的淚落在我臉上,溫熱的淚卻散發出沁人的悲涼。

忘記?為什麽要忘記?我要帶著記憶,來世再尋找宋祁徽,我們總歸有一世能在一起的吧。

在我呼吸停止後,我與宋祁徽身上漸漸發出金黃的亮光。

「阿語,我從不信命,你知道的,這一世,你要好好活下去。「

他在我的額頭上烙下一吻,是與我的訣別。

空中破開虛無,一個神秘的身影從虛幻中走出。

「真是胡鬧。「冰冷的女聲帶著絲絲無奈。

「攢了兩千多年的福報,該用上了。「

……

「哥,我回來了。「我開啟房門,看著坐在客廳焦急等待的人莞爾一笑。

尾聲

兩千多年裏,到底讓宋祁徽尋到了方法。

他耗費許多昂貴的藥材制成了兩粒換魂丹,散盡靈魂之力為我續命。

自此以後所謂逆天改命的代價完全解除,而宋祁徽也將永遠消亡。

不過,後來神女及時趕到,阻止了他的行為。

宋祁徽兩千多年來行醫救人積攢福報,如今這福報終於派上用場了。

自此以後我與宋祁徽只是蕓蕓眾生中平凡的兩人。

後記

磕磕絆絆寫了一個多月,終於完結了。

辛語和宋祁徽在我的腦海中有千千萬萬種形象,我甚至能想象出他們的音容笑貌,可惜我筆力有限,不能將之完全描繪下來。

我喜歡這篇小說裏的每一個角色,他們在我腦海中都是鮮活的、有生命的。在寫他們的生平時我甚至都為他們感到不公,他們明明只是想改變殘破的現狀,想要好好活下去,可為什麽天不如人願,總要歷經磨難。

結局有些倉促,可我也想不到更好的結局了,兩人一個忘記一切在兩千多年裏不斷經歷著十八歲時死去的迴圈,一個帶著所有記憶不停地尋找了兩千多年,默默守護她一段時間後又繼續尋找下一世。

兩千多年裏兩個從未再次相認,這一世總該有個好的結局了。

至於下一世,隨緣吧。山水有相逢,只要深愛,總會再相遇。

最後感謝所有讀到此處的朋友們,希望你們也能喜歡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