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養心上人三年，可他考中進士後，卻要娶丞相千金為妻。
他說我不過是個鄉野癩蛤蟆，竟想吃他這天鵝肉，不自量力。
眼看著他跳進了丞相家的陷阱，我扭頭回去當我的女將軍。
我要讓他好好體會一番，到底誰才是真正的癩蛤蟆。
1
我供養的小秀才柳慕鴻，考中進士了。
鄰居嬸嬸特意來向我道賀，說我總算苦盡甘來，就要當進士夫人了。
哪知我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小秀才回來。
打聽之後才知道，他正在等待朝廷分配官職。
可他無權無勢無靠山，眼看著心儀的好職位都被有家世有背景的人搶走。
他只能無可奈何地等待，不確定何時才能等到一官半職。
聽說他眼下正在找門路，已經有了眉目，很快便能得償所願，衣錦還鄉。
兩個月後，小秀才終於回來了，可他卻告訴我，他馬上就要迎娶丞相家的千金，讓我以後不要再找他。
我震驚又錯愕，氣惱地質問道：「你不是說，等你考中進士後，便會迎娶我嗎？如今竟要食言而肥，背叛對我的承諾？」
我是個心直口快的人，不會逆來順受，更不會忍氣吞聲。
以前為了樹立溫柔賢淑的好形象，我對小秀才多有隱忍。
但現在，我忍不下去了。
柳慕鴻本以為，我聽到他要迎娶丞相千金的訊息後，一定會自慚形穢，乖乖地放他自由。
他沒想到我會板起臉，用嚴肅鄙夷的語氣逼問他，頓時惱了。
「娶你？」柳慕鴻冷笑道：「你認為你配得上我嗎？在從前的我眼裏，你或許是個賢惠體貼的好姑娘，可在現在的我眼裏，你不過是個不自量力的癩蛤蟆。你捫心自問，你配得上我嗎？既然配不上，又何苦抓著我不放？」
他怕我纏結他，耽誤他迎娶丞相千金，竟惡毒地罵我是癩蛤蟆。
我陪伴他三年，供他吃，供他穿，讓他無後顧之憂，專心讀書，如今在他眼裏，竟成了不自量力。
我氣急而笑，反問道：「你確定，你要迎娶丞相家的千金，而不是我，對嗎？」
我盯著柳慕鴻那張文雅俊秀的臉，捕捉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憎恨。
為了攀高枝，他竟然憎恨我？
這種忘恩負義的臭男人，我還真不稀罕。
「是。」柳慕鴻也盯著我，斬釘截鐵地表明他的態度，「如雪姑娘，我們門不當戶不對，即便勉強結合，也過不到一處去，我不想耽誤你，也請你不要纏結我，可好？」
吃了我三年的飯，穿了我三年的衣，說背叛我便背叛我，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事？
我讓他將這三年來的花費還給我，否則別怪我鬧到丞相府去。
柳慕鴻恨不得掐死我，可他又沒這個膽子，只能咬牙切齒地說他現在沒錢。
等以後娶了丞相千金，他一定會還給我，還說讓我給他留些體面，也給自己留些體面，不要鬧得太難看。
「不想讓我鬧，便寫下字據，慢慢償還。無論如何，我都要拿回屬於我的錢。」
「好，寫就寫，你等著。」柳慕鴻拿來筆墨紙硯，頗不耐煩地寫下了字據。
看著那鬼畫符似的字型，我很不滿意，讓他重新寫，一定要寫出他的真實水平。
「柳慕鴻，你雖拋棄了我，但我畢竟喜歡過你，你能不能好好寫，不要對我太敷衍？」
為了早點擺脫我，柳慕鴻拿出了他參加科考時的寫字水平，工工整整地寫了一份字據。
見他兇狠地盯著我，生怕我不願放棄他似的，我笑了，「好，既然欠條拿到了，那我便祝你與丞相千金：恩愛到白頭，天長又地久。」
離開柳慕鴻家的茅草屋後，我來到租借的小土屋，脫掉身上的粗布衣服，換上了我的將軍袍。
搖身一變，從土裏土氣的鄉野村姑，變成了女扮男裝的忠武將軍。
我回頭看向柳慕鴻租住的院子，嘴角扯起一抹嘲諷的冷笑。
這個柳慕鴻，竟然以為攀上了丞相，從此便能平步青雲。
殊不知，丞相老兒根本就沒有女兒。
2
三年前，我在回京路上遇到了柳慕鴻。
那時，他還是個落魄書生，進京求學的路上遭遇洪水，丟了盤纏不說，還差點丟掉性命。
見他雖身無分文且狼狽不堪，但腰桿挺得筆直，一副不屈不撓的倔強樣子，我忍不住起了同情心。
不但讓他搭我的馬車，還將盤纏分給了他。
柳慕鴻說他是個秀才，進京是為了更好地學習，以便將來考取進士。
他讀書很用功，功利心也很強，一心想為將為相，幹出一番大事業。
我喜歡他這種功利心，如果我是男人，我也會去考科舉，當一個好官。
只可惜，我是女子，縱有一身本領，也只能嫁人生子。
這次回京，是因為我哥中了毒，無法擔任忠武將軍一職，我哥讓我回來頂替他一陣子，幫忙維護京城治安。
可我是女子，不能當官，更別說當武將，少不得要女扮男裝一番。
我和我哥是龍鳳胎，容貌雖不是一模一樣，至少也有七八分相似。
忙時，我女扮男裝當我的忠武將軍；閑時，我喬裝成村婦借機親近柳慕鴻。
身為習武之人，我就喜歡柳慕鴻這種斯文儒雅勤學上進的小秀才。
為了跟他門當戶對，拉近距離，我在城郊的村子裏租了兩間小土屋，偽裝成勤勞賢惠的鄉下小丫頭。
三年來，為了討好小秀才，我不但學會了做飯，還學會了縫衣服。
我希望他吃了我的飯，穿了我的衣，將來金榜高中後，能娶我為妻。
吃著葷素搭配的飯菜，穿著舒適合身的衣服，柳慕鴻總是感動得熱淚盈眶，說能遇上我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幸福，他高中後一定會娶我，好好補償我。
我怎麽都沒想到，小秀才考中進士後，竟會為了步步高升，而背叛我。
詳查後我才知道，柳慕鴻考中進士後，等了很久都沒等到朝廷的安排，上面說沒有空缺了，讓他回去等著。
苦讀多年，柳慕鴻不想無功而返，便主動去拜訪趙丞相。
因著俊秀的外表和儒雅的氣質，被丞相家的千金看中了，發誓非他不嫁。
趙丞相馬上派人向柳慕鴻提親，還暗示他，只有答應這門親事，才肯幫他謀份好差事。
柳慕鴻焦急等待兩個月，始終沒等到當官的機會，如今好不容易得到趙丞相的青睞，怎會放過這麽好的人脈，便答應了。
可據我所知，趙丞相只有三個兒子，並沒有女兒，到底哪裏來的千金？
回到家後，我沮喪地跑到我哥屋裏，跟他鬥嘴吵架，發泄一通。
可吵架始終沒有打架來得過癮，我坐在我哥床頭，戳了戳他的腿，「哥，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好起來，好陪我狠狠打一架？」
我從剛學會走路起，便跟著我哥一起習武。
我比我哥還用功，因為我想打敗家裏武功最高的人——我娘。
只可惜，我娘永遠比我多學二十年的武，直到現在，我都不是她的對手。
我爹原是威武將軍，武藝高強；我娘則是江湖俠女，武藝更高強。
一家四口，個個都是只會舞刀弄棒的武夫。
不會琴棋書畫，也不會詩詞歌賦，最常用的溝通方式便是大打一場。
我爹娘特別希望我哥和我，能找個溫柔婉約的伴侶，中和一下。
我也想找個斯文儒雅的丈夫，沒想到竟找了個沽名釣譽之徒。
算了，既然我不會看人，還是等我爹娘幫我挑選吧。
我哥斜倚在床頭上，正在研究短弩，見我神色沮喪，竟然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洪青雲，你這是欺負誰沒欺負到，回來撒嬌了？」
我哥本是負責京城治安的禁軍副統領，因功績卓著，被陛下封為忠武將軍。
可三年前，他在追捕刺客的過程中，中了一種罕見的毒，雖不致命，但也導致他臥床不起，無法當值。
禁軍統領暫時找不到比我哥武功還高強的武者，便接納了我哥的提議，讓我女扮男裝代替我哥。
「被一個臭進士欺負了，可他手無縛雞之力，打他太掉價兒，所以我只能放他一馬，自己生悶氣。對了哥，你跟趙丞相家的二公子頗為撚熟，可知道他家有位千金小姐？」
放他一馬？才怪。柳慕鴻肆意踐踏我的真心，我絕不會讓他好過。
但這次，我不想用武力，而想用計謀，我就不信我這個武夫沒有謀算能力。
提及損友家，我哥笑得頗為開心，「我聽小二說過，他家來了個妹妹，是他大伯家的姑娘。趙丞相的大哥曾供養趙丞相讀書科考，所以趙丞相感念大哥的恩德，在他大哥過世後，便將他大哥唯一的女兒接到了身邊，當成親生女兒疼愛，聽說最近趙丞相為他這個侄女找了個好男人，馬上就要成親了，難不成那個好男人你也看上了？」
見我悶悶不樂，我哥在我臉上捏了一把，繼續說道：「每次提及這個堂妹，小二都一臉古怪的表情，我猜，這姑娘不是正常人，否則，趙夫人不會不帶她出門，趙丞相還給她找個貧寒的丈夫。你若想搶回你的小進士，倒是可以從這姑娘身上下手。」
我這才恍然，原來趙丞相家真有一位千金小姐。
可奇怪的是，趙丞相若真想為自己疼愛的侄女招婿，本可以有很多選擇，為何偏偏選中家世寒微的柳慕鴻呢？
門不當戶不對，其中必有什麽不可為外人知的考量。
看來，柳慕鴻要被趙丞相算計了，也算自作自受。
我才不會去搶他。
甚至還要添上一把火，讓他好好品嘗一下背叛我的滋味兒。
3
柳慕鴻入贅那天，丞相府廣邀賓客，將婚禮操辦得很是熱鬧。
身為禁軍副統領，我忙得不可開交，生怕出現什麽亂子。
當天晚上，柳慕鴻在洞房花燭夜，我卻在追刺客。
這名刺客偽裝成賓客，趁趙丞相醉酒刺殺他，幸好被我及時阻止了。
我發現這刺客的背影跟柳慕鴻極像，便緊追不舍，發誓一定要抓住他，看清他的真面目。
結果卻因太過執著，而陷入刺客的包圍圈，還中了刺客的暗器。
刺客同黨為了讓這名刺客脫身，暗器上竟淬了烈毒，我不過是手臂擦破點皮，便意識模糊頭腦昏沈，不得不割破手臂維持清醒。
我強忍疼痛，殺死刺客的同黨，活捉了那名刺客。
撕開他的面具後，我發現他竟然長得跟柳慕鴻一模一樣。
不同的是，柳慕鴻的眼神是溫良的精明的；而刺客的眼神則是兇悍的弒殺的。
我敢篤定，他雖然不是柳慕鴻，但一定跟柳慕鴻有關系。
幸好我沒讓他逃了，否則，怎麽利用他對付柳慕鴻呢？
「將他打入天牢，立刻開始審問，小心別讓他自盡，更別讓他的同黨找到他。」
交代完畢後，我匆匆離開，不是想回去補覺，而是我中毒又受傷。
除了禁軍統領外，沒人知道我女扮男裝，我不能讓屬下們發現我的真正性別。
結果，卻遇到了微服出宮的皇帝李戎。
他說他是來參加喜宴的，看到我追蹤刺客，便跟了上來。
他非要帶我進宮，讓禦醫為我解毒療傷，還跟禦醫說我是他的雲妃。
——去他的雲妃。
我靠坐在寢宮的龍床上，渾身不自在，恨不得抗旨飛出去，一走了之。
李戎卻執意坐在床邊，握著我的手，溫柔得像個丈夫，「你忍一下，馬上便不疼了，朕給你講個笑話好不好？」
我不動聲色地抽出手，往禦醫那邊躲了躲，努力離他遠一些，「微臣沒什麽大礙，多謝陛下關心，等禦醫診斷完，微臣便馬上離開。」
李戎見我防他跟防賊似的，非但不惱，反而笑得越發親和，「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喜歡留在我身邊，等會兒我親自送你出去總行了吧。青雲，其實你沒必要這般防備我，這世上，還有我不知道的事嗎？」
啊？原來他什麽都知道。
「朕都聽禁軍統領說了，他說你武功高強為人謹慎，一定能將京城守護得密不透風，這才推薦你接替忠武將軍之職，朕信得過你。」
密不透風？今晚便出現了刺客。雖說我親手將這刺客抓住了，可到底還是失職了。
我不禁懷疑，這刺客到底是怎麽混進丞相府的？難不成是跟著柳慕鴻的送嫁隊伍混進去的？
好家夥，這刺客要害死柳慕鴻了，反倒省了我的事兒。
見我垂首不語，李戎站起身，將手負在身後，鄭重其事地說道：「從今日起，朕封你為雲麾將軍，負責京城治安，再賜你兩名女醫，以後若再傷了，隨時可以治療，不必再藏著掖著，洪將軍，還不接旨？」
啊？我更吃驚了。
本朝雖有女子當女官的，但還沒有女子當將軍的。李戎竟然封我為雲麾將軍？
我不是很想當，因為我討厭李戎這個人。
我爹本是先皇的心腹愛將，曾救過小太子李戎的命。
可李戎登基後，卻忌憚我爹功高震主，尋了個理由，讓我爹回家休養去了。
他雖重用我哥，卻一直想讓我進宮當妃嬪。
說得好聽是妃嬪，實際上就是人/質。
我爹娘疼我，哪舍得讓我進宮伺候小皇帝，這才送我出京學藝。
若不是我哥中毒，無法守護京城，我爹娘都不想讓我回京。
回來後，禁軍統領讓我暫時頂替我哥，女扮男裝當將軍。
本以為這是個秘密，沒想到禁軍統領早就告訴了皇上。
還真是忠心。
還是說，這一切都是李戎的授意，目的便是將我拘在京城？
見我不肯接旨，李戎笑問道：「難道你不想當朕的將軍，而是想當朕的妃嬪？若果真如此，朕可就......」
沒等他把話說完，我立刻跪在地上，領旨謝恩。
我可是要嫁給溫文儒雅的讀書人，才不要進宮伺候這心思難測的小皇帝。
4
我終於可以穿著屬於我自己的將軍袍，光明正大地走在京城的道路上。
走出宮門時，正好遇到趙丞相。
他向來訊息靈通，已經知道我被陛下封為雲麾將軍，湊上前來道賀，順便道謝。
見他笑容滿面，神采煥然，我也向他道喜。
「恭喜丞相大人，招了個好女婿，相信他定能一心一意照顧令千金。說起來，我跟這位柳進士，還有過一段淵源。」
趙丞相對此很好奇，追問我如何會跟柳慕鴻認識。
「我的遠房表妹，曾供養過一位秀才，三年來送吃送穿，一心希望這秀才高中。而這秀才文采出眾，頗有抱負，只不過家境寒微，無力賺錢，便坦然接受了我表妹的供養，並承諾高中後必迎娶我表妹為妻。後來，這秀才果然考中了進士，卻背叛承諾，拋棄了我表妹，愛——上了一位名門千金，並入贅為婿。」
我用一種嘲諷的語氣，重重說出「愛」這個字。
趙丞相向來精明，豈會聽不出我話裏的意思，遺憾地搖了搖頭，惋惜道：「你表妹真是可憐，到頭來竟是一場空。不過以洪家的財勢，再為令表妹尋一門好親事也不算難事，何必再纏結別人家的丈夫。」
說到最後，他身上散發出一種迫人的氣勢，意在威脅我不要胡說八道。
我可是武將，怎會怕這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丞相，幹脆從懷裏摸出字據，展開給他看，「我這裏恰好有一張欠條，想必趙丞相一定認識這字跡。唉，也不知我表妹何時能收回這筆補償，好徹底忘了那見利忘義的負心漢。」
趙丞相自然認出了柳慕鴻的字跡，知道我說的都是真的，冷笑一聲後回道：「既然是那進士自己寫的欠條，便應讓他自己還。洪將軍，咱們既然同朝為官，理應相互扶持，同心協力，以後，還請多多關照，不要多生事端。」
我目的已然達到，便笑道：「那當然，我不過是唏噓一番，豈會不識趣。祝貴府千金與柳大人矢誌不渝情比金堅。」
臨走時，我還提了一嘴昨晚的刺客，說那刺客長得頗為有趣，若趙家千金看到，一定會困惑不已，分不清刺客和丈夫。
據說，趙丞相回去後，果然派人打探柳慕鴻的過往，得知確實有一位女子供養過柳慕鴻後，很是生氣。
雖然他查到那名女子就是我，但並沒有張揚出去。
因為這種事對他和他侄女並無好處，一旦鬧將開來，他這位丞相要麽被人說有眼無珠招了個負心漢，要麽被人說以權壓人搶走我的男人。
我之所以跟趙丞相說這番話，不過是在他心裏埋下懷疑的種子。
柳慕鴻喜新厭舊攀龍附鳳，能在高中後拋棄我這個供養者，就能在得勢後拋棄趙家千金，趙丞相不可能對他毫無警惕。
至於那名刺客，趙丞相也派人去調查了，發現他竟然長得跟柳慕鴻一模一樣，氣得差點暈過去。
半個月後，我在街上遇到了柳慕鴻。
他正垂頭喪氣地走在大街上，一臉如喪考妣的表情，也不知受了什麽委屈。
他本是姿容俊美意氣風發的青年才俊，這才成親多久，竟變得如此狼狽憔悴。
看來，他這上門女婿的日子可不好過啊。
我本想與他擦肩而過，沒想到他竟認出了我。
「你，你是如雪姑娘？」他困惑地打量著我，既覺得眼熟，又不敢確認。
此時的我並未當值，穿了一身男款錦衣。
被他攔住去路，我倒也沒急著走，只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趙丞相家的貴婿柳大人，自分開後，柳大人可還無恙？」
見我一身華服，笑容燦爛，柳慕鴻恍惚片刻，苦澀地搖了搖頭。
原來，柳慕鴻如願以償地入贅丞相府後，趙丞相卻只給他安排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官。
「嶽丈說，他家侄女身體不好，希望我工作清閑些，好好照顧他侄女。我沒日沒夜苦讀多年，就為了伺候這千金小姐嗎？我好後悔，悔不該走這條捷徑，如今竟成了束縛。」
趙丞相怕柳慕鴻飛黃騰達後拋棄他侄女，並不希望柳慕鴻步步高升。
只希望他當個清閑小官，好好盡到一個丈夫的責任。
可柳慕鴻自以為才高八鬥，心比天高，一心只想往上爬，豈會甘心這般毀了自己的前程？
見我還跟從前一樣，耐心聽他說話，柳慕鴻很欣慰，以為我對他舊情難忘。
「內子雖身子柔弱，性子卻強悍，她總擔心我不夠喜歡她，非要我時時刻刻在她身邊陪著她。一旦我回家晚了，她便追問我原因，聞我身上的味道，查我穿過的衣服，甚至還會派人跟.......」
說到這裏，柳慕鴻飛快地往周圍看了看，沒發現可疑之人，這才略略松了口氣，繼續說道：「本以為大家千金，必是個端莊賢惠的女子，沒想到內子卻像個惡......她都快把我折磨死了......」
柳慕鴻沒發現跟蹤者，我卻發現了，但我不想告訴他。
「算了，別說我了，倒是你......」柳慕鴻擡頭打量我，越看越困惑，「你不是住在城郊的村莊裏嗎？怎會來京城，還穿成這樣？」
我擡手撐著臉，斜睨了他一眼，笑道：「我家就在京城，而我，是雲麾將軍。」
「什麽，你就是陛下親封的雲麾將軍？那你之前為何騙我說你是村裏的丫頭？」
聽說我就是最近正被朝臣和百姓們議論的女將軍，柳慕鴻猛地站了起來，連聲音都變了。
他既震撼又驚訝，語氣裏還帶著幾分不甘與憤怒。
我早就料到他會驚訝，卻沒想到他會這麽驚訝，「那不是為了讓你不要有負擔，專心應考嘛。對了，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你聽了保證會感謝我。」
我之所以聽他發牢騷，並不是對他舊情難忘，而是想告訴他一件事：我幫他找到他的雙胞胎弟弟了。
就是刺殺趙丞相的那名刺客。
「你說我弟弟是刺客，還曾假冒我混進丞相府，刺殺嶽丈大人？這不是能信口開河的事，你可不能借機汙蔑我。」
這混帳東西，竟敢指責我汙蔑他，果然是個自私自利的貨。
柳慕鴻自幼跟雙胞胎弟弟失散，多年來，一直想找到弟弟。
他怎麽也沒想到，他的雙胞胎弟弟竟然是刺客，還專門在他成親之日假冒他混進府，刺殺趙丞相。
萬一這件事被趙丞相知道了，他怕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不過，趙丞相已然知道了，卻沒對柳慕鴻做什麽，看來，趙家千金真的很喜歡柳慕鴻，是個很好用的護身符。
既如此，我便再添上一把火。
我倒要看看，在趙丞相心中，到底是他侄女的幸福重要，還是他自己的性命重要。
5
「汙蔑你？我可沒這麽閑，若不想將這件事鬧到趙丞相那裏去，你還是親自去看看你弟弟吧，你長得可跟你一模一樣。」
那名刺客被關入大牢後，不吃不喝，不言不語，一心求死。
若不是被五花大綁，嘴裏還塞了軟木，說不定早就自盡了。
我讓柳慕鴻去見一見他，勸他交代幕後主謀。
「柳慕鴻，你弟弟雖然跟你失散多年，但他對你還是有感情的。他完全可以假扮成你趁機殺死趙丞相。但他並沒有這麽做，只是利用你的身份混進府，又假扮成賓客才動手。他雖然牽連了你，但不想害死你。你這個當哥哥的，當真對他沒有半點感情？」
在我的威脅下，柳慕鴻無法，只能跟我去見他弟弟。
他倒也不笨，見過之後說這刺客根本就不是他弟弟。
說他弟弟胸口有一塊紅色胎記，而這刺客身上什麽都沒有。
「好吧，既然你不肯認他，我也不會強求，他雖然不願意交代幕後主謀，但我已經查出那人是誰了，不需要他了，若柳大人得閑，可以來看他被砍頭，也好幫你嶽父出一口氣。」
「......」柳慕鴻看看我，又看看那名刺客，咬牙咬得兩腮都鼓起來了，「我讀聖賢書，受不了太血腥的場面。至於我嶽丈大人，我自會好好孝順他，不勞你費心。」
趙丞相聽說柳慕鴻見過那名刺客，對柳慕鴻的懷疑更深，連見都不想見到他了。
而柳慕鴻對趙丞相也更加不滿，甚至將怨氣發泄在自己的妻子身上。
趙丞相見自家侄女日漸憔悴，一心勸她好好愛自己，遠離柳慕鴻。
趙家千金天天跟柳慕鴻吵架，慢慢地吵累了，對他的感情也就淡了。
半年後，柳慕鴻再也受不了趙丞相的打壓，暗中投靠了趙丞相的死對頭禦史大夫。
禦史大夫雖然官職比丞相低，但權力卻不小。
柳慕鴻瞞著趙丞相幫禦史大夫做了好幾件大事，深得禦史大夫的重用。
可趙丞相能從一介學子爬到丞相之位，又豈是酒囊飯袋？
他早就知道柳慕鴻背叛他投靠了自己的敵人，竟暗中利用柳慕鴻在禦史大夫那邊埋下隱患，導致禦史大夫被皇上猜忌。
禦史大夫以為是柳慕鴻假意投靠他，實則幫助趙丞相，便找了個借口將柳慕鴻送進了大牢。
柳慕鴻被抓那晚，我恰好去看熱鬧。
他脖子上套著枷鎖，腳上戴著鐐銬，被兩名差役押解著，往大牢走去。
護城河裏，有一只癩蛤蟆在叫。
「柳大人，恭喜你成了癩蛤蟆。」我幸災樂禍道。
柳慕鴻擡頭看到我，瞬間明白了一切，「都是你，都是你在背後陷害我，才讓趙丞相懷疑我防備我打壓我拋棄我，如雪，不，洪青雲，我恨你......」
「柳慕鴻，是你攀龍附鳳，是你急功近利，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怪不了任何人。」
官場是個大染缸，更是個屠宰場，進來的人要麽勾心鬥角奮戰到死，要麽淪為別人的棋子和棄子。
柳慕鴻一個無權無勢的窮酸進士，還想在官場搖擺不定攪動風雲？簡直是癡人說夢。
如今，趙丞相憎惡他，禦史大夫怨恨他，他的下場還不知道有多慘。
行了，仇已報，我也該考慮我的終身大事了。
這次，絕不能再找個像柳慕鴻這樣的斯文敗類。
回到家時，我才發現，家裏一片喜氣洋洋。
原來，我哥在求醫的路上，找到了他的終身伴侶。
那位姑娘外表看上去弱柳扶風，婉轉可親。
可我哥卻說，剛遇到她的時候，她為了采一株珍稀藥草，竟雙手抓著樹枝，懸掛在懸崖上，我哥撲上去救她，兩人一眼定情。
人家連名字都美妙動聽，叫蘇漫虞。
不像我和我哥。
我哥叫洪青山，我叫洪青雲，我爹娘希望我哥能像青山一樣雄偉，希望我像青雲一樣自由，簡單直白，沒什麽美感。
我爹娘對蘇姑娘特別滿意，三個月內便讓我哥將蘇姑娘娶進了門。
6
看著我哥和我嫂子恩恩愛愛美滿幸福，我爹娘開始為我/操心。
否則就要繼續交罰金。
雖然錢不多，但會被街坊鄰居們笑話，說我是個只會舞刀弄棒的粗鄙女子，所以才嫁不出去。
武人最討厭被人說成是粗人，我爹娘發誓要盡快幫我找個好夫婿。
皇親國戚多驕縱，難伺候，不嫁；
青年才俊多高傲，不好相處，不嫁；
要嫁便嫁個普通人家，正直善良易相處的那種。
這次，我可不想再找什麽讀書人了。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讀書人懂得多，心思多，太會算計，而我，不是個喜歡算計的人。
李戎聽說我家在為我說親，特意喬裝出宮，望著皇宮的方向，問我喜不喜歡那裏。
說不喜歡吧，皇上住在那裏，他住的地方，我一個武將哪有資格說不喜歡？
說喜歡吧，我還真不喜歡，因為那一方土地太有限太壓抑，並不合適我這樣的性子。
我只能保持沈默。
李戎又問我要不要住到那裏去。
我雖然是女人，但也是臣子，哪有資格住到皇宮裏去，那裏面住的不是太監宮女，便是後宮妃嬪。
妃嬪？我雖然是武人，但不是蠢人，聽出了李戎話裏的意思。
他竟然還想讓我進宮當他的妃子？
李戎雖然年少有為，是個守成之君，但身居高位麻煩多，後宮又有那麽多女人，實在不是我的良人。
「陛下希望微臣怎麽回答呢？」我將這個問題又踢回到李戎那邊。
見我裝傻充楞不肯答應，李戎苦笑一聲，轉移了話題，「青雲，你知道的，我總是不想勉強你，你會繼續當雲麾將軍，守護京城治安，對不對？」
見他神色沮喪，眼神失落，我雖有片刻不忍，但還是堅持著自己的想法。
我不需要身居高位，盡享榮華富貴；我只希望發揮所長，享受自由。
「對。」
嘁，什麽不想勉強我，不過是還需要我而已。
相比做一個妃子，還是做將軍對他更有用。
皇家男兒，哪有什麽真情，除了利益，便是算計。
我雖然不聰明，但絕不會作繭自縛，讓自己陷入打不贏的宮鬥中去。
7
後來，我又救了一個落難的書生。
這書生比當初的柳慕鴻淒慘多了，頭發被薅禿了一半，身上只穿了一身破破爛爛的中衣，光著腳，跛著腿，滿身傷痕。
他說他遊學歸來遇到了劫匪，不但盤纏衣服都被搶走了，還差點被劫色。
劫色？我上下打量他，嫌棄地撇了撇嘴。就這副尊容，劫匪竟然看得上？
這次我學聰明了，救了人立刻就走。
沒想到這家夥竟主動黏上來，非要跟著我。
還說我曾經說過要嫁給他，不能說話不算話。
我鄙夷地打量著他，覺得他腦子有病。
為了擺脫他的纏結，我將他丟到了我以前租住的小土屋裏，讓他專心養傷，別想些有的沒的。
丟完之後，我便把他忘到了腦後。
結果，一個月後，我在相親的路上突然被一個男人攔住了。
這男人一副儒生打扮，一眼看上去倒也俊秀儒雅，卻口口聲聲說他是來找我負責的。
說我救了他這個讀書人，他願意以身相報。
我仔細一看，這家夥竟是我的冤家對頭李弈修——皇上的堂叔的兒子樂安侯。
現在的他脫去了嬰兒肥，五官變得棱角分明，身形挺拔，氣質瀟灑。
雖然他站得端莊，極力表現出一種儒雅的氣質，可我仔細觀察，卻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種不安分的氣息。
也就是說，他此刻的斯文安分是刻意展現出來的，現真實的他，並沒有那麽安分。
李弈修小時候長得可漂亮了，葡萄似的眼睛，櫻桃似的小嘴，比女孩子還好看。
我對他一見鐘情，還說等他長大了一定要娶他。
我教他習武，帶他爬樹，拉著他捉蛐蛐追老鼠。
結果，他越長大，越斯文，手無縛雞之力，還經常被學院的同學欺負。
每當他鼻青臉腫地出現在我面前，我心疼的同時又恨鐵不成鋼。
有一天我實在沒壓住火氣，大罵他沒出息，還說我討厭他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讓他以後離我遠點。
結果，他竟然一聲不吭地走了，離開京城，徹底消失在我的生命中。
我想跟他道歉，都找不到機會。
沒想到，他現在竟然回來了。
「李弈修，你說要讓我對你負責？我憑什麽對你負責？」
「你不是喜歡讀書人嗎？既然救了我，自然要對我負責。」
我無語，「誰說我喜歡讀書人了？我現在討厭讀書人。」
李弈修一改斯斯文文的姿態，雙手抱胸，腦袋一側，惱羞成怒道：
「有沒有搞錯，你以前討厭我手無縛雞之力，我跑去學武，結果前段時間聽說你喜歡讀書人，我才讓你英雄救美，可現在你又不喜歡讀書人了，你能不能忠貞一點，不要變來變去？」
「我......」好吧，提及這些事，我確實有些心虛，因為我擇偶的標準一直在變來變去。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喜歡什麽樣的男人。
「聽說你現在要去相親，對方還是個習武之人，既然你喜歡習武之人，先跟我打一場吧，打贏了讓你去相親，打輸了，你就要跟我相親。」
話剛說完，李弈修便沖了過來，根本不給我拒絕的機會。
8
沒想到李弈修武功還不賴。
我許久都沒打得這麽痛快了。
我是痛快了，我爹娘卻不痛快了。
因為我和李弈修破壞了別人的攤位和墻壁，我爹娘只能挨家挨戶賠償。
「李弈修，在城裏施展不開，走，我帶你到城郊去打。」
「好，不過我不想跟你打了，咱們去賞花怎麽樣？我聽說城東有片桃林，裏面桃花盛開，漂亮極了，桃林中還有一條小河，裏面有螃蟹，咱去抓一些，我給你做螃蟹宴。」
「好啊，我最喜歡吃螃蟹了。」
跟李弈修在一起，我又找回了小時候那種無憂無慮的感覺。
想說什麽說什麽，想做什麽做什麽。
他不會掃我的興，我也不會掃他的興。
三個月後，李弈修向我求親，「洪青雲，嫁給我好不好？我喜歡你，一直都喜歡你。」
我知道他喜歡我，否則也不會特意為我去學武，然後回來找我。
但我沒有立刻答應。
「不行。」見李弈修瞬間變得沮喪，我笑著打趣道：「我們還沒彼此了解，看看到底適不適合過一輩子呢。」
「還不夠了解？我知道你頭腦發達四肢簡單，你知道我文武雙全德才兼備，這不是挺般配嗎？」
「你說誰頭腦簡單四肢發達？李弈修，你死定了。」
「餵，餵，你到底聽清楚了沒有，我誇你頭腦發達啊——」
成親關乎終身大事，我要的既不是曲意逢迎，也不是利用背叛，而是真正的兩情相悅。
我喜歡李弈修，我會嫁給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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