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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福女

2024-12-06心靈

6

杏仁粉的用量,我控制在宋寶榮不死,但夠她受苦一段時間。

聽宮女說,她足足昏睡了兩日才醒來。

醒是醒了,可身上和面部的疹子卻沒能完全散去。

不過既然醒了,為表對中宮的尊敬,我自是應當去問候問候。

我讓宮女拿著特制的藥膏前往長樂宮。

起初宋寶榮聽到是我來,大概是怕我看她笑話,便叫人攔著不讓進。

可後來,我讓人通報,我能以最快的速度醫好她臉上的疹子,才得以進入。

宋寶榮戴著面紗靠在軟塌上。

「聽說你有辦法醫治本宮臉上的疹子?」

我示意宮女把藥膏拿出來。

「娘娘,臣妾幼時身上愛起疹子,每次小娘都用特制的藥膏給臣妾塗上,不到一柱香時間,疹子便散了。」

宋寶榮聽後些許心動,但還是警惕的讓醫女先對藥膏進行檢查。

藥是沒問題,有問題的是上藥的人。

我把藥粉藏在指甲內。

得到宋寶榮應允後。

取了藥膏,親自上前為她塗上。

果然,不到一柱香時間,她身上的疹子已經散了大半。

我又把剩下的藥膏塗在她身上。

等疹子消完後,我方才離開。

回去的路上,宮女一直不理解我為何要這麽做。

按理說,我該巴不得宋寶榮毀容才對。

的確,我還巴不得她死,午夜夢回,我常常能看到她那張惡笑的臉,用刀刨開我的腹部,取出僅有兩寸大的孩子。

她那麽小,卻已經能模糊看到四肢。

我的意識還沒完全消散。

宋寶榮如同瘋子一般,狠狠地將她擲在地上。

「不過是雲黎的賤民,也配給皇上生孩子,我告訴你,皇上的第一個孩子,只能是我的。」

我當時還不知道自己已有身孕,等知道已是永別。

那會我還幻想過,若是蕭祈知道我們的孩子被宋寶榮害死,肯定也會傷心吧,可面對我的死亡,他都能風輕雲淡,那孩子在他心中,大概也不過如此吧。

……

「主子,皇上來了。」

宮女小心翼翼出言提醒,我的思緒方才被拉回。

眼眶卻不知何時已經濕潤。

蕭祈免了我的行禮,親手為我擦幹凈眼淚。

「怎麽哭了?朕聽說你去皇後哪兒了,可是她欺負你?」

我斂著眉目,突然來了興致,夾著些許撒嬌道:「若皇後真的欺負臣妾,皇上要怎麽罰她?」

蕭祈神情微滯,他不過一句玩笑話,大概沒料到我會這麽說。

尷尬半刻後,他擇了個不痛不癢的回答:「那朕就天天陪著瑤兒,不去看皇後,可好。」

呵!這懲罰可真夠狠的呀。

宋寶榮的哥哥鎮守這邊關,她的庶姐兩年前也被封公主,遠嫁雲黎和親,父親宋相又是兩朝元老,蕭祈根本不敢動她。

蕭祈倒是履行他的話,整整七日都陪在我身邊,沒有去宋寶榮哪裏。

但每月十五,是帝後同寢的日子,蕭祈宿在長樂宮。

一個月後。

長樂宮傳來喜訊。

7

宋寶榮有孕了。

彼時蕭祈正拉著我在他建的茅草屋中喝茶。

聽到訊息。

他猛咳了幾聲,眼神中不是欣喜,而是震驚。

我知道,他一直在悄悄給宋寶榮用藥,讓她懷不上子嗣,而宋寶榮的確沒有懷孕。

如今太醫有此診斷,是因為我那日在她身上下的藥。

此藥秘傳雲黎,除了能使人有懷孕的癥狀外更重要的還能讓人致幻。

在雲黎常用於傷者,可以減少醫治的痛苦。

倘若量少,不日便能透過身體自行排除,可我告訴宋寶榮,我給她的藥膏除了能快速消除疹子外,還能美容固顏。

因此她日日都用著我給她送去的藥膏。

蕭祈久久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可有告訴宋相?」

通傳的太監連忙跪在地上。

「回皇上,宋相已經知道了。」

毫無意外,桌上的茶盞準確無誤落在他額頭。

宋相既然已經知道宋寶榮懷孕,那蕭祈就不好找機會弄掉這個孩子。

回到宮中後。

我依舊不緊不慢的為宋寶榮調變著藥膏。

服侍我的宮女,見了滿臉著急。

「主子,現在都什麽時候了,您怎麽還有心思做藥膏,自打您進宮以來,皇上最寵的就是您,如今皇後娘娘有了身孕,您也該求求皇上晉晉分位了。」

她不說,我倒忘了,我如今還是美人呢。

可女子在這世間生存,就只能求男子嗎?

我試過了,沒用。

該求的是自己。

8

自從宋寶榮「懷孕」後,宋相便以探親為由,安排了兩位信得過的嬤嬤跟在她身邊。

貼身食用之物,也要經過她們之手,才能送到宋寶榮身邊,除了我送去的藥膏。

嬤嬤們不讓她用胭脂水粉,說是擔心對胎兒有害,可若是什麽都不用,再美的臉蛋也承受不住冬季的寒風。

我貼心的把後面的藥膏制成無色無味,於是每晚,宋寶榮都悄悄躲在被子裏塗抹。

9

新春偷向柳梢歸。

原來皇城的春天是這個樣子。

我向蕭祈討了個恩賞,到城墻上去看看。

從早上一直等到午後。

漠北的戰報,終於來了。

宋將軍不知為何身中劇毒昏迷。

來報的將士支支吾吾,最終還是說出實情,原來是昨晚,宋將軍受到雲黎君主邀請前往雲黎宮殿飲酒。

回來便昏迷不醒。

如今三千將士陷入無人首領的地步,所以才會前來求助。

宋將軍作為大夏將領,為何會跑到雲黎去參加宮宴。

一時之間,朝中大臣議論紛紛。

聽聞,宋相擔憂長子安危,現在還在禦書房跪著。

這些都是宮女說給我聽的。

後宮本不能議論政事。

不過茶余飯後,總少不了閑言碎語。

宮女見我平日裏也不愛發脾氣,性子又隨和,只是悶了些。

或許是怕我悶出毛病來,才會同我說這些。

但更大一部份的原因,是想勸我借此機會爭寵。

「主子,這可是天大的好機會,皇後娘娘若是沒了娘家幫襯,那就徹底廢了。」

我輕輕剪滅眼前的燭火,揚了揚眉:

「你這般議論皇後,就不怕我告訴皇後去?」

「而且,帝後情深,豈是娘家犯事所能撼動的。」

宮女撅著嘴,「主子若是有心害奴婢,奴婢都死了千八百回了。」

說完,宮女故作神秘的湊近我些,壓低了聲音在耳邊道:「主子,皇上最愛的是已逝的貴妃娘娘,奴婢聽人說,貴妃去世後,皇上整整五日未進食,原本還打算追封貴妃會皇後,連謚號都擬好了。」

追封皇後,呵。

「那後來呢?」我問。

「後來啊,當然是宋丞相不同意啦,這不妥妥打皇後臉嗎,不過有沒有其他原因奴婢也不知,反正同年,皇後的庶姐就被封為公主嫁去雲黎了。」

「所以啊,主子,皇上真正在乎的人是貴妃娘娘,只是礙於宋丞相,才不敢表達出來。」

「主子,您和貴妃娘娘年輕時的畫像簡直一模一樣,如今宋將軍在漠北出了事,您努力努力,有了身孕,肯定能封一宮之主。」

身孕……

我不由自主撫上小腹,不會再有了。

10

宮女說的,我就當笑話聽聽就行,真正愛一個人,又怎麽會受外界的幹擾,更不會找替身養著。

可宮女在我耳旁都催出繭子了。

實在沒辦法,我只好端著參湯去禦書房看蕭祈。

剛走到禦書房門口。

便碰到了宋寶榮和她的父親。

此時宋寶榮「懷孕」也不過三個多月,還沒到顯懷的時候。

可她被嬤嬤攙扶著,一手扶著腰另一只手對著空氣劃半圈,模樣像是已經有七八個月的身子。

她走到宋相身邊,勸他別跪了:「爹,您快起來吧,您身子本就不好,女兒這就去求皇上派人救哥哥。」

宋相未起。

通傳的太監推門出來。

「皇後娘娘,您請回吧,皇上口諭,您身懷皇嗣,需在長樂宮靜養。」

靜養說的好聽,不過就是禁足。

宋相聽明白其中含義,眼中的希冀淡了幾分,不過如今皇嗣重要,宋相使了個眼色,宋寶榮便被嬤嬤們帶走了。

剛才通傳的太監看到我站在後面。

原本不耐煩的臉,瞬間換上笑,踩著碎步迎上來。

「瑤美人來了怎麽也不派人說一聲,皇上剛才還念叨您呢。」

「外頭露寒,您快請進。」

進門時,我低頭望著宋相。

遲暮之年,為了兒子,打斷身子骨,在殿前長跪,看著卻有幾分可憐。

可誰讓他,嬌縱子女,這也是他該承受的。

殿內蕭祈也好不到哪兒去。

宋丞相在朝中根基深厚,若連根拔起,大夏必元氣大傷,到時雲黎再聯合周邊幾個國家一起開戰,勝仗的機率很小。

「瑤兒,你來啦。」蕭祈合上手中的折子,朝我招手。

我乖巧的端著參湯走上前,放在案上。

蕭祈大概是怕我從外面走來冷著了,握著我的手,放在嘴邊哈氣。

眼神溫柔到了極致。

這樣的場景,應該是他一直所期盼的吧。

我依舊如十八歲初見那般貌美,依舊乖巧聽話,不會因為意見不同而爭論。

掌心能暖,可內裏的涼早已透入骨髓。

我不動聲色地收回手,問:「皇上可是憂心宋相之事?」

突然出口妄議政事,蕭祈並未生氣,反而饒有興趣的看著我。

「哦,瑤兒可有好的建議?」

我微微福身答:

「皇上,臣妾不過女流之輩,談不上建議,只是宋相在朝中聲望很高,若皇上真對宋將軍不管不顧恐有不妥,何不就此機會重新派將領去漠北,再把宋將軍接回皇城養傷,這樣既體恤了宋相,又能收回宋將軍手中的兵權。」

「皇上,若要撼動一顆大樹,連根拔起只會兩敗俱傷,慢慢蠶食為上策。」

蕭祈望著我的眼睛,似有空洞,像是在看我,又不像是在看我。

我再次被他拉入懷中。

炙熱的呼吸噴灑在我頸窩。

「瑤兒,若非朕不信鬼神傳說,朕真的以為是你回來了。」

「皇上,瑤兒一直都在啊!」

蕭祈的性子我太了解了,我給的建議,他也不是沒想到,無非就是糾結直接除掉宋家,還是慢慢來。

直接除掉也不是不可,但這一觸即發的戰事,受苦的只能是百姓。

到底是「瑤兒」的話管用,不日,蕭祈便派了宮中太醫和新的將領一同前往漠北。

宋將軍被接回救治後,蕭祈以調養身體為由,收回了他手中兵權。

經此一事,朝中大臣,該倒戈自然會慢慢倒戈。

蕭祈也在暗中派人搜集宋相謀反的證據。

夏蟬鳴。

我在給宋寶榮的藥膏裏加了使人浮腫的藥,加上她被禁足在長樂宮,嬤嬤們細心照養著,是越養越胖。

腹部的贅肉堆積起來和五六個月無異。

而宋將軍被奪兵權,中毒好了之後,受不了打擊,日日在城中尋釁滋事,朝中彈劾宋家的折子,一個接一個遞到蕭祈面前。

我猜,宋相也該坐不住了。

那日,我偷偷去給宋寶榮送藥膏。

離開之時,看到一個生面孔,匆匆從長樂宮狗洞中消失。

這般小心翼翼,只能是宋相的人。

是夜,長樂宮偏殿著火。

宮女急匆匆地跑回我身邊,手中的火種都還沒來得及滅,就拍著胸口順氣。

「哎喲主子,您這是悶聲做大事呀,直接讓奴婢去長樂宮放火,確實嚇人了些。」

「不過,刺激!主子您早就該像現在這樣,支棱起來!」

傻姑娘,我一直在支棱。

11

長樂宮走水,為表對中宮的尊敬,我也帶著宮人們去滅火。

宋寶榮被人帶出長樂宮後,我又讓宮女偷偷去把正殿給燃了。

一眾人又順理成章的跑到正殿去救火。

這不救不知道,一救,竟然在正殿內搜出些不該搜出來的東西。

一個是能使人提前生產的藥,另一個是長期吸食能讓人慢慢上癮的香。

原來這就是宋相讓人送進去的東西。

民間有傳聞,七活八不活,他是想讓宋寶榮在下個月,提前把孩子生出來,再用毒香控制蕭祈。

如意算盤是打的不錯,卻栽在了今晚的走水上。

如今誰還在意長樂宮是如何走水的。

宋寶榮「有孕」在身,除她之外的所有宮人,全部被壓去慎刑司,相府也一同被控制住。

深夜,趁著宮人都休息了。

我獨自前往長樂宮。

殿前有侍衛守著,到底是蕭祈寵愛的人,他們也不敢攔我。

不過一夜,長樂宮清冷的可怕。

宋寶榮被我的腳步聲驚擾,慌忙藏到屏風後面。

「誰?」

我望著上面倒影出來的肥碩身影,開口叫她:

「皇後娘娘,是臣妾啊,臣妾來看您了。」

宋寶榮聽出我的聲音,從屏風內走出來,眼裏露出些許希冀:「是你,你快去跟皇上講,本宮沒有要害皇上,那東西是爹爹送的,跟本宮沒關系,你快去。」

「你快去啊!」

她用力推我一把,手上虛浮無力,我稍稍側身,宋寶榮差點撲空。

還好被我拉住,我湊到耳邊溫聲提醒:

「娘娘,您肚子裏的孩子都快出來了,可要小心啊。」

「孩子……」

聽了我的話,宋寶榮不由自主撫摸上她的肚子。

「對呀,娘娘的肚子都這麽大了,隔著衣衫,臣妾都能看到他在動,娘娘難道沒感覺嗎?」

我一邊說著,一邊拉起她的手,放在肚子上。

「娘娘,您摸摸,是不是在動呀。」

藥膏的作用下,宋寶榮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虛無空洞,沈溺在「胎動」的喜悅中,低聲喃道:

「對,本宮的孩兒在動,他踢的好厲害,肯定是位皇子。」

「娘娘皇子馬上就要出生了,您是中宮,母憑子貴,皇上肯定不會怪您的。」

「來,聽話,臣妾幫您接生。」

「皇子,本宮將來要當太後,誰也不能動我。」

「怡紅……不對,怡紅已經死了,你快幫本宮接生,快啊!」

宋寶榮用力拽著我的手,嘴角咧出一種奇怪的弧度大笑:

「哈哈哈,本宮的皇兒就要出來了,本宮要當太後,害本宮的人,通通處死!」

確實是胖,我廢了好大力氣才把她弄到床上。

此時,她已經在藥膏的致幻下,幾近瘋魔。

做戲要做足。

我端來熱水拿來剪刀。

在褪去她的衣裙後,焦急的喊到。

「娘娘,皇子胎位不正,他的頭向著您肚子,好像是想從您肚子上出來。」

「肚子……你說本宮的皇兒想從肚子上出來。」

我慢慢把剪刀送到宋寶榮手中,低聲在她耳邊催促。

「對啊娘娘,皇子想從肚子上出來,您是他母後,該親自迎他出來才是。」

「來,臣妾幫您摸摸皇子的頭在哪兒。」

我握著宋寶榮的手,一點一點把刀尖在她腹部移動,然後停留在腹部右側。

「娘娘,頭在這裏,用力!」

鋒利的刀尖瞬間劃破她腹部。

就如同當初,她舉著刀劃開我腹部那般。

有些許鮮血濺到了我的衣裙上。

嘖,真臟。

劇烈的疼痛下,宋寶榮恢復了半分理智。

「血……好疼……孩子。」

我擦幹凈手上的血,附身在她耳邊,輕聲問:

「疼嗎?皇後娘娘。」

「臣妾當時,可比你更疼!」

劃開的位置並非要害,宋寶榮還吊著一口氣。

「娘娘,雲黎的藥膏用著可好?」

聽了我的這句話,她像是猜到我是誰了,不可置信的盯著我。

「你……你是,不,不可能,本宮……本宮已經把她殺了,不可能……」

血不斷從她口中溢位,我都快聽不清她在說什麽了。

「娘娘,有什麽不可能,臣妾一直是瑤兒啊,刨腹之刑疼吧,你的皇兒剛剛斷氣!」

「不,不……我的孩子,孩子……」

看啊,她也體會到了失去孩子之痛。

我不顧她眼裏的痛苦震驚與垂死掙紮,對著殿外大喊。

「來人啊!來人啊!」

「皇後娘娘自戕啦!」

12

蕭祈來的時候,我跌坐在血泊當中「瑟瑟發抖。」

宋寶榮手中握著剪刀,眼裏滿是不甘和痛苦,死不瞑目。

她到死也不知道自己並沒有身孕。

可嘗我之痛,是她應得的。

蕭祈怕我嚇著了,親手把我抱回宮中。

宮女看到我渾身是血躺在蕭祈懷中,以為是我出事,嚇得差點哭了。

被蕭祈吼了一聲才反應過來給我去放水清洗。

長樂宮如今亂做一團。

負責調查的醫女發現宋寶榮根本沒懷孕,盤問了守門的侍衛。

他們只聽到宋寶榮的寢殿中傳來什麽皇兒太子太後之類的聲音。

蕭祈在我寢殿,聽到來人稟報。

震怒!

「荒唐!朕還活的好好的,她就肖想著做太後!怕是患了癔癥!」

「來人,傳朕旨意,皇後宋氏,意圖謀反,即刻貶為庶民,自戕乃是對皇室大不敬,屍身就丟入亂葬崗吧。」

同年八月。

宋將軍被查出通敵叛國,證據確鑿。

相府的賬本更是看不得,自蕭祈登基以來,宋相仗著自己國丈的身份,一直從事著買官賣官的勾當。

數罪並罰。

宋家一百零八口人,全數打入天牢。

行刑那日我沒去。

蕭祈意欲封我為貴妃,同時迎禦史之女為皇後。

13

冊封之禮,我排在皇後之後。

蕭祈大概是怕我傷心,如流水般的賞賜擡入宮殿。

宮女都看傻了。

「娘娘,您這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貴妃可謂位同副後呀。」

我沒說話,讓人把這些東西都擡入庫房。

冊封儀式結束後。

蕭祈陪了我整整七日。

每到深夜之時,他總愛把我摟在懷裏,低聲喚我瑤兒。

偶爾,我們也會月下對飲。

喝多了,他還會拉著我的手,指著月亮,分不清自己是在漠北還是皇城。

「瑤兒,漠北的月亮怎麽也這麽圓。」

「瑤兒,你永遠陪著我好不好?」

我未答,而是開玩笑著問:「若我以後變老變醜了怎麽辦?」

蕭祈刮著我鼻尖:「傻瓜,如今我已是太子,等到了皇城便為瑤兒尋來天下最好的駐顏師。」

今年的冬天來的好像早些。

初雪那日,雲黎的使臣送來貢品,有許多珍奇異寶。

蕭祈也派人分給了我一些。

其中有一斛東珠甚是亮眼。

宮女端給我的時候,滿臉驕傲:「娘娘,這可是連皇後都沒有東西,皇上可真寵您。」

留下東珠,其余的依舊被放入庫房。

然而這次,雲黎的使者卻遲遲未走。

使臣前去詢問,他們才道出緣由。

原來是十年前,雲黎曾有位公主,走失在大夏境內。

如今她的嫡親哥哥繼任新的雲黎君主,思念妹妹至極,所以希望大夏人幫忙找到她,是死是活都要帶回雲黎。

與此同時,雲黎使者還拿出一幅公主的畫像,讓使臣送入大夏皇宮。

當蕭祈收到畫像時,我正陪著他在禦書房,幫他磨墨。

畫像被展開。

裏面的人,赫然與我一模一樣。

蕭祈身邊的公公也看到了。

「這……這是貴妃娘娘。」

「荒謬,荒謬至極,雲黎人竟然妄想朕的瑤兒。」

蕭祈當著我的面,把畫像撕來燒了,怒道:

「今日之事,誰也不準說出去!」

可到底還是走漏了風聲。

他們討論的不是我是雲黎公主。

而是我已逝的上一生。

宮中的老人都知道,上一生我雲黎人的身份,陪著蕭祈從漠北一路摸爬滾打到皇城。

可貴妃已逝,若是被雲黎人知道她死在皇宮中,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說不定還會以此為借口開戰。

如今大夏才除去宋相這顆毒瘤不久,雲黎新君主上位,已經吞並臨近兩個小國,若是開戰,大夏必敗無疑。

時間一天天過去,蕭祈如往常一樣陪著我,好像什麽都沒發生。

可雲黎使者就是賴著不走。

甚至拿著畫像,在皇城中到處張貼尋人榜單,聲稱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宮女為我梳妝的時候,撅著嘴滿是不開心。

「怎麽呢?」我問。

「娘娘,您是不知道,今兒個奴婢聽人說,前朝那些大臣們同皇上提議,把您裝扮得老成些,送到雲黎,就說雲黎公主找到了。」

「您說,他們怎麽可以這樣,您明明就不是雲黎公主。」

也不怪那些大臣。

把我裝扮老成些送到雲黎,的確是如今最好的辦法,畢竟雲黎人也不知道這十年發生了什麽,亦不知道本來的我,已是面黃肌瘦比本來的年齡,老了不止十歲。

這幾日,蕭祈也沒來看我。

冬雪未過。

我收到了內務府送來的雲黎服飾。

「娘娘,換上吧,雲黎的使者,在大殿等著您。」

皇權之間,我永遠都是被放棄的那一個。

14

臨走的時候,蕭祈沒來送我。

但命人準備了很多東西,像是生怕在路途中苦了我。

皇城前往雲黎的路很遠。

我們足足走了月余,才抵達雲黎境內。

十余年沒回來了。

雲黎依舊籠罩著一層血色的黑暗。

我被帶到皇宮。

君主已經等我很久了。

屏退下人,殿內只余我們。

「哥哥,別來無恙。」

哥哥轉過身,抑制不住眼裏的興奮,上下打量著我。

「妹妹不愧是福女,十年不見,依舊如此年輕貌美。」

「哥哥謬贊。」

「哥哥助我脫離大夏皇城,妹妹自當感激不盡。」

若想扳倒宋相,僅憑我一人之力,無法撼動,我必須借助他的幫忙。

所以,我請求他,借聯盟為由,把宋將軍請到雲黎皇宮飲酒。

當然,宋將軍若是沒謀反之意,也不會答應哥哥的請求。

而如今,我親手除掉了宋寶榮,也該回來,處理剩下的事了。

哥哥恢復了我賜福公主的身份。

當夜,為表我的衷心。

我親手劃開心口,接了一杯心頭血,獻給他。

哥哥初為君主,飲食方面格外謹慎。

可我的血,他求之不得。

一飲而盡。

哥哥為了登上君主之位,父兄早已被他殘殺,如今我只需要為他一個人獻血。

此後的每一天,我都乖乖為他獻上。

半月後,我見到了宋寶榮的庶姐。

她當初來雲黎和親,嫁的是我父親,如今父親離世,她又繼續服侍哥哥。

宋襄和宋寶榮長的一點都不像。

她明明已比宋寶榮大兩歲,看起來卻老許多,眼裏充滿著認命的絕望。

她也不過是宋寶榮路上的犧牲品。

「宋襄妹妹安好。」

她應該不會喜歡我叫她皇嫂。

宋襄流露著不可置信,大概在雲黎,已經很久沒有人叫過她大夏的名字了。

一來二去,我與宋襄也熟絡起來。

她告訴我,最近哥哥在某些事上,略顯吃力。

以往興致來的時候,他會叫上七八個美人玩樂,如今就她一人,半柱香時間不到,就偃旗息鼓。

哦,那我的血應該是起效。

我送給宋襄的口脂,裏面有我特制的香藥,單獨接觸,不會對人產生壞處。

但我在我的血裏,又加了另一味藥。

兩相結合,會使男子在床笫之事上有心無力。

哥哥正值盛年,當然不會接受自己身體這般虛弱。

醫師的湯藥一碗又一碗的往他寢殿送。

剛開始還有效。

慢慢地,藥效沒了,哥哥又讓醫師找其他的方子。

可他不知,有句話叫做物極必反。

哥哥的身體,每況愈下。

我作為雲黎除了他以外,唯一的皇嗣,代為掌政無可厚非。

自然,也有老臣提出意見。

可卻遭到哥哥的不屑。

「區區女子,能掀出什麽風浪。」

我依舊日日為哥哥獻血,不過他現在顧自己身體都來不及,也無暇派人盯著我,所以十有八九,我都是用豬血代替。

在大夏的十年,也不是全無收獲。

雲黎以打仗為生,而大夏則在經商貿易方面,也能用來充盈國庫。

反觀雲黎,明明農牧業發展的很好,可偏偏喜歡掠奪過日子。

這樣就導致,百姓和士兵都活在戰爭的恐懼中,好不容易休整起來的軍隊,又會在下一場戰爭中,損失慘重。

自我代為掌政之後,我打通了商道,鼓勵女子們把喝不完的羊奶牛奶,賣入其他國家。

而軍隊也沒閑著,該怎麽訓練就怎麽訓練。

半年過去,哥哥的身體依舊不見好。

倒是雲黎,民生越來越富足。

朝堂之上,質疑我的聲音也越來越少。

那日,宋襄告訴我,哥哥晨起吐了一大口血。

差不多了。

15

攻打大夏,一直在我計劃當中。

整裝待發,我親內建領將士們,從漠北攻入。

那裏我生活了七年,幫蕭祈守了七年。

地形地勢,再熟悉不過。

漠北的精銳,被我引入一處溝壑困住。

每隔三日,我會派人往山下丟去適量的糧食。

這樣方能在占領漠北的同時,把傷亡降到最小。

占領漠北之後,我沒再發起進攻。

大夏也無意大戰。

於是派來使臣,意欲談和。

我沒見使臣,只是告訴傳話的士兵,談和可以,讓蕭祈親自來談,順便我還繪制了一幅布防圖,讓他們百裏加急帶回去給蕭祈。

我算著時間,快馬加鞭,一個月應該能到。

蕭祈拿著布防圖,幾乎是沖入我帳中。

「瑤兒,寧瑤,你真的是朕的瑤兒。」

「就是說嘛,朕的瑤兒那麽厲害,怎麽可能隨隨便便就死了。」

我躲開蕭祈伸過來的手。

「大夏皇帝請自重,如今我是雲黎的賜福公主。」

蕭祈的手僵在半空中。

那幅布防圖,是我們當初在漠北時,我親手繪制的。

也正是因為這圖,他才能守得漠北七年平安,贏得聖心,得封太子。

蕭祈的眼中全是失而復得的驚喜。

「瑤兒乖,聽話,別鬧了,跟朕回宮好不好?」

鬧?

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大夏皇帝,本公主跟你回宮能得到什麽?」

蕭祈思索半分。

「朕封你為皇貴妃,朕發誓,從此以後,只寵你一人,絕無虛言。」

「哦?聽起來還挺誘人的。」

「可這話,本公主以前怎麽好像聽過,到底是真是假?皇後行不行?」

蕭祈的神情僵窒。

「瑤兒乖,如今朕還需要禦史的幫助,皇後不能廢。」

他說的言辭懇切,好像我就是一個不懂事吵鬧著要寵的後宮女子。

「皇後不能廢,那皇上能不能廢?」

話音剛落。

我從袖中拿出一粒藥丸,趁他驚愕之際,塞入他口中,兩指擊於他喉嚨迫使他吞下去。

「你給朕吃了什麽?」

「沒什麽, 就是讓你好好睡一覺的東西。」

蕭祈一夜未歸。

使臣們前來帳前鬧。

鬧就鬧吧,我本來就是狡詐之人,又何必信守承諾把他們皇帝放回去。

蕭祈昏睡之時,我讓人把他喬裝打扮成雲黎傷病,運送至雲黎國內。

所以那怕大夏的人,在漠北翻個底朝天,也翻不出他們的皇帝。

國不可一日無君。

沒到半月,大夏便傳來宮變的訊息。

聽聞是蕭祈的二叔和四叔打起來了。

大夏如今內憂外患,亂做一團。

正是收復的好時機。

戰事一直持續到來年春天。

大夏終於送來降書。

我握著降書,去見了哥哥。

他因為日日吃些奇奇怪怪的湯藥, 如今已是形容枯槁。

我把降書開啟給他看。

「哥哥你看,拿下大夏的心願, 妹妹幫你實作了哦。」

「咳咳咳……吾妹好樣的, 快,快給孤。」

「奇怪,我拿下的東西, 為什麽要給你。」

哥哥撲了個空。

整個人如同殘喘的老狗,趴在地上。

「你……你什麽意思!」

國璽就放在哥哥枕邊, 如今輕而易舉被我拿在手中。

「你說我什麽意思, 哥哥,我當然是要取代你咯。」

禪位書我早就準備好了。

國璽一蓋, 他留著也沒什麽用。

臨死前,我蒙住他的眼, 在他的手臂上劃開了條口子。

讓他生生聽著自己的血是如何流幹放盡。

繼位大典定在春末。

我允了宋襄出宮。

又把蕭祈從地牢中推了出來。

被我用毒藥餵的這些時日,已是垂垂老矣, 那怕在大夏境內,也沒人認得出,這是他們曾經的君主。

蕭祈口嘴歪斜, 一張嘴口水就止不住的流。

我貼心的為他擦幹凈。

畢竟是我曾經真心相待的夫君啊。

我指著忙碌的宮人們對他說。

「你現在知道,我想要什麽了嗎?」

「蕭祈,這盛世本該是我們共享的,可誰讓你如此輕賤我的生命。」

我沒有疼愛我的父兄,也沒有真愛我的夫君, 我的仇,只能自己來報。

幸而,我未負我。

尾聲。

女帝登基, 改國號為羽。

我登基後第一件事,便是廢除荒唐的福女傳說。

百姓們不用再擔心所誕生下來的女子, 會被送入宮中做福女。

後來。

我又興修水利, 讓經商貿易更加繁榮。

我還大肆興辦女商學院。

女子一樣可以和男子一般,經商貿易,一樣能憑借聰明才智入朝為官。

她們不用拘泥於方寸之地,日日勾心鬥角, 想著如何討夫君歡心過活。

羽國境內,繁榮昌盛,河清海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