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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作為即將出嫁的公主,我全程都待在馬車內,從林國到宋國的路途十分遙遠。
沒有人目睹過我的真容。
偶爾會聽到路過的人談論宋國的事情,但更多的是初一告訴我的。
初一為我擺放好食物,然後規矩地跪坐在我的下方。
我瞥見她領口微微敞開,便瞇起眼睛,用筷子輕輕一挑,將她的領口完全敞開。
在她還沒來得及驚呼時,我從她懷中取出了一塊我從未見過的玉佩。
我對初一的身體了如指掌,今日卻發現了這塊陌生的玉佩。
初一看到我手中的玉佩,立刻放下筷子,跪倒在地。
「公主……」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俯身用玉佩輕輕擡起初一的下巴:「初一,我對你這麽好,你卻怕那玉佩的主人勝過怕我。」
她搖了搖頭,似乎想要解釋什麽。
但我最討厭聽人辯解,便伸出食指輕輕按住她的嘴唇。
她的嘴唇和她的人一樣,柔軟而嬌嫩。
「初一,我告訴過你,外面的男人總是喜歡欺騙人。我把你培養成這樣,不是讓你被男人糟蹋的。」
我的手指輕輕滑過她的嘴唇,然後將那塊玉佩扔出了馬車。
我直起身子,看著桌上的飯菜,突然沒有了胃口。
「公主,奴婢知道錯了。」初一小心翼翼地跪著挪動幾步,趴在我的腳邊。
我沒有看她,而是側頭看著馬車上的流蘇,輕輕撥了一下:「你說過,你永遠都不會離開我。」
我的聲音有些沙啞,可能聽起來有些嚇人。
不然初一怎麽會小聲哭泣呢?
「公主,奴婢再也不敢了……」
我嘆了口氣,這才回頭看她。
我捏住她的下巴,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水:「初一,如果再有下一次……」
我沒有繼續說下去,相信她已經明白了。
因為她和我一樣,都對對方了如指掌。
「林霜兒現在怎麽樣了?」我夾起初一擺放的菜,送入口中。
「已經放回去了,谷裕說已經糟蹋過了。」初一又為我碗裏添了一道菜。
她最了解我,知道哪些訊息會讓我生氣,哪些會讓我高興。
現在她已經沒有了剛開始的謹慎,整個人變得輕松了許多。
這個訊息確實讓我很滿意。
林霜兒就是我那失蹤的三皇姐,原本和親的公主應該是她。
我想要的東西卻輕易地落在了她的手中,如果不是她幾次挑釁,我或許還能為她想個周全的辦法。
她本可以避免遠嫁他鄉,同時又能與她心儀的男子結為連理。
然而……
她竟然主動來挑釁我。
「等我向父王撒個嬌,讓你成為那個無能太子的側室。他和你一樣,都是失去了母親、無人問津的可憐蟲,你們倆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林霜兒曾在我的宮殿裏這樣對我說。
我輕撫著懷中的貓咪,覺得她最後這句話說得頗有道理。
不過,她不必去撒嬌了。
我自有辦法獲得我想要的一切。
只是她可能……再也無法向父王撒嬌了。當我得知林霜兒自盡的訊息時,我已經抵達了宋國的邊境。
這個訊息是谷裕告訴我的。
谷裕是我在宮中救下的一名瀕臨死亡的太監,我早已忘記當時因為什麽而心情愉快,便順手救了他。
沒想到他竟是一名武藝高強的太監,自那以後,他便成為了我的影子。
為我做一切我想做的事情。
「我給他機會了,如果他這次跟我去宋國,我將不會再放他離開。」我翻閱著手中的書籍,語氣隨意地說道。
初一調整了一下燈芯,說道:「我已經將公主的話傳達給他了,是他自己選擇留下的。」
我微微點頭,沒有再說什麽。
我們一行人又花了兩個月的時間,終於到達了宋國的都城外。
迎親的使者告訴我,明天是八月初八,是個難得的吉日,因此讓我在城外稍作休息,等到明天再進城。
初一在伺候我入睡時,臉上帶著微笑:「他一定是還記得公主,才會這麽用心。公主和他一定能白頭偕老、幸福美滿。」
聽到她的話,林霜兒之前帶來的不快瞬間消散。
連我的嘴角也不禁上揚了。
我等待了太久,用了許多不那麽光明正大的手段。
就為了這一天。
3.
清晨,我穿上了嫁衣,戴上了紅蓋頭,在初一的攙扶下,步入了轎子。
當我的轎子從東宮的側門進入時,我方才意識到八月初八這個吉日並非為我而選。
「今天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大喜之日,所有人都去了太子妃那裏。」
我聽到轎子外傳來的竊竊私語。
手中的蘋果在我聽到這些話時突然裂成了兩半。
那是初一在我上轎前塞給我的,說是圖個好兆頭。
然而,這並不是個好兆頭。
我的轎子不知道又走了多久才停下,有人在外面喊道:「永樂殿到了。」
有人壓低了轎子,掀開了轎簾,我將捏碎的蘋果藏進袖中,在初一的攙扶下走出了轎子。
隨後,我進入了殿內。
我原本以為作為側妃,不會有任何儀式。不用和天地行禮也就算了,
卻沒想到連宋孤星也不會出現。
他今夜不會來我這裏。
初一站在我身邊,輕聲說:「公主,奴婢給您準備些吃的吧,您今天一天都沒吃東西。」
我沒有回應。
「那奴婢伺候您休息?」
我的手指陷入了那裂開的蘋果中。
紅蓋頭仍舊覆蓋在我的頭上,我低頭看著那破碎的蘋果,心中才稍微平靜了一些:「初一,你說他這樣做是不是想讓我明白側妃的地位?」
初一跪在我的腿邊,雙手握住了我手中的蘋果:「公主……」
沒關系,我一定會得到我想要的。
我在床上坐了一整夜。
宋孤星也沒有來掀開我的蓋頭。
當管事嬤嬤進來時,她似乎有些驚訝,沈默了一會兒才說:「請娘娘安,老奴來帶娘娘去給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行禮奉茶。」
初一從我身邊站起來。
還沒等她開口,我就說:「請嬤嬤去請太子殿下來挑開本宮的喜帕。」
「這……」管事嬤嬤站在原地沒有動。
即便我只是太子的側妃,但我也是林國的公主。
她不想去,也不會當面拒絕我。
「嬤嬤盡管去,如果太子殿下責怪,本宮會承擔責任。」我的聲音變得柔和。
有了我這句話,管事嬤嬤應了一聲「是」,然後退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我聽到外面的人高聲喊道:「太子殿下駕到。」
初一在我身邊跪下,向進門的人行禮:「殿下萬福。」
宋孤星對初一說了句「免禮」,然後走到了我的面前。
我以為他會對我說些什麽,卻看到他用喜桿從下面探了進來。
一瞬間,殿中的景象映入了我的眼簾,我微微擡頭,便看到了站在我眼前的宋孤星。
這麽多年過去了,他眉宇間已不再有當年的得意,卻依然是我夜夜夢中的模樣。
「公主可滿意了?」他的聲音和他臉上的表情一樣冷漠。
我握住他手中的喜桿,迎上他的目光,輕聲一笑:
「很滿意。」
似乎沒有預料到我會有這樣的反應,宋孤星輕輕一拉喜桿。
我不禁向前傾倒,頭頂的喜帕像振翅的紅蝶在空中飛舞了兩下,然後落在了他的手中。
「公主滿意就好。」宋孤星看著我,眼中平靜如水。
既然蓋頭已經被掀開,我也就沒有理由再坐著。
但我不知道,坐得太久腿也會麻木。
我確實有想要投入宋孤星懷抱的念頭,卻沒想到第一次見面就在眾人面前撲向了他。
他的身體僵硬了片刻,然後問我:「公主抱夠了嗎?」
我活了十六年,從未像現在這樣丟臉。
但我索性伸手環住了他的腰,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朝他笑了笑:
「沒有。」
4.
大將軍的女兒,葉嫣然,被冊封為太子妃,這是初一昨晚告訴我的。
我一踏入正殿,就見到她端莊地坐在高位,與我的容貌迥然不同。
宋孤星在她身邊落座後,侍女才端來了茶水。
由於我身為公主,免去了行跪拜禮。
我從侍女手中接過茶,呈給宋孤星:「殿下,請用茶。」
他接過茶杯,輕抿了一口。
我將他的茶杯放回茶盤,又從盤中拿起另一杯茶遞給葉嫣然,茶水溫度適中,正好適合潑灑在自己身上。
「姐姐,請用茶。」
在葉嫣然接過茶杯的剎那,我輕輕一推,茶杯向我傾斜。
但葉嫣然反應迅速,穩穩接住了茶杯,對我歉意地一笑。
仿佛那茶杯是因為她的不小心才差點潑到我身上。
我摩挲著手指,上面還殘留著茶杯的余溫。
這個葉嫣然似乎有點不簡單。
行過禮、敬過茶後,宋孤星因需處理政務先行離開。
我正要轉身離去,卻被葉嫣然拉住了手。
「公主,今晚太子會到你的寢宮。」她目光堅定地對我說。
我收起對她的敵意,笑著說:「殿下願意去哪裏,都是他的自由。」
葉嫣然再次拉住我的手,似乎沒有察覺到我的不悅。
「真的,我那個……不是,我月事來了,今晚他肯定會去你那裏。」葉嫣然認真地點頭,看上去非常真誠。
我的敵意稍微減弱了一些,依舊註視著她的手:「昨晚?」
「對,昨晚什麽都沒發生,我睡在軟榻上!」葉嫣然豎起三根手指發誓。
不知為何,我原本想要除掉她的想法減少了一些。
她輕輕舒了一口氣,放開了我的手。
「好。」我決定相信她一次。
然而等到戌時,宋孤星並沒有來到我的寢宮。
我握著矮幾上的杯子,看著杯中的水因我的動作而泛起漣漪。
「她騙了我。」我平靜地說,手指因緊握杯子而變得蒼白。
初一為我拿來了一本書:「殿下也許被其他事情耽擱了。」
我放下杯子,接過她手中的書。
這是一本被翻閱多次的書,我已經讀了很多年。
宋孤星進來時,我正捧著那本書。
「公主也喜歡這本書?」他的聲音從我頭頂傳來。
我合上書,擡頭看著他:「嗯,非常喜歡。」
這本書是他當年推薦給我的。
但他似乎已經忘記了,忘記了這本書,也忘記了我。
初一熄滅了兩盞最亮的蠟燭後才結束去。
我拋開了所有嬤嬤教我的規矩,躺在軟塌上,伸手勾住宋孤星的腰帶,對他微笑:「臣妾也非常喜歡殿下。」
宋孤星的眉頭微微一皺,隨即舒展開來,握住了我的手:「哦?怎麽個喜歡法?」
我的手指靈巧地解開了他的腰帶:「殿下猜猜看?」
他看著我攀爬的手,挑了挑眉,眼中清明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
「孤不喜歡猜謎。」
我沒有使用嬤嬤教我的任何床笫之術,那些都是千篇一律的。
宋孤星從來不是一個墨守成規的人。
想要讓他留在我的床上,只有讓他欲罷不能。
房間內充滿了旖旎的氛圍。
宋孤星在我身上,情欲讓他的臉色變得紅潤,終於不再是那副超然物外的模樣。
「這些是誰教你的?」他的聲音沙啞。
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舌尖輕觸他的耳垂:「臣妾自學的,殿下喜歡嗎?」
他的眼尾更紅了。
看來他非常喜歡。
5.
宋孤星註意到我掌心的疤痕,好奇地詢問。
那道疤是在我母親病重時,我急忙去找父親而跌倒留下的。
宋孤星以前看到這道疤時也曾問過,那時我回答說:「這是上天賜予的。」
它提醒我那段屈辱的日子。
但現在我突然不想這樣回答了。
我眨了眨眼,輕輕地將手掌上的疤痕貼在宋孤星的唇邊:「這是為了讓殿下憐惜我。」
宋孤星的眼睛微微瞇起,他低聲在我耳邊說:「看來我誤解了,公主是個會誘惑人的。」
雖然他的話語充滿了情感,但我卻沒在他眼中看到任何情感。
我不喜歡他這樣。
好像剛才的一切只是他的表演。
也許本來就是他的表演。
我翻身趴在他身上,手指輕輕劃過他脖子上的結:「殿下沒有誤解,我並不會誘惑人。」
看著他清澈的眼中再次充滿欲望,我就像一個惡作劇成功的孩子,想要逃離。
但宋孤星沒有給我這個機會。
多虧了他,我第一次因為疲憊而睡得很安穩。
當我醒來時,宋孤星已經離開了,初一看到我身上的各種痕跡,眼睛微微泛紅。
我用手指輕輕擦過她的眼睛,笑著說:「初一,你不懂,這是愛的痕跡,不痛的。」
但她顯然不相信,因為她還看到了我床上的血跡。
無論我怎麽解釋,她都不會相信了。
隨她去吧。
我沒有去向葉嫣然請安,因為她自己過來了。
「我正準備去給姐姐請安呢。」我懶洋洋地坐在軟墊上,一只手撐著頭。
袖子滑落到肘部,露出了幾處紅印。
葉嫣然應該看到了,她的耳朵立刻變得通紅。
「不用了,妹妹是公主,這些禮節就免了吧。」她笑著坐在另一邊。
我示意初一上茶。
葉嫣然看起來天真可愛,一看就知道她過去十幾年都是在寵愛中長大的。
她想要的東西,只要撒個嬌,就會有人送到她面前。
不像我。
我想要的任何東西都必須不擇手段地去爭取。
葉嫣然對上茶的初一表示感謝,嚇得初一連茶盤都拿不穩。
「太子妃在誇獎你,你怕什麽?」我拉過初一,讓她回到我身邊。
初一回過神來,終於向葉嫣然行了個禮,總算沒有丟我的臉。
葉嫣然微微一笑,對我說:「公主放心,我一定會幫你贏得太子的心。」
贏取?
這個葉嫣然確實有點意思。
我挺直了腰板,從茶幾上拿起茶杯,輕輕地用杯蓋拂去浮在水面的茶葉,然後小口地品嘗。當我擡頭時,正巧對上葉嫣然充滿期待的目光,我輕笑著問道:「姐姐,你這是何意?」
她的話與林霜兒當日的言辭如出一轍。
我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冷漠,冷冷地哼了一聲:「太子殿下何等尊貴,豈容你隨意挑選?」
「不,不是這樣的。」葉嫣然急忙擺手,解釋道,「我早就聽說你對太子一直懷有深情,所以我才不喜歡太子的。」
她的話音剛落,我的手已經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是怎麽知道的?」我的聲音冰冷刺骨,手上的力度逐漸加大。
葉嫣然的侍女驚呼一聲,轉身就想逃跑。
初一迅速追上她,抓住她的同時,順手關上了門。
葉嫣然被我掐得臉色發白,她的嘴巴張了張,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稍微松開了手,用指尖輕輕掐住她的脖子,低聲在她耳邊威脅:「說!你到底是誰?否則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在這個世界上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的話是認真的。
我的手一松,葉嫣然便開始劇烈地咳嗽,直到她的臉色從蒼白轉為帶有紅暈才停止。
她用雙手緊緊抱住我的手臂,眼角還掛著剛剛咳出的淚水:「我是葉嫣然啊,我……我只是猜測的……聽說太子曾經去過林國,你對和親這件事也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還一直等到太子來揭開你的蓋頭……」
我的指甲輕輕地陷進了她細膩的脖子,眼中的寒意依舊未減:「你倒是很聰明。」
如此聰明的人。
不能留下。
我的手還未用力,葉嫣然就緊緊抱住了我的手:「不是的不是的,我其實很笨的,從小就被人說笨,你可以去問他們。」
沒想到她會這樣回答,我楞了一下。
她繼續說道:「我只是覺得你長得真的很好看,好看得讓我很喜歡,所以我想幫你。」
這話更是出乎我的意料。
從來沒有人誇過我長得好看。
不是因為我不美,而是因為我的母親被稱為禍國殃民的妖妃。
所以,與她相似的我,容貌也被打上了烙印。
「花言巧語。」我放開了手,「我不需要你的幫助。」
6.
初一感到難以置信,我並沒有殺害葉嫣然。
「你是不是認為我一到這裏就會先殺她?」我倚靠在軟墊上,翻閱著手中書籍的下一頁。
初一沈默不語。
我輕笑一聲:「她很獨特,我在這裏難免會感到無聊。」
需要有人陪伴,一起玩耍,一起被嚇唬。
她看起來不像是會去告密的人。
宋孤星連續幾晚都留宿在我的宮殿裏,這足以說明兩件事:
一是葉嫣然確實不會去告密。
二是我在床上的表現確實出色。
但這並不代表宋孤星對我有感情,他只是喜歡與我同床共枕。
因為他看我的眼神總是冷漠的,就像現在這樣。
「公主真是培養了一個出色的奴才。」宋孤星從外面走進來,仿佛帶來了外面的寒風。
宮殿裏的溫度突然下降。
我從軟墊上坐直身體,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到了他身後的一個人影。
是谷裕。
谷裕的武藝高強,在林國皇宮中來去自如,從未被抓住過。
但現在卻被宋孤星綁在身後。
我調整了一下表情,臉上保持著平靜:「不知道殿下這是什麽意思?」
宋孤星稍微側身,谷裕的整個身影出現在我眼前。
「公主說這是什麽意思?」他向前走了幾步,伸手抓住了我的下巴,「這個奴才身手不錯,看來已經跟在孤身後有一段時間了,公主知道這是林國的意圖還是公主的意圖嗎?」
當然是我的意圖。
我要求谷裕監視宋孤星的一舉一動。
他做得很好,這幾天我已經完全了解了宋孤星的處境。
但我沒想到他會被抓。
我看了谷裕一眼,然後目光直視宋孤星:「殿下打算如何處置他?」
他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但眼神中卻透露出冷漠:「交給皇帝怎麽樣?」
我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如果他現在以林國間諜的身份將谷裕交給宋國皇帝,對他目前的處境確實有好處。
但我不想這樣。
「谷裕什麽都能做,我相信他能為殿下做很多事情。」我語氣溫和,每個字都充滿信心。
宋孤星目前的處境非常尷尬,雖然他是太子,但沒有母族的支持。
說起來,他曾經有一個非常強大的母族,舅舅是護國大將軍,但不知道為什麽被皇帝滅了門。
皇帝有意廢黜他,立容貴妃的兒子二皇子為太子,但由於宋孤星賢能內斂,找不到任何錯誤,所以作罷。
於是容貴妃和二皇子在整個東宮都安插了眼線,只為了找到他的把柄。
這幾天,谷裕就發現了好幾個眼線。
即使如此,宋孤星仍然嘴硬,他放開了我的下巴,居高臨下地對我說:「哦?孤是太子,他能為孤做什麽?」
「比如……」我一雙手搭上他的脖子,朝他的耳垂吐口氣,「幫殿下殺個人。」
我放開他,拉出矮幾下的抽屜,從中拿出一塊玉佩來。
宋孤星看著我手中的玉佩,眼神暗了暗,初一也小驚了一番。
這便是當日我扔到馬車外的玉佩。
只是與當日那塊不同的是,這塊玉佩上有血沁在了玉裏,顯得有些駭人。
「你打哪兒弄來的?」宋孤星伸手要來拿。
我將手中的玉佩一拋,玉佩在空中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而後落入我的另一只手中。
「自然是從別人那兒搶來的。」說完我睨了一眼初一,她臉上稍稍有些不自然。
我湊上前對宋孤星補充道:「從死人手裏。」
「殿下的貼身侍從,在接親的途中蓄意接近臣妾的婢女,時時等在臣妾的馬車旁側聽,殿下說這是為何?」我拿著玉佩輕輕敲擊矮幾,輕笑了一聲,「原本以為是殿下授意。」
我朝宋孤星眨了眨眼睛:「卻發現他偷偷藏了仿制玉璽和龍袍。」
太子的侍從偷偷藏了仿制玉璽和龍袍。
這便不是廢黜儲位那麽簡單了。
宋孤星的面容上沒有顯露出一絲意外之色。
果然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只有我在他的意料之外。
「所以你讓谷裕殺了他。」他壓低聲音,應該是怕隔墻有耳。
我撐著腦袋歪頭看他,嬌笑一聲:「這不是連殿下都沒發現?」
我說了,讓人無聲無息消失。
這是我的拿手好活。
7.
宋孤星波瀾不驚的眸子裏起了些許漣漪,他輕笑一聲:「公主比孤想的要有意思。」
我沒有意思,我只是比別的姑娘會殺人罷了。
宋孤星收下了谷裕,卻不信谷裕會忠心。
所以他當著我的面兒給了谷裕一顆藥丸:「這是七日散,吃下這個,便需要每隔七日到孤這裏來領解藥。」
他沒繼續說,但是懂的人都懂,若是做不到每七日來領解藥,便是死路一條。
當然,如果現在不吃,也是死路一條。
顯然谷裕不想吃,他擡頭看了我一眼,一副要以死謝罪的模樣。
這把我氣笑了:「殿下賞你的,你就吃了。殿下一言九鼎,還能不給你解藥不成?」
後面這句話是說給宋孤星聽的。
他揚了揚眉,沒有說話。
谷裕似是沒有料到我會這麽說,呆楞了片刻,才從宋孤星的手裏接過七日散,放進嘴裏。
宋孤星看著谷裕吞了進去,才回頭來看我:「你之前給他吃的是什麽?」
我看了一眼谷裕,染了花汁的指甲直接抵在唇邊,對著宋孤星眨了眨眼:「殿下猜?」
「孤不喜歡猜。」他勾起嘴角,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孤遲早會知道。」
肯定不會知道。
因為我給谷裕吃的是糖——連谷裕自己都不知道。
救谷裕的時候我年歲尚小,身邊只有一個初一,我去弄什麽絕世毒藥來鎖住谷裕呢?
不過靠我這張會誆人的嘴罷了。
宋孤星當夜裏沒有留宿在我殿裏,連晚膳都沒在我這裏用。
聽說他去了葉嫣然那裏。
他當然要去,為了兵權才娶的葉嫣然,哪會隨意冷落了她?
以他如今的處境,若不是葉嫣然一心要嫁給他,他怎麽能娶到大將軍的獨女呢?
這些我之前倒是沒有想到,還聽信了葉嫣然隨口謅的胡話。
「我看起來就很好騙嗎?初一。」我躺在床上,由著初一給我掖好被子。
她自然知道我說的是什麽,細聲道:「公主,是她太會誆人了。」
我看著床邊垂下來的穗子,覺得是自己來了這裏心變軟了。
若是知道葉嫣然的第一天,就殺了她。
哪裏還能被她當個猴耍呢?
窗外開始下起淅瀝瀝的雨來,我歷來最厭煩下雨天。
眼下居然覺得這場雨來得十分應景。
不知過了多久,雨越來越大,在我欲睡未睡的時候,有人敲響了殿中的門。
守在床邊的初一笑道:「一定是殿下來了。」
我也以為是宋孤星來了。
婢女卻來報說是葉嫣然來了。
在我想殺她的時候,她自己送上門來了。
葉嫣然走進來的時候身上還帶著水氣,是從雨裏趕過來的。她的發髻都已經拆了,發尖有些濕潤,是剛沐浴過的。
見我看向她,她朝我眨了眨眼睛,問我:「公主,今夜我能不能跟你一起睡?」
她這個時候來這兒要做什麽的,我想過無數種可能,唯獨沒想過她來這兒是為了和我睡覺的。
她的眼睛閃閃的,似乎非常期待能和我睡一覺。
在她問完這句話後,原本想今夜就殺了她的我決定明天再殺。
我靠在床沿上,伸手覆在唇上,淺淺地打了個哈欠:「姐姐說笑了,殿下還在姐姐的宮裏。」
「正是因為他在我宮裏,我才要跟公主一起睡。」她眨眨眼,跑了上來,「公主喜歡睡裏面還是喜歡睡外面?」
葉嫣然臉皮厚的程度應該大大遠超我對她的了解。
我張了張嘴,拒絕她的話還沒說出口,她就已經脫了鞋爬上了床。
初一瞪大了眼睛看著還在往裏爬葉嫣然,一副「她死定了」的表情。
「公主不說話,那我就睡裏面了,我怕冷。」葉嫣然在裏面躺好,沖還沒回過神來的我眨了眨她無辜的眼睛。
除了母妃,我從未跟任何女人睡在一張床過。
「滾下去。」我微微皺了皺眉。
嚇得初一和跟葉嫣然一起來的婢女都跪了下去。
葉嫣然也被嚇到了,當我以為她要乖乖下去的時候,她一咬牙摟住了我:「我不,反正回去跟太子一起睡也是死,跟你一起睡也是死,還不如死在你床上幹凈。」
「哦?」我挑了挑眉,正要問她想怎麽死的時候,一道雷落了下來。
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我的臉唰一下白了。
初一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去關窗。
而葉嫣然突然一掀被子,將我攏進被子裏。
8.
被子裏暖而黑,我什麽都看不到,只能感受到葉嫣然燙人的氣息噴在我的臉上。
她突然用手輕輕捂住我耳朵,我整個腦子都空了。
很久很久以前,母妃還在世的時候,每次打雷她也是拉我進被窩裏,輕輕捂住我的耳朵。
葉嫣然的聲音和母妃的聲音重疊在一起:「不怕不怕,很快就過去了。」
我記不清自己是怎麽睡過去的了,等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沒人了。
初一端了水進來,我才從床上坐起來:「太子妃昨夜來過嗎?」
一定是我做的夢。
做了一個荒唐至極的夢。
初一表情很復雜,她將銅盆放在架子上,好像用了好大的勁兒擰汗巾:「天還沒亮太子妃就走了,讓奴婢不要吵醒公主,等這個時辰公主快醒了再去備洗臉水。」
昨晚她真的來了。
我接過初一遞過來的汗巾,還沒覆在臉上就又聽到她嘟囔:「奴婢伺候公主這麽久了,難道還不如她了解公主不成?」
她這樣一說,我才反應過來我一起床就要先潔面這件事,按理來說只有初一和母妃知道才對。
只有母妃知道我怕打雷。
葉嫣然,到底是誰……
隨後我發了一上午的呆,最後覺得自己的想法越來越有些荒唐了,趕緊打住了自己的胡思亂想。
「初一,你好像對太子妃不怎麽喜歡。」我隨口問。
初一攪了攪她的衣袖,過了一會兒才小聲道:「公主對她有些特別,若是旁人早就死夠千次百次了。她與您共侍一夫,誰知道她是什麽心思。」
她能有什麽心思。
她若是能有心思,我伸伸手指頭她便沒命了。
許多事情想不明白,我就帶著初一去了葉嫣然的青鸞殿。
「娘娘昨夜沒睡好,眼下還在補覺。」青鸞殿的婢女攔下了我。
她怎麽沒睡好我不知道,我睡得倒是挺香的。
「殿下呢?」原本要走的我又問了一句。
婢女低著頭道:「殿下寅時便走了。」
那個時辰是要去上朝了。
我剛和初一走了兩步,就迎面遇上兩個小婢女。
「昨夜殿下在小書房裏過了一夜,也不知道太子妃是怎麽想的。」
「噓!聽說太子妃昨夜偷偷跑到永樂殿……」
後面的話還沒說完,兩個婢女看到我連忙閉了嘴,朝我施了個禮。
看來葉嫣然跑到我那兒,如今已經傳遍整個東宮了。
「公主,聽說東宮的小花園裏別有一番景致,不如去那兒坐坐?」初一打斷了我的思緒。
去坐坐也好。
東宮的小花園要從一座假山處穿過去,這個設計很是特別。
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穿過假山居然是一道獨木橋。
就在身後初一的驚呼中,我掉到了宋孤星的懷裏。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聞,那股冷香是他獨一無二的味道。
「不過昨夜裏沒去,公主便來投懷送抱了?」
宋孤星抱著我迤迤然落在地上。
我臉上有些熱,雙手環住他的腰,笑道:「聽聞殿下昨夜裏在小書房睡的,可有臣妾的床舒服?」
他放開我,笑著走向了一側的小亭子。
我很少見他笑,他笑起來幹幹凈凈,竟比這滿園的花都耀眼幾分。
「殿下笑什麽?」我不顧後面還在過獨木橋的初一,也跟了上去。
宋孤星在石桌旁坐了下來,在他的對面還有一只空杯。
方才這裏有人。
「孤笑公主這脾性不知是學了誰,聽聞林國國風遵常守故,女子都十分保守乖順。」他手一揮,便將那只空杯扔進了他身後的蓮花池裏。
我走到他身旁坐下,單手撐著頭看向他,緩緩眨了眨眼:「臣妾的脾性渾然天成,殿下不喜歡嗎?」
宋孤星捉住我的手腕,輕輕將我往懷裏一帶。
「倒不算不喜歡。」
我正要進行下一步勾引,他貼在我耳邊道:「你父皇給你寄了封信來。」
這話一落我全身一僵,之前的所有興致都不復存在了。
若是真要說我這脾性學了誰,那便是隨了我母妃。
只可惜她死在了「禍國妖妃」的名頭下。
而這一切都發生在父皇的後宮裏,他熟視無睹。
給了母妃無上的寵愛,卻又讓她摔進淤泥裏。
思緒就這樣被宋孤星拉了回來,他手指輕輕卷起我鬢邊垂下來的一縷頭發:「你不想知道裏面寫了什麽嗎?」
能寫什麽?
無非是些場面話,想讓宋國知道我的確是他們最受寵的公主罷了。
9.
我沒問宋孤星父皇在信裏寫了什麽。
「他說若是孤有什麽需要,他會借兵給孤。」宋孤星的氣息吐在我耳後,惹得我輕輕縮了縮脖子。
「你說,你父皇是什麽意思呢?」他的聲音輕而淡,裏面意味難明。
我自然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但是這話若是讓旁人聽見了,便是要謀權篡位的意思。
我擡手勾住宋孤星的脖子,看向他:「在我們林國,國風遵常守故,女子不得幹政的。」
宋孤星原本起了殺意的眼睛裏,突然迸出些不達眼底的笑意來。
他的手輕輕替我扶了一下發髻上的步搖:「公主真是讓孤覺得很有意思。」
一飆風拂過,四周壓抑的氛圍散去了。
原本埋伏在四周的人,悄無聲息地退下了。
想來他從看到那封信開始,就對我起了殺心。
「谷裕去哪兒了?」我岔開話題。
剛剛的那些人裏面,沒有他。
谷裕的性子我知道,若是在宮裏,自然不會斷了跟我的聯系。
宋孤星勾了一縷我的頭發在手中把玩:「孤讓他去殺個人,看看公主說的是不是真的。」
他的模樣風輕雲淡,卻讓我心下一凜。
勾住他的手不由得緊了緊:「殿下讓他殺什麽人?」
「怎麽?不過一個奴才,公主也這麽在意?」
谷裕不是奴才。
我不願意他死。
「臣妾不過隨口一問。」我松開宋孤星的脖子,從他懷裏站了起來。
岔開的這個話題,一點兒沒比上一個話題讓我舒服。
我的那縷頭發從宋孤星手中滑落,他虛握了握手,最後兩指撚了撚:「不是什麽難殺的皇親國戚,不過是個孤不好出手的人罷了。谷裕明日便能回來了。」
我倒沒想過宋孤星會解釋給我聽。
也沒想過他領走谷裕第二天就讓他去辦事了。
雖然此時再坐回宋孤星的懷裏會顯得有些刻意,但我還是又坐了回去。
無視他微揚的眉梢,我朝他眨了眨眼睛:「殿下做事自有殿下的道理,只是臣妾沒想到殿下會這麽放心谷裕。」
宋孤星又捉了一縷頭發在手中,看著我,眼裏有點點笑意:「孤跟他說,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孤有的是法子折騰你。」
他說得曖昧。
我卻知道他字裏行間的意思。
他用我威脅谷裕。
這倒無所謂,只要他沒讓谷裕去送死就行。
接下來一連幾天,我都沒見到宋孤星。
更沒見到葉嫣然。
聽初一說,宮裏上上下下都在準備皇上的萬壽節。
想來宋孤星和葉嫣然都在準備這件事,只有我閑得只能在殿裏翻翻書、看看太陽。
葉嫣然來的時候,我正在太陽底下假寐。
聽到腳步聲漸近,我才擡頭掃了她一眼,懶懶道:「姐姐今日倒是得閑。」
見我這樣說,葉嫣然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從身後掏出一個毛絨絨的玩意兒來。
那毛絨絨的玩意兒也擡頭掃了我一眼,懶懶道:「喵——」
與我在林國的那只,相差甚遠。
「扔出去。」我淡淡道。
葉嫣然聞言連忙護住貓,在我身邊坐了下來:「這是殿下為你尋的,說你一個人在殿裏難免無聊。」
我又擡頭看了一眼,覺得順眼了許多。
我朝初一看了一眼,初一很有眼力見地,上前接過了葉嫣然懷裏的貓。
我假裝沒有看到她抿起的粉唇,輕聲道:「等殿下來,我自己謝他。」
「好。」葉嫣然笑著回答。
她長得真是一點兒都不討喜,特別是她笑起來就出現的梨渦。
甜得發膩。
我最討厭甜食。
但我現在不是很想殺她了,她也不會跟我搶宋孤星。
偶爾還能在我怕打雷的時候來幫我捂捂耳朵。
隨她吧,梨渦也不是她自己能決定的。
打斷我思緒的是葉嫣然的話:「明日萬壽節,你隨殿下去吧。」
我雖是宋孤星的側妃,卻也是一國公主。
萬壽節我自然是有資格陪著宋孤星一道前去賀壽的。
「我就不去了。」她補充道。
我看向她,不明白她什麽意思。
太子正妃不隨太子前去賀壽,於情於理都不行,若是論下來也是個不小的罪名。
她倒罷了,還會連累宋孤星。
「你為什麽不去?」我語氣有些冷下來。
葉嫣然朝我吐了吐舌頭:「明日我身子不適。」
我是頭一次知道,身子不適還可以選日子的。
但是事實證明,第二日葉嫣然真的身子不適了。
太醫來過一次,說是都燒得說胡話了。
我皺了皺眉:「昨日還好好的,今日便燒得說胡話了?」
初一點點頭。
我不信。
10.
我到青鸞殿的時候,葉嫣然身邊伺候的小婢女剛端了水進去。
這次倒是沒人攔我了。
這是我第一次到葉嫣然的內殿中來,裏面的布置與我想象中不一樣。
很簡單,倒不是節省的簡單。
是說不出哪裏奇怪的簡單。
葉嫣然躺在床上,一張小臉紅通通的,應該是發燒導致的。
我就說她嬌嬌嫩嫩,被捧在手心裏慣了。
才會隨意就折騰病了。
我鼻子裏「嗤」的一聲出來,睨了她一眼:「姐姐真是料事如神。」
葉嫣然睜眼看我,要從床上坐起來,被我擡手一下給推了回去。
「我正想著等會兒去找你。」她柔柔一笑。
找我幹什麽?
她朝身邊的婢女使了個眼色,婢女緩緩退了出去。
我也懶懶看了初一一眼,初一微微點頭,也退了下去。
葉嫣然見殿中無人了,又要從床上爬起來。
我皺了皺眉,又將她推了回去,淡聲道:「躺著說。」
她「嘿嘿」笑了兩聲,沒再動了。
「下午你隨殿下去赴宴的時候,一定要一直在他身邊。」葉嫣然看著我,眼神十分堅定。
一點兒都不像說胡話的樣子。
她抓住我的手。發燒讓她的手掌燙得嚇人。
「今夜會有刺客進宮,你設法讓殿下小心一點兒。若是他不聽,你千萬別讓他離開席上。」
葉嫣然說的話越來越莫名其妙,「平昌侯的獨女今日也會赴宴,到時候她會被別家小姐逼到聖前露一手。你不要冷嘲熱諷,也不要讓她接近殿下。」
雖然她的話字字離譜,但是她的目光認真而堅定。
果然是燒得說胡話了。
我從一旁拎起一塊疊好的汗巾,覆在葉嫣然的額上。
「你好生休息。」我站了起來,覺得再在這兒坐下去,可能要聽她說許久的胡話。
宋孤星和我臨走的時候,葉嫣然的燒還沒有退下去。
我微微嘆了口氣,對身後的初一道:「你去吩咐一聲,再請太醫來看看。」
初一一楞,片刻後才道了聲「是」。
走在我前面的宋孤星微微回了頭看我:「公主和太子妃還真是十分和睦。」
「都是為了殿下。」我微微笑了一下,眼裏應該是萬種風情。
「大婚那日,太子妃說讓孤多多寵愛你,孤當日還以為她說笑。」
他笑著繼續往前走。
近來他越來越愛笑了。
我卻在原地楞了一會兒,這是我不知道的事情。
宋國的萬壽節比林國要盛大,整個皇宮裏都張燈結彩,赴宴的人也很多。
我和宋孤星在門口下了輦,他突然朝我伸了只手來。
雖然我平日和他調笑慣了,卻也不敢在這時候胡亂猜測他朝我伸出手是為了什麽。
見我半天沒有動作,他才又直接抓住了我垂在身側的手。
「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人,你不願理便不要理。」宋孤星的手上有薄薄的繭,牽著我的手讓我有些酥酥癢癢。
我卻舍不得抽回來。
他怕我作為戰敗國的公主受到不好的目光。
我隨著他的腳步,一步一步走在他身後。
看著他的背影,好像看到了當年牽著我的那個純白的小少年。
我坐在宋孤星身側,看著一應貢品在一位白發公公的高唱下,一一被送到皇上面前。
送完賀禮便是教坊司排好的歌舞,以及各位大臣獻上的節目。
丞相家的千金一曲琴音畢,皇上笑著贊了兩句。
按理說千金應該下去了,可她依舊站在下方,落落大方道:「聽聞平昌侯府的若雨姐姐舞姿名動京都,仙兒早就心癢難耐,想為若雨姐姐的舞伴奏一曲。今日是陛下的萬喜之日,不知道仙兒有沒有這個榮幸?」
聽不出一絲矯揉造作。
我卻看出了她眼尾的得意之色。
「哦?平昌侯家裏的小丫頭還有這樣的本事?」皇上明顯來了興趣。
最後在一眾貴女的應和中,顧若雨被迫走到了中間。
這都與葉嫣然的胡話疊在一起。
我看著底下的顧若雨,覺得眼前的一切都不可思議。
「怎麽?很喜歡這個舞?」宋孤星湊了過來,他的聲音壓得很低。
我搖搖頭,一直在晃神,根本沒看到跳了什麽舞。
「殿下覺得好看嗎?」我也壓低聲音。
宋孤星飲了口酒,一雙耳朵因為酒意染了些緋色:「沒看。」
此刻,坐在上位的皇上也看了過來,他似笑非笑看著宋孤星,問:「星兒,這舞你覺得怎麽樣?」
宋孤星站起來朝皇上行了個禮,一臉的從容:「回父皇,顧小姐舞姿柔美,配著江小姐的天籟琴音,兒臣覺得甚好。」
字字嚴謹。
令人捉不住把柄。
11.
一支箭不知道從什麽方向射了過來。
我下意識拉了宋孤星一把,那只箭直直射到了他身後的柱子上。
他雖躲過了那支箭,卻好像是嚇出了一額頭的汗,連臉色都有些蒼白。
一下子全亂了套。
在一陣嘈雜中,皇上走了過來,他一臉的擔憂:「星兒,可有傷到?」
宋孤星手指微微發抖,似是被嚇得不輕。
「兒,兒臣無礙。」他目光呆滯片刻,似才反應過來,「父皇可有被驚到?是兒臣無用。」
皇上擡手拍了拍宋孤星的肩,微嘆一口氣:「與你何關?」
言罷,便回過頭對著已經跪在下面的禦林軍統領道:「朕養著你們,就是讓你們看著刺客隨意出入的嗎?」
禦林軍統領低著頭,道著該死。
我冷眼看著一切,只覺得像是一場精心排演過的戲。
皇上好似這才註意到我,對我道:「這番多虧了晨陽公主。」
「晨陽公主」是我出嫁前父皇給我的封號。
這還是第一次聽人叫出來。
還未等我答話,他又道:「星兒好似受驚不小,晨陽公主和星兒一同到偏殿歇息一陣吧。」
我想起葉嫣然白日裏跟我說,讓宋孤星千萬不要離開宴席。
前面的事情都一一驗證了,我不可能再用宋孤星的性命去賭那一句話的真實性。
我扶著宋孤星,先他一步開了口:「臣妾謝父皇關心,只是眼下殿下心神不穩,應……應該不宜起身行動。」
語氣裏又驚又惶恐。
想來這才是大家想看到的太子及太子家眷的樣子。
我握住宋孤星的手,就像來時他握住我的手一般。
「父皇放心,兒臣是太子,怎能在這樣的關鍵時刻避開呢?」宋孤星在大袖裏反握住我的手。
他好像也明白在這個時候不能去偏殿。
今日的刺客是沖著他來的,若是在席上沒能一箭射到他,定然還會找機會下手。
而留在席上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葉嫣然連這一步都算到了。
皇上在禦林軍的護送下離開了宴席,而其余所有人在未找到刺客前都不能隨意離宮。
在所有人都陷入恐慌中時,宋孤星卻慢慢斂起面上的恐慌,牽著我緩緩退到了最後面。
「孤帶你去個好地方。」他帶著我往後面走。
我隨著他走了一盞茶的時間,才停了下來。
眼前的場景讓我幾乎不敢置信:眼下已是深秋的季節,那一池的蓮花卻開得旺盛。
我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又往前走了兩步。
宋孤星牽著我的手將我往後一拉,輕笑了一聲:「仔細腳下。」
我看了一眼腳下,若我再往前走一步便會掉進池裏去。
「多謝殿下。」
他看著我,眼中像是化開了寒冰:「方才你救了孤一命,就當抵了。」
我一楞,隨後才反應過來他是說剛剛他也救了我一命。
「那可不一樣。」我朝他逼近一步,「臣妾會水,掉下去也沒事。」
他放開我的手,走進一旁的亭子裏坐下。
「你倒是算得很精,你要孤做什麽報答你的救命之恩?」月色灑在他身上,襯得他越發地舉世無雙。
明明是剛剛被刺殺的人,此時坐在這裏卻好像是個看戲的過客。
我快走幾步坐在他的身邊,手搭在一旁的護欄上:「不如,以身相許?」
宋孤星嘴邊蕩開一個笑,這一次倒有了幾分真心的意思來。
他環顧了四周,對我道:「在這兒?」
盡管我早已練就了面不改色的本領,卻還是在聽到他這句話時紅了臉。
一時間氣氛旖旎得不像話,我卻找不出一句話來駁。
他笑得更兇了,熟練地從懷裏掏出一個小袋子來。
「殿下居然還隨身帶了魚食?」我連忙岔開話題。
宋孤星從小袋子裏撚了些魚食出來,隨手撒在池子裏,一時引來了許多的小魚兒。
那些紅的白的小魚爭先恐後地搶著漂浮在水面上的魚食。
「你看它們像不像他們?」宋孤星側頭看我,眼睛裏的笑意狡黠。
氣氛一下子便變了。
我也笑,從他手中撚了些魚食拋進池裏。
「可惜殿下的網還沒織好。」
他看著我,眼睛裏有細碎的小星子。
他說:「我原以為你不過是你父皇隨意送來糊弄我的公主。」
聽得出來,他如今對我很是意外和欣賞。
我撚了撚手指,讓手上的殘渣盡數散在空中,側頭迎上他的目光:「殿下不是指明要娶我朝最受寵的公主嗎?」
宋孤星的眼底閃過一絲疑惑:「孤從未說過。」
嗯?
那這話是從誰嘴裏傳出來的?
他笑道:「那倒是孤占了便宜。」
他不知道,是我占了便宜。
他是我費盡了心思才得到的人。
那一年我不過八歲,母妃剛逝世一年,沒有一宮娘娘願意養我。
就是路過的婢女公公都能對我冷眼一番。
我習慣在沒人註意到我的時候,躲在假山的洞裏,等著路上沒人了再回玉泉殿。
從來沒有人來將我拉出來——直到有一天,宋孤星路過。
他拉著我從洞裏走出來。
「可以避,不能躲。」他穿了一身白衣,襯得他像是普渡眾生的仙官。
那時的他還一番少年意氣,眉宇間都是得意。
純白又自傲。
不似他現在,所有的心思都隱忍在心底,像只蟄伏在山洞裏的獅子。
如今的他,與如今的我。
如此般配,像是天作之合。
12.
腳步聲傳來的時候,宋孤星正問我是如何給葉嫣然灌了迷魂湯的。
很顯然,我根本沒給她灌過什麽迷魂湯。
初一倒是覺得她給我灌了迷魂湯。
我順著宋孤星警惕的目光回頭看,不時便看到一張清麗脫俗的臉。
「臣女見過太子殿下,見過側妃娘娘。」顧若雨見到我們,眼中有小小的詫異,卻很快朝我們施了個周全的禮。
我下意識去看宋孤星,他眼中沒有了方才的光,又恢復了一副無所事事的模樣,朝她點了點頭,便撒了魚食進池。
「殿下在此處歇息,你便另尋個去處罷。」我淡聲道。
原本我以為她是要刻意接近宋孤星的,卻沒想到她道了聲「是」便轉身走了。
只是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道:「刺客此刻還沒找到,殿下小心。」
說完便繼續往回走了。
刺客是在半夜找到的。
禦林軍統領在亭子裏找到了我和宋孤星,他朝宋孤星行了禮道:「刺客已自盡了。」
從他一系列動作可以得知,這不是他第一次來亭子裏找宋孤星了。
刺殺宋孤星的刺客也不是第一次自盡了。
而且他作為皇上的禦林軍統領,找到刺客第一時間不是去跟皇上匯報,而是跑來找宋孤星。
宋孤星只是微微點了點頭,溫聲道:「那便安排席上的人都散了吧。」
我意識到,宋孤星遠比我所知道的他,要厲害許多。
處理完後續事項,回到東宮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泛白了。
我剛下了輦,就看見葉嫣然身邊伺候的小丫頭松了口氣,朝裏面跑走了。
她的小短腿跑得倒快,我原本還想問一句葉嫣然的燒退了沒有,都沒法問了。
回到東宮後,宋孤星沒有回寢殿休息,而是徑直去了處理政務的重華殿。
想來他是要處理今天發生的事情。
一夜沒睡,我一回到永樂殿便倒頭睡下了。
醒來的時候葉嫣然來了。
她的病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此時看她,已經瞧不見昨日病懨懨的模樣了。
我見她張羅著婢女奴才從外面擡了口銅鍋和一應的新鮮食材進來。
「這是做什麽?」
葉嫣然一如往日,拉了我的手在桌邊坐下來:「這叫火鍋,我想你昨夜肯定是受驚了,知道你喜歡吃辣食,正好可以吃火鍋壓壓驚。」
雖然我不知道火鍋為何物,但我卻反捉住她的手。
我手上的力道有些重,她嚇了一跳。
「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辣食?」
除了母妃從沒人知道我喜歡吃辣食,就連初一都不知道。
我從不顯露我的用膳習慣,因為我覺得那會讓人抓住把柄。
葉嫣然面上的懊惱神色一閃而過,被我抓住的手小小掙了一下。
「我……」她解釋道,「我猜的,因為你不喜歡吃甜的。」
我下意識松了一下她的手,她一下便掙了出去,我逼近她:「你又怎麽知道我不喜歡吃甜的?」
這次她沒有再解釋。
她從桌上拿起筷子,夾了點兒菜扔進銅鍋裏:「燙菜燙菜,你沒吃過這個火鍋,保證你吃了一次還想吃第二次。」
很明顯,她在岔開話題。
盡管我不願意承認。
但是一樁樁、一件件事情連在一起,讓我不得不有了那個想法。
我看著葉嫣然,一字一句吐得艱難:「你與我母妃是什麽關系?」
「啊?」葉嫣然側頭過來看我。
我看了一眼殿裏,此時上菜的奴才們已經都下去了,只剩了初一和葉嫣然身邊貼身伺候的小丫頭。
我閉了閉眼,問出了已經在心底想過無數次卻荒唐至極的問題:「還是……你就是我母妃?」
葉嫣然手中的筷子順著她的手一抖,落到了地上。
「不是,公主。」她握住我的手,十分認真地說,「輩分倒也不必這麽高。」
13.
葉嫣然說她跟我母妃沒有一點兒關系。
但是我讓初一去打聽過了,關於她的傳聞,都是她愚笨無才,還對宋孤星一片癡心。
一個人能將一切都算到極致,不可能愚笨無才。
而且葉嫣然的確是一直在避開宋孤星,我怎麽想都想不通。
讓我更想不通的是,她帶來的火鍋竟然這麽好吃。
只是把普通的食材扔到那鍋裏涮一涮,就能變得那樣好吃。
「初一,這火鍋是宋國的特產?」我吸了吸肚子,微微隆起的小腹並沒有平整多少。
我從未這般失儀過。
日子這樣一日一日過下去,安逸又美好。
宋孤星好像有點兒喜歡我了,他在床上的動作不再像第一日那樣毫不憐惜。
我不知道他喜歡我,是因為我在床上的功夫還是在床下的功夫。
但是只要他對我有一點點喜歡,便夠了。
宋孤星躺在我的身邊,繞了我的一縷頭發在他指尖。
「你父皇每月都會給你來一封信。」他笑著跟我說。
他如今的笑再也不像之前那樣,冰冷而疏離。
我在他懷裏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輕輕「嗯」了一聲。
隨後他輕嘆一聲,我突然開口問他:「殿下,你現在有一點點真心喜歡臣妾嗎?」
這話說得有些卑微。
與我平日裏大不一樣。
所以宋孤星應該也沒想到我會突然這麽問,過了半晌,他才也輕輕地「嗯」了一聲。
有了這聲「嗯」,我好像覺得一切都值得了。
葉嫣然會時不時拿一些我沒見過的吃食跑來找我,她沒跟我解釋過她的諸多奇怪是從何而來。
我也再沒對她起過殺心。
這日,她又端了一碟糕點過來找我,我看了看自己胖了一圈的肚子。
讓初一把她和她的糕點一起扔出去。
「今天的這碟你不吃,保證你後悔!」葉嫣然朝裏吼了一句。
一點兒大家閨秀的樣子也沒有。
我嘆了口氣,摸了摸懷裏也胖了一圈的貓,讓她帶著她的那碟糕點進來了。
看見她也圓了一圈,我突然又覺得再吃兩口也沒什麽。
葉嫣然將糕點放進嘴裏:「馬上就冬獵了,這次我要跟你們一起去了。」
而前兩個月裏,不管出席什麽宴會,她總是能找到合理的借口躲開。
現在外面「太子妃不得寵」的話早就傳得沸沸揚揚了,有些人嘴裏的話難聽至極。
我還讓谷裕處理了幾個。
這次她卻提出要同我們一起前往,讓我有些意外。
但我沒問。
對此宋孤星也有些意外。
一起意外的還有一應隨從,因為他們沒有考慮到這次葉嫣然會跟我們一起出去。
所以馬車還是之前的馬車,如果三個人坐的話難免有些擠。
宋孤星站在門口對著身旁的小德子道:「再去備一輛。」
小德子領了命,小跑著離開了。
宋孤星看向葉嫣然,還沒說話,我隨手拉住葉嫣然的手便開口:「想來殿下還有些事務要處理,臣妾就和姐姐一輛馬車吧。」
若是我和宋孤星一輛馬車,外面的話定是好聽不到哪兒去。
葉嫣然平日裏在東宮裏慣了,又從小被捧著長大,哪裏聽過什麽汙言穢語。
最後我拉著葉嫣然的手,在宋孤星的欲言又止中上了馬車。
一上馬車,葉嫣然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我看過去,她笑得更兇了。
「公主,你沒看到殿下的表情,像要把我吃了一般。」她朝我擠了擠眼睛,「莫非你平時與殿下在一輛馬車上,還做些別的事?」
她這樣一說,我的臉迅速燙了起來。
平時與宋孤星在一輛馬車上時,我們的確會有些動作。
但是我和他那樣相處慣了,並沒有覺得有什麽。
被葉嫣然這一提,我好像是放蕩了些。
我別過臉去,懶得理她,從一側的抽屜裏隨意摸了本書出來。
那是宋孤星平日裏愛看的書,我偶爾也會跟著看一看。
他說他就喜歡我這樣。
事事都能與他說上兩句。
我突然想起來那個清麗脫俗的女子來,若是她或許也能與宋孤星事事說上兩句。
「那個顧若雨是個什麽樣的人?」我隨意將書翻了一頁,狀似無意地問。
說到這個葉嫣然來勁兒了,往我這邊湊過來,伸手擋下了我的書。
「我跟你說,她就是個很神奇的人。你會的她都會,你不會的她也會,而且她不像你對誰都冷冰冰,她是看誰對誰笑。長相好才藝好,家世好脾氣好,基本上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人見人愛。
我皺了皺眉,看她:「你也喜歡她?」
她摟住我的手臂:「我喜歡你。」
「那宋孤星會喜歡她?」我下意識地問。
葉嫣然神秘地沖我笑了一下:「原本是會的,現在嘛……」
14.
這是我第一次參與宋國的圍獵。
曾經在林國的時候,每次圍獵我也是參加的,但是都沒有什麽參與感。
這次不一樣,我作為宋孤星的寵妃。
參與感太足了。
宋孤星雖然沒有什麽很大的功績在身上,但皇上一日沒有廢黜他的太子之位,他便一日是儲君。
想要巴結他的官員不比想要巴結二皇子的人少,只是他辦事滴水不漏,做人油鹽不進。
所有接近不了宋孤星的臣子,都讓其家眷來接近我了。
當然,我從來不搭理我不願意搭理的人。
我和葉嫣然坐在案前,看著不知道第多少個夫人被初一和葉嫣然的那個小丫頭趕走。
葉嫣然搖搖頭,嗑了嗑瓜子,上下掃了我一眼:「公主,你近來是不是吃得有點兒多了?」
我知道她說我胖了。
若不是她日日拿來什麽亂七八糟的吃食,我也不至於短短兩月便胖了一圈。
昨天夜裏,宋孤星也看著我的小腹陷入了沈思。
那一刻我是真的想將之前吃的那些東西全都吐出來,以後再也不能隨著葉嫣然吃了。
沒過多久,第一輪獵物被帶了回來。
不出乎我意外,宋孤星身後的小德子手上沒有一個獵物。
他的身手在谷裕之上,手上的繭也說明他的劍法不賴,但人前他永遠一副庸庸碌碌、無所作為的模樣。
沒有人知道他會武功,也沒有人知道皇宮裏很多人已經被他收在麾下。
我看著他一步一步朝我走來,突然好像看到了他一步一步朝皇位走去。
我愛的那個男人,必須是九五至尊。
然而就在他到我身旁要坐下來的時候,一支箭從前方射了過來。
這與之前葉嫣然與我說的如出一轍,但是沒等我開口,宋孤星就別開身子躲過了那一箭。
就在他別開身子的瞬間,卻有了另一支從他身後射了過來。
那支箭他躲不開了。
我想都沒想,直接撲到了他身後。
一聲利器入體的聲音,我聽到了葉嫣然的驚叫聲。
圍場一下子亂了起來,每次都是箭射完之後才亂,這場戲他們真是怎麽都演不膩。
我冷笑著落到了宋孤星的懷裏,他的眼尾有些發紅,朝一旁的小德子吼道:「快去傳太醫!」
原來除了在床上,他平日裏眼尾也是會發紅的。
我第一次見葉嫣然哭,原來她哭起來也沒有我想象中那麽討喜。
在暈過去前,我聽見她兇我:「都跟你說了不要擋!」
這是她第一次兇我。
她的確跟我說過,她說就算遇到危險也不要去為宋孤星擋掉。
因為宋孤星是天選之子,有天神庇佑不會死的。
但是我不一樣,我是從小苦到大的人,所有的運氣都抵不過那一箭的。
她不知道我從不信神佛,我等了宋孤星八年。
連做夢都想著能把他鎖在身邊,好不容易走到今天。
我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那只可能帶了毒的箭,穿進他的身體裏。
不知道我在白茫茫一片中走了多遠,我突然看到一道光。
「林滿月,是他替你抵了命。」有個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我聽不出是誰的聲音,但是一股悲慟從心裏升起。
最後化為一股暖流,從眼角落了下去。
「醒了!醒了!公主醒了!」我聽見初一帶著哭腔的聲音在我身旁響起。
我盡力睜開眼,便看到了迅速圍過來的人。
宋孤星坐在床邊,曾經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已經蕩然無存。
所有人都一副很傷心的樣子。
盡管我已經醒了。
只是我發現身體裏好像有什麽東西空了。
我看向哭腫了眼睛的初一,她低著頭不敢看我。
突然有什麽東西從腦子裏一閃而過,我的手輕輕覆上了小腹,那兒還纏了一層布。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宋孤星:「殿下……」
他覆上我的手,張了張嘴,最後只啞著聲音道:「以後,還會有的。」
我不信!
為什麽偏偏是現在!
明明什麽反應都沒有,明明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15.
我的月事一直不穩定,或許是小時受過太多涼導致的。
所以當月事一月余沒來時,我以為是跟從前一般。
初一也如此以為。
這是這麽多年來,我第一次生自己的氣。
氣到我躺在床上又昏睡了幾日,才渾渾噩噩地醒過來。
宋孤星坐在我的床邊,見我醒過來,才在嘴角扯出一抹笑來。
「餓不餓?要不要吃點兒糕點?」他輕輕將我扶起來,給我餵了口水。
那水像是滴了膽汁,一直從我嘴裏苦到了我的心裏。
我看著宋孤星,看他的眉眼是那般好看,不知道若是那個小家夥能平安出世,是不是也會隨了他。
越想便越覺得委屈,我的肩膀不受自己控制,微微地抖了起來。
宋孤星的手輕輕環住我,在我背上輕輕拍了拍。
我卻再也忍不住了,淚從眼裏滾下來,滾到嘴邊。
也是苦的。
「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不知道……」我擡起手捂住自己的臉。
片刻連指間都是濕意。
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哭過了。
宋孤星放在我背後的手也有些抖,他的手擡起,放在了我的腦後。
一個慌亂局促的吻落在我的額間:「我知道,我知道。」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才又被宋孤星哄著睡了過去。
我醒來以後才知道,宋孤星更忙了,忙得只有在很晚的時候才會來看我一眼,然後在榻上將就一晚。
谷裕說,宋孤星為了能早日坐上那個位置,已經好幾個夜晚沒合過眼了。
只有在我醒來後,他才會在榻上小憩一會兒。
我知道他是因為我才打亂了他原先的計劃。
他想要替那未出世的孩子報仇。
但他如今處處受限,根本沒有辦法能在不動人手的情況下加速事情的發展。
所以我只能佯裝好了起來。
今夜他悄聲走到我的床前,原本打算只看我一眼便離開,偏偏我伸手勾住了他的腰帶。
「殿下。」我睜開眼睛看他,「和臣妾一起睡。」
他的手覆在我的手上:「不要鬧。」
我拽住他的腰帶不放。
最後宋孤星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擡手一揮,熄滅了最亮的幾台燭。
他合衣在我身旁躺了下來,還沒等我來得及有所動作,他便隔著被子抱住了我:「乖,睡吧。」
陽光從窗外落進來的時候,我擡眼看到了身旁的宋孤星。
他似乎是很久沒有這般睡過了,淺淺的呼吸輕輕噴在我的脖子上。我看著他眼底淡淡的青色,又添了幾分心疼。
我不能成為他的累贅。
刺客是誰派來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卻沒有人去深究。
我看向窗外刺眼的陽光,覺得這世界還是黑下來讓人感到舒服。
因為在夜裏殺人,讓血液融在冰冷的夜色裏,才能在白日裏讓人察覺不到蛛絲馬跡。
二皇子失蹤了這件事,很快就在整個京都裏傳遍了。
皇上思子心切,一夜間便白了發,病倒在床。
這個病沒有一點兒征兆,太醫們在殿前守了五天也沒找出病因。
他們自然找不出來,那是宋孤星從南疆找來的蠱。
聽谷裕說,原本那蠱是要過些日子才發作的。
只是宋孤星等不了了。
我坐在桌邊,拿了一塊葉嫣然送過來的糕點咬在嘴裏又吐了出來:「果然還是甜得膩人。」
葉嫣然坐在另一端,一雙眼睛還是紅紅的,像只兔子。
這是這兩個月來,我第一次見她。
不知道為什麽,這次這件事情她自責得不行,明明一切都與她無關。
她提醒過我,是我自己沒有聽她的話。
眼下她坐在我面前,大氣都不敢喘一個,跟她平日裏嬉皮笑臉的模樣一點兒都不像。
「還是火鍋合我意。」我淡淡地把糕點放了回去。
話一落,葉嫣然眼睛都亮了,她點了點頭:「好,你想什麽時候吃?」
我看著漸漸暗下來的天,隨口道:「就今晚吧。」
吃完就要變天了。
16.
所有的一切都在宋孤星的掌控之中。
我不過是從中添了把火。
卻沒想到這把火很快就燒到了皇宮,燒到了那皇上的寢宮。
聽說皇上駕崩的時候,床前裏只有宋孤星和平日貼身伺候皇上的公公。
傳位的聖旨,是那位公公從床前一路舉到殿外的。
無一人懷疑這聖旨的真假。
也無一人懷疑皇帝的死因。
世人只知道那位庸庸碌碌、沒有什麽存在感的太子順利登上了皇位。
沒有弒君逼宮,也沒有手足相殘。
登基的前一夜,宋孤星躺在我的身邊,他的手指繞了一圈我的頭發。
「月兒,二皇兄去哪兒了?」他看著我,眼睛裏終於有了細碎的笑意。
我知道,那是大仇已報的快意。
我側了個身,將自己整個人縮排他的懷裏:「我讓他去陪我的至兒了。」
「至兒?」
「嗯,我為他取的小字,至純至善的取義,好聽嗎?」
宋孤星的吻落在我的發間,他的聲音有些啞:「好聽。」
往後幾天裏,我和葉嫣然乖乖待在東宮裏,等著宋孤星完成登基大典,走完所有儀式後再來接我們。
按理葉嫣然是正妻,因冊為皇後。
但是她不要。
葉嫣然的脾性我已經摸透,她說不要便是真的不要。
宋孤星對此沒有任何異議,在告訴過大將軍後,就立了葉嫣然為貴妃。
因為他更想立我為後。
這是我在看到他追封至兒為皇太子的詔書時,才知道的。
被冊封的當晚,淅淅瀝瀝的雨越下越大。
早間葉嫣然說今夜會來找我,沒想到她居然能料到今夜會下雨。
「陛下,今夜我要和嫣然一起睡。」在宋孤星準備同我一起踏入內殿的時候,我開了口。
宋孤星顯然沒料到我會這麽說。
他看了一眼一屋的紅燭紅帳,最後將我逼到身後的柱子上:「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我的手攀上他的脖子,朝他眨了下眼睛:「明日臣妾一定好好跟陛下賠個不是。」
宋孤星走的時候,一雙手都迸出了青筋。
他說:「朕就該送她去做個尼子。」
到了亥時,葉嫣然才出現在我的床前。
她已經拆下了釵環,一頭青絲散在身後,就如她第一次跑來找我睡覺那晚一樣。
這一次我沒有讓她滾出去,而是很自然地往外躺了躺,好讓她鉆到裏面去。
在雷落下來的時候,她的手輕輕地捂住我的耳朵,就像昔日那好幾個夜晚一樣。
但是這一次跟往常比,又好像哪裏不一樣了。
「我把你怕打雷的事情跟他說了。」雷停後,葉嫣然放開了我的耳朵。
她曾經說過,我怕打雷的事情她是不會告訴宋孤星的,因為那樣她就不能跑來跟我睡了。
她算得很好,因為依我的性格,是怎麽也不會親自告訴宋孤星的。
我側頭看著她,不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
「滿月,我要回去了。」葉嫣然看著我,眼睛有些紅。
她沒有叫我公主,也沒有叫我娘娘,她叫我滿月。
我捉住她的手:「這麽快?等會兒再打雷怎麽辦?」
她突然抱住我,有淚從她眼裏落到我的身上,她越哭越傷心,搞得我心裏亂得一塌糊塗。
「滿月,我要回去了。」她又道。
明明她的宮殿離我的宮殿走路也不過一炷香的時辰,她卻說得好像她回去了就再也見不到我了一樣。
明明我不知道她在哭什麽,我的心上卻也跟著濕了一片。
我很僵硬地抱著她,僵硬地擡手拍了拍她的背。
小聲哄道:「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吧,我不趕你走。」
17.
葉嫣然在我懷裏哭了一會兒便沒聲音了,就在我以為她睡著了的時候,她擡起了頭。
「滿月,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她看著我,眼睛濕潤潤的。
她這句話說得離譜,我卻相信了。
這時我才意識到她剛剛那句話的意思,我反手便捉住了她:「你是哪兒的人?」
「我是天上的神仙,有一天我閑來無事的時候找了本書看便看到了你,覺得啊這個世上怎麽會有你這樣讓人心疼的人呢?」她一字一句娓娓道來,「有一天我睡醒了起來,發現我居然掉了下來,還成了差點兒死在你手上的準太子妃,我就在想啊,我一定要好好疼疼你。」
「現在你有宋孤星疼了,他那樣愛你,一定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
她說得上句不搭下句,任誰聽了都覺得是胡話。
但我捉她手的手變得更緊了。
「我不信,你誆我。」我信,但我不敢信。
葉嫣然的眼睛更紅了:「神仙都是要回到天上的呀。」
我逼近她,眼裏冷了幾分:「我不管你是什麽神不神仙,你不許走!」
這次葉嫣然沒再說話了,她看著我,眼裏有心疼又有不舍。
「不許走,我不準你走!」我低低道。
葉嫣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卻有淚從她眼睛裏落下。她擡起沒被我捉住的手,輕輕擦了擦淚:「我喜歡你這個樣子,你要永遠這樣。」
我不想再聽她說一句話:「你若是走了,我便將你身邊伺候的丫鬟殺光。你知道的,我可以。」
「你不會的。」
過了一會,葉嫣然突然說:「我跟你講講我看的那本書吧。」
我抿著嘴不想說話,卻又想聽她說話,於是側頭看向她。
她說書裏我是林國不受寵的公主,用盡了一切手段才嫁給了宋孤星,結果卻遇到嫁給宋孤星做太子妃的葉嫣然。我自然是十分生氣,葉嫣然在大婚之夜後還來挑釁我,我便設了法讓谷裕殺了她。
「所以你便千般討好我?」我心中一驚,這些想法我的確是有過的。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繼續講。
我的種種行為讓宋孤星誤會了我,對我更是厭惡,面上卻絲毫不顯,讓我越陷越深。直到顧若雨的出現,她像是一道光出現在宋孤星的身邊,拉宋孤星上岸,助宋孤星走上那個萬人之上的位置。
「書裏你在圍獵的時候,替宋孤星擋了一箭,最後沒有活過來。」葉嫣然看著我,眼睛潤潤的,「你死的時候,我哭了一個晚上。你明明那麽努力,嘴硬心卻軟,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能走到他身邊。」
她的話像是軟拳落在我心上,一下子打得我有些難受。
她伸手摸了摸我的頭:「我自責的是,當我知道你因為肚子裏的小寶寶替你抵了一命,而你沒事的時候,我居然高興得哭了。」
「你要繼續幸福呀。」她在我耳邊輕聲道。
我緊緊捉住她的手,生怕她趁我不註意就跑了。
為了盯住她,我一夜都沒有睡,最後她卻沒忍住閉上了眼睛。
等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那雙眼睛變了。
那不是葉嫣然的眼睛。
「啊!你是誰!來人啊快來人!」我看著那個頂著葉嫣然一張臉的人尖叫著,從我的床上跳了起來,瘋了一樣沖了出去。
明明我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明明我一直抓著她。
她怎麽就不見了呢。
18.
「她走了。」宋孤星來的時候,我抓住了他的手。
就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多想他跟我說她沒走,她只是病了。
但是他輕輕將我擁進懷裏:「月兒,你還有我。」
我只有他了。
「葉嫣然」開始有意無意出現在宋孤星的面前,甚至把念頭打在了我的頭上。
每次我要遷怒於她的時候,看到那張臉便啥也做不了,也不讓宋孤星做。
我總想著,萬一哪天她睡覺的時候又不小心掉了下來,若是「葉嫣然」不在了,她怎麽找到我呢?
為此,宋孤星好幾次在床上懲罰了我。
「她今日又來攔了我的路。」他埋在我頸間,「還送了碗銀耳蓮子羹。」
「陛下吃了嗎?」我笑了一聲。
「沒吃,餓著來吃你。」他的聲音低啞十分。
事後他攔下了我喝湯的動作。
我看著他把那湯直接潑灑到了地上,他將碗放回去又摟我入懷中:「我們要一個孩子吧。」
我就知道,那些湯藥不會逃過他的眼睛。
看來如今谷裕已經完全歸順於他了,什麽事情都往他那兒報。
我的手抵在他的胸,實話實說:「我害怕。」
「不要怕,這次再也沒有誰能威脅到他。」宋孤星握住我的手,看著我格外認真,「我發誓。」
他在我面前從來不自稱「朕」。
我終於露出一個笑說:「好。」
我說:「你知道我們第一次見面是什麽時候嗎?你猜對了我就答應你。」
他肯定猜不對。
我倒不是那麽不想要一個小家夥,我只是想再等等。
沒想到宋孤星吻了吻我的額頭,笑道:「若是你想再等等,我就猜你嫁過來第二日,我掀開你的喜帕。」
「嗯?」我擡頭看他。
他點了點我的鼻尖,這個動作在我八歲那年遇見他時,他便做過。
就做過那一次。
「我的確沒想到,那日唯唯諾諾的小丫頭會長成你這般模樣。」他笑起來,眼睛裏像是揉進了幾顆星星。
我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你掌心的疤不常見。」宋孤星挑了挑眉,「那本你日夜帶在身邊的書也不常見。」
原來那麽早……
「那你……」為什麽一直都不說。
宋孤星吻落了下來,在我的唇上輾轉很久才分開。
「因為那不重要,我喜歡的是現在的你,是不可一世、想將我占為己有的你。」
他的聲音認真而深情,輕輕柔柔落在我的心上。
或許是因為宋孤星太想要一個孩子了。
很快,太醫在請脈的時候便道了好訊息。
當天宋孤星高興得賞了全宮上下,他盯著我的肚子,笑得一點兒都不像個九五至尊。
我看著肚子一點點大起來,曾經的害怕都變成了期待。
宋孤星拿著小匣子來找我的時候,我正在問太醫能不能瞧出肚子裏的是男孩還是女孩。
「不論男女,我都喜歡。」他走到我的身邊,將匣子放在一側。
我笑著看了那小匣子一眼,總覺得很眼熟。
上面的紋路,像是林國皇宮的專用紋路。
宋孤星等著太醫退下去,才將我擁進懷裏,將小匣子拿過來,學著我的樣子問我:「你猜裏面是什麽?」
我猜不到。
他開啟,我就看到了裏面的一套玲瓏九連環。
那套九連環有碎過的痕跡,那痕跡處還有微微幹涸的血跡。
那是我的血,那年母妃病重的時候, 我拿著九連環跑去找父皇,卻在途中摔了。
九連環碎了,我的手也破了。
宋孤星又從小德子手上接過一個小盒子:「你父皇給我們的孩子送來的禮物。」
我擡頭看向他,眼裏都是不可置信。
那個小盒子裏裝了一座城池的契約。
宋孤星擡手放在我的肚子上,笑著對我說:「你父皇每月都給你寄一封信,你卻從來不看。他似乎,比我還愛你。」
我不信。
不可能。
我終於在宋孤星的陪同下,一一展開了父皇給我寄的信。
每封信的開頭都是:「吾兒可好?」
他說是他無用,守不住母妃,為了讓我平安, 只能用那樣的方式陪我長大。
他說對我很抱歉。
我將所有信都扔進了火裏,在宋孤星的懷裏哭了。
那一刻, 好像壓在我心裏的石頭空了, 整顆心都空了。
我這麽多年來的怨恨,都成了一場空。
我靠在宋孤星的懷裏,看著那些信被火舌舔舐幹凈。
我原諒他了。
我們互不相欠了。
19.
「你在哭嗎?」假山的洞口處探出一腦袋來, 嚇了我一跳。
我吸了吸鼻子,咬住下唇不敢說話。
這時那個唇紅齒白小少年直接從假山上跳下來, 朝我走了進來。
我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
我知道, 若是他要對我做什麽,就算我叫破喉嚨也是徒勞。
這裏不會有任何人來救我。
可是小少年沒有對我做什麽, 他伸手拉住了我的手,拉著我一步一步朝那光明的洞口走去。
「你是做錯了什麽嗎?」小少年走在我前面, 一襲白衣像是下凡來拯救我的神仙。
我搖了搖頭,我只是習慣躲起來。
後來意識到他走在前面應該看不到, 就沒再有動作了。
「我們可以避,但不能躲。」小少年回過頭來,他的眉目間皆是少年得意, 「這是我舅舅教我的,是這本書裏的,你拿去學學。」
他從懷裏掏出一本書來,上面的字我還識不全,只楞楞地接過他給的書。
「我舅舅是護國大將軍, 很厲害的。」他補充道,「他就是我的大英雄,我的大太陽。」
我沒有舅舅, 我看著他什麽也不敢說。
我也沒有大英雄。
也沒有大太陽。
只有數不清的謾罵和譏諷。
就連路過的一只小野貓,都可以對我齜牙咧嘴。
「你看它, 它喜歡你。」小少年拎起那只小野貓。
小野貓不看他, 只盯著我。
小少年將小野貓拎到我面前,小野貓張了張嘴,最後竟吐出了舌頭舔了舔我。
「你叫什麽名字?」小少年將小野貓塞進我的懷裏,伸手點了點我的鼻子。
我看著他, 像是看著一輪太陽。
這時有人來叫他,是他的舅舅。
他要走了。
小少年一邊跑一邊回頭看我,他笑起來眼睛裏像是落滿了星星:「我叫宋孤星。」
我叫林滿月。
星星旁邊的滿月。
我們同屬於黑夜。
好像我們生來就應該在一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