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理所当然地拿走我的一切:作业、竞赛名额、重点大学,甚至是男朋友。
我想,这种畸形的关系是时候结束了。
你知道什么叫「致死寄生」吗?
有一种名为绿带彩蚴吸虫的生物,它们寄生在蜗牛身上,需要通过鸟类来传播虫卵。为了增加蜗牛被鸟捕食的机率,它会钻入蜗牛的触角里,将蜗牛变成自己的傀儡,然后驱使蜗牛爬到植物顶端,在触角内不断扭动以此吸引鸟类的注意。
01
没有想到,一个晚上过去,我再次见到的叶诗蔓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那件精致的黑色晚礼服,昨天晚上包裹的还是她曼妙的曲线,但现在却残破地挂在她的肢体上,如同她那破碎的头颅。
很难说最致命的伤在哪一处。或许是已经扭曲变形的躯体,那是来自车厢挤压造成的;或许是那孤零零的半颗头颅,那是由于坠地时受到的猛烈撞击;又或许是已经被贯穿的咽喉,这是来源于飞溅的玻璃碎片。
那一定是一辆开得很快的车。不知道车子冲出悬崖的那一刻,她在想些什么?
走廊上,叶爸叶妈还在悲痛地哭着。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叶妈一度昏厥过去,他们只有叶诗蔓这么一个女儿,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我不知要如何去安慰。
「车上五个人全部当场死亡,监控显示车辆是直冲悬崖而去,没有刹车痕迹,目前的尸检结果排除了司机酒驾和毒驾的嫌疑,事故的具体原因我们还在调查中。」
「好的,如果出结果,请一定要马上联系我们。」
回到走廊上,面对叶爸叶妈好像比面对那具令人作呕的尸体还要困难。哭泣仿佛耗光了叶妈的所有力气,她现在只是小声呜咽着,被泪水打湿的头发一缕缕地攀附在她的颈上。
我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递给她一张纸巾。
生平第一次,我开始主动去想,如果叶诗蔓还活着,她会想让我做什么?
02
「我知道这是什么,这是檀香树!」
叶诗蔓第一次出现在我生命中时,我们都只有六岁。
我正蹲在地上用尺子划拉着树皮,她一说话,我猛地回头,正午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晃得我睁不开眼睛。
「你怎么知道这是檀香树?」
她得意地笑了:「我的植物绘本里就有!我不光知道这是檀香树,还知道它是一种半寄生植物,因为它长到一定时期自己的养料就会耗尽,如果没有养料来源它就活不下去了!所以它就会努力长出一些小吸盘,吸附在它旁边的植物上,靠它们的养料来过日子!」
我常在这棵树下玩,却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半寄生植物」,更没听说过什么是绘本。
「你懂得真多!」
「那是当然!」她咯咯地笑,表情却突然变得阴冷可怖,「所以我最讨厌这种树,自己没有了养料就应该去死,凭什么要去偷别人的!」
我被吓了一跳,怔怔地望着她,后知后觉地问:「你是谁呀?」
「我叫叶诗蔓,我知道你是谁,你就是周落!」
那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就在我和叶诗蔓叽叽喳喳的时候,叶爸和叶妈就坐在我的家里,以一种宣判性的姿态告诉我的母亲:他们决定资助我读书。
在有钱人的世界,做慈善是一项默认的游戏规则,你可以直接捐钱,可以拍卖筹集善款,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资助一个失去父亲的穷苦女孩去念书。
我记得,当时村长拉着我母亲的手感叹说:「这是你家闺女命好!」
看来,我注定是个幸运的小女孩儿。
03
除叶诗蔓外,剩余四名死者的身份查清了。
一位在职律师,一位货车司机,一名刚刚参加完高考的高三毕业生,最后一位同叶诗蔓一样是在校大学生。
警方所能调查出的他们五人之间的唯一联系,就是他们在一个夜晚一起坐上了一辆车,然后在驾车途中坠崖身亡。
「包括您女儿在内,他们五人彼此之间毫无交集,我们猜测他们在那晚之前甚至没有见过面。」
「这不可能!我女儿不会无缘无故去坐几个陌生人的车子,一定是绑架!是蓄意谋杀!」
今天只有我陪着叶叔叔来了警局,叶阿姨病倒了,她躺在床上,不停哭喊着叶诗蔓的名字。
「我们理解您的心情,但是监控显示您的女儿是自己驾车前往位于郊区的民宿和其余四人汇合,然后五个人一起坐上死者之一蒋律师的车子离开的。而且我们也对其余四位死者进行了调查,他们都没有作案动机,所以蓄意谋杀和绑架的嫌疑基本上已经排除了。」
不是绑架,不是谋杀,五个没有任何关联的人在一个夜晚相约,不论他们的目的地是哪里,他们的旅程都只得在一个悬崖的尽头戛然而止。
作为叶诗蔓死前最后见过的人,我早被叫去做过笔录。
她离开学校的时候我确实也在宿舍,只不过叶诗蔓跟我说的是她要去赶一个酒局。
叶爸对我的态度是责怪的,虽然我并不应该对叶诗蔓的死负什么责任。在她坐着那辆车冲出悬崖的时候,我正在让隔壁宿舍的同学给我做美甲。
叶爸觉得,自己乖巧听话的女儿是不会去什么酒局的,我当时就应该察觉到不对并加以阻止。但事实是,叶诗蔓在晚上离开宿舍去喝酒,去聚餐,去蹦迪,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除了他和叶阿姨,没有人会对此感到奇怪。
如果我是他,我觉得可疑的不会是自己的女儿深夜去赴一场酒局,而是自己名义上的养女竟然会做美甲。
04
六岁的那一次见面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再也没有见过叶爸和叶妈,当然,也包括叶诗蔓。
他们消失在了我的生命里,仿佛从未出现过。门口的檀香树还在勃勃生长,唯一不同的是,我的学费会定期从村长那里转交到母亲手上,使我摆脱到了上学年龄却要呆在家里的命运。
直到十岁那年,我的母亲过世了。
我成了一个孤儿。这对我是一个难题,对叶爸叶妈也是一个难题。
我现在所需要的已经不仅仅是成年前定期的一笔笔学费,而是在我拥有独立生活能力前一处新的依靠。这对于叶家来说不算什么,多添一张吃饭的嘴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我像个腻腻歪歪的累赘,他们本没有与我生命做太多牵扯的打算,却也不想冷冰冰的停止资助落人口舌。
叶爸叶妈认领了我为养女,我搬进了叶家,也转入了叶诗蔓就读的那所小学。
叶家真的好大,我从没见过那么宽敞的屋子和那么多的房间,但叶诗蔓还是因为我的入住哭闹了好久。
「周落没有爸爸妈妈了,她很可怜的,你可以把她当成你的小伙伴儿,以后你们一块儿学习。」
「我不要!我不缺小伙伴儿!而且她脏兮兮的,我不愿意她住进咱们家里!」
我不知所措地站着,看着叶诗蔓哭闹,看着叶爸叶妈极力地哄着她,不过他们好像没有看到我,他们只是说:「她没有爸爸妈妈了,她很可怜的。」
讨厌我仿佛是叶诗蔓与生俱来的天赋,我都不需要为此做出什么努力。
她习惯也乐于享受那种绝对的唯一性,她讨厌那些因为我出现而不得不增添的生活用品,讨厌班上的同学问她我的身份,讨厌我说话,讨厌我眨眼,讨厌我呼吸。
所以我尽力让自己缩小、再缩小,尽力让叶诗蔓感受不到我的存在。
「她就是一只寄生虫!赖在我的家里不走!」
但她终于发现我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用处的,比如她再也不需要写口算题,再也不需要描字帖,再也不需要轮值日的时候挥舞笤帚。
她有了一个随叫随到的小跟班,顺从又听话,比她所有的朋友甚至爸爸妈妈还不敢违抗她的命令。
我的作文写得好,那当然要交换;她也想做联欢会的主持人,那当然要让给她;参加朗诵比赛的资格只有一位,那当然我要放弃。
而我也乐于如此,我渴望在我和叶诗蔓之间形成一种互利共生的关系,我想,这总比单向的寄生来得更为长久。
05
警察在另一位坠崖身亡的大学生日记本里发现了一份遗书。
因为失恋,加上无力偿还的学生贷款,她选择用自杀的方式来了结。
但她没有说时间,没有说方式,她只说自己再也撑不下去了,在她准备好的时候她会去自杀,希望爸爸妈妈不要怪她。
叶爸叶妈坚信这就是整件事情的起因,这个女孩下定了决心,选择将车子开出悬崖来自杀,连带着另外四条无辜的生命。
「但是这并不能解释为什么他们五个要约在一个民宿见面,还要一起坐车离开。而且最重要的是,根据事故现场来看,驾车冲出悬崖的是蒋律师,而这位女生当时同您女儿一起坐在后排位置。」
警察顿了顿,接着补充道:「根据我们对事发车辆的检测,这辆车子的刹车是处于失灵状态的,也就是说不管他们想与不想,一旦车子开上山路,失控冲出悬崖几乎是必然的。」
「是那个女孩故意将刹车弄失灵的!」
警察转过头看了我一眼:「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据蒋律师的妻子说,这辆车子在出事前一天她还开过,那时候刹车还是正常的。但是当天蒋律师是独自开车前往的民宿,那位女生是乘坐地铁前往,所以要想在刹车上做手脚,就必须要等她到达民宿之后。」
「也许她就是在到达民宿后偷偷弄坏了刹车!」
「根据监控显示,除叶小姐之外,其余四人都提前到达了民宿进行聚餐,他们甚至还在民宿里唱了KTV,游了泳。大约一个半小时后,叶小姐才开车到达,她连民宿的门都没有进,就和其余四人一起坐车离开了。在这段时间里,她想要偷偷溜出来,将汽车的刹车系统弄失灵,还要做到不被别人发现,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聚餐?」
「是的。这五个人彼此之间毫无联系,但却相约聚餐、唱歌,因此推断他们可能是通过一些线上途径相识,然后相约线下见面。如果他们确实彼此认识,那一切很有可能只是一场意外事故。」
叶爸眼神空洞地望着警察,他的眼眶深深凹陷着,干涩得仿佛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如果一切只是一场意外。
他们的恨意仿佛打在棉花上的一记拳头,软绵绵的,无力又绝望。
06
生物间寄生的方式有很多种,其中有一类比檀香树这种「半寄生」方式更为高级的,叫做「行为寄生」。
这种寄生方式并不是由一种生物寄生在另一种生物的体表或体内,从而对寄主造成伤害。行为寄生是在某些本能行为上表现出的一种「占有」行为,例如一种生物占有另一种生物的「劳动」,让其无偿为自己服务。
这是我在初二生物课上学到的,那个时候,叶诗蔓仍未摆脱我。更准确的说法是,我仍未摆脱叶诗蔓。
小学时,我每天唯一的盼头就是毕业后,我与叶诗蔓分别升入不同的初中,然后我的生活——至少是在学校的生活,就能好过那么一点。
但在叶爸叶妈没有问过我的想法,就直接为我报了叶诗蔓的中学后,我就明白了。我只不过是叶诗蔓的一个附属品,一个不需要再做安排的次等考虑。
而我不能对此抱有什么异议,因为这一切对我而言并非理所应当。
升入中学的叶诗蔓是个懂事的大孩子了,她不需要再去警告学校里的其他同学不要和我说话,不需要用发脾气的方式让叶爸叶妈不再给我买东西。她只需要从源头解决,那就是警告我,在学校里不许交朋友,不许出风头,回到家里不许管她的爸爸妈妈要东西,否则她就让叶爸叶妈把我送去孤儿院。
升入中学的我也是个懂事的大孩子了,我根本不需要她的警告。我明白,离开了叶家,我只有去福利院这一条出路,没有别的选择。
于是她沿着她的枝蔓向上攀藤,我顺着我的深渊向下坠落。
所有的好事都是她做的,所有的错误都是我犯的,只有学习成绩可以不受她的掌控,却也要在考试的时候小心翼翼避免考出压盖过她的高分。
作客的人们说:「蔓蔓从小就那么优秀,她不是那种死读书的孩子,你一比就能比出来。不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吗,蔓蔓这孩子以后错不了,有些东西是基因里头就决定了的,后天改变不了。」
中学的老师说:「叶诗蔓很开朗,性格好,人缘儿也不错,同学们都挺爱和她玩的。周落呢,就相对内向一点,不太爱表达,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所有人都觉得,我与叶诗蔓之间的差距是一种基因上的差异,这种差异在后天无法得到弥补。甚至连我自己都这么认为。
而叶爸和叶妈终于也发现了我的好处,那就是尽可能地将他们的女儿衬托得更加优秀。
扁头泥蜂是一种很小的小昆虫,但它会咬掉蟑螂的触须,注入一种会让其听命于自己神经传递素。然后蟑螂就会被领到扁头泥蜂的巢穴,身体供其产卵。
蟑螂的大小是扁头泥蜂的六倍,要想反抗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然而被寄生的蟑螂神志不再清晰,感官也被弱化,因此在整个过程中,它连反抗的想法都没有。
升入高中,我有一篇关于寄生行为的课题研究获得了学校的参赛资格,当然,最终申报时的组长姓名改成了叶诗蔓。
「你成绩那么好,以后高考又不需要加分,不如组长填我的名字吧。」
课题研究获奖的那天,叶爸叶妈高兴极了,他们让保姆做了丰盛的晚宴,请来了一客厅的亲朋好友。只不过他们好像忘了,那晚我一直呆在屋子里没出来吃饭。
他们当然不知道原因,他们从不在没必要的人和事上浪费时间和精力。他们只在晚宴结束后敲门进屋,不快而厌弃地对我说:「这次你真的很没有礼貌,家里来客人,你连声招呼也不打,希望下次别再发生这种事情。」
我盼望着成年,盼望着大学毕业,然后摆脱这种令人作呕的生活。
除此之外,我看不到什么希望。
07
查找他们五人的线上关系是对的。
叶诗蔓、想要自杀的女生、高考生、蒋律师,他们的手机和电脑里都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只有那位货车司机,警察在他的手机里发现了另一个QQ号,那个账号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QQ群。
一个只有他们五人的QQ群。
群里的聊天记录说明了一切。那位女生确实有轻生的想法,但拥有相同想法的不止她一个,而是他们五个。
蒋律师与妻子貌合神离,又被医院查出癌症晚期;货车司机的母亲身患重病,年幼的孩子也是嗷嗷待哺;刚刚毕业的考生高考失利,面临复读。
至于叶诗蔓,她是因为考试被举报作弊,期末论文又被查出抄袭,面临被开除的结果。
他们相识于一个自杀论坛,然后一起创建了这个QQ群,用来讨论如何去死。
每个人都为自己的死亡做了充足的打算。他们考虑过服毒,考虑过煤气中毒,考虑过纵火,但都觉得会给周边人带来麻烦和负担。
最终,他们采纳了货车司机的建议:驾车出行,然后佯装成旅途中的一起车祸。
之所以佯装成事故,一方面是为了减轻亲人和朋友背负的心理压力,一方面是为了有机会得到保险公司的全额保费。
这样一来,自己的生命可以毫不贬值地离开世界,为家人们创造最后一份价值。
他们相约在一处民宿进行最后的狂欢,但叶诗蔓拒绝了狂欢的邀请,她害怕这会动摇自杀的决心,所以她才会最迟到达,直接坐上那辆轿车。
叶爸叶妈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他们接受了意外事故,接受了绑架,甚至接受了故意谋杀,可他们没有料到叶诗蔓自杀的结果。
他们更没有想到,自己乖巧懂事的女儿,会是个考试作弊、论文抄袭、收到学校开除警告的坏孩子。
警局里,我哭得泣不成声。
我说,我也没有想到,叶诗蔓跟我说要赴的酒局其实是一场集体自杀,如果我能早一点发现她的情绪不对劲,也许还能劝解她轻生的想法。
但一切都为时已晚,叶诗蔓走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对此,我们都无能无力。
08
当初高考时,叶诗蔓终于暴露了自己并不十分好看的学习成绩,叶爸和叶妈不得不动用金钱和关系才勉强把她塞进一所还算上得了台面的大学。
我想去读生物科学专业,以我的成绩有相当多优秀的学校可供选择。
「落落啊,是这样的,叔叔和我都觉得呢,如果你和诗蔓能读一个学校、一个专业,以后在大学里的生活也能彼此有个照应。你的分数高,选择的余地大,不如迁就一下诗蔓。」
就这样,我的梦破碎了,正如之前的每一次。
相互照应是不存在的,除了社团活动,叶诗蔓极少出现在学校里。她有太多的酒局,太多的聚餐,而我有太多的作业,太多的签到。
后来,在生物社里,我认识了一个男生。他惊讶于我对生物科学的了解,我们彼此渐渐产生了好感。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我拥有了属于我自己的社交活动。
「最近总和你聊天的那个男生是谁啊?还挺可爱的,把他联系方式推给我吧,爸爸妈妈可不喜欢你在上学期间找男朋友哦。」
叶诗蔓,我不明白,你已经拥有了那么多,为什么总是要抢走我的?
「哎,我说,你已经成年了,到底还要赖在我家多久?你自己也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了,天天吃我的、穿我的,不要点儿脸吗?等到我的留学申请通过了,我会让爸爸妈妈停止对你资助。」
叶诗蔓说出这段话的时候正涂着甲油,漫不经心得仿佛是在谈论一件完全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心里一处一直赖以生存的信念轰然崩塌了。这所动用了叶家所有人脉的学校每年的学费高得吓人,凭我自己,不可能撑得到毕业。
原来这么多年的处处隐忍,到头来都只是徒劳。
涂好的指甲油闪着令人眩晕的光芒。
一瞬间,我想通了。
09
叶诗蔓出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住在家里,陪着叶爸叶妈,让他们不至于太过悲痛。
从前,叶家是我唯一的依靠。但从今往后,他们的依靠只有我。
太久没有回宿舍,房间里蒙着一层灰尘。我把窗帘拉开,看着楼下下沉广场里的学生们来来往往。
今晚是圣诞夜,有人把槲寄生挂在了广场的小亭子上,等着向心爱的女孩索吻。
在欧洲以及北美,传说站在槲寄生下的人要接受对方的亲吻,如果拒绝的话,就会给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厄运。
我转过身,面对着满屋子的琐碎,有些发愁,不知该从何收拾起。
过了今晚,这间宿舍不会再有属于叶诗蔓的任何痕迹。
你们知道比「行为寄生」更为极端寄生方式是什么吗?
那叫做「致死寄生」。
有一种名为绿带彩蚴吸虫的生物,它们寄生在蜗牛身上,需要通过鸟类来传播虫卵。为了增加蜗牛被鸟捕食的机率,它会钻入蜗牛的触角里,将蜗牛变成自己的傀儡,然后驱使蜗牛爬到植物顶端,在触角内不断扭动以此吸引鸟类的注意。
叶诗蔓从来没有想过去死,又或者,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死。
叶诗蔓要让叶爸叶妈停止对我的资助,我相信她办得到,他们从来对她都是有求必应。只是我不能失去他们的资助,是他们将我硬塞进这所学费高昂的学校,我别无选择。
这种畸形的关系是时候结束了。
在我攒钱买下新手机之前,我用的一直是叶诗蔓不要的旧手机,而她废弃的QQ小号从来都忘了退出。
我用她的信息和头像注册了自杀论坛,频繁回复着每一个有着自杀念头的人——虫子钻进了蜗牛的触角,不断扭动着,等待着鸟儿前来觅食。
考试作弊和论文抄袭都是我匿名举报的,叶诗蔓确实慌了,可我向她保证,我会向老师承认她的试卷和论文与我的那么相像,是因为我抄袭了她,她大可不必担心。
她居然真的相信了,世界上竟真有这么自大而愚蠢的人。
自杀前在民宿的聚餐她当然不能参加,否则稍一交谈就会被发现端倪,所以我编造了借口晚到,只要叶诗蔓坐上了那辆车,她就没有了退路。
至于叶诗蔓自己,她是整个计划中最简单的部分,我甚至不需要费什么精力去骗她。我只用告诉她,生物社邀请我去近郊的民宿参加一个酒局,中途可能还会转场去蹦迪,那个男生有可能也会去。
然后她就会让我告诉她地址,让我乖乖呆在宿舍,接着替我穿上她新买的黑色小礼服,替我化一个精致完美的妆容,替我开着她的小车,驶向那个只为她一人精心准备的陷阱。
就这样,他们憧憬着死亡,而她要去赴一场盛宴。
为了杜绝一切潜在的可能性,我还在她临走前喝的那杯水里放了一点恰到好处的安眠药。药效发作的时间应该刚好是她快要到达民宿的时候,不知道在她坐上那辆车子的时候,是不是还需要别人的搀扶。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叶诗蔓没有回来,而我成功了。
为了佯装成事故骗取保费,我们约定好删除一切论坛和QQ上的内容,防止被警察查到。可日记中的遗书和忘记清理的群消息还是将他们暴露了。
可是没有关系,不论是何种结果,我只是这起悲剧的一个旁观者。一切都是叶诗蔓咎由自取,而我不必为此负责。
「蔓蔓就这么走了,他们年纪也大了,现在他们可只有你了。」
出事前一天做的美甲有些脱落了。隔壁宿舍的那个女生真的很好,我觉得我们以后能成为朋友。
很晚了,楼下的广场上还是熙熙攘攘的。
今晚是圣诞夜,也许我可以给那个男生打个电话,约他在小亭子的槲寄生下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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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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