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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人类一旦谈恋爱就容易变得「敏感又多疑」?心理学上有什么依据吗?

2024-09-27心灵

看过动物世界的朋友们都知道,人和动物有差别,动物之间「建立关系」,全是因为「求生与繁衍」的本能;

而人类超越动物之处,在于就是人类之间的建立的关系可以超越这种本能,我们会体会爱恋中的微妙、纤细,小心翼翼。

恋爱中的敏感是什么呢?

也许如塞林格写:

爱你是我唯一重要的事,有人认为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许真是这样的。

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觉得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J.D.Salinger, The Heart of a Broken Story, Esquire XVI, Septemper, 1941.)

也许敏感亦是人类特有的温柔。

像罗兰·巴特说:

温柔的举止意味着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只要能使你安然入睡,但也别忘了,我对你也有那么点儿微不足道的欲望。(罗兰·巴特:【恋人絮语】)

恋爱中的多疑是什么呢?

养过没做绝育的狗的朋友们都知道,一只发情的狗,绝不需要与另一只发情的狗建立忠诚的关系……它们只需要片刻欢愉的感受……这种感受,甚至不需要被建立成为「情感」。

但即使是对狗,人类也想建立延续性的情感,甚至需要在关系中获得狗对自己的认可与忠诚——因为人类的情感不是本能与冲动,更是依恋与柔情。

所以,当我们鼓起勇气对另一个人说「我爱你」时,我们会希望这个「爱」不是情绪的切片。我们会想付出,并能得到一种持续的被认可和忠实的情感。

认可与忠诚又是什么呢?

王小波写过一篇很美的小说:「死囚爱刽子手,女贼爱衙役,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这种「无别选择」感,就像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认可与忠贞,

所以,当你在真正「爱」的时候,不必自责,因为没有人能够在恋爱时「不敏感」、「不忧伤」……

也许有些人看起来在恋爱中似乎情绪稳定,也许只不过是因为我知道,四海列国,千秋万载,世上只有一个你……我没有别的选择。我只有等待下去。

忠诚意味着持续和构建。当爱发生时,那一个片刻被转换成了一场持久的命运。

所以,重要的是,我们并不是要在爱中要求自己不敏感……而是,我们可以与这些感受共处,从而了解我们与他人,让关系更好的持续建立

心理学家会在关系中理解人类的「爱」。

我们可以将「恋爱的关系」,看作是一种依恋、内在情感的亲密。所以,恋爱中的焦虑和敏感,与我们对依恋和认可的深层需求有关。

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基于潜意识的驱力理论来分析爱,将爱视为利比多(Libido)的投射和冲突。因此,人类在恋爱中,会体验到渴望与恐惧的对抗,对失去爱,和被拒绝有深深的担忧。

而在温尼科特(Donald Winnicott)的视角中,恋爱中时感受到敏感和不安,可以理解为,当我们遇到了那个让我们感到「命运使然」的人,那一时刻的感情,让我们退回到人类能拥有的最亲密最依恋的那个情境:妈妈和被她抱在怀里的宝宝,我们就是彼此的全部世界。

但也是这个时候,会激活这些早年最深的恐怖和创伤,害怕被抛弃;我们的「真自体」和「假自体」之间的冲突。

每个人在关系中都渴望被真实的接纳,但同时也害怕暴露自己的脆弱,带着这种矛盾中患得患失,让我们我们一次一次冒着「失去自已」的风险来追求对方的承认。

因为我们在早年的养育模式中,并不一定真实的被接纳过。

ta能真正看见,并真正爱这个赤裸的自己吗?还是ta也是如同小时候的父母一样,喜欢的「我」,是那个被包裹了层层光环、压抑自己,擅长取悦对方的那个幻象?

我也不知道呀。

这一深刻的不确定感。也许我们希望通过恋爱获得对「真自体」的确认,但对被拒绝的恐惧,我们变得敏感和不安,患得患失……可也许这种内心的冲突就是爱的主体性在不断重塑和波动的过程。

我们在恋爱中的焦虑和不安,也许反应了对被真正看见和接纳的渴望。

这种渴望是真正的被承认,它无法通过「征服」他人来实现。

加缪写过一首诗:

直到现在为止,

你所爱的是我身上最好的一面。

或许这还不是爱。

或许只有当你爱我的弱点和我的缺陷的时候,你才真正爱我。

当我们对另一个人真挚的说「我爱你」时,也许是一种对自己真实的呈现,期待对方以同样的真实回应,这样的回应构成了相爱,构成了自体感受的互相确认。

而科胡特(Heinz Kohut)认为,在恋爱中,伴侣的回应和共情,会成为我们自体稳定的重要支撑。我们对ta的依恋,也是我们构建自体最重要的一个部份。在恋爱中,那些充满共情的回应,会帮助我们确认自己的价值和存在感。

伴侣的爱和回应如同一面镜子,反映着我们被看见了、我们是谁、我们值得被爱。

人类需要通过他人的认可来获得尊严感和存在感。所以,恋爱关系中的情感共鸣,对于人类的自体凝聚至关重要。

「和你在一起,你让我知道,我是谁。」

所以,如果一旦这种共情缺失,伴侣无法或者拒绝给予我们共情时,我们会感觉到内心某种重要的部分正在失去支撑,仿佛自己的某一部分也随之失去了。

就像当这面镜子失去时,我们仿佛失去了一个让自己完整的部分,因此产生深层的焦虑和不安。这种情感的缺失,可能会触发对自己身份和存在的怀疑,仿佛自己的一部分随着爱人的冷漠或疏远而消逝。

这种状态下,恋爱的焦虑不仅仅是害怕失去对方,也是害怕失去那个通过对方的爱确认出来的自己。这种恐惧可能会呈现为「多疑」:也许自己被另一个人取代了,我的唯一和独特不复存在。

但在梅兰妮·克莱因(Melanie Klein)看来,恋爱中的敏感和不安,(虽然也是)源于早期妈妈与宝宝最亲密无间的时期的重现。

「母亲」是所有碳基生物拥有的人生中的第一个建立关系的人。但没有母亲是完美的,所以,对于只能彻底依赖母亲的宝宝来说,母亲有时被体验为「好客体」(提供安全感、满足感),有时又被体验为「坏客体」(带来挫折、残忍)。

这种分裂的体验来源于人类的婴儿期,成为我们成年后处理亲密关系的一种模式。

有些人进入恋爱关系中,最亲密的伴侣,也可能会被投射为「极端好」或「极端坏」。

比如当伴侣表现出关怀、爱意和理解时,ta们可能会被感知为「好」,让我们感到安心和被爱;而当伴侣表现出冷淡、忽视或拒绝时,ta们可能会被感知为「坏」,因为ta们会激发起出我们内在的恐惧而产生愤怒。

我们没有办法分辨和整合这些感受时……会让我们觉得自己被对方高度控制和支配。因此,有些人在恋爱时,会不断地体会着(也让你体验到)在一时你崇高如神,伴随着如供奉自己的讨好;

另一时你被贬如蝼蚁,伴随着想要虐杀你的恨意……让你的感受如乘坐火箭在北极和赤道中徘徊。

因为ta的情感在爱与恨的极致间摆荡。这种敏感多疑非常痛苦,伴随着对爱的渴望、失望与深深恐惧。

可也许比昂(Wilfred Bion)会认为,当我们说「我爱你」时,实际上,是在温柔地请求对方能容纳和接纳我们内心最深、最脆弱的部分。

爱让我们能容纳彼此的情感,就像两个内在世界的开放与交融。

就像博尔赫斯在恋爱中写:

我用什么留住你,

我给你贫穷的街道、绝望的日落、破败郊区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我们在爱中会敏感、多疑、抑郁……因为爱不仅是一种简单的情感表达,更是一种超越自己、进入对方世界的过程。

莎士比亚的诗歌里写道:

我要作一座花园,你便是我的小鹿,

在这里觅食吧,在幽谷或是在高山。(【维纳斯与阿多尼斯】)

正是在这种互相承认和互相容纳中,让我们感受到我们真正存在,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