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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部小說的結尾堪稱神來之筆?

2015-04-22心靈
韋小寶將母親拉入房中,問道:「我的老子倒底是誰?」韋春芳瞪眼道:「我怎麽知道?」韋小寶皺眉道:「你肚子裏有我之前,接過什麽客人?」韋春芳道:「那時你娘我標致得很,每天有好幾個客人,我怎麽記得這許多?」
韋小寶道:「這些客人都是漢人罷?」韋春芳道:「漢人自然有,滿洲官也有,還有蒙古的武官呢。」
韋小寶道:「外國鬼子沒有罷?」韋春芳怒道:「你當你媽是爛婊子嗎?連外國鬼子也接?辣塊媽媽,羅剎鬼、紅毛鬼子到麗春院來,老娘用大掃帚拍了出去。」韋小寶這才放心,道:「那很好!」韋春芳擡起了頭,回憶往事,道:「那時候有個回子,常來找我,他相貌很俊,我心裏常說,我家小寶的鼻子得好,有點兒像他。」韋小寶道:「漢滿蒙回都有,有沒有西藏人?」
韋春芳大是得意,道:「怎麽沒有?那個西藏喇嘛,上床前一定要念經,一面念經,眼珠子就骨溜溜的瞧著我。你一雙眼睛賊忒嘻嘻的,真像那個喇嘛!」

——【鹿鼎記】第五十回(末回),金庸著

先上一道開胃菜,然後再給大家把一些經典的小說結尾羅列出來,神來之筆的判斷見仁見智,大家各取所需,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下面的所有小說結尾,全是來自超級名著,註意是「超級」!

可以點贊收藏起來有空讀!

現在,上天啊,叫我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神靈啊,我身子正在慢慢地分成兩個部份,一個部份是幹燥的,正在升高;而被血打濕的那個部份正在往下陷落。這時,我聽見了妻子下樓的腳步聲,我想叫一聲她的名字,但卻發不出什麽聲音了。.
上天啊,如果靈魂真有輪回,叫我下一生再回到這個地方,我愛這個美麗的地方!神靈啊,我的靈魂終於掙脫了流血的軀體,飛升起來了,直到陽光一晃,靈魂也飄散,一片白光,就什麽都沒有了。
血滴在地板上,是好大一汪,我在床上變冷時,血也慢慢地在地板上變成了黑夜的顏色。

——【塵埃落定】第十二章,阿來著

至情,愛國的神聖的至情,
你來領導支持我們的復仇之手,
自由,我們十分寶貴的自由,
你帶著你的防護者來戰鬥!
路上的雪凍成比較堅硬的,車子走得比較快了,經過旅行中的好些慘淡的鐘點,在傍晚的時候顛簸晃動個不停,再後些時,車子裏變成了黑暗世界,一直走到吉艾蔔為止,戈爾弩兌始終用一種猛烈的不屈不撓態度吹著他這種復仇意味的單調口哨,強迫那些疲倦而且生氣的頭腦從頭到尾地傾聽他的歌唱,去記憶每一句被他們註意節奏的歌詞。
羊脂球始終哭著,並且不時還有一聲忍不住的嗚咽,在兩段歌詞的間歇中間在黑暗世界裏傳出來。

——【羊脂球】,莫泊桑著

一九三八年初夏,在人跡罕至的沙梁子上稠密的槐樹林裏,馬洛亞牧師虔誠地跪在烙傷初愈的母親身邊,顫抖著通紅的大手,輕輕地撫摸著母親的身體。他的濕潤的紅唇哆嗦著,藍色的、水汪汪的眼睛與從繁茂的槐花中漏下來的高密東北鄉湛藍的天空融為一色,他斷斷續續地低語著:「……我的妹子……我的佳偶……我的鴿子……我的完人……你的大腿圓潤好像美玉,是巧匠的手作成的……你的肚臍如圓杯,不缺調和的酒……你的腰如一堆麥子,周圍有百合花……
你的雙乳好像一對小鹿,就是母鹿雙生的……你的雙乳,好像棕樹上的果子累累下垂……你鼻子的氣味香如蘋果;你的口如上好的酒……我所愛的,你何其美好!何其可悅!使人歡暢喜樂……「
在馬洛亞感人肺腑的贊美聲中,在馬洛亞溫存體貼的撫摸下,母親感到自己的身體像一片天鵝的羽毛一樣飄起來,飄在高密東北鄉湛藍的天空中,飄在馬洛亞牧師湛藍的眼睛裏,紅槐花和白槐花的悶香像波濤一樣洶湧。當馬洛亞牧師的涼爽的精子像箭簇一樣射進了子宮時,母親眼睛裏溢位感恩戴德的淚水。這一對傷痕累累的情人在窒息呼吸的槐花香氣裏百感交集地大叫著:以文尼利!以文尼利……
哈路利亞!哈路利亞……
阿門!阿門。
阿……門……

——【豐乳肥臀】第63章,莫言著

讀到這兒,奧雷連諾·布恩蒂亞急於想知道自己的出身,不由得把羊皮紙手稿翻過去幾頁。
剎那間吹來一陣微風,在這剛剛開始的微風中,夾雜著往日的聲響——老天竺葵發出的沙沙聲和頑固的懷舊病之前失望的嘆息聲。奧雷連諾·布恩蒂亞沒有覺察到這陣微風,因為此刻他正好在他那好色的祖父身上發現了自己出身的初步跡象,這個祖父曾經輕率地闖到海市蜃樓的一片沙漠中去找一個不會使他幸福的美女,查明自己的祖父以後,奧雷連諾·布恩蒂亞繼續順著本族血統的神秘小徑尋去,突然碰上了小蠍子和黃蝴蝶在半明不暗的浴室裏剎那間交配的情景,就在這間浴室裏,一個女人開頭是一種抗拒心情,後來向一個工人屈服了,滿足了他的情欲。奧雷連諾·布恩蒂亞全神貫註地探究,沒有發覺第二陣風——強烈的颶風已經刮來,颶風把門窗從鉸鏈上吹落下來:掀掉了東面長廊的屋頂,甚至撼動了房子的地基。此刻,奧雷連諾·布恩蒂亞發現阿瑪蘭塔·烏蘇娜並不是他的姐姐,而是他的姑姑,而且發現弗蘭西斯·德拉克爵士圍攻列奧阿察,只是為了攪亂這裏的家族血統關系,直到這裏的家族生出神話中的怪物,這個怪物註定要使這個家族徹底淪陷。此時,【聖經】所說的那種颶風變成了猛烈的龍卷風,揚起了塵土和垃圾,團團圍住了馬孔多。為了避免把時間花在他所熟悉的事情上,奧雷連諾·布恩蒂亞趕緊把羊皮紙手稿翻過十一頁,開始破譯和他本人有關的幾首詩,就像望著一面會講話的鏡子似的,他預見到了自己的命運,他又跳過了幾頁羊皮紙手稿,竭力想往前弄清楚自己的死亡日期和死亡情況。可是還沒有譯到最後一行,他就明白自己已經不能跨出房間一步了,因為按照羊皮紙手稿的預言,就在奧雷連諾.布恩蒂亞譯完羊皮紙手稿的最後瞬刻間,馬孔多這個鏡子似的(或者蜃景似的)城鎮,將被颶風從地面上一掃而光,將從人們的記憶中徹底抹掉,羊皮紙手稿所記載的一切將永遠不會重現,遭受百年孤寂的家族,註定不會在大地上第二次出現了。

——【百年孤寂】第二十章,加西亞·馬爾克斯著

聖約翰沒有結婚;他現在再也不會結婚了。他自己一直滿足於辛勤工作;這辛勤工作即將結束;他的光輝的太陽匆匆地趨於沈落。我從他那兒收到的最後一封信使我感動得流下了世俗的眼淚,但是卻使我充滿了神聖的歡樂;他正等待著他那肯定能得到的酬勞,他那不朽的冠冕。我知道,下一次將由一個陌生人的手來寫信給我,告訴我這個善良、忠實的仆人終於被召去享受他的主的歡樂。為什麽要為這個哭泣呢?不會有怕死的念頭使聖約翰臨終的時刻變得陰暗;他的腦子裏沒有愁雲,他的心靈裏沒有畏懼。他的希望是可靠的;他的信念是堅定的。他自己的話就保證了這一點:
「我的主已經預先警告過我,」他說。「他每天都更加明確地宣布:‘我肯定地來了,來得很快!’我每小時更加急切地回答:‘阿門;就這樣來吧,主耶穌!’」

——【簡愛】第三十八章,夏洛蒂·勃朗特著

郭靖道:「是啊,那你殺這麽多人,流這麽多血,占了這麽多國土,到頭來又有何用?」成吉思汗默然不語。
郭靖又道:「自來英雄而為當世欽仰、後人追慕,必是為民造福、愛護百姓之人。以我之見,殺得人多卻未必算是英雄。」成吉思汗道:「難道我一生就沒做過甚麽好事?」郭靖道:「好事自然是有,而且也很大,只是你南征西伐,積屍如山,那功罪是非,可就難說得很了。」他生性戇直,心中想到甚麽就說甚麽。成吉思汗一生自負,此際被他這麽一頓數說,竟然難以辯駁,回首前塵,勒馬回顧,不禁茫然若失,過了半晌,哇的一聲,一大口鮮血噴在地下。
郭靖嚇了一跳,才知自己把話說重了,忙伸手扶住,說道:「大汗,你回去歇歇。我言語多有冒犯,請你恕罪。」成吉思汗淡淡一笑,一張臉全成蠟黃,嘆道:「我左右之人,沒一個如你這般大膽,敢跟我說幾句真心話。」隨即眉毛一揚,臉現傲色,朗聲道:「我一生縱橫天下,滅國無數,依你說竟算不得英雄?嘿,真是孩子話!」在馬臀上猛抽一鞭,急馳而回。當晚成吉思汗崩於金帳之中,臨死之際,口裏喃喃念著:「英雄,英雄……」想是心中一直琢磨著郭靖的那番言語。郭靖與黃蓉向大汗遺體行過禮後,辭別拖雷,即日南歸。兩人一路上但見骷髏白骨散處長草之間,不禁感慨不已,心想兩人鴛盟雖諧,可稱無憾,但世人苦難方深,不知何日方得太平。正是:
兵火有余燼,貧村才數家。
無人爭曉渡,殘月下寒沙!

——【射雕英雄傳】第四十回 華山論劍,金庸著

註:作為在華人圈有超級影響力的金庸大師作品,雖文學性與諾獎相比有些不足,但放在這裏,表示對金庸大師的尊敬!

這種思念化成一種無法控制的力量,將她從海外牽回了這塊生她養她的土地。
她給哥哥打了電報,要他去接她。但她沒見到哥哥,便叫了一輛出租車。
「去哪兒?」司機問她。
「普店街。」她脫口而出,驚奇地發現自己最急切見到的竟是那間小屋。
她來尋找那條窄小的胡同和那個擁擠卻是溫暖的家。
然而,她站在這兒,卻驚呆了。普店街消失了。她的眼前奇跡般地出現了一條寬闊的馬路,一座雄偉壯觀的立體交叉橋和大橋兩旁高聳的建築群,以及橋上衣著新潮、鮮艷的熙熙攘攘的人群。
迎接她的,又是一個陌生的世界。

——【都市風流】第二十三章,孫力、余小惠著

兩人走了一段,滬生說,想到小毛,已經死不可見,活不可遇,記得梅艷芳唱的,重談笑語人重悲,無盡歲月風裏吹,現在我退一步,只能求穩,求實了。阿寶不響。滬生說,我一直聽玲子講,阿寶比較怪,一輩子一聲不響,也不結婚,皮笑肉不笑,要麽講戲話,阿寶的心裏,究竟想啥呢。
阿寶笑笑說,一樣的,玲子也問過我,講滬生這個男人,一直不離婚,只是笑笑,要麽講,「人們不禁要問」,文革腔,玲子完全不了解,搞不懂滬生心裏,到底想啥呢。滬生笑笑不 響。阿寶說,我當時就告訴玲子,面對這個社會,大家只能笑一笑,不會有奇跡了,女人想搞懂男人心思,了解男人的內心活動,請到書店裏去,多翻幾本文藝小說,男人的心思,男人心理描寫,裏面寫了不少,看一看,全部就懂了。滬生笑笑不響。此刻,河風習習 ,阿寶接到一個陌 生電話,一個女聲說,餵餵。阿寶說,我是阿寶。女聲說,我雪芝呀。阿寶嗯了一聲,回憶湧上 心頭。阿寶低聲說,現在不方便,再講好吧,再聯系。阿寶掛了電話。夜風涼爽,兩人悶頭走路,聽見一家超市裏,傳來黃安悠揚的歌聲:
看似個鴛鴦蝴蝶
不應該的年代
可是誰又能擺脫人世間的悲哀
花花世界
鴛鴦蝴蝶
在人間已是癲
何苦要上青天
不如溫柔同眠 。

——【繁花】尾聲,金宇澄著

卻說王濬班師,遷吳主皓赴洛陽面君。皓登殿稽首以見晉帝。帝賜坐曰:「朕設此座以
待卿久矣。」皓對曰:「臣於南方,亦設此座以待陛下。」帝大笑。賈充問皓曰:「聞君在
南方,每鑿人眼目,剝人面皮,此何等刑耶?」皓曰:「人臣弒君及奸回不忠者,則加此刑
耳。」充默然甚愧。帝封皓為歸命侯,子孫封中郎,隨降宰輔皆封列侯。丞相張悌陣亡,封
其子孫。封王濬為輔國大將軍。其余各加封賞。
自此三國歸於晉帝司馬炎,為一統之基矣。此所謂「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者也。後來後漢皇帝劉禪亡於晉泰始七年,魏主曹奐亡於太安元年,吳主孫皓亡於太康四
年,皆善終。

——【三國演義】第一百二十回,羅貫中著

「朋友,請原諒我把你害得像我和世界上的所有遊俠騎士一樣瘋瘋癲癲。」
「哎喲,」桑喬哭著說道,「您可別死呀。您聽聽我的勸,長命百歲吧。一個人最大的瘋癲就是讓自己無緣無故地死去!現在既沒人殺您,也沒人打您,您可別因為憂郁就結束了自己的性命。您別犯懶了,從床上爬起來,咱們按照約定的那樣,穿上牧人的服裝到野外去吧,也許咱們能在某一叢灌木後面碰到杜爾西內亞呢,肯定能碰到!如果您因為戰敗而憂郁致死,那全都怨我,是我沒把羅西南多的肚帶拴好,讓它把您摔了下來。況且,您在那些騎士小說裏也見到過,一些騎士被另外一些騎士打敗是常有的事,今日敗,明天又會勝嘛。」

——【堂吉訶德】第七十四章,塞萬提斯著

正當靈樞上車的時節,特-雷斯多和特。紐沁根兩家有爵徽的空車忽然出現,跟著樞車到拉希公墓。六點鐘,高老頭的遺體下了墓穴,周圍站著女兒家中的管事。大學生出錢買來的短短的祈禱剛念完,那些管事就跟神甫一齊榴了。兩個蓋墳的工人,在棺木上扔了幾鏟子土挺了挺腰;其中一個走來向拉斯蒂涅討酒錢。歐也納掏來掏去,一個子兒都沒有,只得向克利斯朵夫借了一法郎。這件很小的小事,忽然使拉斯蒂涅大為傷心。自日將盡,潮濕的黃昏使他心裏亂糟糟的;他瞧著墓穴,埋葬了他青年人的最後一滴眼淚,神聖的感情在一顆純潔的心中逼出來的眼淚,從它墮落的地下立刻回到天上的眼淚。他抱著手臂,凝神瞧著天空的雲。克利斯朵夫見他這副模樣,徑自走了。
拉斯蒂涅一個人在公墓內向高處走了幾步,遠眺巴黎,只見巴黎婉蜒曲折的躺在塞納河兩岸,慢慢的亮起燈火。他的欲火炎炎的眼睛停在王杜姆廣場和安伐裏特宮的彎窿之間。那便是他不勝向往的上流社會的區域。面對這個熱鬧的蜂房,他射了一眼,好象恨不得把其中的甘蜜一日吸盡。同時他氣概非凡的說了句:
「現在咱們倆來擠一拼吧!」
然後拉斯蒂涅為了向社會挑戰,到特-紐沁根太太家吃飯去了。

——【高老頭】第六章,巴爾錫克著

閥閱遺書思惘然,誰知天道有迴圈。西門豪橫難存嗣,敬濟顛狂定被殲。
樓月善良終有壽,瓶梅淫佚早歸泉。可怪金蓮遭惡報,遺臭千年作話傳。

——【金瓶梅】第一百回,蘭陵笑笑生著

  • 應諸位知友的呼喚,將【挪威的森林】原阿綠的版本改為大家更喜歡的綠子版本~
  • 我們握手告別。
    我給綠子打去電話,告訴她:自己無論如何都想跟她說話,有滿肚子話要說,有滿肚子非說不可的話。整個世界上除了她別無他求。想見她想同她說話,兩人一切從頭開始。
    綠子在電話的另一頭默然不語,久久地保持沈默,如同全世界所有細雨落在全世界所有的草坪上。這時間裏,我一直合起雙眼,把額頭頂在電話亭玻璃上,良久,綠子用沈靜的聲音開口道:「你現在哪裏?」
    我現在哪裏?
    我拿著聽筒揚起臉,飛快地環視電話亭四周。我現在哪裏?我不知道這裏是哪裏,全然摸不著頭腦。這裏究竟是哪裏?目力所及,無不是不知走去哪裏的無數男男女女。我是在哪裏也不是的處所連連呼喚綠子。

    ——【挪威的森林】第12章 告別處女之夜,村上春樹著

    5.13更新...

    柔嘉走了,可是這房裏還留下她的怒容,她的哭聲,她的說話,在空氣裏沒有消失。他望見桌上一張片子,走近一 看,是陸太太的。忽然怒起,撕為粉碎,狠聲道:「好,你倒自由得很,撇下我就走!滾你媽的蛋,替我滾,你們全替我滾!」,這簡短一怒把余勁都使盡了,軟弱 得要傻哭個不歇。和衣倒在床上,覺得房屋旋轉,想不得了,萬萬不能生病,明天要去找那位經理,說妥了再籌旅費,舊歷年可以在重慶過。心裏又生希望,像濕柴 雖點不著火,開始冒煙,似乎一切會有辦法。不知不覺中黑地昏天合攏,裹緊,像滅了燈的夜,他睡著了。最初睡得脆薄,饑餓像鑷子要鑷破他的昏迷,他潛意識擋 住它。漸漸這鑷子松了,鈍了,他的睡也堅實得不受鑷,沒有夢,沒有感覺,人生最原始的睡,同時也是死的樣品。
    那只祖傳的老鐘當當打起來, 仿佛積蓄了半天的時間,等夜深人靜,搬出來一一細數:「一,二,三,四,五,六」。六點鐘是五個鐘頭以前,那時候鴻漸在回 家的路上走,蓄心要待柔嘉好,勸他別再為昨天的事弄得夫婦不歡;那時候,柔嘉在家裏簡等鴻漸回家來吃晚飯,希望他會跟姑母和好,到她廠裏做事。這個時間落 伍的計時機無意中包涵對人生的諷刺和感傷,深於一切語言、一切啼笑。

    ——【圍城】第九章,錢鐘書著

    那些海濱大別墅現在大多已經關閉了,四周幾乎沒有燈火,除了海灣上一只渡船的幽暗、移動的燈光。當明月上升的時候,那些微不足道的房屋慢慢消逝,直到我逐漸意識到當年為荷蘭水手的眼睛放出異彩的這個古島——新世界的一片清新碧綠的地方。它那些消失了的樹木,那些為蓋茨比的別墅讓路而被砍伐的樹木,曾經一度迎風飄拂,低聲響應人類最後的也是最偉大的夢想,在那曇花一現的神妙的瞬間,人面對這個新大陸一定屏息驚異,不由自主地墮入他既不理解也不企求的一種美學的觀賞中,在歷史上最後一次面對著和他感到驚奇的能力相稱的奇觀。
    當我坐在那裏緬懷那個古老的、未知的世界時,我也想到了蓋茨比第一次認出了黛西的碼頭盡頭的那盞綠燈時所感到的驚奇。他經歷了漫長的道路才來到這片藍色的草坪上,他的夢一定就像是近在眼前,他幾乎不可能抓不住的。他不知道那個夢已經丟在他背後了,丟在這個城市那邊那一片無垠的混飩之中不知什麽地方了,那裏合眾國的黑黝黝的田野在夜色中向前伸展。
    蓋茨比信奉這盞綠燈,這個一年年在我們眼前漸漸遠去的極樂的未來。它從前逃脫了我們的追求,不過那沒關系——明天我們跑得更快一點,把胳臂伸得更遠一點……總有一天……
    於是我們奮力向前劃,逆流向上的小舟,不停地倒退,進入過去。

    ——【大亨小傳】,菲茨傑拉德著

    當天晚上,他靜靜地坐在小旅店的房間裏,分別給妹妹、仲平糊金秀寫了兩封信。在給蘭香和仲平的信中,他向他們「闡述」了他為什麽現在不想來大城市工作的想法。他說他也許一輩子可能和煤炭打交道。在給金秀的一封很長的信中,他主要向她表明為什麽他不能和她結合的理由。他祝願親愛的金秀妹妹和顧養民或別的一個男人幸福地生活……第二天,孫少平提著自己的東西,在火車站發出了那兩封信,就一個人悄然離開了省城。
    中午時分,他回到了久別的大牙灣煤礦。
    他在礦部前下了車,擡頭望了望高聳的選煤樓、雄傳的矸石山和黑油油的煤堆,眼裏忍不住湧滿了淚水。溫暖的季風吹過了綠黃相間的山野;藍天上,是太陽永恒的微笑。
    他依稀聽見一支用口哨吹出的充滿活力的歌在耳邊回響。這是贊美青春和生命的歌。
    他上了二級平台,沿著鐵路線急速地向東走去。他遠遠地看見,頭上包著紅紗巾的惠英,胸前飄著紅領巾的明明,以及脖項裏響著銅鈴鐺的小狗,正向他飛奔而來……

    ——【平凡的世界】第三部第54章,路遙著

    「我們的所作所為也是這樣,」聶赫留朵夫想,「我們活在世界上抱著一種荒謬的信念,以為我們自己就是生活的主人,人生在世就是為了享樂。這顯然是荒謬的。要知道,既然我們被派到世界上來,那是出於某人的意誌,為了達到某種目的。可是我們斷定我們活著只是為了自己的快樂。顯然,我們不會有好下場,就象那不執行園主意誌的園戶那樣。主人的意誌就表現在那些戒律裏。只要人們執行那些戒律,人間就會建立起天堂,人們就能獲得至高無上的幸福。
    「你們要先求他的國和他的義,這些東西都要加給你們了①。可是我們卻先要求這些東西,而且顯然沒有求到手。
    「看來這就是我的終身事業。做完一件,再做一件。」
    從這天晚上起,聶赫留朵夫開始了一種嶄新的生活,不僅因為他進入了一個新的生活環境,還因為從這時起他所遭遇的一切,對他來說都具有一種跟以前截然不同的意義。至於他生活中的這個新階段將怎樣結束,將來自會明白。

    ——【復活】,列夫·托爾斯泰著

    更新…

    「所以,我心愛的孩子們,享受生命的快樂吧!永遠不要忘記,直至上帝揭露人的未來圖景的那一天以前,人類的一切智慧就包含在這四個字裏面:‘等待’和‘希望’。
    你的朋友基督山伯爵愛德蒙·唐太斯。」
    看了這封信,瓦朗蒂娜才知道她父親的瘋和她弟弟的死,在讀這封信的時候,她的臉色變得蒼白,從胸膛裏發出一聲悲痛的嘆息,悄無聲息但也同樣令人心碎的淚珠從她的臉頰上滾下來,她的幸福是付出了昂貴的代價的。
    莫立爾不安地向四周張望。「但是,」他說,「伯爵太慷慨啦,哪怕我只有微薄的財產,瓦朗蒂娜也會很滿足的。伯爵在哪兒,朋友?領我去見他。」
    賈可布伸手指著遠方的地平線。
    「你是什麽意思?」瓦朗蒂娜問道,「伯爵在哪兒?海黛在哪兒?」
    「瞧!」賈可布說。
    兩個年輕人的眼睛向水手所指的地方望去,在遠處海天相接的地方,他們看見一小片白色的帆,小得象海鳥的翅膀。
    「他走了!」莫立爾說,「他走了!別了,我的朋友!別了,我的父親!」
    「他走了!」瓦朗蒂娜也低聲地說,「別了,我的朋友!別了,我的姐姐!」
    「有誰知道,我們是否還能再見到他呢?」莫立爾含著眼淚說。
    「我的朋友,」瓦朗蒂娜答道,「伯爵剛才不是告訴我們了嗎?人類的一切智慧是包皮含在這四個字裏面的:‘等待’和‘希望’!」

    ——【基督山伯爵】第117章,大仲馬著

    只有鴿子看見了。這裏四十年前的鴿群的子息,它們一代一代的永不中斷,繁衍至今,什麽都盡收眼底。你聽它們咕咕咬咬叫著,人類的夜晚是它們的夢魔。這城市有多少無頭案啊,嵌在兩點鐘和三點鐘之間,嵌在這些裂縫般的深長裏弄之間,永無出頭之日。等到天亮,鴿群高飛,你看那騰起的一剎那,其實是含有驚乍的表情。這些啞證人都血紅了雙眼,多少沈底的冤情包含在它們心中。那鴿哨分明是哀號,只是因為天宇遼闊,聽起來才不那麽刺耳,還有一些悠揚。它們盤旋空中,從不遠去,是在向這老城市致哀。在新樓林立之間,這些老弄堂真好像一艘沈船,海水退去,露出殘骸。
    王琦瑤眼瞼裏最後的景象,是那盞搖曳不止的電燈,長腳的長胳膊揮動了它,它就搖曳起來。這情景好像很熟悉,她極力想著。在那最後的一秒鐘裏,思緒迅速穿越時間隧道,眼前出現了四十年前的片廠。對了,就是片廠,一間三面墻的房間裏,有一張大床,一個女人橫陳床上,頭頂上也是一盞電燈,搖曳不停,在三面墻壁上投下水波般的光影。她這才明白,這床上的女人就是她自己,死於他殺。然後滅了,墮入黑暗。再有兩三個鐘點,鴿群就要起飛了。鴿子從它們的巢裏彈射上天空時,在她的窗簾上掠過矯健的身影。對面盆裏的夾竹桃開花,花草的又一季枯榮拉開了帷幕。

    ——【長恨歌】第三部十三章,王安憶著

  • 大家還可以去我的公號【征文約稿小助手】回復「禮包」,領取整理的大約 一千本世界經典文學名著 書籍電子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