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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了敵國太子的孩子(楚瀾李昭)

2024-03-03親子

太子還不知道,一把攬過我的肩膀沒心沒肺地笑道:「走啊楚兄,悅來樓喝酒去。」

我眼角一跳:「不了吧。」

可以的話這輩子都不要再去這個地方了,畢竟我實在沒那麽多肚子再給你懷一個!

1

我叫楚瀾,是楚國最小的公主,也是最不受寵公主。

當年楚國與蠻夷一戰損失巨大,自此便不復興盛,而鄰國大熙國卻日益壯大。父皇為了避免與大熙發生戰爭,便聽信了朝中大臣的建議,從眾多皇子中選出一位送到大熙作為質子。原本選中的是文采謀略並不出眾的二皇兄,而我只是在他出發的那天去宮門口送了送他,莫名其妙就將自己送到了大熙國。

至今我還記得被人用迷藥迷倒前,母妃淚水漣漣地看著我:「瀾兒,母妃也是不得已,我已經懷胎月余,說不定是個男胎,薛貴妃答應讓你換二皇子去大熙就幫我保下這一胎。瀾兒,你不要怪母妃。」

可是我是女兒身,而父皇答應送去的是皇子啊救命。

到了大熙後,我便日日著男裝,好在之前在宮中不受寵,沒有那麽多的規矩約束,因此性格比較灑脫一些,倒也沒人發現我是女兒身。才到這個地方不過幾個月,我與大熙的太子李昭的關系就已經處成了哥倆好,他去什麽地方都要帶著我,得了什麽好東西都要分我一半,推辭也推辭不掉,只好盡數收下,那麽多金銀珠寶珍奇古玩,也不知道他爹知道後會不會砍了我。

直到上個月,李昭偷偷帶著我出宮去了一趟悅來樓,也不知是誰泄露了他的行蹤,竟然讓他喝下加了料的酒。

藥是下成功了,但下藥的人遲遲不見蹤影。

當時看著他猩紅的眼睛,我本能地站起身要跑,但轉念一想,我在他面前一直都是男兒身,為什麽要跑?

就是這一瞬間的猶豫,李昭已經飛快地把我按在了身下。

可我在他眼裏是個男的啊!

然而我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這才反應過來被下了藥的人是沒有理智的。

那天之後李昭問我是如何幫他解的藥性,我謊稱幫他招了個妓。看著他便秘一般的表情,我的心情終於輕快了許多,李昭也安分了一段時間。

直到這幾日,我感覺身體有些不適,這才驚覺事情恐怕超出了我的預期。

我朝四周看了看,確定沒人註意到我後才鬼鬼祟祟……低調地走進了巷子角落裏的小醫館裏。

眼前一個須發全白,臉上皺紋密布的老大夫正一手捋著胡子,一手按著我的脈。過了一會兒,兩只手互相換了個位置接著按。

「……」

「大夫,您說句話啊。」看他這個樣子,我不免有些緊張起來。

半晌,老大夫努力睜大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遍,顫顫巍巍地收回手。

「這位……姑娘。」

不出意外的話要出意外了。

「你已懷胎一月有半。」

果然。

心中懸著的石頭終於炸開了。

我深吸一口氣。

「多謝大夫,只是還要勞煩您替我開一副藥,再對外瞞一瞞,只當今日未曾見過我。」

老大夫低著頭應了聲,於是我便提著一堆藥起身回宮。

誰能想到李昭日日喝酒下棋的,身體竟然這麽好,就一夜啊,我就換了個身份。

我都不敢想象自己身份暴露後一屍兩命的場景。

太難了。

到了冷宮旁邊的墻角下,我扒開擋住狗洞的雜草,先將手裏的藥扔進洞裏,隨後趴在地上一點一點蛄蛹進去。

這個洞是我偶然發現的,但李昭是堂堂大熙國的太子殿下,要出宮的話有十萬種辦法,怎麽可能鉆狗洞?所以這個洞只有今天派上了用場。

然而我現在的身體比之前圓了一圈,這個洞都差點容不下我。

哼哧哼哧爬了一會,只進去了半截身子,胸前的裹胸布勒得我越發喘不過氣來。

等我氣喘籲籲地扶著墻站起身時,才發現一人正提溜著我的藥包靠在墻上看著我,差點把我嚇岔氣。

「原來是太子殿下。」看清楚來人是太子後,我悄悄松了口氣,卻又覺得不自在起來,偏過頭不看他的臉。

「楚兄可真是不夠義氣,自己偷偷溜出宮去吃好吃的不帶我。」

二人關系走近了以後,他從來都是自稱「我」

我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掃了一眼,他正頂著一張帥臉笑瞇瞇地看著我,還將手裏的藥包隨意地甩來甩去。

我的老天爺啊。

「哈哈,今日忘了,下次一定,下次一定。」說著我便伸手去搶他手裏的藥包。

「這裏面是什麽?不是給我帶的零嘴麽?」李昭輕松躲過我的手,隨即背過身去,竟是要拆開紙包看裏面的東西。

我眼角一跳,立刻三兩步繞過去按住他的手:「太子殿下!」

2

李昭也被我嚇了一跳,微微擡起眼來看我,「太子殿下,這是我的藥,今日出去吃了太多東西,怕撐壞了肚子,便找大夫開了服藥。」

我邊說手裏邊暗暗使勁,想把藥包搶過來,但李昭力氣實在太大了,那藥包在他手裏竟然紋絲不動。

「哦?那為何不回宮裏讓太醫給你看呢?」李昭還是那副人畜無害笑瞇瞇的樣子,一只手反過來把我的手按在了藥包上,這回更搶不動了。

「積食而已,怎好勞煩太醫,說出去也招人笑話,更何況我還是偷跑出去吃的東西。」我用力用得說話都咬牙切齒,一旁不明所以的人看來我可能得了什麽瘋癥,兩手被李昭抓在手裏,頭偏朝一邊向上擡著,臉上的表情猙獰且扭曲,還翻著白眼,仿佛下一刻便要口吐白沫張嘴咬人了。

李昭看我這樣子倒當真不敢跟我搶了,甚至一把將藥塞進我手裏。

「又不是不給你,你做什麽那副要吃人的表情?」

開玩笑,要是讓你知道這藥會要了你未出世孩兒的命,恐怕就是你咬我了。

但我不敢說。

我把藥抱進懷裏,換了個話題:「太子殿下怎麽在這?」

我好歹也是楚國的皇子,第一次鉆狗洞還被熟人看見了,而且還是敵國的太子,怪尷尬的。

「我去了你的寢宮,碧霧說你去百聞館看書了,我一聽就知道你準是偷跑出去了。」

碧霧是我到大熙之後才來貼身服侍我的婢女,剛來的時候我還懷疑他是皇帝派來迷惑外加監視我的,但後來我才發現我想多了。

因為每次半夜我醒來的時候都發現她睡得雷打不動比豬還死,且平日裏總是笨手笨腳的。

更何況人又傻。比如我今天偷跑出去這件事,天可憐見的,我不過在母妃身邊時略識了幾個大字,能背的兩句三字經,連話本裏的句子都念的磕磕巴巴,她竟然跟李昭說我去了百聞館看書。

而李昭日日與我廝混在一處,再如何隱藏,他也還是知道了我並不識得幾個字。

我只與他說我平日裏最討厭念書,只喜歡睡覺,否則也不會被送到大熙做質子,還好李昭相信了。

有碧霧這樣得力的下人真是我的福氣。

我深吸一口氣,往自己的寢宮走,「太子殿下真是英明神武,什麽事都瞞不過你。」

李昭在一旁笑嘻嘻道:「那是。」

到了我的靜思苑我便將人轟了出去,等李昭走了一會才想起來忘了問他來找我有什麽事。

算了,現在沒心情跟他套近乎,自己的清白都給套進去了。

我忽略了一臉心虛的碧霧,自己動手煎了一帖藥偷偷端到內室裏。

我兒時見過被人下了打胎藥的妃子,原本嬌艷欲滴的美人整張臉都痛得扭曲煞白,下身的衣裙也全是血,很是駭人。

內心糾結了半天,還是沒勇氣喝下這碗藥。

「唉……」我捧著藥碗,憂郁地看著窗外的月亮。

仔細算了算,母妃該是快生產了,也不知她這一胎,會不會如願是個皇子。

正想著,眼前的圓潤的大月亮忽得變成了李昭的巨臉。我一個激靈,小手一抖,那碗藥眼看就要摔個稀碎。

李昭反應極快地從房檐上翻身下來一把將碗抄了起來,碗裏的藥一滴都沒灑。

「你在做什麽?」

好一個先聲奪人。

「……賞月。殿下這是?」

李昭從窗台上輕輕一躍,然後穩穩落地。

「來跟你聊會兒天。」

謝謝,我不是很想,而且能不能先把我的藥還給我。

「殿下想聊什麽?」我的眼裏只有我的藥。

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李昭的笑聲。我擡頭一看,他隨意地靠在窗邊,臉上的笑意卻不達眼底。

突然多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還不快喝,都要涼了。」

我裝作很自然的樣子接過藥碗,一口氣咕嘟咕嘟全喝了個幹凈。

「白天時你趕我趕得太急了,沒來及跟你說,宮中今日來了楚國的信。」

我心頭一跳,難道是母妃?

「是給我的嗎?」我心跳加速,期望地看著李昭。

李昭卻沈默了一瞬,「不,是給父皇的。」頓了頓他又說道:「楚國要送靜和公主來與大熙和親。」

失望瞬間漫延上心底。我隨口問道,「原來如此,與你父皇嗎?」

李昭定定地看著我,我被他看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和我。」

我兩眼一黑。

心情沈重地送走李昭這尊大佛,我這才想起來剛喝了一碗打胎藥。

我趕忙爬上床,想了想怕把床弄臟,又換到了榻上,貼心地給自己蓋了一張小毯,一邊想著和親的事一邊等著疼痛的到來。

然而無事發生。

第二天一早我醒過來時,發現自己一點事都沒有,甚至有點想吃小廚房做的叫花雞。

正疑惑那藥是不是放涼了沒效果,李昭又來了。

真把這當成自己家了!

這兒還真是他家。

我擺出往日隨性的樣子問道:「殿下又有何事?」

李昭也變回了之前沒心沒肺的樣子,一把攬過我的肩膀沒心沒肺地笑道:「走啊楚兄,還去悅來樓喝酒。」

我眼角一跳:「不了吧。」

那個地方去一次就夠了,畢竟我實在沒那麽多肚子再給你懷一個了!

更何況……

「你答應與靜和公主成親了?」

3

李昭的臉瞬間垮掉,「沒有。」

不知道為什麽,我竟然有些慶幸。

「那你父皇會答應你嗎?」

「不會。」

李昭尊臀一歪,直接坐在了我的搖搖椅上毫無形象地來回晃蕩,振幅越搖越大,臉上的表情越搖越煩悶。

「愁得我頭暈。」

要不你先別搖了呢?按照這個力度搖下去,別說頭暈,待會腦漿都給你搖勻乎了。

「那你要抗旨不成?」我走過去按住我心愛的搖搖椅,跟著我真是受苦了。

「反正我是不會娶一個從未見過的女人為妻的。」

李昭說這句話的語氣是我從未見過的認真。

「等她來了大熙你不就可以見到了麽?」

李昭猛地擡頭看我,我頭一回在他臉上看見了生氣的表情。

「所以你一點都不介意我娶她?」

我看著李昭充滿戾氣的眼睛,不自覺地咽了一口唾沫。

我以什麽身份介意呢?

我只是一個爹不疼娘不愛,遠離自己的國家,連性別都要偽裝的質子罷了。

我的眼眶突然有些發酸。

我的母妃親自將我換做質子我沒哭,到了大熙之後只留下我一個楚國人我沒哭,過了這麽久看別人臉色生活的日子我沒哭,懷了敵國太子的孩子我也沒哭。

原本沒心沒肺的我,此時差點被李昭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引得崩潰。

「太子殿下真會說笑,我怎麽可能會介意你娶誰呢?」

我偏過頭去,怕李昭看到我紅了的眼眶。

李昭頓時更加氣急,胸膛急促地起伏。

我一時猜不透他的想法,也不敢多說一句,只好默默地低著頭任由他生氣。

半晌,李昭好像自言自語道:「本該是如此的。」

我剛要說話,李昭突然站起身來往院外走。

我猶豫了一瞬,最終還是沒出聲。

自從那日我與李昭不歡而散之後,他再也沒有找過我,我也不敢再和以前一樣言行舉止隨意放肆。

以前有李昭護著我,鮮少有人欺辱我,就算有,也被李昭狠狠打罰了。

想來如今我卻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我躺在搖搖椅上深深地嘆了口氣,端起小幾上的藥,幹凈利落地一口悶下。

差點被嗆死,以後再也不躺著吃東西了。

說來也怪,這打胎藥效果怎麽和以前聽說的不大一樣呢,我每隔一日就喝一劑,但肚子裏的孩子就是遲遲不肯落下。

不愧是李昭的兒子,還沒根黃豆芽大呢就跟他爹一樣身體這麽好。

一時不知該高興還是生氣。

我咳得撕心裂肺,眼淚都出來了。

就在這時,碧霧快步從外院走進來,一臉著急地對我說道:「公子,不好了,太子抗旨不肯和親被皇上罰了!」

我一驚,生生忍下了喉嚨裏的異物感,著急忙慌地趕去見大熙的皇帝。

在去見皇帝的一路上我都忐忑不安,不知道是怕皇帝遷怒於楚國,還是怕李昭就此低頭答應和親。

到了禦書房外,遠遠地就看見門前跪了一個人。

是李昭。

真是頭倔驢。

和自己的親爹賭氣也不知道說兩句軟話。

碧霧又說,他已經在這跪了兩個時辰。

跪了這麽久背還挺這麽直,身體果然是不錯。

我跪在李昭旁邊,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他,見他紋絲不動,也不敢和他搭話。

皇帝身邊的李公公來傳話,說皇帝不願意見我。

我剛要央求李公公再幫我通傳一次,他像是看透了我的想法,說道:「楚公子,皇後娘娘一個時辰前剛來過,您還是回去吧。」

李公公話都說到這了我怎麽可能還不明白。

世人皆知慶和皇帝最是敬重這位蕙後,也就是李昭的母親。

傳聞說慶和皇帝當年在六子奪嫡中原本是毫無勝算的,是蕙後的娘家人,傾盡全族資產,幫助慶和皇帝暗屯兵力,收買人手,也是蕙後在背後幫他出謀劃策,在最後關頭將其他皇子一舉拿下,因此慶和皇帝登基後,破例允許蕙後可以議政,對她一直寵愛有加。

但是現在就連蕙後也不好使了。

那我來幹什麽?

我本來想陪李昭一起跪著,沒想到他竟然一臉怒氣地讓我走開,離他遠些。

走就走唄,兇什麽兇。

於是我又像被主人趕出家門的狗一般,灰溜溜地走了。

沒了李昭的保護,那些個宮女太監便沒了忌憚,一路上都聽見他們嘲笑我的聲音。

真狼狽啊楚瀾。

回到靜思苑後安分地待了兩天,外界沒有任何訊息傳來。

直到第三日一早,我正琢磨著還要不要喝藥,碧霧又是一陣小跑進來。

現在我已經有了免疫,我淡定地問道:「太子殿下又被罰了嗎?」

碧霧一臉著急地連連擺手,那速度都快趕上搖花手了。

「不是……公子,靜和公主進宮了。」

我的腦子遲鈍地反應了一會,突然明白過來為什麽碧霧這麽著急。

如果楚國真的和大熙聯姻了,那就沒必要再留下我這個質子了。

我可以回楚國了。

然而我扯了扯嘴角,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手不自覺地撫上了我的肚子。

4

手忙腳亂地換了身衣服,我帶上碧霧急忙往東宮去。

走到一半了才想起來,這會兒靜和應該在見慶和皇帝,該去長樂宮才是。

腳下一轉,又直趕長樂宮,到了殿外的石階下停住,我才驚覺自己出了一身汗,原來是小跑了一路。

殿前一陣人聲傳來,我站在階下擡頭望去,靜和已經見完了皇帝,正在殿外同李昭說話。

靜和臉上滿是女兒家矜持又嬌羞的表情,一身桃色華服,更襯得她嬌艷動人。

李昭身著玄色朝服,正低聲與她說著什麽。

遠遠看去,倒當真是一對郎才女貌的璧人。

靜和仿佛感覺到了我的註視,遠遠地擡眼看過來,嘴角掛上了一抹似有若無的笑。

不知母妃看到產下的是位公主時,可曾後悔將我送到大熙。

眼角瞥見一道身影,我轉過頭一看,李昭己經走出一段距離,只留下一道挺拔的背影。

他的貼身侍衛沈卓剛要走,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我,終究還是沒說什麽,快步跟了過去。

我沒有留意到沈卓的異樣,此時腦海裏只有一句話。

李昭,真的要娶靜和為妻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公公親自到靜思苑傳旨,告訴我可以回楚國了。

我只想到了慶和皇帝會放我回楚國,但沒想到會這麽快。

一群人手腳利索地幫我收拾好了東西,當天便護送我踏上了回楚國的路。

我不理解為什麽慶和皇帝這麽著急將我送回楚國,但我已經沒那麽多心思去想了。

我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裏,心裏滿是昨日長樂宮外李昭決絕的背影。

他知不知道我今日要回楚國呢?

該是不知道的吧,否則怎麽會不來送一送我。

但聖旨是李公公親自送到靜思苑的,這麽大的事宮裏的人誰還能不知道呢

更何況,護送我回楚國的隊伍這麽大。

「公子,您怎麽了?」

碧霧手忙腳亂地掏出帕子遞給我,我這才發現自己落了滿臉的淚。

是啊,我怎麽了呢。

難道.………我喜歡上了李昭?

我下意識深吸一口氣,呼氣的時候一個鼻涕泡在我眼前啪地炸開。

「沒什麽,終於要回家了,高興而已。」我尷尬地敷衍道,腦子裏已經亂成了一國。

我假裝看不見碧霧憋笑憋得通紅的臉,略顯慌亂地接過她手裏的水壺喝了一口,見她又從一堆東西裏找出一個軟枕放在我腰後,頓時我整個人都輕松了許多。

回楚國的路比我想象的要順利得多。

我在碧霧的攙扶下小心翼翼地下了馬車,當我的腳終於踏上了皇宮裏特有的地磚,看到氣勢磅礴的皇宮時,竟然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終於回來了。

在去見父皇的一路上都沒見到什麽人,只有當值的侍衛和腳步匆匆的宮女太監。

我安置好碧霧和一眾侍從,便只身一人去見父皇。

到了 鹹陽宮時,母妃已經早早等在那。

她身著一身暗紅色的銀紋百蝶穿花長裙,三千青絲被盛在腦後,斜插一枝銀簪,垂著細細一縷流蘇,臉上濃妝淡抹,幾絲發絲繞頸,雙眸似水,唇上點了一抹朱紅,整個人端莊大方。

這樣的打扮,從前我在她身旁時從未見過。

我的母妃,沒了我之後,似乎過得更好。

我察覺到她的視線在我一身男裝打扮上來回掃了一

遍。

「兒臣見過母妃。」我淡淡地朝她行了一禮,便起身等著父皇的傳喚。

母妃聽見我對她的稱呼楞了一下,隨即眼含淚水上前來將我的手握住:「瀾兒⋯……•你受苦了。」

我心中一動,一股酸澀漫上心頭。

「母妃不必這樣說,兒臣不曾受苦。」我垂下眼皮,任由她抓著我的手,「父皇不曾怪罪母妃就好。」

這地磚可真地磚啊。

「瀾兒,你是在生娘的氣嗎?」

她的手緊了緊,眼睛裏的淚水愈發多,好像我一說是她便要哭出來。

「娘娘,快進去吧,皇上等著呢。」父皇身邊的周公公不知何時站在我們面前說道。

母妃收回手,擦了擦眼角的淚道:「那便走吧。」說完,先一步進了殿內。

我看著她的背影,眼眶又是一陣酸澀,慢慢跟了上去。

何必呢。

進了殿內,只見父皇坐在書案後低著頭處理政務。

周公公半彎著腰快步走到他身旁恭敬說道:「皇上,孫婕妤和.……六公主到了。」

婕妤?我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母妃。

從我記事起,她便只是一個小小的嬪。

如今卻該是稱呼她孫婕妤了。

5

我和母妃行了禮,卻沒聽到父皇說話,只有紙張翻動的沙沙聲。

過了半晌,我看到母妃的身體己經開始微微發抖,我也快堅持不住時,才聽見父皇說了一句:「起來吧。」

我和母妃如獲大赦一般,這才一齊謝恩起身。

我起身之後便垂下眼皮,露出一副恭敬的姿態。

「皇上•

99

父皇卻並不聽母妃說話,將手裏批閱過的奏折放到一旁,站起身來走到我的面前。

一道迫人的視線壓到身上,便聽到父皇的聲音自頭頂

而來:「你們膽子倒是不小。」

一句話說的不怒自威,母妃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身體開始發抖。

我也不得不跟著路了下去。

「兒臣知罪。」

父皇又慢慢地踱步到母妃身旁,聲音裏滿是冷意:

「孔婕妤,聯可是過於驕縱你了。」

母妃的身子抖得更厲害了,隨即額頭貼地說道:「皇上,嬪妾不敢。只是二皇子向來才思敏捷,實乃國家之棟梁,嬪妾實在不忍心讓他陷入險境,這才……

我靜靜地聽完母妃的這一段話,發現自己竟然井無驚訝或難過。

或許,我早就有預感母妃會這樣說。

只是,母妃原本心性單純,估計這些話也是薛貴妃教唆的。薛貴妃原以為母妃會按照她的原話講,這樣便可將所有的罪責都推到我們母女二人身上。

不曾想母妃聰明了一回,將她的原話潤色了一些,所以這會兒說出來話更是漏洞百出。

我輕輕吸了口氣,罷了,再幫一幫我這傻娘吧。

父皇已經轉回書案後坐下。

我微微附身說道:「父皇,替二皇兄去大熙,是女兒的主意。」

父皇略顯驚訝地看著我:「哦?瀾兒的主意?」

「是。」我直起身,也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只是虛看著書案的邊角。

「女兒四歲那年在禦花園的荷花池邊玩耍時不慎落

水,是二皇兄叫來了人將女兒救起,救命之恩,女兒無以為報,便在二皇兄出城時買通了他身邊的人將他迷暈,替他去了大熙。」

說完,我又俯下身去:「父皇,二皇兄雖比不上太子哥哥文成武就,但如今還望父皇念在二皇兄救過女兒一命的份上,饒恕薛貴妃與二皇兄。」

我四歲那年確實落過水,只不過事實恰好與我說的相反,是二皇兄將我推下水的。

那時母妃不得寵,處處都得小心翼翼。得知我落了水後嚇壞了,以為是宮裏哪位嬪妃要對她下手,便不敢向人聲張,好在我從小散養慣了,身體比較結實,此事也就被揭過去了。

況且我頂替二皇兄做質子這件事,想來父皇早就知道了,否則也不會讓靜和去和親。

就算是我身死,只要大熙沒發現我是女兒身,對楚國就沒有影響,甚至還能反咬一口。

如今眾人眼裏的二皇子平安回來了,父皇這裏,只是差一個遮掩的借口罷了。

父皇聽完我說的話,微微朝前探了探身:「這麽大的事怎麽沒人告訴朕?」

母妃小心翼翼答道:「皇上日理萬機政務繁忙,更何況瀾兒身體並無大礙,也就不必叨擾您了。」

父皇起身親自扶起母親:「如此,倒是要多謝孫婕妤的體貼了。」

母妃雙目含淚,望向父皇的眼神裏滿是深情:「嬪妾不敢,只盼著皇上能安心處理朝政罷了。」

我撇了撇嘴,也跟著站起來,偷偷摸了一下肚子。

路上的顛簸,再加上剛才跪來跪去,肚子有些不太舒服,身體也有些酸軟。

從鹹陽宮出來後,我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我住哪裏呢?

以前我便沒有自己的住處,是跟母妃擠在一個宮裏

的。

但如今她又有了孩子,不可能還三個人擠在同一個宮裏才是。

站在殿外看著母妃匆匆離去的身影,我第一次對自己的去處感到迷茫。

好在父皇考慮周全,終於賜下了原本多年前就該給我的府邸。

站在瑤華宮內,我不得不驚嘆。

這可比我與母妃原先的佳處大多了。

幾個下人來來回回地搬東西,我便先去臥房處換回了裙裝。

看著鏡子裏抹著淡妝的自己,竟然有些許不習慣。

這場鬧劇終於結束了。

等等等。

我楞了一下,隨即撫上自己的腹部。

肚子已經有了微微凸起。

想了想話本裏那些穢亂後宮被處死的妃嬪們,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晚上的時候,碧霧競然找到瑤華宮來了,看見一身釵裙得我,她竟然滿臉驚喜。

「公…主!難怪奴婢以前總覺著你生得漂亮,原來

竟真是位公主!」

我嚇得手裏的瓜都掉了,問她現在不是該在回去的路上嗎.怎麽又回來了。

她這才告訴我,原來大熙的使臣也跟著車隊一起來了楚國,他們已經見過我的父皇了。碧霧在也得到了特許,留下陪我住上一段時日。

我恍惚地點點頭,讓她坐下和我一起吃瓜。

越坐越覺得不對勁。

「碧霧..

我想問一問她,李昭大婚是在哪日。

但話到嘴邊又始終說不出口。

碧霧吃完手裏的瓜,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

我被看得尷尬,問她:「你是有什麽事要說與我麽?」

她便開心地說道:「公主,我們太子十五日後便要大婚了。」

碧霧話音未落,我便呆在了原地,周遭的聲音越來越模糊,腦子裏空白一片,只有那一句話不斷重復。

十五日後…….便要大婚了。

渾渾噩噩胡亂過了幾日,這幾日我已經開始出現孕吐的反應。

這個孩子,怕是要藏不住了。

離李昭大婚的日子也越來越近,我心急如焚,卻又毫無辦法,每日都像生活在油鍋裏般煎熬,身子也越來越疲累,整個人看上去像患了病癥一般。。

真是難得。

我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輛馬車中。車廂內一側有個小而窄的軟榻,僅夠一個人平躺。

然而我是躺在車廂底部的。

馬車走的很慢,時不時輕輕顛簸一下。

我坐起身費力地搖了搖腦袋,更暈了。

身體不受控制向前倒去,我下意識護佳了肚子。結果腦袋砰的一聲撞上了軟榻邊緣,額頭處立時傳來一陣尖銑的疼痛。

大白天的就數上星星了。

外面的人似乎聽到了車裏的動靜,立即將馬呵停,兩聲言語交流後便有人上車來檢視情況。

我咬牙忍住身體的不適,一手抱著肚子一手抓著軟榻邊緣坐起身來,正巧那人掀開車簾探進來半個身子。

印入眼簾的是一張陌生的臉。

那人見我抱著肚子一臉痛苦的樣子,他皺了皺眉問道:「內急?」

他打量了我半晌,見我不是裝的,忙躬身進來將我扶上軟榻坐好,緊接著又轉身下車去了。

那人似乎與他的同伴說了些什麽,隨後便沒了動靜。

在軟榻上坐了一會兒,腦子裏那種昏昏沈沈的感覺才慢慢消失,額頭上的痛感卻也更明顯了,我這才回想起之前的一切。

碧霧……迷藥..

我強行忍下了小腹處一陣一陣的抽痛,開始思考自己的處境。

碧霧確實是大熙的人沒錯,否則也不可能在大熙皇宮出入自由。我想起碧零迷暈我時的動作,想來從前那副笨手笨腳的樣子也是裝出來的。

這樣看來,要麽碧霧此人背後的勢力不容小覷,要

是大熙的皇帝要我的命。

我深吸一口氣,望向車簾處,正巧一只手伸進來,顫顫巍蘶地把簾子撥到一邊,躬著身子費力地爬了進來。

我定睛一看:「怎….…怎麽是你?」

眼前須發全白雙眼半瞇的小老頭,正是之前診出我有孕給我開了一堆打胎藥然而屁用沒有的庸醫。

那老頭呵呵一樂:「哈哈,正是老夫。姑娘,我們可真有緣。」

我驚疑不定:「你竟然認得我?」

老頭面不改色,有些生氣地說道:「再說十遍又如何?這位姑娘已有滑胎的跡象,若是我再晚來一些,這胎兒恐怕就要保不住了。」說完睨了李昭一眼,眼裏滿是責備,隨即從藥箱裏掏出紙筆埋頭寫起來,應該是在擬藥方。

趁著這個空檔,我朝李昭看過去,見他也正定定地看著我,一張帥臉上滿是震驚和懷疑。

「大子殿下怎麽在這兒?」我先開口問道。

李昭聽見我問他話才如夢初醒一般回過神來,斂去了臉上的表情淡淡地說道:「碰巧而已。「接著便反問我:「你有身孕了?」

我呵呵一笑,等的就是這句話:「碰巧而已。」

李昭瞬問就換上了生氣的表情,我笑嘻嘻地看著他。

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不對啊。

嬉皮笑臉的我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李昭該是第一次看見我女裝打扮才是,但他臉上沒有半點驚訝的表情,就好像我之前一直是這身打扮一樣。而且,從他剛才的反應來看,他應該在我之前就見過這個老頭。

難不成,這老頭是他找來的?

而且,他早就知道了我是女兒身?

我收起臉上的笑容,看向李昭。

四目相對,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馬車裏的氣氛突然變得尷尬起來。

「好了,按此方每日一劑按時服下,可保此胎無恙。

老頭寫完了藥方,吹了吹紙上的墨跡,一把塞進李昭手裏。

李昭看著藥方道了句謝:「多謝徐大夫。,我突然想起一事,連忙提醒道:「徐大夫,要不您再看看藥方是否有誤?」

聞言,徐大夫和李昭都轉過頭看著我。

我對老頭解釋道:「並不是我不相信您的醫術,只是……」我看了一眼李昭,「您上次給我開的打胎藥,我每隔一日喝一劑,六副藥喝完了都沒超作用。」

兩人頓時都楞在原地。

李昭又一次震驚地看著我問道:「你說什麽?」

徐大夫則是道:「可是,老夫上次給你開的是安胎藥啊。」

啊?震驚從他們二人的臉上轉移到了我的臉上。

7

安胎藥?

我震驚之余又有些茅塞頓開的感覺。

難怪我說這藥怎麽不起作用呢,原來是安胎藥啊。

「姑娘怎會認為老夫給你開的是打胎藥?」老頭捋著胡須看著我問道。

這個問題問得好啊。

我心虛地看了一眼李昭,不確定他知不知道這個孩子是他的。

李昭叫來我剛醒來時見到的那個人將藥方交給他,讓他馬上去城中抓藥,徐大夫見沒有事後就下了車,只留下了我和李昭兩個人。

李昭坐到我旁邊一臉嚴肅:「孩子是不是我的?」

我偏過頭去不敢看他,一只手不自覺地摸上肚子:

「不是。」

李昭氣急:「你還說不是!」

我頓時也急了:「你怎麽就肯定這個孩子是你的?」

李昭聽見我這句話反倒不急了,意味深長地笑道:

「楚瀾,那夜我只是中了藥,不是被戳瞎了眼。」

那你不早說?

他看著我欲罵又止一臉憤懣的表情也露出些許尷尬:「第二天我見你那副無事發生的樣子,我還當是自己眼花了,直到方才才想明白。」

「若你只是想負責的話,沒有這個必要。」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李昭見我半天不說話,表情已經逐漸冷下來,聽見我說的話又認真起來:「不是的。」

「楚瀾,從你進大熙皇宮的那一天我們就知道你是女兒身了。」

「我,父皇,碧霧,甚至周如海,都知道的。」

我的腦子轟的一聲。

什麽?!!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李昭。

周如海就是慶和皇帝身邊的周公公。連他都知道了,那我在大熙時日日扮做男兒身是在幹嘛?

他接著說道:「你剛進宮時,我們都以為你是為了避免途中不必要的麻煩,也就沒有問。但後來..

9

李昭有些忍不住地笑道:「你一直不說自己是女兒身,還每日都做男子打扮,我們也就不好得戳破了。」

我還是不信他的話,問道:「皇上為何也不說?」

」父皇向來喜愛女兒,但他如今已是天命之年,膝下也不過僅有昭和公主一個女兒。你一向聰明機靈,他自然就當做與你玩鬧一般了。他向來喜愛你的,你不知道麽?」

我深吸了一大口氣,直接從軟榻上站起來,站到一半又被李昭按了回去。

難怪父子倆總喜歡時不時送我東西,仔細想來,皇上送的那些東西都是女兒家用得上但是男子拿著也不會太品眼的,也算是費了心思了。

合著我辛辛苦苦扮做楚國二皇子在大熙處處小心翼翼地生活了一年時間,結果到頭來,竟然是自導自演的一場笑話,我氣得差點吐出一口老血。

李昭見我氣急,滿臉笑意的擡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背以示安撫,我看著他的臉便有些移不開眼,瞥見他眼裏多了幾分戲謔才反應過來,語氣生硬地問道:「那你為何讓碧霧綁了我?」

「因為我心悅你,又怕你不願意。」李昭解釋,轉而問道,「所以,瀾兒,你可願意?」

他不再掩飾白己的表情,滿臉期許看著我。

他說,他心悅我。

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忙移開視線看向別處,支支吾吾不願說話。

「嗯? 瀾兒,告訴我,你可願意?」李昭溫柔地捏佳我的下巴讓我看著他,稍稍向我靠近了一些。

李昭低沈而有磁性的聲音就在耳邊,我的臉不禁有些發熱。

我看著他真摯的眼神,情不自禁開口道:「好。」

我的聲音很小,但他還是聽見了,臉上笑意更甚,一把將我擁入懷中。

〝好。如此,那我們到了大熙便成婚。」

原來,碧霧說李昭十五日後大婚娶的是我。

回大熙的路上,李昭告訴我一些事。

靜和公主去見他父皇那天,直言不諱地說她不想嫁給李昭,他父皇同意了,靜和最後選了他的三弟寧王。

徐大夫是前太醫院掌院,他告老休致之後就在胡同的犄角旮旯裏開了一家醫館,用來打發時間。

碧霧出身於他父皇手下的暗衛,讓她來照顧我一是因為方便,二是因為能夠保護我。碧霧那個笨蛋平日裏怕我發現她和別的婢女不一樣,便故意裝出一副笨手笨腳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