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離宮那天,身為皇後的沈娉汐抱著我的兒子前來送我。
她還想挽留幾句,卻在看到我決絕的樣子後沈默,只剩一句「保重」。
我看著尚在繈褓中的孩子,強忍不舍的拉了拉他的手,隨即毫不猶豫的轉身離去。
城墻上,那人的視線緊隨著我,可我不願再回頭。
1
我是京城有名的貴女,當今皇後是我的親姑姑。
太子殿下和我是青梅竹馬。
世人都以為我會是未來的太子妃。
但事實難料,我成了太子側妃。
這是陛下親自下的旨,皇恩浩蕩,我卻開心不起來。
只因我的心上人是太子伴讀,蕭將軍的獨子蕭景彥。
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周懷陵。
我從兒時就喜歡蕭景彥了,揚鞭策馬的少年郎是我心裏的一抹光,是我循規蹈舊生活中的肆意。
可我也知道,蕭景彥和丞相之女沈娉汐兩情相悅。
所以我只能將這份愛意深藏心底。
不僅因為我喜歡蕭景彥,更因為沈娉汐是我的閨中摯友。
我不願表露心跡讓他們因我為難,直到賜婚的旨意下來。
我向疼愛我的父親求情,讓他想想辦法。
可父親面露難色的看著我嘆氣:「這是陛下的旨意,並不是兒戲。」
見我失望,父親難得與我坦白那些瑣事:「帝後已然離心,陛下此舉怕是另有深意。」
父親長嘆一聲道:「罷了,你去吧,安心待嫁即可。」
我皺眉退下,還在細細琢磨父親的話。
太子雖不是皇後親生,可貴妃逝時,太子不過繈褓,此後皇後盡力照顧,養育之恩不假,太子也敬重皇後。
可陛下為何突然給我與太子賜婚?
難道是皇後提議的?
可明明不久前皇後還有意撮合我與蕭景彥,聲稱不願讓我步了她的後塵。
思前想後,仍然毫無頭緒。
婚前父親有意將我禁足待嫁,連門我都出不去,更找不到機會把事情問清楚。
就連和蕭景彥表明心意的機會都沒有了,我是有不甘的。
成親那日,我還似夢般迷迷糊糊,等到入了東宮,坐在床上我才驚醒過來。
我已然成來太子側妃了。
蓋頭被周懷陵挑起,他帶著笑意,上挑的眼角染著喜色,倒像是有多喜歡我似的。
我起身行禮,被周懷陵扶住。
他略帶沙啞的說道:「不必多禮。」
緊接著拉著我的手走到桌前,共飲了合巹酒。
待放下酒杯,周懷陵便將我橫抱起走向床榻。
我有些心慌了喚他:「殿下。」
他玩笑道:「該改口了。」
我紅著臉回他:「夫君。」
他輕笑一聲:「別怕,孤在。」
我被輕輕放在床榻上,撲面而來的氣息讓我閃躲不及。
長夜漫漫,衣衫落地,簾幕飄飄久久不絕。
2
次日,我跟著周懷陵進宮謝恩。
陛下欣慰至極,對著周懷陵道:「你母妃若是知道定然高興。」
我不由得心驚,擡眼去看高坐一旁的皇後的神情只見她面色如常不像是生氣的模樣,我松了一口氣。
過後,陛下又言有事交代,我便跟著皇後去了未央宮。
本來心下萬般不解竟一時不知從何開口。
只聽皇後猝然發問:「舒兒你可會怨本宮?」
沒等我回答,便聽見皇後自言自語道:「陛下的旨意便是本宮也無力承擔的,你終究還是成了皇家人。」
皇後眼裏蓄滿心疼與愧疚,我忍不住開口:「我從未怨過姑姑,我知姑姑身不由己,日後能侍奉姑姑左右也是好的。」
我的話讓皇後的面色緩了過來,她握住我的手,悄聲道:「太子非我所出,終究不會與我交心,但我瞧著他是心悅你的,日後你與他好好過,往事都忘卻吧,免得徒增煩惱。」
我點點頭順從應是。
正如皇後所言,周懷陵對我是有幾分歡喜的。
東宮不是沒有別的女人,可自從我入東宮以來,周懷陵便日日宿在我的院子裏。
可我卻不知好歹的想著蕭景彥,如果我嫁給他該有多好。
日子過的飛快,在我進東宮三月時,被診出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
周懷陵的喜色洋溢在臉上,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
訊息很快傳到了宮裏,流水般的賞賜也隨之而來。
隨之而來的還有冊封太子妃的訊息。
我撫了撫尚且平坦的小腹,這個孩子還未出世便註定是庶出,這不禁讓我有些心疼。
可看著周懷陵小心翼翼的對待我的樣子,想來有他的看重,這個孩子將來的日子也能好過些。
只是我沒想到的是,太子妃的人選竟然是沈娉汐。
當我聽到周懷陵將這件事告訴我的時候,我罕見的失了態。
周懷陵倒是沒有生氣,反而帶著沒能掩飾住的欣喜,寬慰我:「沈小姐不是難纏之人,但她日後若是為難你,孤也定會護著你。」
我意識到周懷陵這是誤會了,想來他並不知道我與沈娉汐是摯友,就算嫁給了同一個人也就不會爭風吃醋。
更何況,還是不愛的人。
我在周懷陵渴望回答的眼神裏,緩緩說道:「我自然是相信殿下的。」
周懷陵低低笑出聲,將我摟進懷裏。
我順從著靠在他的懷裏,心裏卻有些擔心蕭景彥,得知心上人要嫁給他人,他一定很難過吧。
太子娶太子妃那天很是熱鬧,整個東宮都彌漫著喜氣。
可我卻開心不起來,左右不是多一個可憐人。
還是一個被拆散的可憐人。
只是讓我沒想到的是,當晚就寢的時候,周懷陵摸黑上了我的床榻。
借著月光,我看見他還穿著紅色的裏衣。
只是這原本該洞房花燭的人,怎麽會來我的院子?
我小聲喚他:「殿下......」
周懷陵撫著額,隨即將我摟住,低聲道:「舒兒,孤好想你。」
我身體有些僵硬的動了動,輕聲勸道:「殿下,太子妃還在等你。」
本來閉著眼睛的周懷陵突然睜開眼睛:「你要趕孤走?」
我楞住,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片刻的沈默後,周懷陵輕嘆了一口氣:「哪怕是看在孩兒的份上,舒兒也不要趕孤走,好不好?」
說完,帶著試探的撫上我的小腹。
我不好再說些什麽,自顧自的閉上眼睛。
3
次日,我依禮給太子妃請安。
沈娉汐看到我欣喜的讓我坐下,她明顯有話要說的樣子,卻看了看我的小腹,抿唇不語。
隨即揚起了溫柔的笑意:「你如今都要做母親了,可不能再皮鬧了。」
我笑了笑應下。
沈娉汐握住我的手,真摯道:「你要是缺什麽只管和我說,只盼你能過的好些。」
我有些不解,區區數月不見,她竟然變得這麽多愁善感似的。
倒像是她做了什麽愧對我的事情。
我不想困惑著自己,開口問她:「你是不是因為不能嫁給蕭景彥難過?」
她似乎被我的話驚到了,立刻反問:「誰告訴你我喜歡蕭景彥了?」
我也奇怪了,有些酸道:「你不是同他兩情相悅嗎?」
沈娉汐還想解釋什麽,門外卻傳來太子殿下駕到的聲音。
談話就被這麽打斷了。
一直到周懷陵拉著我的手回了我的院子,我都沒能解開心中的困惑。
之後我再問沈娉汐的時候,她又變了話術,肯定的說她就是因為喜歡蕭景彥卻嫁給太子而難過的。
我有些不信。
要是真的,她之前為什麽否認?
現在的話就像是和誰商量好的,應對我的話術一樣。
可我偏偏又問不出什麽,只能當作相信。
陛下的身體越來越差了,周懷陵身為儲君代為處理朝政越來越忙碌了。
明眼的臣子向東宮送了一批又一批的女子,姿色無一不是上乘的,可周懷陵卻一概不收。
要不是我腹中懷著孩子,倒是以為他不近女色了。
放眼整個東宮,有孕的竟然只有我一人。
我也有勸過周懷陵:「身為儲君,開枝散葉也是必要的。」
可周懷陵卻裝不懂似的,岔開話題:「舒兒說我們的孩子是男是女?」
我不免也被他問住了,看著已經顯懷的小腹,我生出了不明的情緒。
我坦言道:「我盼著是個女兒。」
若是兒子,怕是少不了爭鬥。
周懷陵笑著摟住我:「若是女兒,日後便是長公主。」
我定定的望著他。
又聽他話鋒一轉:「若是兒子,日後便是太子,孤會選最好的先生教導他。」
我心下一驚,周懷陵卻不再言語,只是摟著我,一下一下的撫著我的胳膊。
4
當我聽到蕭景彥帶兵出征的訊息的時候,一口氣有些提不上來,隨後便是鋪天蓋地的疼痛襲來。
我就這樣早產了。
好在我底子好,平安誕下一子。
周懷陵握著我的手,激動的告訴我:「這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
我有氣無力的笑了笑。
心裏卻在想蕭景彥的處境,他還沒娶妻,戰場刀劍無眼,若是受了傷該怎麽辦?
我緩緩落下一滴淚,周懷陵只當我是疼的,輕輕替我擦拭。
孩子雖是早產,但身體強健,哭聲嘹亮,倒像是足月生的。
這個孩子被陛下親自賜名周時鈺。
我早產的原因沒能瞞過周懷陵,他隱約察覺出什麽,但沒有多問,待我一如之前,甚至更好。
我也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在周時鈺百歲宴的時候,蕭景彥大捷的訊息傳來,我忍不住露出了慶幸的笑意。
卻不想落入了盯著我的周懷陵的眼中。
因為我的一時失態,有些東西藏不住了。
可還沒等到周懷陵的質問,陛下猝不及防的崩逝了。
周懷陵更加忙碌了,忙著掌權,忙著登位。
在天和地利的一天,周懷陵一切從簡的登基了。
沈娉汐被冊立為後,而我成了貴妃。
從東宮到皇宮,往後我都要被困在這了,想想不禁有些心酸。
周懷陵的另一個舉動更是惹得朝臣非議,他立了周時鈺為太子。
在他正值風華的年紀,早早的立了太子。
可不知他又用了什麽手段,不過半日,原本反對的臣子全都閉上了嘴。
周懷陵帶著得意告訴我:「那些臣子不會再多嘴了,我們的鈺兒以後就是太子了。」
我沒有多開心,倒是有些擔心,小孩子會不會承受不住這麽大的福氣。
可這落在周懷陵眼裏,又是另一種意思了。
我也察覺到他的情緒,正想開口解釋,他卻拂袖離去了。
又過了半月,宮裏迎來了為蕭景彥的接風宴。
而我自然也在列。
遙遙相對,我鬼使神差的端起酒杯敬了蕭景彥一杯,而他竟也回敬了。
多日的擔憂得到了撫平,我心裏有了些許慰籍。
耳邊傳來物件落地的碎聲。
我將視線望去,周懷陵也悠悠的望著我,眼裏晦暗不明,夾雜著顯而易見的怒氣。
就在這一瞬,周懷陵移開眼,轉而望向蕭景彥,問道:「蕭小將軍有功,有什麽想要的賞賜嗎?」
蕭景彥起身行禮,還沒等他回答,周懷陵便自顧自答道:「蕭小將軍還未成婚,朕便做主給你賜婚,如何?」
蕭景彥驚慌推辭:「多謝陛下好意,只是臣已有愛慕之人,不願再娶。」
周懷陵輕笑一聲,疑惑道:「不知是那家姑娘,你說出來,朕全了你的心意。」
蕭景彥遲疑道:「她已然不在世了。」
周懷陵不再多問,只賞了些金銀物件,此事便也作罷。
5
新帝登基,廣納後宮,朝臣紛紛將自己的女兒送入宮中,倒是讓沈娉汐這個皇後好忙。
周懷陵也象征性的寵幸了幾個,晉了位份。
我樂得自在,整日逗弄著牙牙學語的周時鈺,和沈娉汐閑聊,日子過的倒也愜意。
又過了一段日子,宮裏傳來喜訊,張婕妤有孕。
這是周懷陵的第二個孩子,宮裏要迎來新的生氣了。
可他倒是看不出有多開心,大概是因為不是初為人父了。
我和沈娉汐很是開心,想著時鈺有了新的玩伴。
我們都挑選了珍貴的補品送去了張婕妤的宮裏,聊表心意。
周懷陵難得來我的宮裏,他問我:「朕與別的女人有了孩子,你不難過嗎?」
我微楞,隨即笑道:「這是陛下的責任,不是臣妾能左右的。」
周懷陵深深的看著我,非要我回答。
我只得敷衍他:「陛下是妾的夫君,臣妾是難過的。」
不那麽用心的話,聽到周懷陵的耳朵裏卻是另一番意味,他肉眼可見的高興起來。
之後水到渠成的留宿在了我的宮裏。
又過了幾天,蕭景彥入宮述職,我難得見到他,便裝作偶遇的樣子。
可他克己守禮的拱手退下了,我連一句話都沒能和他說上。
我心裏暗暗難過,想著要是沈娉汐的話,他一定巴不得多說兩句。
果不其然,之後偏偏讓我又遇上了。
我循著聲音靠近假山,赫然看見之前規規矩矩的蕭景彥,而相對而站的是沈娉汐。
兩人雖沒有拉拉扯扯,可我仿佛感受到了曖昧的氛圍。
我想著還是不要偷聽,便想悄步離開。
可緊接而來的質問讓我停下來腳步。
「你就舍得讓舒兒一輩子困在宮裏,蕭景彥你還是個男人嗎?讓自己心愛的女人被困在這種地方!」
這是沈娉汐的聲音。
【一直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