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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國境線的石碑每天往對面移幾米,中國面積會變大嗎?

2020-05-10知識

大尬吼,我是一塊兒界碑,我的主要成分是矽酸鹽和二氧化矽結晶,像我這樣的石頭全世界不知道有多少,因為我立的地方在邊境線,所以也就特殊了起來。

邊境線分兩種: 已定邊境 未定邊境 。已定邊境會杵上我這種石碑,有的還十分豪華,配上各種高科技手段,挪動是不可能挪動的,除非打仗這輩子都不會挪動的,稍微挪動下就血流成河。雙方會開通通商口岸,開展邊境貿易啥的。

未定邊境就難說了。

未定邊境不會有明確的界碑,也不讓你修啊對不?未定邊境也通常不會開展邊境貿易往來,光是邊檢站和口岸市場修在哪就是個大問題,一般也有軍隊把守,通商就算了吧。

未定邊境上也得要放點什麽東西作為標記,一般還是大石頭啥的,有時候木頭也能湊合,極端情況下,就是 大活人

只有這種臨時的「界碑」才會跑。

只有未定邊境線才會「跑」,有時候還跑得挺快的。本問題下高贊答案說中印邊境發生過「界碑」自己跑了的故事,我作為一塊兒界碑, 負責任的告訴你這是假的 ,原故事講的是在雲南邊境上,真實性我也不知道。但是在西藏沒發生過這種事情,中印之間有界碑的國境線我掰著指頭就能數過來,沒有這種事。

青藏高原上有著全世界最集中的連片未定國界,包括中印之間上千公裏的未定國界,印度與巴基史坦之間大片爭議地區、中國與不丹之間的邊界。這些未定邊境之間是沒有正式界碑的,一般以雙方實際軍事控制區域為界,很多地方是季節性可以到達,所以冬季的時候雙方甚至沒有接觸。用作標識的,我見過石頭、木頭、大活人。

這些才會「跑」。

印度大兵把大石頭往中國這邊挪一挪,中國大兵又給挪回去,這個很正常,算是邊防軍人一項身體鍛煉運動。巡邏的時候看著四下無人,抱起石頭就往對方扔,既能排解巡邏的無聊,又能鍛煉身體活動筋骨,只是千萬別讓對方看到。

看到了就麻煩了……

一旦雙方撞上了,石頭就不再是石頭,而是領土;體育鍛煉也不再是體育鍛煉,而是邊境沖突。

我當年還不是界碑,而是一塊普普通通的大石頭,盡管幹的還是目前這個工作,然而只能算「臨時工」,是一塊圓嘟嘟的石頭,沒有刻上字,成為正式界碑。

雙方巡邏兵撞上,印度那邊抱著石頭正在挪呢,中國這邊就來了。那當然不能讓繼續挪,一邊偏要挪,一邊打死不讓,這就杠上了。

中國那邊明顯吃虧,人要少得多。兩邊先是推推搡搡,各自抱著石頭較勁,最後幹脆都站在石頭上去,胸口頂著胸口,槍口頂著槍口,開始了一場邊境對峙。

我身上就站著兩個兵,一個印度兵,一個中國兵。

中國兵看起來個子小小的,身上裹著一件大衣,卻敞著懷,他剛才為了搬石頭方便解開的。他把槍橫著端著,子彈上膛、保險開啟,槍口卻沒有對著人,他在等著對方開第一槍。這樣的話,他有一定的機率被打死,第一槍開在誰的頭上,誰也說不準。但是他好像不在乎,他想的是為祖國爭取更大的道義話語權,爭取更有利的國際輿論和法理優勢,所以如果挨第一槍的話,那也沒辦法了。

他右腿微微的放在後面做支撐,左腳橫著抓住我的表面,這樣支撐力最大。印度兵在暗暗的用勁,想要把他推下石頭去,他還是有點吃力的。我看到他頭上的青筋冒起來,小腿肚子上的肌肉繃得緊緊的,足弓彎曲起來,死死的摳住石頭表面。

我上面並不寬敞,剛剛好能夠站住兩個人,如果這倆人較勁的話那就不好辦了,有點站不下。兩個人都在用勁,中國兵個子小一點,重心也就放得低,他巧妙的用全身使勁,印度兵有點吃不上力氣。季節已經是深秋了,不遠處的山上已經下過了第一場雪,青草也枯黃了,寒風裏夾雜著冷冽的氣息,兩個人頭上卻很快就冒出了汗水。

一會兒印度兵就撐不住了,腿開始不由自主的顫抖。

印度兵這邊人多,他們立刻換了一個人上來。新來的家夥力氣很足,把中國兵頂住,換了他的夥伴下去休息。

可是中國這邊並沒有人替換那個小個子兵,他只能咬牙堅持著。

我能感覺到他的腿逐漸的僵硬下來,他是一個大活人,他不是我這樣的石頭,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是很要命的事情。我感覺他的力氣在一點點的流失,一陣一陣的用不上力,隨時有被推下去的危險。

我還能感覺到他的焦慮,中國這邊支援的人還沒有來,他們的連隊要遠很多很多,就算是連夜趕路也不可能這麽快就過來。他心裏開始打鼓,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撐多久,而印度那邊卻可以替換著休息,這樣下去他就會被推下石頭去,最終被印度那邊把石頭挪過來,失去一塊領土。

任何一塊領土都是鮮血換來的,沒有例外,一次都沒有。有時候看起來是在談判桌上談下來的,然而那只是表象,背後是一定有鮮血的。

他決定無論如何也不能丟這塊領土。

他機靈起來,趁著印度兵輪換的時候趕緊抖幾下腿,活動一下子腰身。印度兵急眼了,這樣得啥時候才能把他推下去?印度兵輪換只能延長一些,好把他累倒推下去,然而他們顯然小瞧了這個小個子中國兵。

他決定就釘在這裏,寸步不離。

我能感覺到他的腿,從堅硬變得綿軟,再變得僵硬,最後變得麻木。一種不可名說的力量,在麻木中開始充斥他的腿,酸軟與痛楚開始褪去,中國兵把他的腿變成了石頭。

夜幕降臨。

遠處的山峰變成了大地伸向天空那猙獰的爪牙,整個世界沈浸在漆黑之中,除了雙方的手電筒,世界上沒有一丁點光。空氣也仿佛沈寂下來,變成某種粘稠的液體,冰冷、凝重、奪人心魄。沒有一絲風,寒冷的空氣卻在抽走每一個人身體裏那點可憐的熱氣,休息的印度兵們轉著圈跺腳,恨不得生起一堆火才好,可惜周圍除了稀稀疏疏的枯草,什麽也沒有。

中國兵頭上的微汗被寒氣逼了回去,逼回心窩子那裏,像個微弱的火苗。

我知道他凍僵了。

他的腿開始了不可逆轉的壞死。

冷氣與僵硬不動的姿勢讓他的腿開始徹底的壞死,我再也聽不到血液迴圈的聲音,感覺不到筋疲力盡的顫抖,他的腿變成了石頭。

他開始搖搖欲墜。

我不知道是什麽在支撐著他,我們石頭是可以長時間一動不動的,但是我不知道人怎麽可能做到這樣。他就那樣一動不動,隨便對方換了什麽人他都沒有動,後來的印度兵越來越虛弱,開始變得軟綿綿的,這才是我熟悉的人類。而這個人類明顯跟他們不一樣的,他就那麽一動不動,像長在了石頭上。

天蒙蒙亮的時候,中國這邊支援的人才到達,他們渾身都是泥巴,顯然在漆黑一片的山路上摔了不少跤,衣服、額頭、手掌到處都是摔破的地方。他們沈默著,站上自己戰友的位置,繼續用胸口頂著胸口,槍口頂著槍口。

那個小個子中國兵一頭栽倒在地上,他的戰友們把他抱到旁邊,他還是保持著石頭上那個姿勢,一動不動。

他的戰友把他的褲子割開,用路邊的殘雪拼命的擦,彎曲關節,按摩肌肉,然而那條腿再沒有了任何反應。

它長在我身上了。

後來我成了一塊界碑,就立在當初他們對峙不遠的地方。

所以說如果要是沒有阻力的話,每天挪一挪界碑,國土肯定是會變大的,這是個數學題;

然而你去挪界碑,不可能沒有阻力,這種阻力有時候是用血肉做成的,這是個政治題。

我成了界碑,立在山脊線上,見證著這些大兵哥們用血肉,用身體,用生命鑄成的領土。每天太陽會從右邊升起來,把我的影子投在左邊,拖得老長老長,這就是國境線了。士兵們因為有了確定的國境線,不再用身軀、血肉、生命,或者一條腿,來作為標識,可以安安心心的退伍,去享受他們這個年紀應該享受的一切,青春、勞動、愛情、奔跑。國境線兩邊的人們,可以安心地放牧,經商,工作,生活,建起房子,在裏面從事著快快樂樂的一切活動,不用擔心一條飄忽的分界線。

士兵們也是人,他們每天把我擦亮,檢查細致到每一條裂縫。這是他們的先輩用鮮血和身軀確定的,挪動不得,否則他們也會用鮮血和身軀再確定一次。他們隨時準備著放棄自己作為一個大活人的一切,青春,愛情,勞動,奔跑,來讓這塊界碑挪不動。

我是一塊界碑,就立在這裏,看風起雲湧,觀日升日落。

幾多歲月崢嶸,一時江山如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