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華文星空 > 知識

中國有哪些優秀的搖滾樂隊?

2013-08-16知識

去年看崔健的【藍色骨頭】,唯一的驚喜,是聽到了寂寞夏日那首【在蓮池召喚我的精靈】。今天看到這問題,還是又想扯出來寫一寫。問的是中國的優秀搖滾樂隊,我不說崔健,但想說寂寞夏日。他們所唱的,或許正是一個時代所遺落的聲音。

雖然寂寞夏日的樂隊風格被大眾界定為post-rock。但主唱鄧裴也不是啞的,文化水平也絕對高出中國搖滾從業人士的平均水平。(比如回答裏好多提到顛覆M,我也愛啊,但真的是語死早,漢語歌詞寫得太尼瑪囧了)

寂寞夏日不該叫寂寞夏日,lonely china day顯然更符合樂隊核心精神。(謝謝

為夢而生

指正,寂寞夏日的正式寫法是寂寞.夏.日,夏是華夏的夏,這樣一來就很好理解了。大家明見,我就不一一加點修改了。。。)

專輯【哀傷】裏收錄的【草木中國】應該為他們自己作了詮釋,「中國有一棵草木墮落,可是無人響應我,這非人的墮落。」

寂寞的不是夏天,而是夏天裏每一個孤獨的靈魂,他們或者是中國人,或者是一種集體憂患。 「三思聽我,我非娛樂」。 與其說是歌,也不如說是個體對集體所產生的憂患意識。

2007年夏天,我聽得最多的一張專輯是【哀傷】。那時跟亂七八糟金屬樂混在一起聽,不懂歌裏唱的什麽,只覺得很酷。在各種樂評裏被參照最多的,應該是【一】這首歌,(試聽可點——

網易雲音樂 聽見好時光

一地財富 一乞討客 一廣場上餵胖的和平鴿
一盤散沙 一風波 一詩人笑死在煙花祖國
一袖清風 一袖揮霍 一手腕藏進喇叭的講演者
一嗵鑼鼓 一秧歌 一樓宇裏尋子的瘋婆婆
一人憂患 一群淡漠 一意識消亡在高高掛起生活
一種精神 一點寄托 一張紅色契約內的法定歡樂

鄧裴似乎是個愁眉緊鎖的詩人,在現實灰墻上塗抹著晦澀的句子。在冰冷的鼓點中,湧動著嘶啞的電吉他,優美的旋律卻在緩慢拖沓中漸漸令人絕望。反彈起琵琶,北京悟,北京再悟,鄧裴不說平白直敘的故事,將意識抽離出來,直接塗抹旋律裏。

2002年的【錄】,聽來也很有味。

網易雲音樂 聽見好時光

也不是沒講過溫馨又從容的故事。鄧裴寫於1995年的【日子】,聽來也是婉轉。那時的他,也許還活在平胡與安靜什麽都渾然不覺的年代。也許我們都是同樣,不論你是活在蜿蜒城墻下的老北京,還是活在崎嶇山路旁的重慶人,在某個時刻,還能聽懂中國人的同一種情緒。「爆竹煙花笑一年又來到,又聽到半夜梆聲三更響,又聽到守夜老人叫吉祥,家人安康再入夢鄉。」

2010年,再聽【這個易同化的名族】。一切卻都變了天象。

曾經的【我們】現在成了【悲歌】,

「我們生於中國,一個已知的年代。然後死於中國,一個未知的悲哀。所以贏了能有什麽,輸了又會如何,不如與我一起悲歌。」

「當寂寞夏日再次唱起【悲歌】,我已沒有了太多感覺。或者我是坐上9路公交車的乘客,在熊熊火光中悲哀死去,喚醒的只是一具麻木的軀殼。在暴戾的夏天,汗如雨下,漸漸失去意識。寂寞夏日,已然開始緘默並迅速衰老。詩人塗抹在灰墻上的句子已經被風化覆蓋,他們失去聲音,只剩下機械與和弦繼續鳴叫。【在蓮池召喚我的精靈】,我更願意把這首歌看作鄧裴與他樂隊的坐化,他們不再聲嘶力竭的申討,取而代之的是長久的沈默,在這個夏天,與暴風雨一起迅疾襲來並消失。 」

上面那段話,完全是青年時代的直觀感受。過了這麽多年,等到自己也漸近中年,才緩緩感受出有種穿戴在平靜面孔下的憤怒,依然在湧動。「一人憂患,一群淡漠。」豆瓣樂評裏,有人將這稱之為「士大夫之怒」,這真是更合適的。

2012年,鄧裴接受【音樂時空】采訪,談【這個易同化的民族】:

「我們正在被對權利的卑躬屈膝同化、正在被對文化和藝術弱智的認知同化,我們拿來從不消化甚至不知何物就充當自己,我們做事不認真不努力隨後從不自我反省反而學會相互制約和壓制欺騙,我們正在被機會主義同化從無察覺……」

寫答案的空當再重新搜搜,又發現一些東西很有意思。王戈這篇采訪尤其有意思,

鄧裴:我不是心胸寬廣的人

,2010年說的事兒,到了2015年依然是事兒。

一直難忘,那句「傀儡傀儡,面南背北。」

「南方有鳥,其名為鹓雛,子知之乎?夫鹓雛發於南海,而飛於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

看看吧,如今中國號稱的搖滾樂隊大多如腐鼠,唱青春唱愛情唱貧窮,逃不出陳谷子爛芝麻那點事。你們說的大痛癢大孫海英大左小,個個都是音樂節icon了,巡演五百年,創作一小時。台下的人呢,比個惡魔指就很金屬樂了,開個火車頭就很搖滾樂了,跳個水摸個女孩大腿就很臟辮兒了。恥笑草莓音樂節上的楊臣剛,也是五十步與百步的區別。

別把搖滾想得很另類,也別把搖滾想得很天真

搖滾是骨搖滾也是屁。

可以用作骨去武裝人,也可以用作屁去惡心人。沒有高下之分,只是心性從來不同。

看藍色骨頭,開映前,我背後一個人問,崔健多少歲了另一個人想了想然後哈哈哈地回答我草六十多了吧。看完之後,是采訪。當時直接在稿子裏吐槽了。

問答環節中,崔健最讓我印象深刻的話,是關於他的三要素論點。「人生有三要素智慧情感和信仰任何一個堵塞了都可以從另兩個尋求出路。」 類似的話還可以在2005年某位媒體人采訪崔健的文章中讀到,那時他的第五張專輯【給你一點顏色】即將發行,談到想要在專輯裏表達什麽?他說,「三角架有三條腿才會穩定,我覺得生活就需要‘三’,‘三’這個數位對我來說無時不在。我的音樂裏必須有力量、內容和音樂性,我的生活也是一樣,事業、愛情和身體,少一個都不行。我這張專輯裏給人是一種三三制。」【藍色骨頭】這首歌裏,崔健又唱起了他的三三主義。「我的生活也要有三大要素才幸福。」這樣的說教,讓年輕人感到很無奈。這就像公交車上站在你旁邊的老人。你既尊重他忌憚他但又不想站起身來讓位,只感到一陣無可奈何。

噢,就不要再說他跟譚維維唱的那首【魚鳥之戀】了。(後來又看了兩遍,覺得呈現還是不錯的,被禁忌的情欲呼之欲出,但我心裏還是有很多個可是但是but轉折)

接受衰老是每個人的必經之路,只是我突然覺得進入中年人的世界很黯淡。我覺得這個世界他媽的不會好了。

中國火早已熄滅,多數困頓的青年人都化成一地灰燼拾不起。只有一個人成了仙,那就是竇唯。

從此之後,中國再無青年人。

回答純屬自留地,整理整理5年前的聽歌筆記,順便再根據這400多個答案發發牢騷。

另外,由李誌討論又想到一些關於搖滾樂的閑話。純粹空想,歡迎拍磚。

搖滾樂的精神,在我看來,很像人在青春期的一種反叛意識,可能是對自我的反叛,對環境的反叛,甚至是對一個時代的反叛。

在80年代,中國人剛脫下藍布衫黃膠鞋,放下毛主席語錄,一臉迷茫,崔健那樣強烈的自我表達來得很及時,生生敲爛了集體主義鎖鏈,把個體解放出來。

但那已是上一個世紀的事。很妙的就是,崔健出了藍色骨頭這部電影。

上一代的問題,崔健闡述得挺好。軍區大院的搖滾女青年,迫於時代勉強結合的中國式家庭,重慶巫溪小縣城的落後封閉,都是屬於上個時代的創傷。到了這一代,傷痕敘事就顯得過時了,尤其是網路病毒與黑客侵入的部份,明顯還停留在上世紀90年代的DOS系統階段,有一種嚴重的失真感。崔健活在當下,但他與現實又明顯隔著一層膜。這也不難理解。他如同雕塑一般,活在紅星閃閃的年代,如同他頭上那頂亙古不變的五星帽子。

互聯網時代,我們並不缺乏自我表達,甚至過份沈溺於自我表達。這也是我把逼哥拉進來躺槍的原因吧。很難得再從當下的歌裏,看到異見者反叛者,至多是青春期躁郁患者。

我覺得金屬樂更能搖滾起來,可能是音樂本身的形式就是對流行音樂的一種反叛吧。

為什麽說,自竇唯之後,中國再無青年人。是感覺我們多多少少都被這個宏大的資訊時代所吞並裹挾,身不由己的推動向前。敢於逆流而上,還沒被水淹沒的人,我還沒想出來。

4月21日的補記:

今天看到李誌自己也轉了這篇文章,也挺有意思。正手一耳光,反手也是一耳光,真正痛快

楊波:李健們的背後是一群僵屍文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