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華文星空 > 知識

PP002 治療癔癥:從催眠到精神分析

2022-04-03知識

在上一講中,我們談到佛洛伊德建立的精神分析宇宙。宏大、璀璨、具有劃時代的意義。

讓我們註意到了更加廣袤的、在覺察之外的內心世界—— 潛意識

也慢慢發現跟潛意識連線,了解癔癥(hysteria)患者生病的根源,幫助TA們消除癥狀、逐漸好轉的工具—— 精神分析

在這一講中,我們就跟隨佛洛伊德的腳步,看看他如何在對癔癥患者的治療中,從催眠的手法中吸收營養,慢慢 提煉、綜合、創新 ,發展出他開創的精神分析體系。

No.1

從器質性神經疾病(organic nervous diseases)到精神官能症(neurotics)

初入大學的時候,佛洛伊德聽從父親的安排,選擇了醫學院。

他主攻的方向是 生理學 ,特別是對大腦神經系統的研究。 1876 年,20歲的佛洛伊德開始在Ernst Brucke的實驗室幹活,一幹就是6年。

但生理學研究,無法給他良好的經濟支撐,讓他有足夠的物質基礎來保障和未婚妻的生活。

1882 年起,在經濟的壓力下,佛洛伊德聽從一位老師的建議,轉到一家綜合醫院當醫師,並順利地留了下來。

同時他並沒有放棄對神經系統的研究。他積極參加大腦解剖學機構的工作,持續探索 神經疾病 (nervous diseases)和 神經病理學 (neuropathology)的邊界。

因為神經疾病在當時是很新的領域,研究、共識、學習資源相當有限。佛洛伊德開始拜訪各地的研究所,了解其他醫生的治療成果,還有他們治療神經疾病的方法。

1885年,佛洛伊德到 沙可(Charcot) 所在的研究所拜訪,了解到更多 癔癥的癥狀表現 ——他親眼看到癔癥病人 癱瘓 (hysterical paralyses)、 痙攣 (contractures)的狀態,以及 男性也會有癔癥 (註:在佛洛伊德時代,癔癥被認為是女性才會得的疾病)。

這也激發出他對 癔癥的神經病理學 的好奇——癔癥的背後,是神經系統出了怎樣的問題呢?

然後他也到了柏林,拜訪Kassowitz的兒童診所,了解他們對兒童的神經疾病的研究。

1886 年,遊學1年的佛洛伊德回到了維也納。他娶了等待他4年的未婚妻Martha Bernays。同時也作為神經病學的專家,正式開始了自己個人執業的生涯。

他對癔癥很感興趣,並且不斷推動癔癥研究的邊界 。比如他會到維也納的醫學協會,報告一個得癔癥的男病人的案例,分享他從沙可那裏觀察、學習到的內容。

但佛洛伊德的講座被尖銳地嘲諷。一個醫生嘲笑他說:「但是,親愛的先生,癔癥意味著子宮。一個男人怎麽會得癔癥呢?」

即便案例報告很精彩,他「癔癥不僅女性會有,男性也會有」的結論仍然被醫師們拒絕、忽視,最後跟維也納的醫學協會分道揚鑣。

同行的冷落、諷刺沒有影響佛洛伊德對癔癥的研究熱情。 他不怕輿論壓力,始終把實際效果放在首位 ,持續探索和改進治療病人的方法。

一開始,他使用 電擊療法(electrotherapy)和催眠療法(hypnotism) 來治療神經疾病。

結果發現,電擊療法的治療效果不佳。僅有的效果,也被認為是醫生的催眠所帶來的。

基於有效性的考慮,佛洛伊德果斷放棄了電擊療法,專註於客觀上能幫到病人的催眠療法。即便催眠被很多醫師懷疑、排斥為歪門邪道。

而在治療領域上,佛洛伊德也逐漸放棄器質性神經疾病, 把重心轉向精神官能症 (neurotics)。

這同樣是基於 有效性和患者需求 的考慮——佛洛伊德發現,現有的治療手段,對器質性神經疾病收效甚微。

且前來求助的患者中,器質性神經疾病只占很小一部份。大部份是精神官能症的病人——飽受神經衰弱、痙攣、癔癥性癱瘓等影響。

由此,佛洛伊德逐步確認自己的工作方向—— 透過催眠來治療精神官能症,特別是癔癥病人

No.2

癔癥之下的秘密:潛意識和被壓抑的性欲

在使用催眠療法的過程中,佛洛伊德遇到一些困難:比如他無法成功地催眠每一個病人;即便成功催眠了病人,也無法達到預期的深度。

1889 年,為了完善催眠技術,佛洛伊德到 伯恩海姆(Bernheim) 所在的醫院進修。

但遺憾的是,雖然伯恩海姆成功地進行催眠暗示,讓病人忘掉痛苦,並且不再復發。但是這個成功極為有限——只適用於伯恩海姆的住院病人。對他個人執業的病人,還有佛洛伊德的個案效果不佳。

經過短暫時間的好轉,病人很快又會出現癥狀,再次被癔癥所折磨。

因為催眠暗示的效果不佳 ,佛洛伊德開始新的探索:他不再只暗示病人,讓患者忘掉或壓抑痛苦, 而是透過催眠去詢問:癥狀的根源是什麽?讓來訪者在催眠狀態下進行講述

佛洛伊德對癔癥的探索,開始被 約瑟夫•布魯爾(Joseph Breuer) 醫生註意到。

他邀請佛洛伊德討論癔癥,研究如何治療他的女病人,也就是精神分析史上極有名的個案—— 安娜•O

在治療安娜•O時,布魯爾會使用催眠——讓她講述腦海裏被壓抑的內容。這對她癔癥性癱瘓、痙攣和其他生理癥狀的緩解很有幫助。

布魯爾也觀察到: 當情感沖動被壓抑的時候,癥狀會表現出來。而情感被自由地表達時,癥狀也就消失了

這個方法就是後來的 宣泄療法(cathartic method)

在布魯爾的啟發下,佛洛伊德開始套用宣泄療法。效果在他的病人身上得到檢驗。

後來,他把這些案例匯總,在 1895 年和布魯爾合著了 【癔癥研究】 ,為精神分析的發展奠定了重要基石。

他們發現:

癔癥是心理沖突的轉換。當能量無法釋放,會轉變成癥狀表達出來。

把造成心理沖突的創傷的經歷講述出來,帶到意識層面,這個能量就會被釋放掉。當癥狀失去能量的支撐,也就慢慢消散了。

但在「癔癥的病根在哪裏」這個問題上,佛洛伊德和布魯爾產生嚴重的分歧。

布魯爾停留在生理學層面,認為癔癥就是不正常的催眠樣心理狀態造成的(unusual hypnoid mental states)。

而佛洛伊德則繼續深挖:不正常的催眠樣心理狀態是什麽樣的狀態?它是如何產生的?

透過對患者的觀察、治療,佛洛伊德發現: 癔癥的根源,並不是寬泛的、需要被宣泄的情感。而是被壓抑的性本能和效能量。

比如在安娜•O的案例中,佛洛伊德覺察到她有被壓抑的,對父親和K先生的性沖動。以及對治療師的色情性移情(erotic transference)。

在催眠時,佛洛伊德也遭遇過女病人突然摟住他的脖子,色情性的行動化非常強烈的時刻。

佛洛伊德註意到這些現象,並對此勇敢地進一步探索。

他開始覺察到人類心靈的黑暗大陸—— 潛意識(subconsciousness) ,以及被視為禁忌的 性欲(sexuality)

但遺憾的是,布魯爾被移情之愛給嚇到了。他非常緊張、焦慮,很難承認癔癥背後的根源,是患者被壓抑的性欲。慢慢跟佛洛伊德分道揚鑣。

No.3

從催眠(hypnotism)到精神分析(psychoanalysis)

在跟癔癥病人進一步的工作中,佛洛伊德感受到了催眠的局限性:比如把布魯爾嚇跑的,作為來訪者防禦的色情性移情。

當患者對咨詢師的色情性移情變得更強的時候,治療的效果也在逐漸消退。

以及病人強烈的見諸行動。在探索病人癥狀的根源時,女病人突然摟住佛洛伊德的脖子,嚴重影響治療進行

唯一的問題在於:催眠療法能夠接觸病人的潛意識,了解在清醒狀態下,無法從病人那裏獲取的內容。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佛洛伊德開始采用伯恩海姆的技術:把手放在病人的前額,強制他們去回憶,去講述被遺忘的內容。

結果很喜人:來訪者慢慢想起被遺忘的經歷。

不透過催眠,也能接觸病人的潛意識。於是,催眠療法就被佛洛伊德放棄了。

在臨床工作中,佛洛伊德不斷思考:為什麽病人會忘記某些回憶呢?

因為那些記憶是不愉快的——令人沮喪、痛苦、羞恥,在內心裏警鈴大作等。於是被排斥到意識之外。

排斥的力量越強(resistance),醫師就需要用更大的力量去按壓,強迫來訪者去回憶遺忘的內容。

佛洛伊德註意到:患者內心裏,有一股力量想要獲得釋放和滿足的(性本能和性沖動)。而有另一股力量在壓抑、排斥它的出現(防禦機制)

在這個較勁兒的過程中,癥狀產生了( 妥協形成,compromise formation )。

受防禦機制的影響,性沖動會「化妝變臉」、扭曲,透過面目全非、無法辨識的方式獲得滿足。

在癔癥病人身上,無法直接表達出來的性沖動,會透過痙攣、癱瘓、嘔吐等形式獲得滿足,一開始完全無法從癥狀上辨別出來。

所以佛洛伊德認為,精神官能症的基礎就是對本能沖動壓抑、防禦的過程。

醫師的目標不僅僅是寬泛地宣泄情感,把生理癥狀背後的能量釋放掉。

而是去辨識來訪者的本能沖動是什麽,使用了哪些防禦機制,本我(本能沖動)和自我(防禦機制)是怎樣打架的,把心理沖突從無意識層面帶到意識層面。

基於這個治療思路,佛洛伊德把自己的技術與布魯爾的宣泄法區分開來,把它叫做 精神分析(psychoanalysis)

作者簡介:覃宇輝,美國精神分析協會候選咨詢師。武漢大學心理學學士,賓夕法尼亞大學教育學碩士。美國心理學會精神分析分會會員,芝加哥精神分析學院受訓學員。個案時數4600+小時,持續接受候選分析師的個人體驗和個體督導。

預約咨詢和督導:心理咨詢師、督導師:覃宇輝

拓展閱讀:什麽是假性親密關系?

有一種女孩表面上性格很好,有禮貌,也容易接觸,可為什麽讓人感覺有距離感?

參考文獻:

Freud, S., & Strachey, J. E. (1964). The standard edition of the complete psychological works of Sigmund Freud.

Gay, P. (Ed.). (1995). The Freud Reader. London: Vintage.

Quinodoz, J. M. (2013). Reading Freud: A chronological exploration of Freud's writings. Routled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