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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什麽短篇言情小說把你虐哭了?

2019-06-18心靈

【沈後的一生】

【無意】 【沈意 】

我又被禁足了。

淑妃懷了孕,要我這裏的廚子,我不過是讓她自己去宮外找找,做梨花膏的好廚子多的是。

就被扣上了善妒小氣的帽子禁了足。

允則說淑妃懷孕辛苦情緒不穩,我不能解憂還加添亂,不讓我再出明華殿。

我多冤枉,那廚子只做的桃花酥甚好,做不出淑妃要的梨花膏啊。

那晚涼得很,他眉骨清冷,玄青衣衫於月色中站立,要是沒有這番話,倒是頂好看的溫潤公子。

是這後宮大了,美人看花眼,他也變了。

小槐端了桃花酥上桌,憤憤要給元清宮送過去。

「她不是要廚子嗎?這桃花酥就給她送過去讓她吃個夠」

「懷孕的人你多體諒體諒」

「她就是故意的」

「今日的粥好喝,甜的,你試試」

「娘娘!」她跺腳抱怨一聲,苦著臉坐下來喝粥,隨即笑開 「哎!好喝」

……

早膳之後李公公來傳旨,明華殿解禁。

我倒了杯清茶嘆氣。

禁足多好啊,省得各宮叨。

小槐跳起來。

"娘娘本就是冤枉,偏的皇上聽信謠言"

"...."

李公公擦了把汗,悄聲看了我一眼。

"小槐言語放肆了,公公莫見怪"我擡手取了盒子裏一枚玉鐲,柔聲道"還請公公替我謝過皇上"

許是我沈家的陪嫁太好,他沒推脫,捏著嗓子結束了殿門。

也不知道會不會又去允則那裏說我囂張跋扈。

送走李公公之後,緊急讓小槐組織明華殿所有宮人傳達了一下核心宗旨。

"第一……皇上吩咐要做好"

"第二……皇上身邊人要恭敬對待"

"第三……娘娘"小槐滿臉不可思議,將手放到我額頭。

"您沒生病吧?沒發燒吧?"

"如今我不是你小姐了,是皇後,一言一行關系沈家,你今日這般放肆,若是人有意說你對皇帝不敬,便是本宮不敬,沈家不敬,你明白嗎"

"你從小與我一同長大,胡鬧慣了,我知道你看不慣這宮裏的規矩,可我,也是這宮裏的人了"

嘆了口氣,擦了擦小槐發紅的眼角,我知道她明白了。

"娘娘,你說過你喜歡皇上,你當上這皇後會開心的……你騙我"

好吧,她什麽也沒聽進去。

解禁的事自然不是允則查明真相,我雖不得他喜歡,到底是身份擺在這裏,他不能拿我如何。

先帝遺旨,丞相輔佐朝政,其女沈意是為雲朝皇後。

每當我被罰或是禁足便是百官上書,一國之後豈能為一嬪妃所罰。

入宮那日,爹爹拉著我的手顫抖著。

「意兒,為父定不會讓你受半分委屈」

是我第一次見他紅了眼,那樣高大堅毅的父親當朝丞相,說話都有些哽咽。

「爹爹是想要給你尋個好人,可先帝是遺旨,爹爹來不及也不能抗旨」

「意兒,你且放心,爹爹定不會讓你受半分委屈」

新帝登基,撤了大將軍的權,禁了西王爺的府,父親說先帝薄情,新帝更是冷血。

「爹爹絕不會讓沈家步入先皇後林氏一族後塵」他嘆了口氣,撫上我的肩「他不再是曾經的三皇子了」

「你也不能是沈家小姐了,入宮之後,你要事事思慮,切不可傲氣」

丞相府沈小姐,再不能任性,被困於四面紅墻,深宮牢籠。

-

"朕解了她的禁,她可有說什麽"

李公公又擦了把汗,到底是揣測不出帝王的心思。明明知道那淑妃假裝,卻依舊將皇後禁足,一日便又解禁。

"娘娘沒說什麽,只是讓奴才謝過皇上"

皇帝執筆的手停下,將折子放下,輕笑一聲"她倒是不一樣了"

"依奴才看,皇後娘娘比淑妃娘娘好看又溫柔,皇上真是冤枉娘娘了"

"你也替她說話?"皇帝語氣不善

"朕的皇後當真招人喜歡"

李公公冷汗直冒,不知道那句話惹怒了皇帝,誇皇後不是,說皇後也不是。

他腿一軟,跪了下去。

"皇後娘娘賞了奴才鐲子"

"……"

-

當晚允則破天荒的來了,帶著一身酒氣,明擺著不高興。

小時候我們一起玩過的,彼時他還是滿目溫柔。會護著我穿過石子河。

自他當了皇帝,我再沒見過他眉目含光。

是這皇權將他也困住了?我這樣想著。

突然有些心疼,讓人端了蜂蜜水來。

「喝了要好受些」

「你餵我」

…………

"我和你……"

不是!

"臣妾和皇上還沒好到這份上吧"

"哦?"他緊盯著我,似要將我看穿

"那麽皇後,除了朕,還想與誰好?"

唇上一片溫熱,他猛然拉我入懷,瓷碗從手上滑輪碎的滿地,我瞪大眼睛掙紮,卻被他鎖住手腕更加變本加厲。

允則天生就有蠱惑人的本事,他自小便能與所有人處處為善,是他的天分。

我沒騙小槐,我是喜歡他的,成為皇後這一事,我並不難過。

濃稠暮色白紗飄搖。

"沈意"

情動之時他喚我名字,將我的發絲繞在手心。我想,他也是喜歡我的。

醒來的時候整個人酸痛難耐,小槐捂著嘴笑個不停。

「娘娘,奴婢熬了補湯」

穿了件藍衫才遮住了我頸間的痕跡,我有些無力,起身差點直直跪了下去。

「小槐,去熬我交給你的藥」

小槐楞楞扶起我,從不解到紅了眼。

她知道,我不能有孩子。

丞相之女不能有孩子。

歷朝丞相逼位之事不在少數,我知父親忠心耿耿,允則卻不一定。

他登基不久,朝堂之事大部份掌管在我爹手裏,每每罰我,卻是更激起朝堂共書,縱使小太監也知道,這朝堂,有沈家大半。

我不能有孩子,這宮中有淑妃和其他妃嬪的孩子就夠了。

桂花開了,清新香氣彌漫四宮,允則讓人天天摘了桂花送到明華殿。

「你喜歡的香味」

沈府種有桂花,我從小就愛在樹下鉆,惹上一身花香,清而不膩。

從那日開始,他日日都往我這裏來,美其名曰淑妃懷孕辛苦不忍叨擾。

卻來擾亂我每日清閑。

「皇後清閑,不如再做些蜂蜜水給朕」

「皇後清閑,便跟著朕出遊吧」

「皇後清閑,陪朕賞月吧」

我一點都不閑!好嗎?

「皇後不能體會懷孕之苦,甚是遺憾」

「既然是苦,有何遺憾」

我偏頭不去看他,或是看不懂帝王,他閃爍的眸子裏是溫柔還是試探,我都怕的要命。

"皇後還在服用避子湯嗎"

"回稟皇上,皇後娘娘的主治太醫太過謹慎,臣翻了數日藥渣,確實有避孕之效"

允則閉著眼睛,心想他的皇後的確心思縝密,不似曾經人了。

"你說,是她自己不願,還是丞相不讓她生?"

"……」

怎麽,他更希望是後者。

太醫跪著,不敢回答。

他便自顧自說下去

"過些時日,你去給皇後主治,將她的避子湯換成平常補藥"

"可……"

"可什麽"

"回皇上,恕臣無能,皇後娘娘的太醫,是丞相指定的"

……

良久,大殿高位似乎有聲輕笑。

妃嬪的孩子,或許是自己喜歡之人的孩子,都由不得他做主。

沈家……

……丞相

這朝堂,到底還是姓沈的。

"淑妃的孩子有五月了吧"

皇帝突然換了話題,太醫一楞,沈思一下迅速開口。

"回皇上,剛滿五月,胎像穩固"

"那就再等兩月,一並將皇後的太醫換了吧"

-

初冬那日,皇宮下了些小雪。

淅淅瀝瀝的,一點一點壓在枯樹枝上,很快就融化了,落在地上濕了一片。

宮裏要辦家宴,原本是皇後做主,我不愛這些,便悉數分給了內務府和妃嬪去做。

"想什麽呢"

女子伏在窗邊,外袍滑落到肩上,青絲隨意散著,眉頭微皺,聽到聲音回過頭來。

與他對望,神色有一瞬迷惘。

"皇後這般,真讓朕忍不住憐愛"他向我走過來,將我的頭發挽起,又仔細挑選了一支發釵。

允則為我梳妝耽擱了很久,到宮宴大殿時,眾人已經到齊了。

"參見皇上皇後"

我頂著個四不像的頭飾,盯了一眼允則,虧的小槐最後給我整理了一番,不然今日可就真是四不像了。

罪魁禍首倒是不以為然,趁著眾人起身之時悄聲問我"朕覺得好看,與你很相稱"

……

"皇上皇後看著倒是恩愛萬分呢"

聲音太過熟悉,是父親的交好,我望過去,與老將軍相視一笑。

只當我還是往日纏著他的小女孩,老將軍還欲說點什麽,卻被人攔住。

是我父親。

家宴之事我從不上心,這下一看,除了妃嬪和近臣,大多數都是沈家,或是以父親交好之人。

我心下一楞,轉頭看像允則。

"朕怕你思念家人,就叫他們都來了"

道了聲謝,我想與父親單獨說說話,允則點了頭。

"我才進宮數日,爹爹居然已有白發了"

偏殿沒人守著,冬日寒風胡亂刮著,我拉著父親的手,數月之間,父親蒼老了大半。

"他待你好嗎?意兒"

"爹爹今日不是看到了,家書中也讓父親放心,他對我也很好"

父親嘆了口氣

"我只道他是個心思涼薄的君主,自他登基,在朝堂上從不與我作對,人人都說皇帝很寵你,你這皇後做的順心,為父也別無所求了"

但……

我拉著父親手,沈思著,有些事總是要說的。

「弟弟扶持先帝登基,到如今,朝堂之上大半都是沈家人,父親說允則心思縝密,不如放權,告老還鄉也不錯」

"你怎麽會有如此想法?"父親驚愕,他自是知道其中道理,卻怕是我因此受委屈"難道他禁足你也是因為如此?"

我知道他在自責沒護好我,趕緊回答。

"我只是想爹爹平安,沈家平安"

"我從小扶持先帝,老了為他兒子把持朝堂,一片忠心,難道他還猜忌與我?"父親大怒,望著我又冷靜下來。

"意兒,若是為父告老還鄉,這後宮中,誰還護得住你?"

正說著,外門便說皇上到了。

允則站在門口,笑意吟吟叫了一聲相父。

父親沒說話,只是將我送到他身邊。

"皇上此舉,折煞老臣了"

"相父乃大功之臣,朕敬佩不已,何來折煞二字"

往後我依舊在想,允則演的好一出君臣之禮,帝後和睦,騙過了眾人,騙過了我。

而這場局,念我父親執著的衷心也好,為保我的位置也罷,乃從先帝之手便布下了。

-

允則除了抽空去看看淑妃的胎,多數日子還是來明華殿。

小槐不叫了,頭也不疼了,頂著小廚房日日做新鮮糕點。

"娘娘啊,您要抓住皇上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胃"

我抓他的心幹嘛?

"但是依奴婢看,皇上的心早就在娘娘身上了"

……

"哦,是誰整日在我面前說皇上腦子不好使的?"

"誰啊?是小李子吧,反正不是我"

允則來時剛好用晚膳,我看他心情不太好。

"怎麽了?"

"淑妃胎像不穩,朕派太醫去了也沒有好轉"

我有點心虛,身為皇後,對淑妃懷有身孕少有關懷。

"我說怎麽這幾日不見她請安呢"

允則噎了一口,擡頭看我。

"皇後後宮管理的好啊,怕是只知道小廚房的吃食了吧"

我想一定是小槐安排的膳食還不錯,不然他也不會誇這麽一句。

"朕可沒誇你小廚房"

會讀心啊,我疑惑擡頭,正好對上他的眼睛。

"這是朕的第一個孩子,朕不想有事"

他起身,從對面坐到我身邊,把頭靠在我肩上"朕希望朕的所有孩子都平安長大"

淑妃在他剛登基就懷孕了,如此,便是雲朝第一個皇子,我伸手撫上允則的後背,卻被他握住放到胸口,轉眼他就笑起來,絲毫沒有剛才的難過。

"皇後什麽時候給朕一個孩子"

"朕一定保護我們的孩子平安"

……

第二日我便讓小槐送了家中的補品和上好的首飾去淑妃宮中,又派了幾名太醫守在她宮裏。

我也希望這個孩子平安。

小槐送禮回來,憤憤不平,老遠就聽到她的聲音:

"娘娘已經送了很多了,皇上把她父親升官了,連帶著她哥哥也升官了,她總得好起來了吧"

"升官?"

"是啊娘娘,我聽小李子說的,今天就該宣旨了吧"

"不過再大,也大不過丞相大人"

我遞給她一塊桂花糕,心裏隱隱有些不安。

"可有說是什麽官職嗎?"

-

淑妃早產了。

元清宮上下亂做一團,哭聲滿天,淑妃昏迷不醒。

知道訊息已是第二日,在允則懷裏睡的格外沈,小槐扶我到的時候,他下朝已等了多時。

太醫跪了一地,床簾透過淑妃模糊的影子,毫無生氣。

允則站在床邊,看不清神色,我想上前拉住他的手,卻生生被跪著哭泣小宮女刺耳的聲音逼回了眼淚。

「皇後娘娘好狠的心」

我又被禁足了。

那晚變故來的太快,小宮女直指我害了淑妃的孩子,羅列出一堆證據。

允則冷冷看著我,我卻解釋不了半分。

那樣毫無溫度的眼神刺的我心悸。

小槐抱著酒瓶醉的滿臉通紅。

她說原以為我可以和皇上相愛了,怎麽會發生這種事。

卻再說不出責罵淑妃的話。

淑妃不過是棋子,孩子也是。

她哭的止不住聲,我抱著她衣服都濕了一片。

「小姐……我們回府吧,不做皇後了…好不好」

誰都知道,那樣肆意明媚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皇後謀害皇嗣,證據確鑿,淑妃的父親升官至刑部尚書,專審此案。

允則發了大火,徹查沈家。

「皇後如此,丞相脫不了幹系」

聽說那日年輕的帝王威嚴肅重,朝堂之上竟無人敢出聲。

我醉了兩日,頭疼的厲害。

小槐端了桃花酥,眼裏是藏不住的悲傷,強笑著不讓我發現。

「丞相府被封了」

……

明華殿外侍衛比前幾次更加兇神惡煞,可這天下原本是沒人可攔我的。

「往日我是丞相之女沈意,今日我是雲朝皇後」

「你們有幾個腦袋攔我」

我抽出匕首冷眼看他們慌張無措,終究跪下放我出去。

丞相府千金囂張跋扈,縷縷闖入宮中,先帝都不曾責罰。

只是那時我年幼,不知道那是父親功高勢大,我的無心胡鬧,更是大忌。

先帝駕崩當晚,先皇後從城墻跳下,聽宮人說是帶著笑的,定是愛極了先帝。

從那日起再見到允則便是在紅墻裏喜袍旁,眉眼冰冷,滿目寒光。

他再不是往日柔聲對我笑著的少年。

「娘娘是要去哪兒」

半路碰到不識之人,小宮女告訴我這是新進宮的妃子。

其父查獲沈家有功,特冊封他女兒為林嬪。

「娘娘以為找皇上又能如何,沈家早晚會如此」

林嬪生的一副好模樣,卻字字帶著嗜血敵意刺的我心疼。

「娘娘以為,皇上會留沈家幾日」

沈家還有幾日?她笑的有些猙獰,我只覺得頭暈目眩。

我終究還是沒能見到允則,倒了下去。

明華殿換了一批侍衛,橫在門邊。

小槐笑的比哭還難看。

我有孕了。

我一時不知道該做何表情,她說她威脅太醫沒將此事稟報皇上。

我摸了摸小腹。

道她做的好。

「你說他若是知道了,會高興嗎」

桂花盡數雕零了,落在地上任人踩踏成泥。

允則來過一次,靜靜負手立在殿外。

「我做了蜂蜜水」

「今日月色格外好,我們賞月吧」

我自顧自說著,摸了摸小腹,我們有孩子了,你高興嗎。

秋風吹過來,有些悲涼,眼淚不爭氣的往下掉,我胡亂抹了把臉笑笑。

「放過沈家吧」

他沒有回答,秋風蕭瑟,冷冷清清。

孩子足月的時候,丞相府被抄了。

我再次沖出宮,一路狂奔至天牢。

我在牢外拼命掙紮叫喊,聽不見父親回應,看不見沈家一個人。

額頭被磕破了,血從額角流到嘴裏,樣子實在是嚇人可憐,我哭的失聲,血流進嘴裏,腥甜惡心

那日記憶已經模糊不清,我撐著身子從天牢走到允則面前,血染紅了一路青石板。

「允則,腹中胎兒,換我父親一命」

我緊緊用染了血匕首抵著腹間,當時的樣子一定甚是恐怖,小槐死咬著唇才扶住了我。

他擡起頭看我,冷的可怕,我幾欲站不住暈倒,他終於開口。

「好」

我眼前發黑看不見他的樣子,我想他一定是沒有高興的。

我知道他愛我,沈家失勢,他會留下我,留下這個孩子,畢竟我後無所依,對他來說,再沒有威脅。

這樣的愛,無比可怖。

我用盡辦法打聽父親的屬下,讓暗衛出宮求我的將軍叔叔,我不信沈家是個死局。

"還有孩子"

我摸著小腹,同小槐瘋癲的笑著,

"若是皇子,本宮要扶他上位,若是公主,便換了孩子來"

就算用盡心頭血,我也要我沈家逆天改命。

暗衛回宮,父親手裏武力最強的暗衛,回來時一身汙血,他闖進天牢,見到我的將軍叔叔,只剩囚服。

"娘娘,將軍,和您的叔伯……問斬了"

一眾親信,流放變賣,稍有官職的處斬。

刑場的鮮血洗了三天,沈家,連根拔起,再無回天之力。

他敢留著我,便是想好了這一切,我無計可施。

我只是這宮中毫無所依的皇後了。

父親被送到邊疆去的那日下起了雨,我執意不打傘,小槐撐著袖子遮在我頭頂,哭的慘烈。

想叫她別哭了,嗓子啞然,我發不出聲音。

我在城墻上看馬車緩緩遠去,木然站在雨裏,天地白茫茫一片,像極了沈府的桂花。

我撐起身子站上了城墻,身後宮人的尖叫刺的我耳朵疼,便又往前傾了一些。

直到父親馬車再也看不清。

爹爹說的沒錯,三皇子是天生的君王,他的謀略野心,他都看在眼裏,而君王,最不需要感情。

「你若是敢跳,朕定要追回你父親斬立決」

而如今,這位君王,也有一絲破綻。

「皇上放心,臣妾只是看看這雲朝的江山,皇上再不用憂愁了」

他似有重重怒氣,終究再恢復一片清冷神色,伸出手讓我下去。

我落入他懷裏,只覺得可惜,若是有匕首在,便能刺穿他心窩。

想我沈相之女當年也曾和武將交手,彼此不分一二,如今卻連軍刀都拿不起。

爹爹,女兒或許還有一法呢?

他脫了外袍蓋在我身上,抱著我往回走,這一路好遠,他不許人不撐傘,獨自抱我到明華殿。

幼時我在街上崴了腳,跟著的人全然不敢動,只有他抱著我回沈府。

「疼嗎?」

「疼」

「哭出來好受些」

「我才不會哭呢,我堂堂丞相之女怎能為這點痛哭」

他偏頭笑了少女拙劣的演技,我皺著眉疼得緊緊抓著他的衣衫。

「吃了這個就不疼了」

他放下我走進糕點鋪,再回來時已拿著糖人給我,那是我吃過最甜的糖人。

那些年礙於我身份從未有人敢與我交心,人人只道我跋扈任性,三皇子溫柔,與我倒是頂好相配的。

動心是從哪日起,早已記不清

入宮那日,我其實是歡喜的,可我的少年終究將年少的愛義大利直麵碎。

我再扯緊了他的衣衫,像極了那個春日,我縮在他懷裏,只是這一次只是蝕骨的疼,宮墻雨滴裏都是我的哭聲。

他不是往日少年,也再沒有丞相之女。

允則派了人守在明華殿,他怕我再去城墻,可我連這殿門都不想踏出一步。

淑妃被送出宮修養。

林嬪沖撞我被打入冷宮。

他執意不選秀 日日待在明華殿。

人人都道帝後情。

琴瑟和鳴。

我摔碎了他送來的玉蘭簪,李公公忙著要去撿。

「若是還能完整拼好,便是李公公能力」

白玉碎了滿地,只留下孤零零的簪身

公公留在原地,看著扶著我的小槐,想著上前幫她,卻被小槐側身躲開。

他的手在半空停了良久,轉身去拾那塊玉,碎片劃開了手掌心,他毫無痛楚般喃喃道:

"怎麽會這樣呢"

怎麽會這樣啊,不是互相愛著的人嗎?

早知道他就再多說些好話了,皇後娘娘給他那麽多好東西,他還沒報答呢。

小槐呢,他這麽想著,他的小槐,再也不會理他了。

允則說明日再讓人送別的簪子來。

我懶得看他,去內殿休息,踩著碎玉只覺得冷,一片冰涼。

碎玉能圓,心不能。

父親的下屬,我的叔叔,所有曾握兵權之人,皆死於非命。

皇帝下旨,天譴之罪,不必查。

我做了一個夢。

夢裏都是沈家的人追著我喊小姐,問我為何不能救他。

天地之間,只剩下白霧一片,而我立於宅院之中,手拿長劍,身穿華服,流著淚,看這一片宮墻。

爹爹,我出不去這宮墻。

於我

只剩下蝕骨的恨。

要殺遍殺吧,偏偏要騙我愛我,護我之後殺我家人再留下我。

「小姐…小姐…您醒醒啊小姐」

聽小槐說那日允則瘋了般抱著我,太醫跪了一地,若我再不醒便是都要沒命了。

我聽來只覺得可笑,小槐說他是真的喜歡我。

他當然喜歡,喜歡無權無勢的皇後,不是我沈意。

「小槐」

「日後孩子出生了,你告訴他」

「他姓沈」

桂花初開的時候,無人再敢提沈後。

據說那日城墻之上,粉紗錦衣女子,隔著茫茫月色,恍若仙子。

允則是半夜驚醒的,剛過滿月禮的公主啼哭不停,宮人跪了一地不敢言語,懷裏的人不見蹤影。

「皇後娘娘…皇後娘娘…皇後……娘娘」

再也沒有皇後了。

年輕的帝王從未如此失態,衣衫都未曾穿好,淩亂的發絲散在冰冷的空氣裏。

城墻之下有淡淡的花香,像極了那日丞相府的初遇,少女在掛花樹下,遙遙淺笑。

他立在那裏,直到天地有了亮光,方才走近,抱起冰冷的女子向明華殿走去。

先皇後跳下城墻那日,他只看到了滿目的紅,一身錦袍盡數是血色,他迷迷糊糊暈了三日,醒來便是登基大禮,冊封皇後。

「你若想坐穩皇位,沈家不能留」

他依稀記得父王的心悸,沈相勢大,朝臣聽沈,他是沒有什麽感受的,只是記得丞相府的那個小姐,古靈精怪,笑意淺淺。

直到後來,他登基為皇,霎時才明白朝堂之上的勢力倒向。

他終究為了皇權殺死自己的喜歡。

先皇後哪裏是因為愛戀,不過是父皇駕崩前,將她氏族斬下,給帝王家鋪路。

盡管先皇後的氏族不過是和沈家交好,一樣的衷心耿耿。

可勢大於皇權,沒有活路。

他終是成為了皇帝,和父皇一樣的皇帝。

他想起大婚當日,夜色闌珊。

燭光盈盈裏,她極為好看,可他只是冷了眼望去,那明麗女子眼裏星光散去終是低了頭。

酒醉半夜,他會很難過,才會記起自己叫允則的那些日子,會拉著她去賞月下期看河燈漂流遙遙而去。

他走的很快,將那女子放在床榻之後砸了滿殿的東西,最後跌坐在摔碎的瓷渣裏捂著臉痛哭出聲,任碎渣割破血肉刺進肉裏血跡斑駁。

他想留住她的,可他忘了,他再也不是她的少年,這一場骯臟的權利遊戲,癡心妄想能將她留下,可她本身,從不屬於這皇城。

論狠心,論謀智,她從不差他。

她知道怎麽讓他最難過,是他的報應,一切都是。

她的死,自己的難,這位皇帝瘋癲的喊著,他明白,自此,他失去感知心跳的能力了。

「沈意…沈意…沈…意」

「你這樣明媚肆意的女子,死時怎能如此悄無聲息」

她在一個最為平常的月夜,帶著笑意,從城墻落下。

從此再無皇後,再無沈意。

-

沈家到底是什麽都沒留下。

皇後的宮女小槐和剛滿月的公主也跟著皇後一起消失了。

他還是一個孩子都沒護住。

皇帝沒派人去尋,只宣旨設立:

此後,百官再無丞相一職。

無人敢異,皇帝威嚴。

只是那日朝堂之上,年輕的帝王恍若老了十歲,滿目滄桑,桌上的畫紙飄搖,錦衣女子在桂花樹下淺笑。

像極了無人敢提的沈後 廢相之女沈意。

-

彼時小槐抱著公主連夜趕往邊塞找到了沈相,丞相早已生出白發,雙手竟抱不住一小小幼兒。

小槐想起三日前,月色溫柔。

她的小姐坐於月色之下,淺淺笑開,那樣好看。

她的小姐說。

她終於走出這深宮,幾分愛恨又誰人知曉。

「小槐,你要為我高興」

我的少年,死於雲朝三十六年新帝登基之日,雲朝四十一年,我去找他了。

小姐,我為你高興。

你看,我也走出這深宮了。

—-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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