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助的學生高考考了兩百分。
她跑來找我說想來北京讀大學。
我說實在不行進廠打螺絲吧。
她崩潰大哭，說我這是將她往死路上逼。
我心軟了，找人給她報了個高價復讀班。
她卻搖頭：「不想復讀了，要不你把這錢給我，讓我出國留學。」
我拒絕了，她突然冷笑起來：「你會後悔的。」
我沒當回事，直到她大著肚子坐在我家門口。
她說孩子是我哥的。
1
在我八歲的時候，和我爸去山裏露營。
很不幸遇到了山體滑坡，當時很多人被困。
我和牛莉莉就在那時候相識的。
她出來放羊，山體滑坡的時候，羊走丟了。
她顧不上身上的傷，赤著腳哭著到處找羊。
那只羊是她家唯一值錢的東西了。
她餓得走路都搖晃，我把車裏的牛奶和零食分了一大半給她。
後來了解到她父母雙亡，是跟著叔叔嬸嬸生活。
叔叔嬸嬸有自己的孩子，家境也很困難，對她自然是無暇顧及。
本該讀書的年紀卻要出來放羊，長得又黑又瘦。
過了兩天，救援隊把我們救了出去。
在醫院確定身體無恙後，我爸打算帶我回北京。
她哭著追我們的車子，我從後視鏡看到她，叫我爸停車。
她沖上來抱住我，哭著讓我記得回來看她。
還把她最喜歡的狼牙項鏈送給了我。
「真羨慕你，還可以去上學。」
「你也想上學嗎？」
她怯生生地點了點頭。
我爸說：「你們年紀相仿，一起大難不死，也算是緣分。」
那時候我還小，對這樣的感情也很珍惜。
「那可以讓她跟我一起回學校上學嗎？」
我爸沈思片刻，笑了：「如果你願意，可以用你的零花錢，讓她上學。」
她眼睛突然亮了一下：「真的嗎？真的可以嗎？」
就這樣，從我八歲這一年，就開始用零花錢資助她上學。
2
回北京後，她給我打過電話。
我給她講了好多學校的趣事，讓她有空來北京玩。
她默默地聽著，啞聲說了句：「你的命真好，我要是能成為你就好了。」
「只要你努力學習考到北京，我們就可以一起玩了。」
「就算我到了北京，命還是跟你不一樣的。」
掛掉電話後，我給她寄去了不少零食和衣服。
我每個月都會給她匯款，錢到賬的時候她會給我發一條簡訊表示感謝。
後來上了中學，我的學業開始變得繁忙。
她以沒有手機不好聯絡為由，不怎麽給我打電話了。
我的成績一向很好，我爸看著成績單很是驕傲，突然問我：「你資助的牛莉莉成績怎麽樣？最近有沒有跟你聯絡？」
「沒有，她住校沒有手機不好聯絡，畢竟我們約好了，她會考來北京。」
我爸點點頭：「既然她這麽努力要走出大山，那給她買一台手機唄，也方便你們聯系。」
「好。」
給她寄去手機後，她給我打了一通電話。
聊了成績的事，她支支吾吾地不肯回答。
後來在我的追問下，她才拍了成績單給我。
沒有一科是及格的。
這樣的成績，想考來北京只能說是天方夜譚。
「……老師周末會在學校開補習班，但我們家出不起補習費用。」
「多少？」
「八百吧。」
「我給你轉過去。」
「謝謝你，溫衡。」
後來她陸陸續續以各種理由跟我要錢。
數額不多的，我就都轉過去了。
我只能說，年少時期的助人情節總是熱烈的。
至少那時候的我，心還沒現在這麽冷。
3
後來，她勉強考上了當地一所普通的高中。
不過在後來，她發來的成績單都不錯。
成績有了很大的進步，再加把勁應該可以來北京讀大學。
我高二那年暑假，我爸讓我邀請她來北京玩。
說是給她激勵一下，好好學習沖刺北京的學校。
時隔多年再次見到牛莉莉，我有點認不出了。
她還是很瘦，也不白，但五官很深邃漂亮。
我帶她逛了北京城，她仰望著高樓：「你們生活在城市的人可真幸福。」
我只當她是表達對這裏的喜愛。
「快了，等你高考完，就可以來北京了。」
「我要是考不上呢？」
「只要你把我給你的復習資料都看完，一定會考上的。」
她抿了抿嘴不說話。
晚上睡覺半睡半醒的時候，突然被坐在床邊的牛莉莉嚇醒。
我問她為什麽不睡覺。
她的手摸過我柔軟的床墊，那眼神陌生得可怕。
「這麽軟的床，我第一次睡，不習慣。」
「溫衡，你的命怎麽這麽好啊？你爸和你哥都這麽疼你。」
哦對，我忘了我哥了。
牛莉莉來的第一天，眼睛就盯著我哥移不開眼。
吃飯的時候也會擠到我哥旁邊的位置，那原本是我的座位。
我哥性子比較冷，嘖了一聲：「這是溫衡的位置，你坐那邊吧。」
牛莉莉當場紅了眼，我爸還輕聲呵斥了我哥。
牛莉莉的手撫摸我的長發，嘆了口氣：「你們富人家的孩子，就是有股傲氣。我們窮人家的孩子，怎麽配和你們同一個桌子吃飯呢？」
「你別理我哥，他就這樣。我替他向你道歉。」
「不用不用，我怎麽敢呢？我仰仗你們家的資助，讓我跪舔都是應該的。」
不知為何，這次見面後，我對她不再有小時候的親近感了。
甚至有點想遠離她。
送她離開後，我才發現我放在書桌抽屜的幾千元現金和金項鏈不見了。
調了監控，這段時間進出我房間的只有她。
我哥還罵罵咧咧地沖出房間，手裏拿著一封手寫的信。
「不是，她有病吧？溫衡你帶回家的都什麽奇葩？什麽叫喜歡你紋理清晰的腹肌啊？小po文看多了吧？」
那是牛莉莉給他寫的情書，錯別字一大堆，字型歪歪扭扭。
「我溫凜的凜都沒寫對，就這樣的人你還資助她？」
我想過要放棄資助，但我爸說怕我這樣就斷了她的希望，會讓她受不了。
我就想著，就資助她考上大學。
等她去念大學了，就讓她自己勤工儉學去支付自己的學費。
高考成績出來了，我如願考上了B大。
而牛莉莉才考了兩百分不到。
所以，她之前給我發的成績單都是弄虛作假的。
4
沒和我打招呼，她就收拾行李來了北京。
「幫我想想辦法吧，我能報什麽大學？」
「你自己看著辦吧，成績單都能作假，你有什麽做不到的？」
「我沒有弄虛作假，不信你可以打電話問我老師。」
都到這時候了，她說謊還是這麽振振有詞，臉不紅心不跳。
「騙人有意思嗎？平時成績能考五百多，高考才兩百？」
「溫衡，你這句話很傷人你知道嗎？」
我扶額：「實在不行你進廠打螺絲吧。」
「你這是把我往死路上逼。」
牛莉莉大滴的眼淚落下，像極了八歲那邊赤腳在山邊找羊的她。
我嘆氣，她永遠知道怎麽讓人對她產生憐憫之心。
我爸剛好回來，看到了這一幕，就說幫她最後一次。
我爸永遠這麽老好人，他的說法是多施舍多給兒孫積福。
我爸找人給牛莉莉報高價復讀班，往年這個班有挺多學生考上理想學校的。
可牛莉莉卻搖頭：「我不想復讀了，好累，要不你把這錢給我，讓我出國留學。」
「出國留學？你語言過關嗎？」
「我可以學。」
「要可以學你早就學了，你英語才考了18分，亂蒙都比你考得高吧？」
牛莉莉擡起頭，臉色都變了：「我知道你瞧不起我，我家那邊的教育資源和北京能比嗎？我知道你成績好，但也是因為你命好！」
我爸看不下去了。
「莉莉，我們家溫衡跟你有緣，但你所作所為也傷了溫衡的好意。你之前拿走了溫衡抽屜裏的金項鏈，她還哭了很久，那是她哥哥送給她的。」
「我沒拿！！」
牛莉莉突然像瘋了一樣，擡起頭看我，眼球的血絲泛紅，嘴唇抖動。
我嚇到了，讓她趕緊收拾行李走，以後不要再聯系了。
牛莉莉走之前，回頭看我，突然冷笑起來：「你會後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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