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附近有棟廢棄的學校。
村裏的孩子們經常在那裏玩。
有一天有一個女孩在那裏失蹤了。
一開始她爸媽去找,後來全村的人都去找。
但都沒有找到。
從此以後那個廢棄的學校成了禁區。
三年後,那個消失的女孩回到了家裏。
還挺著個大肚子。
她回到家裏的訊息立馬傳遍了村裏,就連我也被爸媽要求立刻回來。
我在鎮上讀高三,正是高考關鍵時刻。
接到電話之後,我立即趕了回來。
回到家聽我爸媽說,才知道原來她已經瘋了,什麽人都不認識。
他們希望我去看看她,說不定她看到我還能想起什麽。
畢竟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
看到她的第一眼我沒有認出她,她變化太大了。
她的右手完全消失了,那雙漂亮的眼睛也缺了一個。
最重要的是她那隆起的肚子。
突然,她的情緒激動起來,像是看到什麽可怕的東西。
但無論她怎麽用力都無法發出聲音,喉嚨裏的聲音更像是從地獄裏發出來。
大家的眼睛齊刷刷都轉向我,房間裏只有我一個人是剛來的,很顯然她是受到了我的刺激。
很快,我就被請了出來。
我長噓了一口氣。
沒能幫上忙,我準備回學校。
回家的路上,我爸長嘆了一句。
「真是可惜。」
我理解他的意思。
周玉琪,曾經是我們周家莊的驕傲,是我們這輩的翹楚。
初三那年中考她考了我們縣第一,被縣上最好的高中錄取。
老師們都誇她是他們帶過最有天賦的學生,不出意外,今年高考,她定能再次拔得頭籌。
現在這些都毀了。
不僅如此,她以前很漂亮。
一頭秀發,一雙靈動的眼睛,高高瘦瘦的。
現在看看她成了什麽樣子。
忽然,我爸說道:
「真是天妒英才,其實做個普通人也挺好的。」
說完他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意有所指。
我是個普通人,所以我才幸免於難,太優秀的總會造人嫉妒。
我沒有說話,從小他就喜歡把我和別人比較,之前是拿周玉琪和我比,她消失後,就拿周玉萍和我比。
周玉萍是我的另一位好朋友。
她現在在外打工,每年都會寄錢回家。
她媽每次收到錢都會來我家炫耀一番,每到這時我總是默默地聽著。
我爸鼻子裏就會出現和豬一樣的哼哼聲。
我知道他的意思。
我讀的是一所普通高中,還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大學,不如早點出去掙錢,和周玉萍一樣。
周玉琪消失後的一個月周玉萍就離開了,再也沒有回來。
周玉琪,周玉萍,周玉梅三個人是好朋友。
我是周玉梅。
三個人當中我最不起眼。
和周玉琪的優秀相比,我成績中等,是老師眼中的小透明。
周玉萍成績雖不行,但人緣很好,每個人都願意和她交朋友,是個十足的大姐大。
從小學開始,我們三個人形影不離。
一起上學,一起放學。
初三那年暑假,也是我們三一起去的廢棄學校。
但我和周玉萍都隱瞞了這件事。
當年我們三個人和往常一樣在教室裏打牌,她總是贏,我有點不耐煩。
正想放棄時,我們三聽到了一聲尖叫。
聲音很響,但又有點奇怪,尖叫聲中沒有害怕反而帶著一點其他的味道。
好像是哪個教室傳來的。
我看她嚇得差點跳起來的表情,突然腦海裏有個主意。
她一直是我們三個人當中膽子最小的。
我踢了踢她,讓她過去看看。
沒想到這一看,她就不見了。
五分鐘之後,她還沒有回來。
我和周玉萍一起出去找她,但是怎麽也沒找到,我很生氣,我以為她沒等我們自己回家了。
等到晚上她爸媽過來詢問的時候,我才知道她並沒有回家。
她不見了。
我和周玉萍混在尋找她的人群裏在學校裏來來回回穿梭,但都沒有看到她。
我們小學是在這學校裏讀的,沒有人比我們更清楚這裏的布局了。
但她就像蒸發了一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她消失之後,周玉萍去了外地打工,我去鎮上讀高中。
就這樣過去了三年。
直到現在。
她出現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聽著飯桌上媽媽和爸爸議論著周玉萍,我沒有說話。
「桂蘭說要到醫院把孩子打了。」
「孝明不讓,說要把孩子生下來,這樣好像能找到孩子的父親。」
「是不是這樣妞兒?」
我聽我媽喊我的小名,有點恍惚。
「好像是可以。」
「不過也是很麻煩呢,要拉著所有人都去做檢測才可以。」
我瞟了我爸一眼。
現在大家都預設這件事是村子裏的人幹的,畢竟玉萍能自己回家,說明她被關在離家不遠的地方。
「還能有誰,就是村長家。」
「拉著他們家男性去做。」
我媽義憤填膺地說道。
我聽著我媽說的話,沒有作聲。
「你這孩子別只顧埋頭吃飯啊,你說媽媽說的對不對?」
最近村長家大兒子在外面開車撞了人,被關了起來,村長家裏一家都趕過去了。
大家都在猜測是不是村長家裏沒人,所以玉萍才能跑出來。
按他們的推測村長家嫌疑確實最大。
「媽,這事沒有證據,你少講點。」
「我和玉萍媽都商量好了,明天一起去村長家裏,還有你幾位嬸嬸。」
「胡鬧!」
我爸大聲地呵斥道。
「你們這是犯法的,人家家裏都沒人,你們就這樣闖進去?」
「你吼什麽吼,就是因為沒人才去,等他們回來還能看到個屁。」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村長家幹的?」
「神經病。」
我爸丟下這句話就走了。
晚上我正收拾自己衣服時,我爸走了進來,他給了我兩百元。
我看了看沒有接。
「媽上次給的還沒用完。」
「我給你你就接著。」
說完他就把錢塞到我手裏,我呆呆地看著手裏的兩百元,挺多的。
這都夠我用一個月了。
「當年是爸爸不對。」
「我知道你是恨爸爸。」
多搞笑,這三年來我無數次期望他能和我說說他為什麽要怎麽做,但他每次都避開了。
這次周玉琪回來了,他害怕了,開始找我了。
我知道他的用意,他是希望我不要和任何人說他做的齷齪事。
那天周玉琪遲遲沒有回來,我和玉萍出去找她,我們把我們所在的一層教室都看了,沒有。
我們下了樓,一間間地看著,突然玉萍停住了,我順著她的視線好奇地湊了過去。
那是一對正在教室裏茍且的男女。
你們知道是誰嗎?
周玉萍她媽和我爸。
兩個人赤身裸體地疊在一起,忘情地陶醉著,哦,剛才的尖叫聲原來是這樣來的。
兩人忘我其中,根本就沒註意到我們站在視窗看著他們。
直到玉萍喊了一聲。
「媽。。。」
兩張驚恐的表情,來不及穿上的衣服,落荒而逃的兩個孩子。
那個時候我們早就把周玉琪拋在腦後了。
我和玉萍跑了很久很久才停下來,兩個坐在一起久久沒有說話,然後各自回了家。
回家的時候我看到我媽挺著個大肚子在家裏曬稻子,我替她感到不值,我怕她發現又希望她發現。
「爸去哪裏了?」
我一邊拿過她手裏的農具,一邊假裝不經意地問道。
「說是村長喊他有事。」
村長家可真是個好借口,村長家在村子最上頭,走過去都得十幾分鐘。
一來一回都夠他們上個床了。
「你也別一天到晚瘋玩,你高中還讀不讀?」
「唉,你爸說你成績一般,還不如早點出去掙錢。」
我突然氣笑了。
「我爸,我爸,什麽都是我爸。」
「他讓你生,你就生,你也不看看你多大年齡了。」
「他不讓我讀書,你就不讓我讀嗎?」
我媽估計被我嚇到了,一直沒有說話,過了很久才說道:
「唉,你看村裏哪家沒有兒子,都怪我肚子不爭氣。」
「是我的錯。」
「你想讀書,我肯定會和你爸說讓你去的。」
我痛恨我媽這幅樣子,就因為她覺得自己沒生兒子,所以才一直慣著我爸。
現在好了,慣到別人床上去了。
而且她再生一個,和我都差了快十七歲,再過幾年人家還以為這是我生的。
在我還想說點什麽的時候,我爸回來了。
我沒有看他,直接進了屋,現在我惡心他,腦海裏的畫面一直揮之不去。
真他媽惡心啊。
我爸找玉萍媽媽還不是因為她生的兒子是村裏最多的。
他們家有三個兒子。
玉萍排行老大。
她從小幹的活最多,挨的打最多,吃的最少,最重要的是她媽說過不會再讓她讀書。
成績好也不行。
家裏人多,讀書輪不到她。
那天晚上九點多的時候,周玉琪她媽敲開了家裏的大門,問我有沒有看到他們家玉琪。
我這才知道原來周玉琪下午一直沒回家。
這時候我看見玉萍站在門外朝我搖了搖頭。
我這一搖,搖沒了周玉琪。
「玉琪是你藏起來的吧?」
三年過去了,我終於問出了心裏的那句話。
「什麽,你懷疑我?」
我看著我爸驚訝的表情,帶著點不可置信,還有點受傷。
「你就這麽看你爸的?」
「你是不是還覺著她肚子裏的種還是我的?」
「也不是沒有可能。」
我是真這麽想的,畢竟我想不出來還會有誰把她抓起來。
當年我以為他怕自己和別人偷情的事情被周玉琪告訴其他人,才殺人滅口,所以一直預設她已經死亡了。
其實中間我也懷疑過不是他殺的,畢竟他連我們站在窗外都沒發現,而且他要是看到周玉琪,不應該立即停止,這樣後面我和玉萍就不會看到了。
「我為什麽要這種事,周玉梅,你腦子是不是有病。」
「要不你來告訴我,你為什麽要做?」
「當年她看到你和別人在那檔子事,你怕她告訴別人,所以就。。。」
還沒等我說話,我爸就打斷了我。
「什麽,當年她也在?」
「你不知道?」
「我怎麽會知道,我以為就你和玉萍。而且時候你們都否認她去過學校,我以為她真沒去。」
「我那是為了替你遮掩。」
我冷冷地看著他。
突然我媽站在門口,我無措地看著她,不知道我們剛才說的話她有沒有聽見。
「孝發喊你過去商量事情,你趕快過去看看。」
「他們兩口子控制不住玉琪。」
「玉琪又在家裏發瘋了。」
很快他們兩人都急急匆匆地出去了,只留下我一個人在家裏。
當年我媽懷了個兒子,早產了,沒活下來。
要是活下來,現在也不至於只有我一個人在家。
說來也搞笑,但兩人從那以後愈發恩愛了,尤其是我爸什麽重活都不讓我媽幹,而且再也沒有提生兒子這件事。
至於他有沒有再出去找人,我不清楚,至少我在家的時候沒有。
半夜的時候,他們回來了。
我沒有睡,在房裏做試卷。
「唉,可憐的孩子。」
我媽的聲音。
我看著空白的卷子發起了呆,過了一會兒拉開房門問道:
「媽,怎麽了,她還好嗎?」
「你這還孩子怎麽還沒睡?」
「我問你玉琪怎麽了?」
「唉,大出血送到醫院去了。」
「估計活不下來了。」
「我明天能不能去看她?」
「不行,你明天必須回學校,你馬上都高考了。」
「你媽說的對,你小孩子就不要管了。」
第二天我回學校的時候,我媽把我送上了去鎮上的大巴車,車子啟動的時候她還在朝我招了招手。
看著她距我越來越遠,不知為何我竟松了一口氣。
時至今日,我仍然不知道怎麽去面對母親。
坐在車上,我想起臨走的時候我爸說的一句話:
「不管你相不相信,這件事不是我做的。」
下車的時候,我在學校門口看見了一個人。
一個故人。
她站在學校門口對著我揮了揮手。
三年沒見,她還是那樣,一點變化都沒了。
我扔下行李撲到她的懷裏開始大哭起來,哭了很久很久我看著她說道:
「我好害怕,你終於回來了。」
「我回來了,不要怕。」
我聽她這樣說,哭得更大了。
「還有半個月你就高考了,等你考完,我們再說。」
「我今年來就是想讓你安心。」
「放心,一切有我。」
「可是她快死了,我聽我媽說她難產啊!」
「怎麽辦,她可能會死啊。」
我急著向玉萍講一切讓我害怕的事情,可是她卻一點也不著急。
她摸著我的頭發,問我是不是這三年都沒剪。
「你走的時候不是讓我留著嗎?我記著呢。」
「嗯,很乖。」
這一刻這三年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她,她怎麽辦啊?」我還是很擔憂地問道。
「死了更好,不是嗎?」
「那樣就沒人能拆散我們了。」
我看著玉萍那溫柔的目光,突然就冷靜了下來。
是啊。
周玉琪要是死了。
我和玉萍就可以永遠地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