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下半年的新式茶飲店，不再飄著奶茶香，改賣瓜果蔬菜了。
繼喜茶推出「補水纖體瓶」一夜爆火、奈雪連夜趕出「快充瓶」後，越來越多的奶茶店走向果蔬化。一系列「暗黑」素食食材陸續上桌：紅菜頭、羽衣甘藍、奇亞籽、枸杞、苦瓜......奶茶制作間爆改「菜市場」。
現在走近任何一家奶茶店，總能聽到店員切菜切出火星子的動靜。有人在社交平台上發出靈魂拷問：「昨天洗羽衣甘藍，今天洗苦瓜，明天洗什麽？」「重生之我在奶茶店當菜農」的貼文，也總能在互聯網上獲得不錯的流量。
（圖/喜茶小程式截圖）
奶茶店們「用最貴的草，餵最苦的牛馬」，平常「片葉不沾身」的年輕人，也開始「喝草」上癮，紛紛排隊上奶茶店，將各類「小綠瓶」買到脫銷。幾年前網上調侃年輕人「水果攝入靠KTV果盤，蔬菜攝入主要靠麻辣燙」的段子，如今得改改了。現在這個時代，蔬菜攝入全靠奶茶店。
茶飲的4.0時代已經到來。當「小綠瓶」成為奶茶店新晉頂流，「喝」草能否成為這一代人的健康範式？又是否能拯救下滑的茶飲品牌們？那些喝進去的「小綠水」，真能為我們帶來了想象中的「健康」嗎？
當奶茶店賣起瓜果蔬菜
初次看到眼前這杯綠色液體時，李饒是猶豫的。
光看原料表，你很容易這是以為哪個健身教練客製的減脂沙拉——羽衣甘藍、蘋果、檸檬、青提、奇亞籽，「很難想象，當它們榨成汁，混在一起，會是什麽味道。」
只是嘗試第一口過後，溢滿口腔的新鮮感就顛覆了李饒的預期：先是檸檬帶來的酸澀、後是蘋果味的果甜，而回味過來又帶有泥土芳草香氣。「滿大街八寶粥似的奶茶喝膩了，它就像沙漠裏的一抹甘甜。」他說。
相比之下，健身達人王波從一開始就對其情有獨鐘。這種混合著植物草酸的味道，對他來說是「自然健康」，一天能狂炫三杯。放肆喝的原因也很簡單，「飲料裏，成分含量最多的是羽衣甘藍，這是健身圈再熟悉不過的蔬菜之一。」
曾經作為飼料或園林裝飾的羽衣甘藍，因其抗炎和提升免疫力的功效，在21世紀被冠以「超級植物」的稱號，不僅頻繁出現在沙拉和代餐中，甚至隱隱撼動了牛油果在減肥領域的霸主地位。以其為原料的「小綠瓶」們，自然被奉為了新一代「健康水」。
在小紅書，「小綠瓶」的相關搜尋標簽是「瘦身」「去火」「排毒」，還有人將其當成「輕斷食」和「液斷」期間的沙拉平替，喜茶更是將自家纖體瓶稱為「天然補水面膜」。在「綠色」行銷以及巴黎奧運期間的運動熱下，喜茶售價19元/瓶的纖體瓶爆火，短短幾天賣出160萬瓶，且屢屢斷貨。
這可能是喜茶繼芝士果茶後，找到的新的流量密碼——今年九月，喜茶在原有的纖體瓶產品中加入了苦瓜成分，推出了「去火纖體瓶」，五天售出超126萬瓶。緊接著，其又在十月推出了有「西方靈芝」之稱的紅菜頭為特色的美顏瓶。
在「蔬菜+水果+茶」這條標準化公式提供的新路徑之下，各大品牌展現了密切跟進的姿態。奈雪推出了「不加糖鮮果茶」系列，加入黑枸杞、西柚和羽衣甘藍等超級食品；茶百道則帶來了「維C速燃甜椒」飲料和基礎款羽衣甘藍產品，其中「清體小麥草」因其獨特性而成為了網紅款。
奶茶店幾乎都成了瓜果蔬菜店，街上人手一杯綠色神秘液體。「說到底，這就是消費市場的選擇，背後是奶茶剛需客們對於奶茶健康化的渴望。」一位從業者如此向新周刊分析。
倘若你足夠敏銳，還能發現，各大茶飲早已為自家產品打上了低卡、0糖的標簽。喜茶奪冠纖體瓶的簡介寫道，其熱量（不另外加糖）只有110大卡，小於一只梨，產品膳食纖維達3.2g/100g，維生素C含量達63mg/100g；酸奶品牌Blueglass和茉酸奶直接把原料成分貼在杯身上，恨不得一杯集齊一張元素周期表......
艾媒咨詢數據顯示，新式茶飲消費者中，未來新式茶飲購買意願可能降低的主要原因有「覺得對身體不健康」（42.9%）、「怕長胖」（34.7%）。「不健康」已經超越「熱量高」，成為人們消費奶茶時的主要糾結因素。
「氛圍感」健康
從2022年推出「零卡糖」「真奶」選項、到去年提供「透明配料表」，再到如今盯上果蔬汁賽道——新茶飲們基本都意識到，「健康、自然、無添加」才是最好賣的標簽。
「各顯神通」的新茶飲們，可不只忙著在產品上下功夫。今年3月，喜茶找來了健身圈的紅人帕梅拉當「健康推薦官」，用她的明星效應給喜茶套上一層健康光環；霸王茶姬也不落人後，拉來了健身界的風雲人物劉畊宏和網球界的新星鄭欽文做代言，還和Keep聯手，打造了一套專屬的健身操。
茶飲品牌們似乎極力向使用者傳遞著「喝奶茶也能健康」的潛台詞。過去，高熱量小料占據奶茶店時，消費者聽到這些話或許還有疑慮，而果蔬汁的出現，直接殺死了比賽。在大眾眼裏，「小綠瓶」已經不單單只是配飯搭子，還意味著身材管理、健康生活，以及成為更好自己......
但，「喝草」真能讓我們變得更健康嗎？
有研究指出，與直接食用水果相比，飲用相同重量的果汁，會攝入更多的糖分。一杯純葡萄汁可能含有20至40克的糖分，這相當於半碗米飯的糖量。如果在三餐之外再喝兩杯果汁，很容易超出每日建議的遊離糖攝入量（50克以內）。果汁由於是液態的、甜度高，更易於飲用和消化，導致血糖上升也更快。因此，過量飲用果汁可能比碳酸飲料對健康更不利。
此外，果蔬在榨汁過程中會損失大量營養成分。中國農業大學營養與食品安全碩士阮光鋒曾在社交媒體上指出，榨汁後過濾掉的果漿中，膳食纖維所剩無幾，維生素C和抗氧化物質也會大量流失。
至於「小綠瓶」中的「超級植物」羽衣甘藍，其神奇功效並非如網傳那般。早在2014年，威廉帕特森大學的教授Jennifer Di Noia，就曾為47種能降低慢性病風險的果蔬做過營養排名，羽衣甘藍僅排在第15位，而中國大白菜高居第2位；隨後，將羽衣甘藍引入餐桌的幕後推手Sinclair，因其公關公司創始人的身份被曝光，連帶羽衣甘藍的「健康綠色」形象也受到質疑。
蔬菜果汁。（圖/pixabay)
事實上，在茶飲健康概念如火如荼的這些年，已經有不少品牌在健康行銷上「翻車」：走高端路線的茉酸奶陷入了植脂末爭議；元氣森林的「0糖0脂0卡」也被質疑是行銷噱頭。只不過，在全民健康「氛圍感」的籠罩下，消費者依舊願意用腳投票。
正如一位網友所說：「想喝飲料就好好喝，享受飲料的味道和心情的愉悅。想透過喝飲料獲得健康，本質上是一種自欺欺人，除非是純粹完全不添加的蔬菜汁（包括不添加水果），然而你真的受得了那個味道麽？」
在好喝和健康之間，人們往往會將眼睛蒙上，然後本能選擇可以帶來快樂多巴胺的前者。「重要的是健康氛圍感和情緒價值。」李饒說。
盡管市面上打著「健康」旗號的新茶飲並不完全名副其實，但人們仍願意為了心理上的慰藉而掏腰包。既沈溺於糖分帶來的愉悅，又避不開事後的罪惡，這就是人性。而茶飲品牌們做的，就是告訴你「不用擔心，我們很健康」。
果蔬汁能救新茶飲嗎？
說到底，無論是自扒「配料表」，還是集體「果蔬化」，都是新茶飲們賣貨的手段。
在這一基調下，茶飲品牌們口號喊得越響、越變著花樣討好消費者，越發說明其原有處境的艱難。由於缺乏強大的「護城河」，過去幾年裏，新茶飲們紛紛陷入內卷。一開始是跟風卷產品、搞IP聯名；緊接著是無下限地卷低價，一杯喜茶的價格從30元直降一半；現在甚至卷起了服務，各家新茶飲紛紛宣布門店24小時營業。
只是，這些舉措，並不能抹去紅利增量消失的尷尬。
今年截至11月，共有19.7萬家奶茶店關門大吉，包括那些一邊擴張一邊調整的行業巨頭。甚至有些曾經的奶茶界「老大哥」，也逐漸淡出消費者視線。這一切都指向一個事實：傳統的茶、咖啡、奶、水果的任意組合，已無法滿足新式茶飲市場對新品的需求，亦無法為品牌提供足夠長尾的熱度。
新茶飲需要新的故事，植物元素成新茶飲品牌反內卷的第一槍。
「果蔬汁無疑是個充滿想象力的賽道。無論是芹菜+橙子，還是菠菜+苦瓜，各類果蔬的拼裝，都能在口味和營養上進一步細分。」一位剛剛參加2024深圳咖啡茶飲美食節的茶飲從業者告訴新周刊。展台上擺滿的小麥草、羽衣甘藍、紅菜頭、黑枸杞等各類蔬果原料，正在取代大眾過往熟悉的芋圓、紅豆等奶茶小料，「傳統奶茶不再是明年茶飲行業的主角了」。
只不過，奶茶店搞跨界也不是那麽簡單。在新果蔬時代下，茶飲們在供應鏈、儲存和出品的穩定性上都面臨新的挑戰。
在制作流程上，喜茶的纖體瓶比傳統的果茶或奶茶要復雜得多：首先得給羽衣甘藍做個「SPA」，包括清洗、消毒和泡鹽水；接著是切菜、蘋果和檸檬；最後去籽、榨汁和過濾，整套流程耗時半個多小時，繁瑣程度不亞於給自己在家做一頓飯。總有茶飲店員工在社交平台上吐槽，制作小綠瓶比剝葡萄皮更容易逼瘋打工人。
喜茶員工做飲品。（圖/視覺中國)
水果供應鏈成本問題同樣突出。新茶飲品牌研發人員透露，蔬菜新鮮度是果蔬汁的賣點，但新鮮蔬菜容易磕碰，運輸到門店先損耗10%～30%，這也導致成本直接往上漲。相比純奶茶，添加了各種「草」的果蔬汁價格普遍略高一籌。
另一方面，在新茶飲巨頭加入果蔬汁混戰前，這個細分品類早已站滿了人。發展勢頭正盛的，是創立於2019年、憑借腦洞大開「苦瓜檸檬茶」爆火的茶救星球，其全國門店數超580家。
一批定位於「鮮榨果汁」的果蔬茶品牌也在冒頭，包括深圳的「混果汁HUNJUICE」、浙江寧波的「O2鮮榨果汁」......新入局的巨頭們，想憑借原有的規模效應，分一杯羹，並不容易。就在喜茶纖體瓶爆火後，包裝高度雷同的「小綠瓶」已經遍地開花，甚至出現了在巷子裏賣果汁的小攤。
說到底，承載著新茶飲希望的果蔬汁，僅僅能解決眼下焦慮。茶飲品牌們總是為數周的產品叠代疲於奔命，至於要健康還是口味，恐怕都沒有時間細想。對它們而言，抓住下一個超級植物/水果似乎更為重要。
參考資料
[1] 【新茶飲新趨勢，人人喝草】 硬殼INK
[2] 【喜茶、奈雪、茶百道都在推！茶飲界「新流量王」出現了？】 紅餐網
[3] 2 024——2025 中國新式茶飲行業發展現狀與消費趨勢調查分析報告 艾媒咨詢
[4] 【Defining Powerhouse Fruits and Vegetables: A Nutrient Density Approach】 作者：Jennifer Di Noia 2014年6月5日
編輯 晏非
校對 遇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