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八和段臻訂婚,二十八成為圈內人盡皆知的剩女。
好友調侃段臻:「她媽就急著把她嫁出去,你再拖下去,小心她另嫁他人。」
他漫不經心:「還沒玩夠不想結婚,再說,她都被我睡了這麽多年,除了嫁給我,誰還要她?」
可後來,他堂而皇之的帶著公司新來的女生住進我們的婚房,一口一個老婆的叫著。
和我再一起,他話裏三句都不離她。
「季夏你都不知道她有多幹凈多招人喜歡。」
「我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這輩子鐵定栽了。」
第1章
我十八和段臻訂婚,二十八成為圈內人盡皆知的剩女。
窗外大雪落下的時候,段臻正握著我的小腿把我禁錮在他和辦公桌之間。
陪他鬧了十年,在情愛這一塊,我始終無法容納他過於濃烈的熱情。
尤其今夜,他動作格外發狠。
理智的弦徹底崩段的前一刻,我沒忍住低頭咬上他的脖子。
他動作卻猛然停住,笑著把被角塞進我嘴裏。
「別在我身上留痕跡,我明天得出去見個人。」
乖張如段臻,他什麽時候在意過這些?
我皺眉,段臻眼底又一次被情欲占據,他掐著我的腰把我往下一拖,徹底斷了我的思緒。
一夜沈淪。
醒來的時候,窗外的雪已經停了。
我肚子上蓋了點薄被,裸露在外的肌膚紅的紫的,痛意直沖腦門。
段臻的聲音卻忽然落到我耳朵裏:「起了嗎?」
我一楞,剛想應,就見他舉著個手機坐到床邊:「今天也吃城南的生煎嗎?行,我晚點去接你的時候給你買,只要你喜歡,跑多遠都給你買。」
他語氣含笑,臉上是我許久沒再見過的溫柔淺笑。
我有點錯愕。
再回神,他已經掛了電話,指尖狀似無意勾起搭在沙發邊的殘破長裙。
臉上溫柔不在,笑意也成了挖苦:「穿衣風格死板,說話板正也就算了,這都多少年了,在床上你怎麽還像條死魚,睡個屍體都比你帶感。」
他嗤笑著,下一秒,那條臟汙的長裙就蓋在了我腦袋上。
又是熟悉的挖苦詞匯。
我苦澀地扯下蓋臉的裙子,忍著渾身不適把他嘴裏那身‘古板’的衣物往身上套。
段臻打量的視線跟著落在我身上。
赤裸裸,侵略又不討喜,就像在盯著一件冷冰冰,可有可無的——私有物。
他素來如此。
對待感興趣的東西,他眼底才會有光,像我這種陳年舊物,他至多只在想起來的時候用一用,想不起,就只有在倉庫落灰的份。
我沒吭聲,一言不發走到廚房準備食材。
段臻跟著出來。
直到我打燃竈台,他耐心耗盡,單手用力掰著我的肩膀,逼我和他對視。
「季夏,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這些無趣的反應真的很倒胃口?我們認識多久,你臉上這幅完美的豪門兒媳面具就戴了多久,你想惡心誰?」
我手顫了下,嘴角笑意沒變:「你今天早上,要吃什麽?我給你做。」
段臻打量的視線恨不得把我看穿。
下一刻,他猛然湊到我耳邊,薄唇幾乎要貼上我的耳廓:「與其費時間在這裏做飯,有你不如花點時間去學點勾引人的手段,在這個圈子,沒人會娶一個古板無趣只會家長裏短還倒胃口的女人回家。」
空氣寂靜一瞬。
我疲憊的關火轉身:「那你喜歡什麽樣的,我去學……」
話沒落音,段臻的手機跟著響了。
段臻幾乎瞬間遠離我,頂著上半身曖昧又紮眼的情愛痕跡走出廚房。
廚房門沒關,他接聽電話時,那句含笑的‘老婆’就這麽闖入我的耳朵。
「餓了?好,我這就去買,你別生氣了老婆,我開車很快的,我再給你帶一份小蛋糕好不好?」
我楞在原地,有一瞬恍惚。
不出意外,對方和早上跟他打電話的是同一個。
我知道段臻愛玩也收不住心。
和他確認關系至今,他身邊就沒缺過女人。
可像今天這樣擺在明面上的,這是頭一個。
窗外的雪白的刺眼。
我深吸口氣拿出手機開啟聯系人,找到一個女生,剛要給她發資訊。
段臻已經打完電話回來。
我把手機舉到他面前心下惴惴:「你喜歡有趣不古板的,我跟她學,可以嗎?」
那是之前在酒吧段臻為了羞辱我,讓我隨手加的陪酒女。
那時候,他隔著煙霧繚繞,饒有興致的諷刺我:「要是不知道怎麽伺候人,就跟專業人士學。」
現在,他看都沒看,反手把我的隨身物品扔我腳邊。
「帶著你的東西出去,我待會兒要去接人。」
說著,他翻起口袋像是要找什麽。
我走到餐桌拿起桌上的煙遞給他,他卻從口袋裏摸出一顆糖。
「有人不喜歡我抽煙,現在,現在我改吃糖。」
沒送出去的煙盒有些硌手。
他又含著顆他從前最討厭的草莓味糖果湊近我, 腮幫子微鼓,帶著哂笑。
「這廚房的門沒這麽隔音,既然聽見了,那就別繞彎子了唄。」
他挑眉遞了張照片到我面前。
「我用了半年時間才追上個姑娘,你認認臉,她跟你不願意,她幹凈的要死,臉皮也薄,你以後惹誰都別招惹她,我舍不得看她哭,不然,你知道我的手段。」
他話說的直白,草莓味的糖果甜的齁人,他卻渾然不覺。
我盯著照片上那張明媚的笑臉,嘴裏澀的發苦:「你認真的?」
「她不值得我認真嗎?」
他小心把照片收回去,談起她,神情都溫柔。
「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這輩子鐵定栽她身上了,娶不到她,我死都不甘心。」
「你的行李我晚點會讓人打包好給你送到北苑公寓,我已經跟圈子裏的人打好招呼,以後再見面,咱們就是朋友。」
他頂著那一身曖昧痕跡,刻意重復:「沒有任何親密關系的朋友。」
我再待不下去。
慌亂撿起地上的包,他又叫住我:「我老婆不許我抽煙,以後你這打火機我也用不上,你拿走吧。」
他把打火機扔給我。
那是當年訂婚後,我特意找人客製的。
他帶在身邊帶了十年,如今一扔,垃圾都不如。
我強壓下胸腔裏酸到爆的情緒離開。
之後不到半個小時,我的微信就不停地收到好友申請的提示。
相親一樣,那些人一上來就是介紹自己的。
傻子都猜得出這是誰的手筆。
我截圖發給段臻。
他跟著秒回:「你媽為你婚事操心也不是一天兩了。
她不就是想要個金龜婿嗎?這些都是有錢的公子哥,雖然不是太富,按照你目前的情況,也就只能找到這樣的了。
挑一個吧,就當斷了你對我的念想,也省得你幹蠢事招我老婆不開心。」
第2章
段臻的話說的決絕,像是要跟我撇清所有關系。
可訂婚那年,他不是這麽說的。
最相愛的愛幾年,是他離不得我,不惜放棄出國當交換生的名額也不想和我異地戀的,也是他說,等法定年齡一到他就要把我娶回家,牽著我的手走一輩子的。
怎麽現在,就成我斷不了對他的念想了呢?
我仰起頭。
一滴冰冷的雪落進我眼裏,那抹強撐了一早的溫熱忽然就徹底繃斷。
滾燙的眼淚和冰冷的雪花交融貼在我臉上。
我忽然就覺得沒意思透了。
堅持喜歡段臻的第十年,我真的好累……
我站在大雪紛飛裏,臉被吹到麻木。
我努力想提起對生的向往,我媽催命般的電話卻忽然打進來,催命一樣,壓的我近乎窒息。
電話還才接聽,我媽尖銳刺耳的聲音直逼我的耳膜。
「你跟段臻是怎麽回事?好端端的,他怎麽就有女朋友了?你又幹了什麽惹他不開心的事情了?還惹的他上門把訂婚禮都給退了,季夏我一遍兩遍的跟你說,你怎麽就聽不懂,你沒了他,季家還活不活了?」
又是這樣,不問對錯,不問緣由。
我媽一股腦把錯怪在我身上。
我才知道,這麽短的時間,段臻又回了一趟我家去找了我媽。
他像是要把我徹底從他的世界剝離,一點臉面都不給我留。
我用力壓著胸口,想和我媽好好說:「媽,段臻有喜歡的人了……我和他之間……沒可能了。」
「你要死啊!誰準你跟他分手的!我不許,你聽見沒!我不許!」
我媽壓根聽不進我說什麽,我一說分手,她就炸了。
「你腦子裏都是水嗎?你非得惹他不開心幹什麽?自從你爸走了之後,咱家公司就一天不如一天,外頭那些豺狼虎豹要不是看在我們身後還有段家,你以為這公司能撐到今天?」
「季家是你爸畢生的心血,我不管你跟段臻之間發生了什麽,今天晚上是他生日,你必須給我抓住這個機會讓他重新回到你身邊!要是沒和好,你也不用再叫我媽!」
又是這樣,她發完火就掛電話,她聽不出我聲音裏的哭腔,也不在意我在大雪天鞋襪盡濕,凍的渾身冰涼。
可是,我留不住了啊……
他不愛我了,他還要怎麽不要臉的貼著他,求他別走啊?
這樣的我,我自己都唾棄啊……
我痛苦的跪在雪地裏,無形的重擔壓的得我直不起腰。
我不知道我是什麽時候回的家。
高燒起來的時候,我冷的要死,迷迷糊糊把浴缸裏放滿熱水,我整個人都浸了進去。
可是往常輕易能驅寒的熱水,今天卻一點用都沒有。
我冷的發顫,身子不受控的抖。
我不太記得這期間自己在幹什麽,一切都是求生的本能。
直到,那聲熟悉又冰冷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朵:「有事?」
眼淚裏的溫熱又一次決了堤。
我忽然就想起我和段臻最相愛的那幾年,我生病的時候,他會緊緊抱著我,一遍又一遍哄著我。
所以,這道聲音響起的瞬間,我徹底丟盔棄甲。
抱著手機撕心裂肺恨不得喊出我所有的委屈:「段臻你為什麽還不來找我?你為什麽不像從前那樣抱著我了?你為什麽……不要我了?」
我喉嚨都喊啞了,那邊卻只有一道困惑的陌生女聲:「阿臻,誰給你打電話啊?」
話語戛然,我腦子有一瞬的清明。
緊跟著,我就聽到段臻無情又冷漠的聲音:「沒事兒,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而已。」
電話被掐斷。
我冷的一顫,滿腦子都是他那句‘無關緊要的人’。
沒過多久,我就收到了段臻的簡訊:【收起你拙劣的演技和廉價的眼淚,我給了你好聚好散的機會,別讓我惡心你。】
我怔怔看著那一行字,腦子痛到極限的時候,我再撐不住昏睡過去。
意識恍惚間,我做了個夢。
夢裏,我回到了最幸福的那一年,那時候,段臻還最愛我,爸爸還沒出意外,媽媽也會把我抱在懷裏告訴我,她和爸爸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底氣。
可美好短暫,夢總會醒。
我還來不及再多看一眼那些回不去的從前,就被一只大手扯出水面。
「你這是在幹什麽?」
夢境裏媽媽那張溫柔的臉轉眼被眼前的猙獰面孔替代。
「你是真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你想你爸死都死不安心是吧?!」
我踉踉蹌蹌被她扯出浴缸。
浴袍披在我身上的那一刻,我才回神。
「媽?你什麽時候來的?」
「怎麽?你不想看見我來?我告訴你,趁早給我歇了你那些心思!我們家不能沒有段臻,你今天就是跪在地上求他,你也得把人給我哄回來!」
第3章
高燒反復,痛的我渾身骨頭都是酸的。
我媽卻只顧著給我翻找衣服,動作見還剜了我好幾眼。
「還在水裏泡著,怎麽?你想用死來威脅我啊?有這心機你用在段臻身上他還能跑出你的五指山?沒出息的東西,一點腦子全拿來對付我了。」
她動作不停,最終還是在給我換衣服的時候,她才發覺我身上溫度不對。
「怎麽回事?你發燒了?」
她皺著眉用手背貼我的額頭。
恍惚間,居然在我媽眼底看到了一絲心疼。
我眼眶一瞬就紅了:「媽,我……」
「嘖,你看看你,好端端的非得作死,這天氣泡在冷水裏,你不發燒誰發燒,不過發燒也沒用,只要你還站得起你就必須得給我去。」
她冷著臉把我摁在梳妝台前,好像剛剛她眼底的心疼只是我的錯覺。
我再說不出一句話。
她把那些華麗的首飾一一套在我身上,像是想出了一個絕妙的法子:「發燒也行,你到時候就裝裝柔弱,你就不小心往他身上倒,說不定都不用你開口,他就心軟了,男人嘛,都這樣。」
她為她的絕妙法子沾沾自喜。
那些項鏈手鏈,禮物絲帶一樣纏繞著我。
隨著最後一個發夾落位,我胸腔裏那顆緩慢跳動的心臟,徹底陷入死寂。
我不再掙紮,不再開口。
低眉順眼順應著她的思想,成了她手裏摒棄思想的提線木偶,在傍晚八點,被她扯著命運的細線拉到了段臻的生日宴現場。
自從和段臻變成貌合神離的未婚夫妻後,只要我們同在的場合,我和他一定會成為全場的焦點。
今天也不例外,我還才到門口,無數視線就落到了我身上。
周圍那些權貴千金的打量紮眼,刺得我渾身不適,我媽卻像全然不察,還在拉著我的手往裏走,邊走邊要我聽話。
下一秒,我身前卻忽然投下一抹陰影。
我來不及擡頭,就聽一聲尖銳的輕笑:「笑死人了,真當段太太的位置是什麽超市大甩賣的東西啊?什麽貨色啊,還聽話就有用,樹還知道要皮呢,你好歹是個人,怎麽臉都不要了?」
這人我認識。
長方集團的千金常姝。
是段臻‘後援會’出了名的大小姐,當年為了追段臻,什麽瘋狂的事沒幹過。
只是那時候的段臻,是真心實意眼裏心裏都只有我。
為了我,他幾乎清空聯系人列表,那些非必要的異性聯系人,他一個沒留,尤其是那些對他有別樣心思的。
只是今時不同往日。
常姝在三年前為了公司利益嫁給了另一個集團老板的兒子,而當年那個高調官宣,直言非我不娶的男人,也有了他真心實意喜歡的人。
我仰起頭咽下喉嚨裏的酸澀,發燒帶來的痛苦還在焚燒著我的意識,我不想惹事不想再被羞辱。
我媽卻來了火氣。
「你個小姑娘,小小年紀怎麽說話呢?段家那小子這輩子非我家夏夏不娶那是圈子裏公認的事實了,你別想再這裏挑撥離間!」
「我挑撥離間?阿姨,我說的是真是假,你回頭看看不就知道了?人家段少爺可是老早就帶了自己的小女朋友來現場,這誰才是未來的段太太,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啊。」
她捂著嘴看熱鬧不嫌事大。
我的心卻墜到谷底。
隨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見人群中央,段臻一身高定西裝,手裏拿著個與他周身氣場全然不符的毛絨玩具,耐著性子逗他跟前的女生。
第4章
段臻大概是幹了什麽惹人家姑娘生氣的事。
這會兒那女生正紅著眼撅著嘴,一顰一動都是嬌嗔。
那嬌嗔眼熟,曾經被段臻寵的有恃無恐的時候,我對著他也是這樣。
段臻哄人時,臉上露出的表情實在久違。
他也不知道說了句說什麽,那姑娘撇過腦袋就要走,他反手將人拉住,也不管是不是大庭廣眾,捏著她的下巴,傾身就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周圍的歡呼哄鬧此起彼伏。
只有我如墜冰窖,手腳冰涼。
怕我媽失控,把我最後的體面都撕破,我強撐著錯開視線,試圖趕在我媽看到前拉她走。
可我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我媽眼睛都氣紅了。
她沖進人群一把抓住那女生的頭發,擡手落掌。
那女生臉上瞬間浮現出一個鮮紅的五指印。
「你個臭不要臉的東西!你教養呢!小小年紀就給人當三,你書都讀哪兒去了?今天我就替你媽好好管教管教你!」
周圍安靜的可怕,我耳邊卻只剩耳鳴。
我媽還想再打第二巴掌,段臻已經回神攔住她的動作。
「伯母,我看在我們兩家的關系上尊你一聲伯母,但是我的人,還輪不到你來動。」
他聲音冰冷,咬著壓根,明顯是在盛怒的邊緣。
我掐了下掌心,努力保持著清醒跑過去。
他森冷的視線跟著落在我身上。
「季夏,你非得這麽死皮賴臉?沒了我你活不下去?」
這一次,我媽是真的觸到了他的逆鱗。
可是,出軌的是他,背棄諾言拋下我的也是他!
他又有什麽資格沖我發火?
我深吸口氣,眼底滾過涼薄的笑意:「所以,你覺得你自己沒錯?你覺得你身後的女生沒錯?是,我媽打人是她沖動,可是段臻,那姑娘就是不要臉啊,她搶我未婚夫,就是當之無愧的小三啊。」
我有意咬重了最後幾個字。
顧真的朋友嚇得倒吸了口涼氣。
「嫂子,你快別說了!」
「誰他媽是你嫂子!看清楚,你嫂子在我邊上站著!別他媽見了個不要臉往上撲的就亂叫!」
段臻眼睛猩紅一片,他是真一點面子沒給我留。
他小心把那女生護在身後,拳頭捏的死緊。
我媽眼淚跟著就落了下來。
「段家小子,做人做事不是這麽個理,當年是你看,口口聲聲當著大家夥的面說非我家夏夏不娶的,我女兒跟你了你十年,被你睡了十年,你現在把她玩爛玩透了你就想提起褲子不認人了?這世上沒這麽好的事兒!你要麽就給她一筆錢讓她後半輩子無憂,不然,你就必須給我娶她!」
這些話,在平常我聽的也不少。
可我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我會在我親生母親嘴裏聽見。
所以,在她眼裏我就是個被人玩爛的破鞋,我就是生意場的犧牲品……嗎?
我掌心都要扣爛了。
發燒引起的頭痛幾乎要了我半條命,那些或嘲諷或譏笑的視線從四面八方傳來,幾乎要把我燒成灰燼。
我用盡全力,才得以擡手抓住我媽的衣袖:「媽……夠了,我不要,我什麽都不要,我們走吧……」
「走什麽走!」我媽甩開我,她明顯吵上了頭:「季夏你非得這麽沒出息是不是?人家把你當白嫖的小姐,你還真上趕著給人家睡,人家提起褲子要你走,你就真乖乖的走?我生你是給人家白用的?」
她抓著我到大廳中央還想說些什麽。
我臉上的血色已經褪的一幹二凈。
「媽,當我求你,給我口喘氣的機會吧。」
無盡的難堪幾乎要把我淹沒。
我撐著最後一口氣狼狽的扯著我媽,不顧她劈頭蓋臉的叫罵把她扯出人群,拉到大馬路上。
冰冷的空氣讓我頭腦清醒幾分,我試圖跟她好好解釋。
她沒打出去的第二巴掌,卻結結實實落在我臉上。
「你個沒腦子的廢物!我生你下來就是讓你給人家白睡白玩的?自己男人都守不住,你是豬啊!」
「媽……」
「你別叫我媽!」
她狠狠甩開我。
我沒站穩,一屁股坐在雪地裏。
雪水很快穿透棉服貼上我的皮肉。
我媽卻雙目猩紅,看我的眼神和看仇人無異。
「今天這臉也丟完了!我這輩子也不怕再丟臉,季夏,我再跟你重申最後一遍,這事兒不肯能翻篇,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必須給我嫁到段家去!不然,你這輩子都別回來!」
我眼前全黑了。
耳鳴刺耳,依稀間,我聽到了我媽決絕的腳步聲。
我不明白。
不明白曾經那麽在乎我的媽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我想問問她,在她心裏難道我還沒有公司重要嗎?
哪怕段臻那樣羞辱我,我也得死皮賴臉的貼上去嗎?
為了公司,我的感受就都可以忽略不計了嗎?
可這些問題,註定得不到回答。
我痛苦的坐在雪地裏,任由雪水浸透我的衣褲。
不記得過了多久,有人從我面前經過。
那片陰影經久不散。
良久,我擡頭,就見一張熟悉的臉冷冰冰的看著我。
「我和我老婆要結婚了,你要是還要點臉就帶著你媽滾遠點,錢我一分都不會給你,還有今天的事,我老婆傷了臉,你最好老老實實帶著你媽來給我老婆道歉,不然,我不敢保證你家告訴還能撐多久。」
他一口一個老婆的喊著,全然望了當初他把我捧在手心裏的模樣。
所以,他的喜歡當真就這麽廉價嗎?
我麻木的盯著他走遠的背影。
遙遠的路燈下,他耐足了性子抱著個嬌小的姑娘上車。
這一刻,‘愛’與‘不愛’那樣具體。
我沈默著目送那輛車離開。
不記得在雪地裏坐了多久。
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一道修長的身影擋住了那盞昏黃的路燈。
一只修長白凈的手,伸到我臉邊,托住了我的腦袋——
「好像每次見面,你都把自己搞的很狼狽,早知道,當初就不放手了。」
第5章
這一覺,我睡的一點都不踏實。
夢境裏,反反復復都是各種昏睡前的畫面。
我一會兒被人拖著到大廳,一會兒被人段臻掐著下巴被逼給他的老婆道歉。
無數個畫面扭轉,最後的最後,我一腳踏進深淵。
我嚇出一身冷汗。
猛然睜眼,就聽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是愛過,但是年少的喜歡太難支撐到以後,我也為我從前的魯莽道歉,但是沒人會想和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共度余生,所以很抱歉,段家和季家的婚約就此作廢,也請大家理智一些,宋悅是個很好的女孩兒,她什麽都沒做錯,她只是接受了我的喜歡和追求,大家有怨氣可以沖我發,不要打擾她的生活。」
這聲音,過於無情。
到底是愛了十年的男人,哪怕是一早就預料到的結果,可親耳聽到段臻說出這些,我的心還是忍不住抽搐發疼。
「抱歉,我沒想過這家醫院的護士會在上班時期公然玩手機。」
傷感被掐斷。
我惶恐轉身,這才看到門口站了個人。
而我所處的環境,明顯是某家醫院的VIP病房。
我皺著眉起身,身上的各種不適都在牽扯我的神經。
「你不用太緊張,我沒有惡意。」
那人笑著進門,順手給我倒了杯熱水。
我沒接。
他又朝我勾唇一笑:「你果然還是不記得我。
我叫段氏槐應,和段臻的段,同出一門。
這句話,我對你說過很多次了,季小姐,希望這一次,你能牢牢記在腦海裏。」
他說著玩笑的話,我卻楞在原地。
段槐應,是段家出了名的天才商人,段臻的天才表哥。
聽說他二十三歲和家裏人吵了一架後,帶著一筆資金就投入了外國市場,短短五年時間,他沒借用家裏任何勢力,單靠自己在國外發展了專屬於他的帝國。
因為家族矛盾,他鮮少回國,也鮮少在大熒幕上露臉。網友對他的所有了解都在只在當年他和家裏意見不合後,帶著僅有的幾百萬資金出國這件事上。
我也不例外。
不過,也不難認出。
大概同為段家人的緣故。
他那張臉和段臻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那雙眼睛。
不過,也只有在笑起來的時候一樣,他不笑,眼睛就冷的嚇人。
那是混跡商業場多年,練就出來的沈穩老練。
跟這種人打交道,拐彎抹角只是在浪費時間。
所以,我索性開門見山:「久聞段先生大名,不過,段先生恐怕要白費心思救我一回了,我現在一無所有,身後還背著個爛攤子,我身上沒有什麽能為你所用的。」
他在商場上,是出了名的精明利己主義者。
我對自己有自知之明。
他卻像是被我逗笑。
盯著我看了半天,忽然把水杯強塞進我手裏,順勢坐在了病床邊。
「果然還是以前可愛。」
第6章
「以前?」
他聲音不大,我抓住依稀聽見的字眼皺眉。
「段先生,我們以前見過嗎?」
他卻繞開我這個問題,撿了床頭櫃上的資料夾扔給我。
「你不用急著否定你自己,我相信我的眼光,我也相信你,季小姐,你可以先看完這份檔,再回答我的問題。」
他手很長,檔遞到我眼前。
我抱著懷疑的態度開啟,看到最後,我卻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
「你說你給一家公司給我去經營?虧了你貼,盈利算我的?可是為什麽?」
我見識過人世間太過的利益拉扯和人情冷暖。
我早就不是以前那個傻乎乎相信天上會掉餡餅的季夏。
他笑意沒變:「季小姐沒看最後一頁嗎?」
「看了。」
只是沒看懂。
「段先生手底下的員工也會出這種失誤?把老板戶口本夾在資料夾裏?」
「不是失誤,領證結婚的必要素材而已。」
他說的隨意,一雙修長的腿隨意交疊擺放。
我的震驚卻堆積到了喉嚨口。
「領證結婚?」
他單手幫我把資料夾翻到最後一頁。
戶口本上‘段槐應’三個字那麽醒目。
「我需要個能幫我穩住局面,還能幫我打理內外的段太太,而你,也正好需要個有錢的丈夫,我想,我們很合適。」
「可是……為什麽是我?」
在星城,優秀出眾的千金小姐一抓一大把,我實在太不起眼,甚至都夠不到他的身份。
段槐應臉上神情都沒變:「因為我覺得,只有你能勝任,別人,做不到。」
做不到?什麽?
當人妻子還要做到什麽?
我看不懂他的操作。
他也不催我:「你不急的話,我也不急,你可以慢慢考慮,至於嫁給我的好處,你也知道,我是段臻的表哥,段臻管不住下半身多了根爛黃瓜,你嫁給我能膈應他不說,今後每次見面,他都得恭恭敬敬叫你一聲嫂子。
再有,你要是還想保住你爸的心血,嫁給我,和我合作是最便捷的,我可以當你的靠山,外頭那行盯著你家的眼睛看到我,總該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只是我很忙,我不會出手幫你什麽,你們家的東西得靠你自己去守,我只負責給你安排一家公司外加一筆啟動資金,其余的,全靠你自己,你要是覺得可行,你就簽字。」
他狀似無意遞了根筆給我。
和傳聞中惜字如金的形象大相徑庭。
段槐應一口氣清晰明了的跟我點明了合作裏的利害關系。
說不心動,是假的。
但是……
我還沒來得及猶豫,我媽的電話又一次打過來。
「你翅膀硬了是吧!我給你打那麽多電話你都不接,怎麽?你真以為我奈何不了你了是吧?趕緊給我回來!你男人都官宣要跟別的女人訂婚了!這次你要是再給我出岔子,他們領證那天,你就帶著你的東西給我滾出季家!季家不用你這麽個沒用的玩意兒!」
沒有安慰,沒有關心。
我媽好像徹頭徹尾把我當成了一個鞏固公司的犧牲品。
「不說話也沒用!我生你養你,你總得報酬我,我已經幫你把段臻約出來了,這是最後的機會了,你沒本事留住男人的心,總得給我留住他的人!今天晚上你就給我把生米煮成熟飯,有了孩子,不怕他不認賬!」
她風風火火,說完自己要說的就掛了電話。
我的人生,已經被她安排的明明白白。
可是,我是人啊,活生生的人……
我咬著牙把手機丟開,我很怕段槐應在這時候開口。
可好在,他什麽都沒說。
我一連深吸了好幾口氣。
直到徹底壓下眼眶裏的溫熱,我擡頭看著段槐應,只剩最後一個問題。
「你真的,不怕我虧嗎?」
公司虧損,不是小數目。
段槐應卻渾然不在意:「怕什麽?就算虧,我也有虧的資本,還是說,你不信你自己?」
他好像對我有一種莫名的信任。
既然如此,我也沒什麽好怕的了。
我接過筆,利落的在檔末位簽上我的大名。
「合作愉快,段先生。」
他比我更迅速,反手遞了張卡給我。
「合作愉快,季小姐,希望余生,我不用再跟你做一遍自我介紹。」
第7章
段槐應的雷厲風行出了名。
這一點不光體現在工作上,結婚也是。
合約才簽完,下午我身體好點,他就帶著我去了民政局。
拿到本子站在台階上的那一刻,我腦子都是飄忽的。
段槐應收了結婚證,轉頭又甩了張銀行卡給我。
我朝他禮貌一笑,沒接:「該給的都給了,按照合約,段先生已經不差我什麽東西了。」
他卻不由分說的把卡塞進我手裏。
「合約上的東西是都給了,這張卡,是身為你的合法丈夫該給的。」
「晚上我會回一趟段家宣布你的身份,你看著給自己挑一身行頭,卡不限額,你只管花,我下午有幾場會陪不了你,你弄好了給我打電話。」
他把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條,這中途他還接了好幾個公司的電話。
這種大老板那是真真正正的一分鐘一個億,我沒留他。
和他分開後,我先是去了他給我的公司看了一眼,規模很大,員工和裝置都很齊全,等到認了臉後,我才抓著最後的時間做妝造。
一切完成後,我給段槐應打了個電話。
接電話的卻是他助理。
那邊簡單給我說明了段槐應還在開會,給我報了個結束時間,我怕麻煩,索性直接打車去了段家老宅。
我做好了和段臻在段家相遇的打算,只是我沒想到,再見面,宋悅還會在場。
而且,還是在段家老宅門口。
四目相對,段臻明顯也是一楞。
再回神,他眼底已經被戲謔堆滿:「怎麽?追我都追到段家老宅門口來了?季夏,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不要臉了?還是你真沒我不能活了?」
他神色晦暗炙熱,唇齒間是不加掩飾的羞辱,看我的眼神卻恨不得把我燒穿。
不記得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總喜歡這樣看我。
像打量什麽物件一樣,沒有禮貌,沒有尊重,是惡心的凝視。
我掐著掌心,深吸口氣壓住胸腔裏翻滾的情緒。
再擡頭,眼底只剩漠然:「沒人規定段家老宅只有你能來,我也不是沒有你就不能活,至於不要臉了,段先生這幅自戀的嘴臉比我更配這三個字,最後,麻煩讓讓,你擋著我的路了。」
我言簡意賅,沒想跟他吵起來。
段臻卻鐵了心不讓我好過。
我往哪走,他就站在哪生生擋住我的去路。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擋你的路?季夏,吹牛也得打腹稿啊,我回我家是天經地義,你來我家是幹什麽?像你媽說的,上趕著來買?」
他這話實在難聽。
宋悅都變了臉,攔住他上前沖我笑了笑:「季小姐,你就別和阿臻賭氣了,你也知道他的脾氣,你和他對著幹沒有好下場的,之前你母親打我的事我就不和你追究了,我幫你打輛車,你趕緊走吧。」
她一副賢惠端莊的模樣,說的每一句話都帶著正室的大度。
段臻仍舊只是冷冷看著我。
那雙曾經看我時盛滿愛意的眸子,已經變成了我不在熟悉的模樣。
我的耐心,在這一刻也徹底耗盡。
從前,我愛他,信他,想嫁給他,所以我願意給他時間讓他成長,讓他玩兒。
我總覺得他愛我,他玩夠了收心了,總會回來實作他的諾言。
可理想美好,現實永遠骨感。
從前那個一心一意愛我的少年,早就在我的無數次縱容中,把那顆心分成了無數片。
或許,那其中還有一片留有我的位置,可我要的,從來都不是那不起眼的一星半點。
段臻拋棄我的那一天,從某種意義上,也讓我徹底把他從我心底拔除。
所以,我對他也沒了什麽好臉,撿著他曾經刺我話,還了回去。
「收起你們那些拙劣的演技,段臻,愛是相互的,你不愛我,我自然也不會舔著臉繼續愛你,十年,我堅持的夠久了,我問心無愧。」
段臻卻一把抓住我的手,眼底全是我看不懂的情緒:「季夏,你就非得這麽倔?你跟老子低個頭服個軟能要你的命?」
他咬牙切齒瞪著我。
我沒想深思他話裏的深意,隨意掃過他脖子上帶著的情侶項鏈,我一根根掰開他的手。
「是,我不想跟你服軟,也不想再跟你低頭,這十年裏,這些事情我已經做膩了,還有啊,別拉我了,你老婆都要哭了,你不是心疼嗎?何必折磨自己呢?好好去愛那個讓你栽了的人吧,祝你幸福。」
最後那句,我就隨意一說。
段臻卻聽進了心裏。
他猩紅著一張臉把我壓在貼門上,喉嚨都啞了:「季夏你還真是惡心人的一把好手!
你知道嗎?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你身上這一套被刻意打磨出來所謂豪門標準兒媳的偽裝!
你他媽不愛我你就一早說啊!你一早跟我說明你只要錢,只要地位,我何至於把你的蓄意靠近當真心,平白無故把我的心扔你身上這麽多年!你把我耍的團團轉,現在你拍拍屁股就想走人?你把我當什麽了?你的玩具?」
他緊緊把我摁在鐵門上,像是要把我釘在恥辱柱上。
我也是到了現在才知道,原來我那麽多年堅持不懈的喜歡,在他眼裏,居然是蓄意接近。
我捏拳的手再也握不起來。
我甚至,連解釋的欲望都沒有了。
宋悅大概是拉了段臻一下,卻被段臻甩開。
他執著的沖過來掰過我的臉,力氣大到我皺眉。
可還沒等我伸手,一道身影跟著迅速靠近,狠狠給了段臻一拳。
熟悉的氣味撲鼻。
我擡頭就看到沈著臉的段槐應。
「段臻,你禮貌教養都學到狗肚子裏去了?誰給你的膽子對你嫂子動手的。」
第8章
「嫂?嫂子?」
段臻捂著發紅的臉,茫然的視線掃過段槐應,落到我身上時,他忽然笑了。
「表哥,你才回國怕是認錯人了吧?季夏是我的未婚妻,她怎麽會是你的……」
「嚴謹點。」我糾正他:「是前未婚妻。」
還是被他親手除名的。
段臻笑不出來了:「表哥,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你覺得我有那個閑情雅致跟你開玩笑?」
段槐應不笑的時候,眉眼平下來內建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就見他單手從兜裏掏出一個新鮮的結婚證,攤開來甩在了段臻面前。
「禮貌沒了,字總認得吧?再不濟,臉你總看得見吧?」
「不,不會的。」
段臻看的認真,一雙眼睛來來回回恨不得把那本結婚證盯出個洞來。
直到段槐應耐心耗盡收回結婚證,他卻忽然暴走,推開段槐應,紅著眼就要來抓我。
「季夏,你怎麽能嫁給我表哥!你怎麽能!?」
「我為什麽不能?」
他能在我們保持著男女關系的時候出軌,我為什麽就不能在我們還無關系的時候找別的男人?
可段臻自私過了頭,他甚至不允許我在離開他之後再找。
宋悅想拉他都被他推開,他偏執的沖著我來,好像,我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壞事。
段槐應卻沒給他靠近我的機會。
在段臻碰到我的前一秒,段槐應只用了一腳,就讓他踉蹌著爬不起來。
宋悅嚇得尖叫一聲,慌忙去扶他。
段臻卻一個眼神都沒給她。
「季夏,這麽多年,你對我真的就沒有過一絲絲的喜歡嗎?我對你的好,你真的就一點都看不見嗎?我和芳可可在一起你甚至都不吃醋,我在你眼裏究竟是什麽?」
他偏執的想要我回答些什麽。
段槐應上前來擋住我的視線:「不用管他,欠管教,晚些時候我會讓他爸把人接回去好好教育,你先去換衣服。」
「你憑什麽不讓她過來!」
段臻也是氣昏了頭。
段槐應的臉色跟著肉眼可見落下去,他掏出手機像是要給誰打電話。
段臻卻壓根不在意。
他自暴自棄一樣翻出口袋裏的戒指,雙目猩紅的看著我:「季夏,這麽多年我在你眼裏是不是就是個笑話?我對你那麽好,我用一整顆心去喜歡你,結果沒了我,你轉頭就能投入我表哥的懷抱!我在你眼裏,就是個穩住季氏的旗子嗎?
是不是只要有人能出錢,你就能陪他睡!?」
「啪!」
我這輩子,很少幹沖動的事。
當年不顧一切和段臻在一起算一件,這一巴掌,算第二件。
全場有一瞬的噤聲。
安靜到,我甚至能聽到段槐應手裏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槐應啊,段臻是不是又闖禍了?這個臭小子,你幫我看著他點,別讓他再作死了,再作,媳婦都要沒了。」
我回頭。
段槐應忽然就笑了。
「會的,我和他嫂子,會好好管他。」
……
這一頓晚飯終究還是沒能吃上。
因為段臻被段槐應打進了醫院。
純用手。
那是我第一次見鬥毆現場。
準確點說,是段槐應單方面毆打段臻。
理由,是對長輩不敬。
宋悅看了沒多久就嚇得昏死過去。
段槐應卻連氣都沒喘一下,打到最後,他把人踢到我跟前:「最後一下給你。」
見我猶豫,他又勾唇笑:「放心,沒人會找你麻煩,在段家他做錯了事,你是他長輩,你就有動手的資格,更何況,是他對你出言不遜在先。」
段臻也在看著我。
他眼睛都腫了,鼻子和嘴角不停有血流出來。
從前這點傷早夠他滿大街叫喚,這次他卻一聲不吭,一雙眼睛只固執地盯著我。
他在等什麽?
等我和從前一樣跑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幫他助理傷口,心疼的為他掉眼淚嗎?
可是,是你先放棄我的啊。
我蹲下身走到段臻身邊,擡起的指尖還才碰到他的臉,他的眸子跟著亮起來。
「夏夏,你果然還是……」
「打住。」
我伸出食指抵住他的雙唇,在他陡然恐慌的視線下,無情吐出一句話。
「最後再提醒你一次,我是你嫂子,夏夏這個名字,不是你叫的。」
第9章
自打那天之後,我再沒見過段臻。
從店裏出來,我就把他的所有聯系方式通通拉黑刪除。
聽人說,他在醫院裏待了足足一個月,內傷沒有,主要是在等人。
等一個,他覺得狠不下心來,一定會去看他的人。
這話,我只當笑話聽。
我不在乎他在等誰,我也不好奇他在等誰。
徹底接手段槐應交給我的公司後,我幾乎忙的腳不沾地。
別說分心給他,我連睡眠時間都快被榨幹,有好長一段時間,我幾乎工作到麻木,最後還是段槐應打著帶我出差的名義把我扯到國外休息了半個月,我才依稀喘了口氣。
只是我沒想到,我還會再和段臻有感情方面的糾葛。
生日那天,我那數月沒有聯系過的媽電話一個不歇的催,資訊跟炸彈一樣。
【夏夏,你真要和媽生分嗎?】
【生日都不回來?你不是最愛吃媽做的面條嗎?】
【夏夏,回來見媽媽一面吧,媽媽想你了。】
我媽這人,其實一開始也不兇。
我爸還在那會兒她那性子柔啊,就跟江南的水似的,罵人都溫聲細語。
可自打我爸走了之後她就跟魔怔了一樣,不惜一切手段就想留住我爸留在這世上的東西,尤其是我爸用半生心血闖出來的季氏。
身為女兒,我該心疼她,可我仍舊無法茍同她犧牲我的行為。
所以,我忽視了她所有資訊。
直到我不小心誤接了一通電話。
還沒等我掛斷,我媽小心翼翼的聲音跟著傳來。
「夏夏回來一趟吧……就當,看看你爸。」
回絕的話卡在喉嚨口,我終究還是沒能狠下心來。
開完最後一場會議,外頭的天已經黑到底。
我本來打算自己開車回去,沒曾想在門口遇到了段槐應。
「走吧,我送你。」
我不知道他在我辦公室門口坐了多久,也沒問他是不是有意在等我。
這段時間,我們之間好像已經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我和他之間,不像合作夥伴一樣利益至上,和他相處更多的是自在。
最起碼,我能在一方天地,自由自在的做回那個季夏。
只是這份自在,在回到家見到段臻那張臉後,頃刻間消失得幹幹凈凈。
「你怎麽在這?」
第10章
「我想見你。」
數月不見,段臻瘦了好多,他身上的紈絝氣息也沒了,更多的,是一股子難以言喻的頹廢。
我本能後退,他跟著舉了個本子沖到我面前,死死拉著我不肯松手。
「夏夏從前是我太蠢,我沒長嘴,是我傷了你的心,但是我都知道了,阿姨拿著你的日記來找我,我看了你的日子,是我誤會了你,你接近我不是蓄意,你是真的……真的喜歡我。」
他磕巴著,說出最後幾個字的時候,語氣裏是前所以為的小心和慶幸。
慶幸什麽呢?
慶幸看完日記本後發現我是真的愛他?
可是有什麽區別嗎?
我只是記錄下當年我為他擋酒喝到胃出血,為他求平安福差點摔下樓,為了做一頓他愛吃的飯菜,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我在廚房待了一個月,給自己手上弄出無數傷疤……
我做的他尚且看不見,覺得那些都是蓄意而為之,怎麽躍然於紙上的寥寥幾筆,他又信了。
大抵是我的視線太過森冷,我媽幹笑著上來打圓場。
「夏夏啊,媽媽也是想幫你們解除誤會,段臻他真的已經知道錯了你就原諒他吧,你們之間那麽相愛,有什麽過不去的呢?」
我看向她,看向那個策劃了這一場會面的罪魁禍首,我沒告訴她我結婚的事,段臻大概也沒說。
可看著她滔滔不絕的嘴,我心裏最後一塊地方,在慢慢坍塌。
「媽沒本事幫不了你,媽只想你好好的安安穩穩,老了之後也不至於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你們這感情情比金堅,多少人想要都沒有,你們不結婚還等著幹什麽?
你想想,你和小臻結了婚,不僅將來有了保障,咱們季氏集團也有了強大的靠山,這一舉兩得的事兒,你腦子怎麽就那麽軸呢?聽媽媽話,趁著明天是個好日子,你跟小臻去把結婚證領了吧。」
果然,是為了季氏。
我攥緊的拳頭,徹底松開來。
我忽然就很想笑,眼淚堆積在眼角,忍得我痛苦又煎熬。
直到我媽上前試圖拉著我的手遞到段臻面前,我再忍不住甩開她。
「所以,我在你心裏就真的只是一件商品是嗎?哪怕段臻出軌,哪怕他曾經那樣羞辱我,只要對季氏有益,你都可以視而不見,是嗎?」
這些年外頭人怎麽說我的,她不是聽不見啊!
她身為我的母親,她怎麽就能,這麽無動於衷呢?
我媽皺眉拍了下我的背,依然不覺得這是一件多大的事。
「人哪有不犯錯的?知錯能改就是最好的品德,再說了,我還不是為了你好?如果不是為了你將來能安穩點,少操點心,我至於跑上跑下的忙活嗎?」
「為我好?為我好就是把我推進火坑讓我不顧廉恥纏結拋棄羞辱我的人?為我好是在大庭廣眾扇我巴掌要和我斷絕關系?為我好是放任那些流言蜚語在我耳邊紮堆,你仍舊只想著你的季氏?」
「我可以接受一切理由,我甚至能接受你直白的告訴我,我在你眼裏就是件商品!但我不能接受你自己沒有本事護不住季氏,卻把主意打到我頭上,還要冠冕堂皇的掛著個為我好的名頭!」
我喉嚨的喊啞了,痛苦和絕望在我心尖堆積。
段臻還想來碰我,被我狠狠甩開。
「你也給我滾!段臻,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當年信了你的話,傻傻的等著你給我一個未來!如果可以,我情願這輩子沒有見過你!」
「啪——」
厚重的一巴掌幾乎打得我耳鳴,也一並打散了我所有理智。
我媽還想訓我,我先一步掏出包裏給我媽準備的禮物扔到她腳邊。
金貴的玉鐲觸地,碎成無數瓣,亦如我那顆再也拼湊不完整的心。
「你除了能拿斷絕關系威脅我,你還會說什麽?既然你這麽不想和我有關系,那就斷好了,這次,如你所願。」
第11章
我不記得我在小區裏走了多久。
雨落下來的時候,我找了個昏暗的地方躲起來。
那種孤立無援的恐懼如黑暗中的影子,盡可能遮蔽的痛苦,也如藤蔓一樣,死死纏繞著我的心臟。
我盯著不遠處的樹影出神。
恍惚間,我憶起了一些很久遠的回憶。
我爸離世那年,我也跟我媽吵了一架。
好像也是因為嫁人,她說,為了保住聞家,這是最後的辦法。
我不肯,她就甩了我一巴掌,再然後,我就跑啊跑,跑到了一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
我以為,我媽會和從前一樣過來找我。
可我從天亮等到天黑,等得饑腸轆轆,腦袋都昏沈了,她也沒來。
後來,找到我的是一個男人。
長得特別特別好看的,男人。
我皺著眉,努力回想。
記憶裏,他背著光額角還有汗,掀開我頭上遮擋物的剎那,他說了一句話……
是什麽來著?
我皺著眉,腦子忽然痛的厲害。
就在我想放棄的時候,頭頂一空,我擡頭就見一個逆著光的身影。
「找到你了。」
回憶和現實重疊。
還沒等我回神,我就被拉了進了一個寬厚溫暖,且熟悉的懷抱。
「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一不開心就自己找個地方躲起來。」
段槐應把我抱到車裏,他大概是跑著來的,手裏的手機還處於撥號界面。
那上面, 只有一個簡單的備註:【夏夏】。
我的眼淚卻一瞬間湧到眼眶。
「段槐應,怎麽辦啊,我沒有家了,我再也沒有家了。」
回應我的,是柔和的風,和一聲無奈的嘆息。
良久,他把我腦袋埋進他懷裏,小聲在我耳邊吐氣:「我有家,我給你,你要不要?」
他說的小心,好像生怕嚇到我。
他怕,我更怕。
「你會騙我嗎?和段臻一樣?」
段槐應跟著嗤之以鼻:「我和他不一樣,再說,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是啊,你從來沒有騙過我,你說會來找我,你就來了。」
他一楞,不敢置信的挖出我的腦袋,好半天才機械的蹦出一句話:「你都,想起來了?」
「是啊是啊,想起我出車禍前認識的隔壁家的大哥哥,也想起從前和他拉過勾,長大之後要嫁給他,還想起起我出車禍忘記他後,他來看我,站在我病房門口哭的稀裏嘩啦,指著我罵小騙子。」
難怪段臻追我的時候,我最喜歡他那雙眼睛。
之前一直以為這是我的怪癖,現在我才明白,因為那雙眼睛和段槐應最像。
或許這麽多年來,我透過那雙眼睛,看的一只都是段槐應,只是我不知道,也想不起來。
被段槐應帶回家後,他真的如他所說,從各種意義上,好好給了我一個家。
為了幫我出氣,他還做主,打著歷練的由頭把段臻塞到了非洲打理子公司。
之後的日子,沒了那些煩心事,我的公司也越開越大。
好幾次段槐應都對我另眼相看。
徹底坐穩公司後,我媽來找過我一次。
這一次,她知道我和段槐應結了婚,沒再嚷著要我和段臻再和好。
我知道她想要什麽,所以,我如她所願把季氏給了她。
當還她的生養之恩,也斷了我和她最後的羈絆。
拿到轉讓書的那一刻,她什麽都沒說,只紅著眼看我,嘴巴動了幾次,在她鼓起勇氣想說些什麽的時候,我打斷了她。
「沒事的話,你就走吧,我還要忙。」
沒有稱呼的一句話,我媽眼淚再忍不住。
可我沒有心軟,低著頭處理檔,眼神都沒有分她一個。
後來,她還是走了。
外頭連綿不斷下著小雨,空氣裏都是壓抑的味道。
只是第二天,我媽的律師就找到了我。
她把那份轉讓合約還給了我,連帶,還把家裏的那棟別墅過給了我。
她托律師給我的信裏,只有很簡短的一句交代。
【我老了,很多事情可能太過偏執沒有想過你的感受,這公司本來就是你爸留給你的,房子也是,如今都交到你手裏,我也算是完成了任務,我知道你大概是恨我的,所以,我就不露面招你嫌了,最後,媽祝你幸福,等你將來某一天生了孩子,媽不會去打擾你,你給我寄一張你們的照片,就好。】
一眼掃完,我說不出是什麽心情。
只是一點,我當然會幸福。
哪怕不靠任何人,現在我的資產,就夠我下半輩子幸福。
出神的間隙,服裝間的段槐應已經耐不住給我了打了第三通電話:「你怎麽還不來?說好試婚紗,結果就我試,你自己跑了,你不會又拋下我吧?」
「怎麽會。」
我把東西收好,邊說邊往服裝間走。
才走到門口,一雙大手已經先一步伸出來拉住我:「結婚都不積極,今天晚上不準你跟我睡。」
「哪有!很積極的!等你好多年了都。」
我心安理得的扣住那只大手,大步邁進門內。
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左右我的人生。
我的幸福和後半生,已經被我牢牢握在手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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