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蘇笙
(此文是「耕田故事會」原創先發【生米煮成熟飯,親爹不曾發現,小夥定下婚期,他卻百般阻攔】後續)
菊她爹看看菊隆起的肚子,頓時明白了一切。他臉上的笑容正逐漸被氣憤和無奈一點點碾壓著。他楞在那裏,腦子裏一片空白。倏爾,他兩手朝雙腿上一拍,伸出手指點著菊大聲呵斥起來:「哎呀!你丟死人了!丟死人了!這叫我的老臉往哪擱呀!」他哭喪著臉,兩手不停地搓來搓去。「這死妮子,咋這麽沒臉沒皮呢?」
花子拿過一張椅子,讓菊坐下,她睜大眼睛瞪著菊她爹:「二別子,你小聲點,你還怕別人知不道嗎?你個老不懂事的家夥,事已經這樣了,你也別再抱怨菊了。如今年輕人這事,也沒啥見不得人的。你說咋弄吧?叫娶還是不叫娶?」 「叫娶!叫娶!弟妹,這事你看著辦吧!」
菊她爹低著頭,哆哆嗦嗦從口袋裏掏出一支香煙放到嘴上,他又掏出打火機,準備點上火。「別吸了,菊可懷著孩子呢,你不心疼,俺還心疼呢!」菊她爹又乖乖地把香煙裝進了煙盒裏。花子接著說,「定到下月吧!你也好準備準備,給親戚鄰裏都吱一聲。不管咋說,這也是件大喜事,該走的路道,俺這邊一趟也不會少,彩禮隨你要。你的面子還得給足你!你說這樣中不中?」 「中,中!你說哪都聽你的!」菊她爹爽快而又無可奈何地答應著花子。
大富和菊的婚事定下了,一切進展得非常順利。春日的陽光如姑娘的笑臉,柔和溫煦。大地一片生機盎然。微風輕揚,清爽的空氣中芬芳的花香直撲鼻息。娶親那一天,大富家裏張燈結彩,熱鬧非凡。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大富穿著嶄新的西服,系著領帶,顯得帥氣精神。他不停地給來客遞讓著香煙喜糖。一家人也東奔西跑,忙裏忙外。他家門裏的董事二娃不停地吆喝著,指揮組織著眾人忙活著各自應做的事情,他還不時地看看手表,計算著迎親出發的吉時。
菊家裏同樣有一幫人在忙碌。菊的姐姐昨晚就住在了菊家裏。一大早她就起床幫菊梳妝打扮。幾個本門的嫂子也都忙著洗碗洗菜,她家裏人來人往都時刻準備著迎接前來娶親的隊伍。菊她爹陰沈著臉。他勉強擠出一絲笑意。看上去有點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他坐在堂屋一側,一支接一支吸著香煙,以此宣泄著心中無以言狀的情緒。
菊穿著大紅的嫁衣。安祥地坐在床邊體會著穿上嫁衣成為新娘子的幸福感覺。忽然,她隱隱感覺小腹有點墜痛。起初她以為是早餐的原因。可肚子越來越痛。她知道可能是肚裏的孩子要出生了。她想咬牙堅持住,可疼痛象一雙無形而有力的手,不停地撕裂蹂躪著菊。菊再也堅持不住了,她倒在床上搖動著頭,不由自主地大聲喊叫著,豆大的汗珠一排排、一層層從她的額頭滲了出來。
聽到菊的叫聲,她姐姐慌忙跑了進來詢問她的情況,她感覺今天事不湊巧,菊可能要早產了。她怕別人聽見菊疼痛時的叫聲,就順手拿個毛巾折疊起來,她讓菊用牙咬住毛巾,以免她再發出聲音。一會兒,她又出去拉起她爹進了屋子,菊她爹在外面已經聽到了菊的叫聲,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當她得知菊已臨產的訊息時。她爹抱著頭蹲在了地上。他嘴裏不住地嘟囔著,「孩兒啊!孩兒!你咋真不會選時候,這叫我咋見人啊!」
門外的很多人也聽到菊痛苦的喊叫,有人駐足往屋裏觀望,有些人開始竊竊私語。花子不知道什麽時候也來到了菊的房間。她詳細地詢問了菊的情況後,又走了出來,她招呼著二娃,二娃忙不叠來到她跟前。
菊她爹還抱著頭靠著墻根蹲在地上。花子用腳踢了一下他,說道,「你快起來!」菊她爹像一條浸滿水的毛巾被人拎了起似的,他晃晃悠悠站了起來。花子對他兩個說道,「事到如今,菊的事想瞞也瞞不住了。」她看著菊她爹垂頭喪氣的樣子接著又說,「你打起精神。別再抱怨菊了,我也不埋怨你。現在是新社會,新風氣,要說咱一沒偷二沒搶,這也不算是啥見不得人的事。女人嘛,早晚都有這一天。菊和大富都年輕,做事欠考慮。但是,老祖宗傳下來規矩咱也不壞,菊差一步就是人家的人了。小孩兒肯定不能生到咱家裏。」菊她爹聽著花子說話,不停地點著頭。
花子給菊她爹說完,又轉頭對二娃說,「二娃哥,你辛苦一下,立馬安排人給那邊去送信,讓他們提前過來把菊娶走,實在不行,咱把菊給那邊送過去。」 二娃還沒有吭聲,菊她爹少氣無力地對二娃和花子說,「菊出這事,我的老臉算是丟完了。你倆操心把菊的事安排好。快點叫那邊的人過來。」二娃雖不到五十歲。但也管事多年。遇見這事,他仍冷靜沈著: 「 哥,你別著急。也別再生氣,我這就安排人去那邊。花子你去看看菊的情況,來不及的話,我安排車把菊送過去。」二娃說完就出去了。
陽光依舊溫婉地照耀著人間大地。也照耀著沈浸在熱鬧喜慶氛圍中的大富家裏。大富和菊的婚房成了臨時產房。菊躺在婚床上不停痛苦地呻吟著。春光傾泄在貼著大紅喜字的窗戶上,又柔和地灑在菊充滿疼痛表情的臉上。花子不停地安撫鼓勵著菊,「別害怕,快了,快了!再用點勁,用點勁!」大富站在婚房門外,他東一頭,西一頭焦急地來回走著。還不時趴到門口側耳細聽,每聽到菊吭哧、吭哧用力發出聲音時,他雙手握拳下意識地往下蹲著用勁。她嫂子笑哈哈地走了過來,對著正在憋氣用勁的大富打了一下:「你用那麽大勁弄啥?又不是讓你生孩子,爬一邊去吧!凈礙事!」他嫂子說著把大富推出了堂屋門。
大富的娘跪在堂屋地下,雙手合十,虔誠地磕著頭,嘴裏不停地念叨著,「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大喜小喜叫快點,大喜小喜叫快點,別讓孩子老受罪!」大富站在堂屋門口,不住往屋裏觀望著,菊一聲聲的哀嚎,也一下一下揪著他的心,他希望孩子快點落地,也讓他盡快安心。
菊被大富娶走了,她爹的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他沮喪地坐到堂屋一側的凳子上。二娃也搬著一個凳子坐到他身邊。二娃掏出香煙。遞給菊她爹一支,他又拿出打火機打著火。一飆風吹來,差點把火吹滅。二娃忙伸出另一只手,成桶狀罩在打火機的火苗上,又小心地把火送到菊她爹的面前。菊她爹兩根手指夾著香煙,放在嘴上,他哈著腰,探著頭將煙點燃,他使勁地抽了一口。又將嘴裏的煙氣吐出一道長長的霧帶。那煙霧仿佛是他心裏的哀怨,慢慢聚攏,又慢慢地消散。
二娃是個讀過書,見過世面的人。他看菊她爹眉頭緊蹙,就關心地問他,「哥,閨女走了,成人家的人了,是不是心裏不舒服?」菊她爹擺擺手,嘆口氣說道,「兄弟,閨女做了丟人的事,我哪還有臉見人啊?」二娃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哥啊!你還是那老封建思想。現在都啥年代了,這能算是事嗎?」「咋不算個事?我活了這麽大還沒有見過新媳婦出門子當天就生小孩兒的,這能不丟人現眼嗎?」菊她爹唉聲嘆氣地說。
「哥,誰規定的女人出嫁那天就不能生小孩了?」 「反正人老幾輩子,我沒有聽說過。這規矩都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老祖宗傳下的規矩也不見得都是好的,現在,很多以前的規矩不都改了?規矩既然是人興的,那還得有人改。不破不立嘛!不合理的就得改。」二娃停了一下接著又說,「大富和菊也都領過結婚證了。他們是合法夫妻,合法夫妻生孩子不是很正常的事嗎?咱農村的規矩不娶走,不喝喜酒就不算正式兩口子,你說這合理嗎?」 「兄弟,說是這個說法,可這事人家背地裏能不戳脊梁骨嗎?」「哥,你沒有萬張手,也捂不住萬人口。誰能保證背地裏不議論別人?誰背地裏沒被別人議論過?他說任他說,咱不還是咱?咱一不吃他的,二又不喝他的。咱怕啥?」
二娃又吸了一口煙,他吐出煙霧後又接著慢條斯理地勸慰菊她爹,「現在的人啊,可不像以前的人那麽實誠了,有些人只怕別人過的比他強。你不如他,他譏笑挖苦你,你比他強,他嫉妒你。現在的人都光想看別人家的笑話,豈不知,他自己過得也是一地雞毛。哥啊,你說人活這一世,有幾天是為自己活的?不都為了在人前的那張面子?我看大富和菊沒有錯,有錯的是那些背地裏說風涼話的人!」
二娃的一番話說得菊她爹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他自言自語地說,「不知道菊現在怎麽樣?生的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二娃看他不再糾結就笑著安慰他,「你放寬心吧,就坐在家裏等著當姥爺吧!中午咱該開席還照樣開席,該喝喜酒照樣喝酒。咋弄哥?中午咱弟兄倆再來兩枚?」 「中,來兩枚就來兩枚。」菊她爹爽快地答應了。
幾近中午的陽光雖然不再溫柔,但仍有清風徐徐,一只喜鵲歡快地在樹枝間跳著叫著,攪動得樹蔭下的陽光斑駁。
隨著一聲清脆的嬰兒哭啼,大富的姐姐第一個跑了出來,「大喜,大喜!男孩兒,是個男孩兒!」大富懸著的心落了下來。他兩只手在上衣和褲子的幾個口袋上拍上拍下,發現口袋裏沒有了香煙,他又跑進屋裏去拿煙。人群一下子炸開了鍋。大家又開始交談起來,喜悅也慢慢地爬滿了每個人的臉。大富眼裏眾人的笑容都如春風裏綻放的鮮花,那麽鮮艷好看!他不在乎大家議論的是什麽,他感覺自己從頭到腳都被幸福和激動包圍著。大富的爹也拿著香煙,臉上寫的都是歡喜,他不停讓著那些吸煙的男人。大富的姐姐一手拎著喜糖袋子,一只手不停地往人群裏撒著喜糖。
忽然,大富感覺有人扯了一下他的衣服,他回頭一看是他花子姑,「去看看菊和孩子吧!」大富這才幡然醒悟。他笑著跑進婚房。菊汗淋淋的臉上顯得蒼白疲憊。大富走過去拉起菊的手放在嘴上親吻起來。菊害羞地把手蜷縮了回去,」看你,那麽多人!」 菊嬌羞地淺怪著大富。花子喜笑顏開地說,「親吧!俺都沒看見。菊有功了。今兒還是你倆結婚的大喜日子,這又生了一個胖小子,這樣的大喜事我活這麽大還沒有見過。幹脆,這孩子就叫雙喜吧!咱今兒可真是雙喜臨門!」 「中!中!雙喜臨門!雙喜臨門!」大富母親臉上的皺紋也笑成了大花朵,她嘴裏笑著答應花子。
院子裏,劈劈啪啪的鞭炮聲炸響在春天的陽光裏,那麽的響亮,那麽的喜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