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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有哪些著名的產業帶(產業聚集地)?

2020-09-22財經

河南洛陽伊川縣,有一個看似平淡無奇的村子,叫做煙澗村。
但是一看數據著實能讓人嚇一跳:2020年,人口只有3000多人的洛陽煙澗村一年的村值已經高達1.6億,人均產值。這個數值,即使放在經濟發達的東部沿海,也是相當驚艷。
這裏的人生活非常優渥。家家戶戶住著兩層的樓房,不少人家還開上了豪車。放眼整個村子,也沒見到像樣的工廠或者企業,那麽這裏的人究竟靠什麽致富的呢?
這裏的支柱產業和一種特殊的文物有關。
如果你來到村子當中,便會被這裏遍布大大小小的青銅器作坊所震驚。幾乎每個家庭都是一個青銅器作坊,不僅家裏堆滿各式器件,門口也是堆得密密麻麻,場面是相當震撼。而這些青銅器,正是村民開啟財富之門的鑰匙。
相信大家對青銅器都有所耳聞,但真正了解的卻不多。別看青銅器綠油油的,其實剛燒造出來的時候並不是這種顏色,由於是一種銅錫合金,呈現出一種暗沈的紅色,給人一種威嚴感。所以說,青銅器的這個命名,其實是不恰當的。
青銅器大多精美異常,這是因為古代人在制作青銅器時,傾註了非常大的心血。青銅器主要是商周時期燒造的一種禮器,因為象征著權力,所以當時的國家會舉全國之力來完成這件事,集中了最優秀的工匠人才來從事這項工作。所以,青銅器的仿制難度非常大,技術門檻很高。
那麽,煙澗村為什麽要挑戰如此高難度的工藝呢?這就要從村子中的一個人說起,他的名字叫做方興慶,堪稱青銅器仿制的開山鼻祖。


河南這個地方,歷史遺跡很多,流落民間的文物自然也不少。因此也興起了一批靠古玩生活的人,他們就是職業倒鬥。
剛開始,方興慶對這些文物並不太感興趣,他從小就愛鼓搗一些玩意,不管是做竹木家具,還是金屬擺件,方興慶都非常感興趣。最讓他得意的一次,是曾經他還自己做了一口大鋁鍋。同時,他也替左右鄰裏修修傘、補補鍋,每次也只是收個材料費,因此收獲了同村不少好評。
但是自己的這種「慷慨大方」,並沒有能帶來經濟上的收入,方興慶家的生活,還是過得緊巴巴的。尤其是婚後,柴米油鹽醬醋茶,每一項支出都要精打細算。
方興慶命運的改變,來源於一次偶然的機會。上世紀六十年代,一次偶然的機會,方興慶獲得了一只青銅爵。但是這個爵卻是殘缺的,少了一條腿。當時他只是覺得可惜,心想著要是能補齊,那就完美了。
方興慶就找到一個銅鐵匠,按照爵還剩下的腿,重新打造了一個完全一樣的。銅鐵匠的技術還算過得去,將新腿焊接了上去,鼓搗了一下也算是得到了完整的器型。
誰知道方興慶的強迫癥犯了,他看著這個新補上的銅腿,怎麽都覺得不如意。雖然外觀八九不離十了,但質地顏色卻是差了十萬八千裏,當務之急就是讓新腿長上銹色。後面的一段時間裏,方興慶就和這銅銹杠上了。
根據行家的說法,銹就是透露青銅器真偽最重要的標簽,只要看懂了這個銹,那麽離猜出真偽也是八九不離十了。
首先他想到的就是自然生銹法。金屬讓金屬生銹並不是一件復雜的事情,只需要潮濕和酸性的環境。方興慶便將這只爵埋在地下,每天都用水來澆灌。沒過幾天,新腿上便長滿了銹。可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這銹色的區別。
原來,青銅銹蝕是個非常復雜的過程,銅器在地下被埋藏數千年,經歷了各種復雜的化學物理變化。單是顏色就有綠、白、藍、紅等多種。比如藍色的銹,就是銅在酸性環境下聖城的硫酸銅。而最常見的孔雀綠一樣的銹色,則是堿式碳酸銅。
銹蝕過程往往是十分復雜的,所以在一件器物上,也會見有不同的銹色。我們常常用「紅斑綠銹」來形容一件漂亮的青銅器,這是因為中國北方青銅器的典型銹蝕。由於北方土壤中水量比較少,又含有大量的堿,因此形成了紅色的氧化亞銅。
而且青銅器並不是純銅,而是多種金屬的合金。最為著名的例子就是黑漆古,這種青銅器常常會被外行誤認為是贗品,因為歷經數千年,竟然一點銹蝕都沒有。殊不知,這種暗黑而神秘的顏色,其實是錫氧化的結果,附著於器物表面,隔絕了青銅器和空氣,會起到保護保護作用。
真銹深入肌理,自下而上長出來,摳都摳不動。方興慶「制造」出來的銹,雖然有那麽點樣子,但是色彩偏淺,用手一摸沾得滿手都是。用專業的話來說,就就是典型的「浮銹」。對這樣的銹方興慶並不滿意。
但沒有就此罷休,他一個激靈,腦子裏又冒出一個新的想法:是否可可以將真的銅銹貼上到貼腿上?這樣,表面上顏色是一致了。於是,另外一個仿制的方法也被「研究」出來了:貼上真銹法。
方興慶於是拿出辛辛苦苦攢下的200元錢,買下不少青銅器殘件。要知道,這在當時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眼見整天搗鼓的青銅器,非但沒賺到錢,還賠進去不少錢,方興慶的老婆在家裏天天生悶氣,也沒個好臉色擺出來。
方興慶卻好像沒有看見一樣,繼續研究著這些青銅寶貝。他將這些銹仔細從青銅器表面剝離下來,然後搗碎成粉末狀。為了讓顏色更加「逼真」,方興慶還會加入松香、瑪瑙、綠松石的粉末。最後一步很需要耐心,就是將這些銹一點一點用強力膠水粘到器物表面。
表面上看,這些銹足以以假亂真,但是也有一招讓其露出馬腳。因為銅銹畢竟是粘上去的,並不牢靠,只要用針刺或者用小刀輕刮,新銹很輕易就會脫落。如果你仔細聞,還會有一股膠水味。
方興慶於是想到「雞尾酒」法,各種制銹方法齊上陣。先是沾假銹,再是濕埋培育新銹,有時還會混上豬糞,以加速生銹的過程。方興慶又從一些販子那裏得知,用特定的化學制劑腐蝕青銅器,可以加速銅銹的生成,以得到自己想要的顏色。經過多種手法的共同作用,真銹、假銹、新銹、老銹全部融合在一起,區分起來就有一定難度了。
掌握了仿制銅銹的方興慶,開始能接到一些生意了。大家拿著銅器殘件來找他修復,每次也都會給些手工辛苦費。
方興慶卻不滿足於此,他有著自己的更大計劃。他打算憑空「制造」出一件古青銅器。然而要完全復刻出以假亂真的青銅器,這談何容易。透過圖片、照片可以知道青銅器的大致樣貌,但是要能按比例復刻,那就比想象當中的困難多了。
一直以來,青銅器都是「重器」,受到國家的高度重視,不僅僅是普通的器物,而是帶有權力的象征,使用鼎的數量多少象征著身份的高低,文獻記載「天子九鼎、諸侯七鼎、大夫五鼎、元士三鼎或一鼎」,就是嚴格等級制度的產物。漢武帝時得到一個商周時期的鼎,他非常高興,以至於把年號都改成元鼎。
中國古代為何能生產出如此精美的青銅器?這個問題在今天都仍然是一個謎。著名的有商後母戊鼎,通高133厘米,重達832.84公斤,是目前已知的最重、最大的鼎類青銅器,很難想象在當時的技術條件下,如何才能生產出這麽精美的「龐然大物」。被譽為「天下第一劍」的越王勾踐劍,在出土時依然花紋斑駁、鋒芒畢露,甚至還割破了現場工作人員的手指。


唯一的解釋就是,當時青銅器鑄造的特殊工藝,現在已經失傳了,方興慶想要憑一個人就復刻青銅器的輝煌,的確是非常困難。
當然也可以走捷徑。最省事的方法是找到一件真器,利用真器翻模,再用模進行澆鑄。這樣翻鑄出的青銅器,大小比例均與真器一致,甚至紋飾也能反映出來。但是缺點也是顯而易見,那就是紋飾非常模糊。
方興慶決定自己建模造器。為了得到完美的尺寸比例,方興慶幾乎將自己浸泡在了博物館裏。對於文化程度不高的他來說,光是認全這些器型,就花費了不少的力氣。
每一件青銅器都有特定的名字,就好比斝、爵、釜、豆、甕等,讓人感覺非常奇怪,原因就是這些名字其實這些名字都是宋代人取的。當時的金石學家,根據青銅器上的銘文,整理了不少圖冊,一件器物一個名字。由於宋代距離今天已經有千年以上的歷史了,所以這些名字無論看起來還是讀起來,都非常古怪拗口。但這是所有玩青銅器的人跳不過去的堪,是必須掌握的入門級知識。宋代人縮寫【考古圖】【續考古圖】【宣和博古圖】等幾本書,是業內人必讀的教科書。書中圖片和介紹一一對應,哪怕是死記硬背,也是必須全部掌握的。這些書,竟也成了方興慶的案頭書。字不認識就查字典,詞不認識就查詞典,再不行就先記錄下來,去問村裏有學問的。就這樣一年半載下來,就像螞蟻啃骨頭一樣,方興慶的理論知識也是掌握了八九不離十了。
透過一段時間的學習,方興慶終於搞明白了,這些看似高大上的青銅器,原本也只是吃飯的家夥,不同的青銅器就是不同的餐具。碩大無比的鼎,是用來煮肉的。當然這些肉需要先給鬼神享用。爵的造型精美,是貴族用來喝酒的專用器具。但是,目前我們能搞清楚作用的只是鳳毛麟角,絕大多數青銅器我們還不知道是做啥用的。
方興慶化繁為簡,完全參照書中的器型,作為仿制的標準品。他還經常跑去博物館,對比自己燒造的青銅器,看看究竟還有多少區別。
為了完全復刻青銅器的鑄造工藝,他采用了商周時期主流的「合範法」。將內範倒置於底座上,再將外範塊置於內範周圍,外範合攏後,上面有封閉的範蓋。使用這種方法鑄造出來的青銅器,由於範是拼合而成,在拼合處會有明顯的範線。這也是鑒定青銅器真偽的又一個小細節。
在一遍遍細致入微的打磨下,方興慶造出的器型越來越逼真了。
這一天,方興慶帶著自己仿制的銅鼎來到古玩市場,沒想到一下子就引起了轟動。很多行家圍繞攤位,討論起這件器物的真假。他們大多認為這是一件真器,無論器型還是銹蝕,都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方興慶看著爭論不休的眾人,用帶著濃重口音的語調打斷了他們:「你們都莫爭了,這是俺剛燒造出來的。」
眾人一臉驚愕。方興慶尋思著,自己說出了大實話,這假造的器物,大概不會有人看上了吧。於是準備收了攤位打道回府。誰知卻被一個年輕人叫住:「哥您別走,這東西雖是假的,但我喜歡,我出200買回去把玩把玩。」
忽然又一個年紀較大的老爺子插話了:「小夥子,這品相的青銅器你就出200?我願意出600元買下!」

誰知大家就像競拍一樣紛紛出價,最終以1000元的價格成交。
方興慶回到家中,原本還在生悶氣的媳婦看到了這筆巨款,立即笑逐顏開,端茶倒水好不殷勤。
此後,方興慶沒有了後顧之憂,一心一意仿制起了青銅器,也成為了古玩市場上的明星人物,無論每次帶多少貨過來,都會被一掃而空,方興慶收入逐漸水漲船高。但是他卻仍然保持著樸素的作風,衣服幾年也不買一件新的,吃的用的一切從簡,就連家門口的門頭,也是破破爛爛,與他的收入完全不匹配。
但是他在仿制青銅的鑄造方面卻舍得投入。熔爐、鼓風,甚至是銅材,他都購買最貴、品質最好的。他也透過不斷的探索,來提高自己的鑄造技術。比如,由於特殊的合金比例和長期銹蝕的原因,敲擊真器的聲音比較低沈悠長,而新燒制的則比較清脆。為了解決這一問題,方興慶又嘗試采用不同的附著物來影響音色,並且在燒制的過程中摻入一些雜質,這樣就完美得到了古器所擁有的醇厚的聲音。
唯一讓方興慶感到困惑的,就是青銅器上的銘文。這些文字都是一筆刻畫上去的。刻出的字卻非常精美,自成一種風格,無論怎麽臨摹都差距甚遠,不得不感慨古人高超的技藝水平。因此,方興慶也對古代的青銅器一直心懷敬畏。
時間來到上世紀八十年代,方興慶的名聲越來越響,不僅國內的人前來購買,就連外國人,往來也非常頻繁。於是在方興慶家周圍,經常會有金發碧眼的老外轉悠,行為也是鬼鬼祟祟,腋下還常常夾著鼓鼓囊囊的錢包。
而問題就恰恰出在這老外身上。俗話說人怕出名豬怕壯,眼看方興慶生意火爆,也引來不少妒忌的目光。同村人老李對這些外國來的不速之客產生了懷疑,聯想到方興慶的老婆新購買了不少金玉首飾,因此懷疑方興慶正在從事某種不法交易。於是老李便打電話到派出所匯報了此事。
領導感到案情重大,派出專員專門盯梢,並委任老李為特別線人。他們沒有第一時間采取行動,而是想放長線釣大魚。
方興慶很快就被警方「挖」了出來,案件也被定性:重大文物走私案!
眼看案情已經清晰,警方決定在兩個地方同時收網:一隊人在機場拿住攜帶「文物」的老外,另外一隊人則到方興慶家中抓人。
抓捕行動進行得非常順利。這一天天剛蒙蒙亮,方興慶便和他家中數量巨大的青銅器「人贓俱獲」。
就在專案組組長準備押送方興慶去邀功請賞時,卻收到了緊急通知:放人。
原來,專家對青銅器進行了仔細的檢測,甚至動用了碳十四等科學測年法,最終才認定這些青銅器其實都是贗品。這樣一來,文物走私的罪名就可以徹底洗脫了。
專案組組長不忍自己辛苦抓來的「大魚」就這麽輕易放回去,又想以「詐騙」的名義將其定罪。可是審來審去,方興慶表明自己沒有隱瞞是仿制品的事實,並且所有器物都只賣1000元,童叟無欺。要知道,一件真品青銅器,價值在幾十到幾千萬不等。方興慶的要價,也只不過是件工藝品的價格。
無奈,方興慶最後還是被無罪釋放了,他的行為既不屬於販賣文物,也不屬於欺瞞詐騙,不會被追究任何法律責任。方興慶經歷了這麽一遭,一改之前的偷偷摸摸,大大方方開起了仿制青銅器的作坊,張羅了一個門店,掛上「興慶青銅工藝」的牌匾,熱熱鬧鬧放了鞭炮,邀請親戚街坊吃席,就此正式營業了。方興慶如此大張旗鼓開店,目的就是消弭村中的那些風言風語。
方興慶的姑姑也在吃席的人群中,眼見他發了財,心裏也很開心。但想到自己常年有病需要治療,家裏的花費入不敷出,決定硬著頭皮試一試。幾天以後,他們來到方興慶家中,什麽也沒說就放了一疊錢在桌上。
姑姑拉著他的手說:「你造青銅器發了財,要是不嫌棄,就收我們為徒吧!」
心地善良的方興慶趕緊把他們扶起來,答應了他們的請求。在方興慶的指導下,他們仿制技藝也得到提高。經由他們制造的仿古青銅器,雖然比不上方興慶,卻也能賣上不低的價格。
聽說方興慶肯收徒弟,於是慕名而來的村民越來越多,他們聚在方興慶家中,一口一個師傅,求他收為徒弟。面對越來越多的拜師者,方興慶做出了令人大感意外的決定:只要是同村人,一律免費接收!而且他也不收學費,唯一的條件就是在要在作坊中做上半年小工,一邊幫襯一邊學習。從此,他的家中每天都門庭若市,到處回響著敲擊青銅的嘀咚聲。
那些學成的人在村子裏開了作坊,生意都特別好,一直處在供不應求的狀態。原本村裏的年輕人都去外地打工,現在聽說可以靠仿制青銅器發財,也都紛紛回到村裏,原本冷落的村子又變得熱熱鬧鬧了。


別看方興慶為人憨厚,平時樂樂呵呵的,可是他也有不能觸碰的底線。就比如,他在收徒弟時有一項強制規定,就是所有仿制的青銅器,都必須明確標註是仿制品,不得假裝真品出售。可是在利益的面前總有人會把持不住,同村一戶人家打算將仿制器以假當真賣出去,方興慶得知後,第一時間趕到交易現場,喝止了村民的行為。
但是,這種偷偷摸摸的行為並沒有能夠完全杜絕。很多仿制的青銅器流入了市場,讓人真假難辨的同時,也流傳出了不少傳奇故事。據說,煙澗村青銅器已經成為了金字招牌,雖然大家都知道不是真品,卻一律按真品的七折收貨。更為驚悚的,莫過於說國家博物館中所藏的國寶級文物,也有可能來自河南的煙澗村。當然,這些只能當作茶余飯後的談資罷了。
時至今日,煙雲澗村800多戶人家中,已有257戶從事仿古青銅器加工,從業人員近900人。擁有公司型企業34個、百萬元產值以上的廠家店面18家,銷售收入1.2億元,利稅1900萬元,成為全國知名的仿古青銅器制造基地,產品遠銷美、英、日等國。很多企業家、二道手販子賺的盆滿缽滿,甚至用富可敵國來形容也不為過。然而,方興慶卻仍然保持著原來的生活狀態,對於如今的現狀,他究竟會怎麽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