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
「若不是你,朕这一生——便就如此了。」
「我不争王权,你不为后位,我俩干脆一起去天涯浪迹。」
「个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也有:
「朕不想让会写平戎策的人却只能埋首于种树书,也不想见擅舞长缨枪的人却只能肩扛破木锄。」
「第一,大鱼吃小鱼遍地都是,哪儿都不例外。第二,但小鱼没灭绝,也始终不会灭绝。」
「我并非执着于男儿志在四方,只是定国安邦守疆,吾等当仁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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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霜愿】文/久顾
【1】
「这些糕点都拿去分给下人吧。」我歪着脖子才把晃眼的流金耳坠卸下。
「可是皇后娘娘她说……」婢女迟疑地看着我,手摸着竹篮却一动不动。
是了,前一秒还在手机上和好友为某本虐恋古言小说的细水长流的爱情暴风哭泣的我,下一秒就穿进了这本书里。
可惜,甜蜜爱情的主人公不是我,我是那个来助长虐恋的女配。
「小翠,之后几天无论别人问你什么你就哭着说不知道,明白吗?」我继续把头上沉重的垂珠步摇摘下,这慕沉霜满头坠饰是把妆奁箱扣头上了吧。
刚刚女配是从皇后那回来,回来之后莫名她就成了我,不,应该说我就成了她。
她去皇后那干嘛了呢?领了瓶毒药回来喝。
当然不是一心寻死,我这女配可是对皇帝一见钟情,惜命的很!可想与皇帝执子之手,白头偕老!可是最终却是落得个上吊自杀的下场。
这个下场就和现在这瓶毒药有关,嫔妃之间勾心斗角,不能明面上打打杀杀,那就暗地里栽赃陷害呗。
噢有一点不对,女主宋如双还不是后宫嫔妃,她是太后在皇帝宋珩4岁时从大相国寺外抱来的婴儿,那年东部发大水,民不聊生。太后发善心抱她回来几日后大水退去,晴空再现。宫中人都以为她有祥瑞之气,先皇和太后便把她当作养女养在宫中,皇帝的小青梅啊。
跑远了,现在的我本应当先吃下女主好心给后宫嫔妃们送来的糕点,然后再喝下皇后给的毒药,大病几日后一口咬定自己只吃了女主的糕点就疼成这样,让皇帝对活泼善良单纯的女主生出嫌隙。
可是我是看过书的人啊,华皇后自以为天衣无缝,殊不知她多年的贴身丫鬟早就是皇帝安在她身边的眼线。他没有当即揭穿皇后和女配,因为皇后他爹华城正是正二品尚书令,权倾朝野。但不动则已,一动即连根拔起,两年后,这位运筹帷幄的皇帝将会让华氏彻底消失在后宫与朝堂之上。
我虽然很多地方与这因为爱情智商为负的女配不同,但我也惜命。女主光环可不是我等菜鸡女配可以碰的,长远来看,与其得罪皇帝和女主,不如得罪皇后。
但这毒药我又必须得喝,因为我那自诩聪明的哥哥慕沉风被华尚书势力摆了一道,被诬陷贪污行贿。我的父亲是从三品御史大夫,因为刚正不阿早就被华氏看不顺眼,他们抓不到父亲的把柄,便从我哥哥下手。
我若是不顺着皇后陪她演这几天戏,明日我哥就要被押入大牢。虽然我是穿来的人,但是来之安之,更何况骨肉亲情早已融入身体血脉。
我拿起桌上的小瓷瓶,拽开红布塞,心里不禁想到那句: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
当初女配害怕还真就只是舔了舔,结果第二天哥哥还没被放出来就醒了。看见皇后阴沉的脸后赶紧戏精上身在皇帝面前哭得惨绝人寰,说自己吃了女主的糕点有多痛苦自己多无辜云云。殊不知每一句话都是在推向自己走向更惨的死亡结局。
我转头最后看了小翠一眼:「去送糕点吧。」书里她对我是相当忠诚的,因而我也相信她。看她提着篮子走后,我仰头将瓷杯里液体一饮而尽,还挺甜。
我将瓷瓶小心藏好后,不多久突然觉得肚子里有台大功率绞肉机轰然启动,五脏六腑似乎都要被搅烂,我疼的直接从木椅上摔倒地板上,桌上的金银首饰也被我顺势打散在地,要活着——真不容易。
【2】
「小主,小主醒了!」我还沉在漆黑中,只是手指下意识动了动,周遭的喊声已经通知我可以睁眼了。
这次应该睡够三四天了,抬眼正好对上一位妖娆华贵女子对我赞许的目光,看来哥哥已经没事了。
下一秒一片阴影落下:「慕美人?」我吃力地偏了偏头,眼前男子一身黄袍雍容华贵,双眉如裁,眼神清冷,高挺的鼻梁下是似乎不带一丝温度的薄唇。好一俊美的皇帝,难怪女配对他一见钟情。
「妹妹终于醒了,姐姐我可担心死了!」妖娆的华皇后上前亲热地拉住了我的手:「快说说,好端端地到底怎么弄成了这样子?」
看着她满眼焦急,是藏不住地想开始栽赃女主了。我淡淡扫了一眼房里:皇帝,皇后,涂脂抹粉的几个妃嫔,我的丫鬟小翠,低眉顺眼的太医,还有一位粉黛不施,双目澄澈灵动,面如粉桃的姑娘——八九不离十,女主宋如双。
真不巧,我醒的时候他们居然都在,果然是要对女主「公开处刑」啊。只要我开演,女主就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关去禁闭。
可是有什么用呢?几天后她就会被放出来,因为皇帝正好借此清去了宋如双旁边的奸细丫鬟。该丫鬟是皇后放在宋如双身边的,皇帝风云手段,让该丫鬟承认是自己下的毒。
因为身体体弱,女主禁闭后晕了过去,醒来后听说是丫鬟下毒还特意去找皇帝求情,皇帝因此更是发现了女主的善良纯洁美好。虽然青梅竹马,但他们的感情目前还处在初步萌芽期,要慢慢升温。不然我怎么会大半夜去找好友哭这爱情是细水长流呢?
但我不想两年后被弄死啊,人家皇帝看得明明白白好吗,也就皇后还以为天衣无缝势在必得了。我自然不会傻的去坑有光环的女主。
「多谢姐姐关心……」开口才发现自己真是气若游丝:「不过是吃坏了些东西。」
「吃坏了东西?吃了什么东西?」她激动地握紧我的手,让我以为她是饿坏了把我的手看成了泡椒凤爪。
「一些以前从宫外淘来的糖浆罢了,」我扯着嘴角笑笑:「自幼胃不好还贪了口。」
华皇后手僵了一下:「糖浆?除了这个,妹妹还记得有什么吗?」
我一脸茫然看着她朝我挤眉弄眼快要扭曲的脸,她按捺不住:「我听说那日你的婢女小翠给你提了个竹篮子……」
提示都到这份上了,我不接也得接啊:「哦,宋如双公主送来的糕点。」
华皇后脸上的笑靥正要绽放,我突然看向那眼里闪烁着惊恐的宋如双,诚恳地说了一句:「如双公主恕罪。」
「我那日胃口不好,便将糕点都分给下人吃了,还请公主不要见怪。」言辞恳切,四周一片寂静。
宋如双全身一松,像卸下了八百斤的担子:「不怪不怪!慕姐姐哪日胃口好了我再做给你吃!」
华皇后阴冷的眼神我已经不敢再看,正想着脖子往哪里转时。高冷的皇上居然开口了,他应该也很吃惊我居然没按照计划陷害她的女主:「糖浆怎么回事?」
明明才20岁,却不怒自威,天之骄子,当是如此。
「从宫外淘来的街边玩意儿,贪嘴多喝了些。」我慢条斯理地当着病人:「可能从小胃不好就相冲了吧。」
他如墨的双眼俯看着我,不自觉一阵威压,我转头看向小翠:「小翠,去把我梳妆台下第一个抽屉里把那装糖浆的白瓷瓶拿来。」
小翠将冰冷的白瓷瓶交到我手上时,我感受到华皇后浑身一抖。我内心轻笑,他爹现在如日中天,给我一百个胆也不敢现在弄她啊。
我满脸天真地伸出手:「还请太医帮我看看这糖浆到底怎么回事?」
见皇帝颔首,太医上前接过,捣鼓一番后面色大变:「这……启禀陛下,这瓷瓶里乃含剧毒。」
看来皇后真想让我死啊,这笔交易真是划算,要么我死,要么女主被嫌弃,还好命大,我在内心长舒一口气,却感觉胃又轻轻绞痛起来。
「哎呀,我记起来了!当时那商贩也在卖耗子药,满地摊的,我可能就拿错了!」我继续装傻,华皇后面色好了些。
「她现在什么状况?」皇帝看向太医,语调并无波澜。
「这剧毒需要长期服药调养……」太医停顿了下:「可能会落下胃绞痛的病根。」
我心一凛,一饮而尽一时爽啊,胃绞痛火葬场啊。
「下次宫外物品需好好检视再带进宫中,朕会找人治好你。」皇帝语调清冷:「让慕美人休息吧。」
这件事看着就这样结束了,皇后临走时看我的眼神极其古怪,似乎又想杀了我,又在嘲讽我会落下病根,又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其余妃嫔倒是礼貌地问候下就走了,宋如双女主扑闪着担忧的大眼睛跟在皇帝后面不舍离开。
我仰头看着天花板,知道自己躲过了两年后的一种死法,但还有另一种。两年后华尚书与皇帝已经有水火不容之势,华尚书按捺不住造反,被早已布下天网的皇帝一网打尽。当时皇后濒临崩溃,带着一波士兵滥杀后宫妃嫔,最后一把大火想烧了这三宫六院。
以前的女配巴结皇后因而逃过大火,却因为当年与皇后对女主种种残害最终被皇帝打入冷宫,最终白绫上吊;而现在我已经得罪皇后,兵马大火可不会再放过我,那我要怎么办呢?
当然是逃啊,正好借此混乱时机,诈死,逃之夭夭,不再做这深宫里或勾心斗角或老死一生的囚徒。男主女主继续细水长流的爱情吧,我这女配筹划两年后自然是去开启自己的人生了。
【3】
几日间胃绞痛仍然反复发作,天天喝下那一大碗苦到食已不知味的中药也不见有什么好转。我每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只想把当日将毒药一饮而尽的自己捶死。
「皇上万福。」院内传来小翠的声音,我赶紧把被自己踢开的床被拢好,闭眼平躺在床上。
「慕美人。」头上方传来清冽的声音,我佯装刚睡醒准备起身请安,宋珩按住我的肩:「不必。」
「江太医。」宋珩招呼了一声,只见一个白衣胜雪,面如冠玉的男子提着药箱上前。
江太医?莫不是书里那位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男二江琛?当时太后腿疾复发,皇帝放榜寻天下名医,这位江太医银针几扎,妙手一挥使太后顽疾散去,容光焕发,随即赏赐无数进入太医署。而后女主因为禁闭晕倒,便被皇上带去调理女主身体。
阴差阳错,本来要去与女主日久生情的江太医居然被安排到这里给我这个服毒的人治疗了。
江琛细长的指节搭在我的手腕上,窗外阳光洒落,他双睫如翼,眉间轻蹙。和宋珩的冷峻完全不同,他似乎自带柔光,或许这就是医者仁心的自然外显吧。
「禀陛下,慕美人确实中毒颇深。」他话音一顿:「但臣有把握除去病根,只是多需时日。」
「好。」宋珩颔首。
「那臣先回太医署备药。」江琛进退翩翩,我一时居然看失了神,连皇帝叫我都没听清。
「慕美人?」他音调似乎提高了些,我转过神:「陛,陛下?」
他双眼如深漆,应该还是在揣度我到底缘何没有按照与皇后的计划行事,又或者是对我近来的淡淡然也产生了怀疑?
宋珩登基已两年,目前宫中妃嫔都是他登基时一并入宫。当初女配15岁入宫,父亲作为御史大夫尽忠职守颇得皇帝信任,由此敢在后宫里娇纵蛮横,花式撩拨皇帝:装偶遇,假摔跤,拦步辇……各种低级手段可谓无所不用其极……能成为正四品美人,全是她兢兢业业的爹的面子了。
「朕记得你两年来未曾出过宫。」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
我心里却是「咯噔」一下,是啊,面前的男子,10岁颂诗习武已经名满京华;15岁随父出征卑斯,直斩下敌方首领项上人头;18岁九五至尊君临天下;2年后,他还会在朝堂上掀起一番腥风血雨,将前朝遗患干净利落连根拔起。我的几句搪塞怎么能轻易就在他眼下逃过去?
但我没害他心心念念的女主他还想怎么样啊?我内心已经翻了无数个白眼。此时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我直接将早晨服下的中药一股脑全吐了出来。
他似乎也被我的反应一吓,我干脆眼一闭佯装身子虚又晕了过去。
小翠这时正好拿了换洗衣服进来,看见地上一片污秽连忙跑来请罪,在黑暗中我听见宋珩说照顾好慕美人六个字便再无下文,不一会便是院外太监高昂的「起~驾~」。
我悄咪咪睁开一只眼,小翠和另一个丫鬟小桃正在清理地上污秽,满室糜烂的药草气味使我心生愧疚,我支起身子向她们虚弱地说了一句:麻烦了。
她俩猛然抬头,都是受宠若惊的表情。
「美人您好好躺下休息吧!」小翠眼里都有泪:「您晕倒的这几天,婢子都不知道没了您自己以后该如何过活!还好还好……」
小桃也在一旁悄悄拭泪,她俩待我忠心耿耿我是明白的,我忍着疼扯出一个笑:「此后有我一口气,都会护着你们好好过活。」
--3.22更新4-6章--
【4】
桃花吐蕊,春光明媚。我坐在沉香阁院子里的大理石圆凳上,两手托着下巴看树上两只麻雀摇头晃脑,来回蹦跶。
在书里皇帝宋珩这两年应当很少来后宫,朝廷上还有遗患要除,对外战事又不断。虽然我作为读者认为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后宫里又没有女主。宋如双享公主待遇,是住在离太后慈宁宫较近的流珠阁内。
说曹操曹操到——「给公主请安。」背后的声响惊飞了树上的两只麻雀,我下意识转头,只见宋如双一身明丽金黄的散花百褶裙,迈着小步子朝我这跑来,头上盘着双螺髻轻轻晃动更显得灵动俏皮。
这让我想到今早照镜子时,我才发现女配除了头发比我长些,竟和我原本的模样居然颇为相似。当时小翠正打算为我盘头上妆,瞧着镜子对我说:「小主,不是我乱夸,您生病后粉黛不施却是别有一番风情呢。」平常女配喜爱浓妆艳抹,花枝招展,此番外物全无,却有几分素雅温婉之态。仔细想想,我也不过就比17岁的女主大一岁而已呢。
我干脆拒绝了小翠为我打扮,反正我养病不需要去请安外出云云,每日也不过是见见江太医为我把把脉看看状况,与其在镜子前耽搁半天,不如多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慕姐姐,你身体好些了吗?」宋如双将一个竹篮子摆在我面前,笑靥如花:「我刚做了点桃花饼,希望慕姐姐不嫌弃!」
本来我是打算离男女主就远点的,毕竟作为虐文,前期的虐就是虐女主的身体:女主本就体弱,还会卷入各种意外或非意外事故受伤;而男主的虐就是:16岁的小女主尚不懂情为何物,还会碰上男二男三来时不时撩拨一下。
离女主太近,难免会有事故。可是自从上次我并没有陷害她后,她对我似乎非常有好感,毕竟和她年龄相近的女子除了宫女便是我们这些妃嫔。
「不嫌弃不嫌弃。」我招呼道:「坐下来一起吃吧。」但事故归事故,每每吃到她做的点心我真是生命安全皆可抛了,有一说一,人间美味。
我掰开酥脆的桃花状圆饼,几粒焦褐色的碎屑落在光滑的大理石桌上,「喀嚓——」入口,淡淡的桃花香气在舌尖散开。
「江太医。」闻声我立马把半块圆饼吞了下去,这应该是男二江太医和女主宋如双的第一次见面吧。
「你就是江太医啊!」宋如双眨巴着水灵的眼睛瞧着面前温润儒雅的男子:「你治好了阿娘又能除我慕姐姐的病根,你可真厉害!」
江太医看着面前女子温柔地轻笑一声,声音直酥到人骨子里:「臣不过是歪打正着罢了。」
不知是否是阳光正好,宋如双面颊已有些泛红:「你姓江,那,那你名字是什么?」
「臣姓江,单名琛,乃深浅的‘深’去‘水’换‘王’旁。」
「噢!我知道知道,我曾读过一句诗‘要贪天上宝,需去世间琛’!我叫宋如双,如果的如,双喜临门的双,你叫我如双就可以!」
「臣可不敢在公主面前放肆,还是称如双公主吧。」江太医笑答。
「诶?你怎么知道我是公主?」如双扑闪着灵动的眼睛盯着面前的人。
「刚刚公主夸臣治好您口中阿娘的病,我刚来宫中,所医治的不过太后和慕美人二人。」江太医不急不缓地解释道。
「诶呀!」宋如双满眼惊喜:「江太医你是真的聪明!不过我也只是太后抱养来的嘿嘿。」
此刻我坐在一旁,只想让小翠赶紧拿一盘瓜子给我磕。亏我前几天还在想男二女主线不会就此被我毁了吧,果然是我低估了什么叫缘分的妙不可言。宋如双三天两头给我送吃的,江太医每日要来给我把脉,他俩相处的剧情不过是从流珠阁换到了我沉香阁罢了。
宋如双伸手就去拉江太医:「江太医快来,我刚给慕姐姐做了桃花饼,你正好一起来尝一尝?」
「臣……还是先为慕美人把脉吧。」江太医礼貌一笑。
「噢对对对,差点忘了正事!」宋如双连忙让开路,我正嚼着桃花饼看戏看得正起劲呢,没想到就这样戛然而止。
江太医走到我面前,看见大理石桌上的碎屑蹙了蹙眉,随即掀开竹篮子上遮盖的白布,拿起一块桃花饼端详了一会,面色有些沉。
「慕美人刚刚吃了几块桃花饼?」
我伸出手腕等他把脉,他却站在原地问我这个问题,我一愣:「嗯……两块、三块,我也不太记得了……」谁看戏吃零食还会数自己吃了几块啊。
宋如双也紧张起来,揪着衣裙小心问道:「有,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是臣的疏忽,忘记嘱咐慕美人不可以食用这类酥脆饼干。」他放下桃花饼,拿出医药箱里的白布擦拭了手后开始为我把脉。
院内一时间气氛略显尴尬,我看着紧张又不敢再说话的宋如双,只好自己清了清嗓子:「江太医,请问我吃了会有什么影响啊?我觉得自己目前状态挺好的。」
「臣还不太清楚,只是胃绞痛本就是胃部疾患,酥脆饼干干燥缺水,对胃弱者会有损。」
宋如双衣服都要搅烂了……我忙接话:「唉,我这贪口的毛病总是改不了!实在不好意思,又给江太医您添麻烦了。」
江太医并未答话,收回手后起身向我道别:「无碍,我会去太医署为慕美人再换几味药,只是治疗时长可能会再久些……还有,此后慕美人胃绞痛可能会反应更大些,还请慕美人有所准备。」
我浑身一抖,还反应更大?我夜间已经疼到在床上打滚了,还能更痛?「多,多谢江太医。」我脸色可能已经有些惨白,公主匆匆与江太医打了个照面后连忙蹲到我跟前:「慕姐姐,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本来就是我贪嘴,她送点心来也是好意,更何况……这大概就是我作为一个想逆天改命的人要付出的代价吧。「没事没事,我本来就想吃,就算你不送来我也会自己去寻饼干吃。」看着她小鹿般澄澈的双眼,本就不忍心说半点强硬的话啊。
【5】
春日万物萌动,夜间草丛的虫鸣交响更是吵得我难以入眠,好不容易因为困倦终于可以睡去时,突然胃部一绞痛,我警醒地睁开了眼,一片漆黑。
下一秒胃开始剧痛,真的更痛了,前几日不过是在床上翻一翻,这一次是如千万虫子在啃噬,千万银针一根根扎下,旋即是内部的翻搅让我以为肚皮在被人一刀刀割开。
我疼地在床榻上打滚,想找到一个舒服点哪怕能缓清一点疼痛的姿势,被子被我踢下床我也无力去捡,刀子割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深,我咬着牙冷汗直冒。
「小翠,小翠……小桃,小桃……」我下意识就想喊人,但是他们已经早被我叫去偏院睡觉了。肚子像是被撕裂,我只想自己拿把刀把肚子剖开结束一切痛苦算了。
房门被推开,我有些开心:「小翠?小桃?」但下一秒的疼痛使我直接疼地叫出了声,一声「啊——「像是利刃划破黑夜,我为什么还没有痛晕过去,眼泪已经禁不住地流了出来。
我下意识抓紧了来人的衣袍,只想找人倾诉:「小翠……我好痛,我好像就这样晕过去,我受不住了……我……」我直接哭出了声:「我好痛……怎么办…」
又是绞痛到浑身一颤,我翻个身就要跌到下床去,突然一双手拖住了我——
那是一双有力的大手。
是男子的手。
夜里漆黑,我混乱中也看不真切,但衣袍上的龙涎香气味使我知道了他是谁——皇帝宋珩。
我下意识就往床内缩,手指紧紧刮着床席发出呲呲声响,他的存在让我一时咬着牙发颤也不敢再发出声。
「慕美人,是朕。」床榻一软,他坐到了床沿上。
我颤抖着身子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移动,只是刮着床席的呲呲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让我觉得下一秒床席会被我抓出洞。
听见一声轻叹,突然我的左手被一只冰凉的手覆住:「疼就喊出来,江太医已经和朕说了。」
我下意识抽出手,过程中似乎感觉到他怔了一下,我咬着牙一声不吭,让我在一位较为陌生的男子前狼狈的喊出来,我的理智使我做不到。
房外的虫鸣声不知什么时候也安歇了,只剩下房内急促的呲呲刮裂声,旋即我两手揪住了自己的头发拼命往外撤,我想转移注意力,以痛制痛。
借着薄薄的月光他应当能看清我,但神志已经快不清的我只能在黑暗中瑟缩颤抖,头发都挣断了几根,可胃里还是疼痛不减。
「沉霜,」他突然双手有力地抓住了我拽头发的手腕:「叫出来。」
「叫出来会好一些。」他声音居然难得的柔和。
「我求求你出去好不好……」我感觉自己已经快要痛到崩溃的边缘,嘴比脑快带着哭腔就开了口:「求求你……」
他握住我手腕的手一僵,随即松开了手。
我因为蜷着半跪在床,下一秒就突然被揽入了一个宽大的怀中,他依旧坐在床沿,只是微微倾了倾身子,我的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他双手圈住我的上半身,隔着薄衣轻轻拍打我的背:「你在恼朕?」
他身上的龙涎香气味闻着确实让我好受了些。「如双给你送桃花饼朕确实不知。」
他以为,我是认为他故意让人送桃花饼来折磨我,我才想赶他出去?
这样的距离并不让我觉得合适,我正要挣脱并且否认他的想法,胃里又是一阵揪心之痛,身体一缩后,张开的口直接磕到他右肩上,坚硬的牙齿抵着他轻薄的衣料,他闷哼了一声。
疼痛感也在此刻消退了,是了,终于过去了。我连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顾不得凌乱的头发和满脸的泪泽,跳下床便跪了下来:「陛下恕罪,妾之前疼痛非常,才无意伤了龙体,陛下恕罪……」
月光下他的眉微微蹙着,盯着我似乎想把我看透,良久,他起身伸手将我扶起来,我颤抖着和他保持距离。
「慕美人今日很不一样。」
我立在一旁低头喘着气,既未看他,也不知如何接话。
「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吧。」他抬起步子准备离去:「明日朕会问问江太医有无镇痛的药方。」
「谢陛下。」我低眉顺眼让开道路。
他在经过我时突然一把揽过我的腰,旋即就把我半边身子放倒在床榻上,他俯身两手撑在我耳旁,与我面庞的距离不过拳头宽。
我看着他凌厉的眸子惊恐万状,他盯着我看了一会最终起身,一言不发离开了房间。
【6】
昨晚的事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先前知道皇帝少来后宫,来后宫也多半是因为女主宋如双到后宫来要发展剧情。至于宠幸慕美人,也是要在太后生辰宴上我成心争宠才会有,因而我也暂时放松了在这方面的警惕。
可昨天那样近的距离还是令我有些后怕。虽然我也知道他来安抚我不过是因为我爹的面子,总不能过于冷落了我,来看看我做做样子也是必要的。可我已经不是原来娇纵蛮横又痴情于他的女配,不需要他再来做做戏以稳住我那小女儿家的刁蛮心性了。
我郁郁寡欢准备起身梳洗等江太医来,小翠已经匆忙赶了进来:「小主,皇后娘娘来了。」我眉间一蹙,尚摸不清她大清早来此为何,干脆又缩回了被子里。
「妹妹昨晚休息得可好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是抑不住地嘲笑与讽刺。
她立在床头,凤眼高挑俯视着虚弱的我:「真是可怜……姐姐就免了你请安吧。」
「多谢皇后娘娘。」她身后还立着一个约莫16.17岁的姑娘,眼宽脸圆,给人呆头呆脑的感觉。料谁也想不到这名皇后的贴身丫鬟,阿圆,居然会是皇上在皇后身边安排的一个线人。
「给你机会你不拿,呵,如今怎样,真被喂了不该吃的,疼得死去活来吧?」她鲜艳的红唇一勾,眼神像在看一只可笑的弃宠。
我吃桃花饼的事除了公主、江太医、以及后来的皇上应该还没人知道,就连小翠小桃当时都在院内别处做事根本会不知道。
是了,因为我改动剧情,女主身旁的丫鬟小花,也就是皇后的眼线,还没有被皇帝借机除掉。我不禁长叹,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我不明白姐姐在说什么……不该吃的,是那糖浆吗?」我佯装困惑:「可那是妹妹自己贪口吃的,不是被喂的。」
「你……」华皇后瞪着我,但她总不能说她有眼线啥都知道吧,看她这样吃瘪的样子我居然有些幸灾乐祸。
「慕沉霜,本宫倒是很好奇,你寻常不是最喜欢皇帝了吗?怎么?如今打算另辟蹊径?先贴上公主,再接近皇帝?」
「皇后娘娘多虑了,我与公主交好就是与公主交好,与旁人无关。」
「诶哟,说得可真好听。慕沉霜你是知道的,公主和皇帝可没有血缘关系,可别哪天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那便是皇帝和公主的事情了,我区区美人,便只需做好自己本分。」你才是那个怕砸脚的吧,我腹诽。
「啧啧啧,几日不见倒是生了副伶牙俐齿!「她眯了眯眼:「慕沉霜,那你就记住了,守好本分。要是哪日敢给本宫使绊子,你们慕家就是有几个慕安国怕也撑不住!」
慕安国,是我爹的姓名。我脸色一冷:「皇后娘娘多虑,人不犯我我自是不会犯人。」
「好大的口气!」她眉毛一竖:「你以为你哥哥逃了这次不会有下次?」
居然忘了这茬,我眼睛死死盯着她,她看到我表情满意一笑:「妹妹别着急,你守好本分我自然也不会做什么,妹妹知道什么叫守好本分吧?」
「妹妹愚钝。」难不成她还要威胁我再去干些什么伤天害理栽赃嫁祸之事?还真不怕我哪天急了真把她卖了。
果然是我高估了她。
「哼,守好本分,首先别再顶着张狐媚脸去不该去的人面前瞎晃。」
原来她早就忌惮我这张脸会妖媚惑主了,难为她会想一毒药喝死我。但可惜她想多了,我本来就不打算学原女配去皇帝面前花式刷存在感。更何况事实证明,对于没得女主光环的脸,再怎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皇帝也根本不会看在眼里。
「姐姐放心,妹妹定当守好本分。」我言辞恳切。
「你倒是答应得快。」她嘴角一勾:「别耍心思。」
我已经在琢磨怎么去敲打我这位喜欢耍小聪明的哥哥了,他资质不错只是心思总歪,必得把他扶正,不然我总被皇后揪着也不太舒服。更何况,当时慕家可不就是被我这不成器的兄妹俩搞得一塌糊涂,想到我那一生尽忠职守,满身正气却因儿女晚年凄惨的爹,心中不免一阵叹惋。
皇后冷哼一声转身离开:「妹妹好好休息,胃绞痛的日子还长呢。」
我狠狠朝着她背影瞪了一眼,但随即想到她两年后的下场又不禁心有戚戚。这宫里的荣宠与冷清,不过转眼须臾。而且此番我其实应该感谢她,正好借她丫鬟之口将今日我的心意转告皇上,倒省得他怀疑来怀疑去。
可他晚上居然还是来了。帝王多疑,诚不欺我。
-3.24更新
【7】
白日里江太医送来了新的药方和镇痛方,苦,相当苦,人间疾苦。但一想到晚上的痛,我还是两大碗药全闷了。
「小主,陛下来啦。」小翠一脸兴奋地跑进来。我把玩着瓷杯的手僵在了原地,深呼了一口气。
「陛下万福。」我迎上进来的宋珩,今日他只着了件淡黄色的常服,不似寻常的森冷威严。他走过我,往红木坐榻上一坐,轻轻应了一句:「起来。」
我直起身子依旧低着头,小翠立在我身后,院子里虫鸣聒噪,偶尔还有几声蛙鸣,衬得屋内格外安静。
他似乎一直在看我,我保持着谦恭有礼的姿态等待他开口,时间恍惚静止了一般。
「慕美人,过来坐。」他终于开了口,抬眼看了眼小翠:「你下去吧。」
「是。」小翠临走前正好与我对视,她眼里满是疑惑和诧异,这让我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难不成我又做错了什么?
我和他坐在坐榻两旁,所幸中间有一张小木桌隔着我们二人。
「慕美人,」他右手臂搁在桌面上:「朕今日来是想请你为朕解解惑。」
我睫毛轻颤:「陛下材高知深、通达众凡,妾身不过一介女流,不敢说能为陛下解惑……」我可是18年来的语文功底都给掏尽了。
他侧过头来看向我:「无妨,闲聊而已。」
我也只好转头迎上他宛如深潭的一双眼。
「朕的养心殿里有一只芙蓉鸟,从前上蹿下跳,婉转啼叫,少有消停。」他不疾不缓道:「但不知怎地,最近一反常态,居然乖顺安宁起来。慕美人对此怎么看?」
还「婉转啼叫」,确定不是「异常聒噪」?……皇帝看来还是很给我原主女二面子啊。
「妾身妄猜,也许是鸟儿忽受神启,醍醐灌顶,明白能好好吃喝拉撒睡就是人间极乐,何必再去无端聒噪搅人安宁?」
「哦?这神启从何而来?」
「许是曾吃坏了些东西,在生死前走了一遭后大彻大悟,人间诸事多是昙花一现,过眼云烟。除生死外,其实无甚大事。自然也就安宁下来了。」
这番话其实多半是我从江太医那借来的,白日里我好奇地问江太医他怎么能时时刻刻都一副从容淡然的样子,他一如既往温和一笑:「·自幼随师傅治病救人,看惯生离死别后,只觉人生诸事多是昙花一现,过眼云烟。除生死外,盖无大事了。」我当时若有所思点点头,没想到晚上就派上了用场。
宋珩静静地看着我,似是在琢磨我说得这番话到底有几分可信,而后悠悠开口:「如双公主近来很喜欢这只芙蓉鸟,你说这只芙蓉鸟会不会啄她?」
说半天原来就是在担心女主,您这是询问我还是在威胁我啊?我内心已经翻了无数白眼,表面上却要仍然挂着温和有礼的笑容。
「鸟儿既然已经受了神启,性子一转自然对谁都一样。」旋即我还真心诚意地补充一番:「更何况如双公主天真活泼,鸟儿对其当是喜欢亲近的。」
宋珩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青玉扳指:「好。」
今夜谈话似乎格外顺利,他没再追着我问出没出宫、糖浆哪里买的我就已经感叹万幸了。看他出了院子我伸个懒腰准备回房睡觉,一旁小翠正好迎上来:「小主,您今日为何不叫婢子去备茶啊?」
「啊?」我手还伸在空中转头看她。
「从前陛下来时,您都会立马叫婢子去沏陛下最爱喝的‘蒙顶甘露’,然后坐到陛下身边。可今日婢子等了您好久您都没有吩咐婢子,婢子都担心您是不是还受那毒药影响。」
我说之前他俩怎么都一直盯着我,盯着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原来还有这桩事。
我扭扭脖子活动下筋骨:「不备了不备了,一切从简吧。以后他要再说。」芙蓉鸟既然脱胎换骨那就换的彻底点吧。
「啊?哦。」小翠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8】
自上次谈话后宋珩也没再来找过我,我也闲适安心地就待在院子里养病。宋如双倒是借日日询问江太医我可以吃什么不可以吃什么,让江太医每日如果先来了就在院子里等等她。
春风送暖,莺啼婉转,他俩见面后一阵好聊,我便坐在院子另一侧翻翻话本练练字,倒过出了些岁月静好的感觉。
但事实上我始终还没有忘记两年后逃命的计划,以及筹划着该如何走好女配剧情接下来该走的路,无论是有关自己,还是有关慕家。
一日公主还没来,江太医为我把完脉后我便开始和他闲聊:「江太医平常会去宫外闲逛吗?」
「自然。我以前就随师傅云游四海,喜欢到处逛的性子倒是改不了。」
「唉,真羡慕你。我出宫的机会却是少之又少,觉得无聊也只能乖乖蹲着。」
他轻轻一笑:「宫里其实也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等慕美人再好一些在宫里逛逛也不错。」
「那还是要等我再好一些啊!」我哭丧着脸:「江太医能不能出宫闲逛时给我带点话本回来看?我是真的快无聊死了。」
「原来慕美人是想要话本。」他继续笑着:「当然可以,慕美人对什么样的话本感兴趣?」
「嗯……随便吧。」我撑着下巴:「轻松搞笑点,能解乏逗乐的就行。」
「好。」他朝我点点头,恰好如双来了,我自然地抱着我的旧话本坐到角落里的大理石凳上,论电灯泡的自我修养啊。
第二日他果真给我带来了好几本精美的话本,有的话本里还配有生动的插图让我很是满意。我捧着话本朝他道谢:「江太医真是人美心善……呸,人好看心又善!」
「慕美人说笑了。」他话音刚落,小翠激动地跑了进来:「小主,慕少爷进宫了,就在御花园等着小主过去呢。」
我带着小桃火急火燎赶到御花园,路上想着慕沉风经过上次诬陷,虽然没进大牢但也只是个七品小官,此番来看我应当也是因为我中毒的原因皇帝允许他来看看我。
「妹妹!」书里慕沉风也就21岁,碧蓝色的袍子套在他身上倒也能说上玉树临风,他在书里爱耍小聪明自以为是,常被人揪住把柄或是陷害,倒是每每把父亲气的想拿扫帚抽他。
「爹娘听说你不小心中毒了都很担心,就叫我来看看你。」他扶着我的肩,满脸担忧。
「我没事。」我故意冷着脸,非要让他记住点教训不可,「有事也是因为挂念你!」
「啊?」
「哥哥,我之所以喝下那糖浆不小心中毒,就是听说了你被押进了大牢后太担心你!」我撇撇嘴,书里说他俩兄妹小时候都爱喝糖浆,但慕沉风最后总会在慕沉霜泼皮耍赖后把自己的糖浆给妹妹。
「见不到人,我就想喝着糖浆感觉会好点,谁知就给痛晕了过去!」我故意把身子扭向一边:「哥你能不能照顾好你自己,除了爹娘,我这做妹妹的可为你担心!」
他见我如此居然有些手足无措:「唉,居然是因为我,是哥哥不对,哥哥下次不会再受人骗了。」
「没有下次了!」此刻我倒是把慕沉霜娇纵蛮横的性子演绎的淋漓尽致:「哥你真明白你以后要怎么做了?」
「明白明白!」他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这次爹其实也找我谈过了,我也好好反思过,此番更知道妹妹你中毒是因为我,我便更不会乱来了!」
差不多点到为止,慕沉风脑子不差就是心思总歪,这下借他的妹控属性管住他应当是不会再有太大差池了。我才转过身来勉强道:「可别骗我。」
他看我转过身来才放松一笑,我俩开始就小时候的事还有家里的事乱聊一通,我是知道此时的爹娘还没有因为我们兄妹俩干什么大错事而发愁,现在自然是家庭和睦。
日影西落,和慕沉风道别后我便沿着石子路回宫,不成想才走一会儿居然看见一身月白色长袍的宋珩和另一年轻男子并肩走着似是在闲聊,我正打算转头避开,那年轻男子却正好与我对视一眼,随即戏谑道:「皇兄,今天看来是不能继续聊啦!」
皇兄?我隐约记得宋珩登基后兄弟多去封地,留在宫中的只有他的亲弟弟宋瑜,二人关系极好,倒没有寻常帝王家手足相残的事情。
宋珩随着他的目光也看过来,我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陛下万福。」宋瑜倒是不拘礼节直接开口问道:「慕美人今日是头晕啦还是脚崴啦还是肚子疼啊?」
我差点一个趔趄,原主的花式作死手段果然「声名远扬」,我迎上他一脸看好戏的样子:「裕亲王说笑了,我身体康健,不劳烦裕亲王费心。」
他有些诧异,我随即转头向皇帝福身:「陛下若无事,妾就先告退了。」宋珩微微颔首,我便领着小翠赶快溜了。
身后还听见宋瑜「活久见」地感叹:「皇兄皇兄,今天太阳是往东边落下了?还是我眼睛花了?」
宋珩语调平淡:「你眼睛花了。」
【9】
天色已晚,我满心欢喜地打算翻翻江太医为我带的新话本。突然听见院内一声高昂的「皇~帝~驾~到~」我手就僵在了原地,怎么这么大阵仗,还有,皇帝来我这干嘛?
小桃小翠眉开眼笑地跑进来:「小主小主!陛下今晚要留宿沉香阁!」我看着她们如花笑靥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是吗……」
没道理啊!我脑子里正飞速运转到底什么情况时,宋珩已经从容迈进了屋子,小桃小翠挤眉弄眼开心地关上门退了出去。
我僵在原地连上去行礼都忘了,宋珩坐在红木圆桌前挑眉看了看我:「慕美人可是激动坏了?」
我赶紧上前行礼,他只是翻开了一本书开始看。黄白的灯光倒是把屋子照的格外亮堂,我杵在原地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过了许久,他翻页之时才像发现了我一般:「一直站那干嘛,坐吧。」
我小心翼翼地坐在他对面,满脑子都在想书里有这段有这段有这段?
他又抬眼看了我一眼:「慕美人这样是打算一直盯着朕?」
「啊不是,我……」我下意识否认:「妾不敢。」
「那就找点事做吧,闲坐着也乏。」他丢下一句便不再看我,全神贯注地翻阅手上的书。
他是觉得一个人读书太闷了所以来我这找「书友」?后宫这么多妃子找我干嘛?吟诗作对赋诗填词——巧了,不管原主会不会,反正我一个都不会。
来之安之,我心态也调整地差不多,便起身去箱柜那找书——嗨呀,原主这点还和我真像,正经书没一本,满满当当全是通俗小说话本。
我余光瞥了宋珩一眼,当着他的面读这些似乎总有些别扭。我再仔细找了找,居然发现了一本书垫在箱柜桌角底下,小心抽出来一看——【知术】,随便翻了翻都是些「德」「道」「义」……看起来就是那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古书!就它了!
我拍拍书上的灰坐回了位置上,开始从第一页开始看——真是高端大气上档次啊,靠着原主我每个字都还认识,但连在一起我一句都看不懂,只觉得是满面的横线、竖线、斜线在我眼前晃。
入夜格外静谧,只听见我们的呼吸声和他翻书的声响。按平常此刻我应当还不会睡觉的,可拿了这本书后直打瞌睡,几次都困得低下头又立马惊醒,赶紧瞄一眼他,发现他还在低头看书后,就装装样子翻一页书。几番下来是眼睛真的都快睁不开了。
「困了就去睡吧。」我正强撑着下巴在半梦半醒间游离,他这突然的一句让我清醒了大半。
我看着他,还在琢磨今晚到底什么情况,他一抬头:「慕美人是要朕抱你去?」
「不用不用不用!」下意识拒绝三连,我摇了摇有些晕乏的脑子,这种不太清醒的状况下我知道自己必须要慎言。
我没脱外衣往床内侧躺,眼睛一直注意着宋珩的状况,内心盘算着从床跑到门外的多条路线以及可以使用的工具,这样倒反而不困了。
他一直在看书,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合上了书的最后一页,起身把灯灭了走到床沿。我装作熟睡的样子,但其实悄悄眯着眼盯着他,全身紧绷。
他脱下外衣,掀开一角被子,我感觉半边肩膀有一阵凉意,所幸我外衣没脱倒也一下就适应了,黑暗中似乎听见他轻笑了一声,随即床榻一软,他翻身睡在了床外侧。
他仰着身子,我也仰着身子,所幸床榻够大,棉被够大,我自觉缩在最里侧,两人中间的距离甚至还可以睡下一个人。
他呼吸声音逐渐平稳,似乎已经入睡,我再努力往内侧缩了缩才按捺不住睡意沉沉睡去。
【10】
早晨我醒来时屋里已经被太阳照得亮堂堂,宋珩也早已经不见踪影。我仰躺着想着宋珩到底什么情况时,小翠捧着一盘流光溢彩的首饰进来:「小主小主,皇帝赏赐了您好多首饰呢!」
我看着托盘上各种流珠镶银的簪子步摇耳坠仔细琢磨了一番,倒突然明白了什么。小翠还朝我俏皮地吐吐舌:「听说昨晚皇后突然对一个宫女大发脾气,我看,就是在嫉妒小主,可火气又无处发!」
听完这番话我更加肯定了我的猜测,果真是帝王手段啊,他佯装宠我:一来堵住了朝堂上总催他来后宫的悠悠众口,二来借宠我以抬升慕家的势力来打压下华家的势力,动摇下朝廷上巴结华家的党派,三来还可以让后宫火力一下对准我,让妃嫔们不再总针对着女主宋如双。
一石三鸟啧啧啧,我躺在床上不禁感叹。我作为从三品御史大夫的女儿,此番又不再娇纵蛮横,晚上也不缠着他,倒真是他成事的最好的一颗棋子。
但我其实并不恼,因为仔细想来,我也受益颇多:一来得到赏赐可以为以后逃跑存存钱,二来我受宠也能让父亲少为我操心,使慕家在朝廷上气更足。
这也算是全了我作为女儿的孝心,毕竟两年后我诈死逃走必然对他们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虽然比起原主东窗事发白绫上吊为家族蒙羞好一些,但也不免有些愧疚,只愿在这两年能多为慕家做些事了。
至于后宫妃子们要拿我当靶子,我有慕家势力撑着,其他小妃嫔应当也不敢轻易拿我怎么样。至于皇后,慕沉风那边暂时应该没什么事,我便走一步看一步了,来之安之吧。
白日里江太医为我把脉后说我状况已经好了许多,我看着他温润如玉的面庞突然发现自己有的剧情已经记不太清了,他在书里应当是为女主治疗了一段时间便以还是喜欢自由请求出宫了,和女主的情感比较暧昧,倒也只是让皇帝吃吃小醋升温下情感。
可是此番因为我长期的胃绞痛他还待在宫里,和公主相处的时间倒也长了起来。唉,我不禁内心长叹,一大堆剧情没记住,记住的剧情似乎也正在脱离轨道,看来只能等剧情触发时我才能想起点什么了。
可内心还是忍不住咆哮,早知道自己会穿进来,就是三天不睡也要把这本书背的滚瓜烂熟啊!为细水长流的爱情哭泣后现在没一点用!
他似乎察觉到我面色有异:「慕美人?可是昨天没睡好?」
我昨晚确实没睡好,但还是勉强笑了笑:「昨日看了本话本觉得有些遗憾便怎么也没睡着。」
「是吗?我挑的话本可都是些轻松有趣的啊。」
「我看的是一本以前的。」我看着他清潭般的双眼,最终还是开了口:「里面讲了个将军佳人的故事,二人白头偕老的结局本是极好的,偏偏作者还在里面加了个喜欢佳人的书生。我昨晚就想着,要是我能在一开始就提醒他不要耗在那位佳人上该有多好,天涯何处无芳草啊!」
他听完我的话倒笑了起来:「慕美人当真一片热心肠。可是若没了书生,这话本可不一定有原来一半精彩。」
他倒是看得通透,我惊诧地点点头,他不疾不缓地又说道:「更何况,这世间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人多的是,更何况是一开始还什么都没撞的书生,你跑去劝他,他估计也不会理你。」
「不如就安心做个看客,」他如玉的指节轻敲着大理石桌板:「人人自有自己的判断和选择,个中滋味,本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他目光澄静而笃定,我一时居然不知该如何接话,良久不禁感叹道:「江太医你真是人生导师心灵鸡汤祖师爷啊!」
「什么?」他有些疑惑,我立马反应过来:「没什么没什么,我们家乡那夸人的话,我就是觉得您活得通透活得明白!」我才发现自己被他说服了,是啊,那就顺其自然吧。
他笑得更灿烂了,如此刻的阳光都有些晃眼:「慕美人过奖了。」
【11】
果不其然,宋珩来后宫的次数多了些,他偶尔到其他妃嫔那坐坐却最后都是到我这留寝,宫里嘀咕我的话自然多了起来。
一日小翠火气冲冲跑进来要拿扫帚,我翻一面话本问她干嘛,她说要去和王才人的丫鬟打一架。我把话本一放,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来来来,说说发生了什么事?」都说女人打起架来贼刺激,更何况还是古时候后宫的女人。
「小主你还笑得出来!」小翠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她,她居然说您是,是……」
「是什么?」我看着她半天憋不出一个字可急死了。
「狐狸精……」她声音越来越小,旋即又大声起来:「她就是嫉妒皇上天天来我们沉香阁!」
原来就是这种事,我撇撇嘴,我要真是狐狸精皇上还真就不会来我这了。每日他就是拿一本书坐在桌上看,看完后我俩各自在床一边安心睡觉,倒是已经形成了一种互不干扰的默契。要是我告诉后宫妃嫔们只要你们不想着和皇上睡觉,皇上就会在你们留寝,不知道她们会是什么表情,想想都觉得有意思。
「你看你不是都知道她是嫉妒我们吗?那你还和她计较。」我从果盘里抓了一把葡萄干。
「我就是气不过她污蔑小主!」小翠脸涨的通红,我递了把葡萄干给她:「这种风言风语岂是你拿个扫帚就能解决的,你要真去了,说不定以后我除了被叫狐狸精,说不定还被叫扫帚星!」
她一下没憋住就被我逗笑了:「小主你真是……」
「好啦好啦,管好自己,这种事不是我们能管的,」我继续翻开话本:「沉稳点沉稳点,多向人家皇帝学学。」看人家多不动声色,想到这20岁帝王的种种,当真是「欲成大事,徐徐图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向哥哥学什么?」背后突然传来俏皮的女声,正是如双公主。此前我还想着宋珩来我这留宿不会影响他们感情吗,可如双依旧三天两头往我这跑,开开心心来找江太医聊天像是没事人一样。我想应该是皇帝应该早就已经和她坦诚了我和他本没什么,便也没太在意了。
可今日她身后还站了另外一个人倒让我翻话本的手一下僵在了空中——宋珩晚上来我这演戏就罢了,怎么今日白天也过来了?
看到如双后我瞬间清醒了,男女主发展剧情嘛。这下可有的戏看了,江太医今日还没来给我把过脉,看时辰也差不多了。唉,内心还是不免为江太医惋叹一会。
「陛下万福。」我一套礼仪越做越熟练起来。如双上前拉着我:「慕姐姐别转移话题,我刚可听到了你说要向哥哥学什么呢!」
我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看起来漠不关心的宋珩,便转头朝如双耍赖皮:「如双公主可是听错了!我没说要向你哥哥学什么呢。」
「是吗,朕也听到了。」宋珩淡淡地瞥了我一眼。
对女主倒真是百般护着啊!我内心翻了个白眼,好歹我也是每天晚上陪你演过戏的人好吗。
「陛下公主可能弄错了。」我开始满口胡诌:「我说的是‘黄帝’,就是【黄帝内经】的那个黄帝,我是想要是小翠也能有一手好医术就不用再麻烦江太医天天跑了。」
我真是太溜了,感谢历史感谢九年义务教育。正说完江太医就提着药箱进了院子,我赶忙招呼江太医转移话题:「江太医,刚刚还说着你呢,你正好就来了!」
如双公主满心欢喜地转身瞧去,江太医见到皇帝也是愣了一下随即从容行礼。如双公主笑着说:「是呀是呀,刚刚慕姐姐还说要是小翠医术和你一样好,你就不用天天跑啦!」
「慕美人客气了。」江太医朝我一笑,我发自内心地回他一笑,由衷感谢他帮我转移刚刚尴尬的话题。
「快点看看慕姐姐怎么样吧?」如双公主迫不及待:「今日大嬷嬷给我送来了几个纸鸢,我便拉着哥哥来找慕姐姐玩啦,正好江太医也和我们一起吧!」
「这……」江太医似乎有些迟疑。宋珩突然开口:「江太医若是无事便一起吧。」
我看着这尴尬的三人,又想嗑瓜子了。宋珩内心纵是千百个不愿江太医一起,可是女主发话他能怎么办呢?看他被如双公主管的服服帖帖,我真是越来越喜欢如双公主了。
-3.25更
【12】
把完脉后一切正常,我们四人便往后春园的大院子里去,公主的丫鬟小花正好送来了四个纸鸢。
公主挑了一只蝴蝶,宋珩原来只是陪同并没有玩的打算,我看了看这三只:一只芙蓉鸟,一只老鹰,一只燕子。我想也没想就拿了那只老鹰,从前在公园里放风筝我玩的都是老鹰,习惯性地就把那只老鹰握在了手里。
宋珩抬头看了我一眼,我也没在意,转头看江太医会拿什么,江太医本也只打算在一旁看着,可如双公主却百般请求江太医一起,江太医只好做罢。
此刻我居然觉得江太医比宋珩更有戏,啧啧啧,宋珩可要有危机感咯。
公主身着粉衫,牵着一只粉色的彩蝶纸鸢在院子里跑,活像是两只蝴蝶翩翩起舞,当真如诗如画。可惜那纸鸢怎么也飞不起来,时不时还往地上掉。
男女主剧情果然要开始了,一旁的宋珩便起身上前帮她托起那只蝴蝶,因为宋珩长身玉立的身高优势,随着如双跑一会后,纸鸢自然就在空中飞了起来。
我从小到大常到附近公园里去放风筝,飞高风筝自然不在话下,轻轻松松就把老鹰送向了碧蓝天空。当然,我很识趣地没有让老鹰飞得比蝴蝶高,把握分寸的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后春园场地宽阔,男女主被风筝牵着已经到了另一边。我转头一瞥发现江太医的燕子居然也和公主最初的蝴蝶一样飞不起来,不禁笑起来:「江太医原来也有你不擅长的东西!」
江琛也不恼:「一根线确实比一根针难拿。」
听他这么说我笑得更开心了:「看你拿针救我的份上我就拿线报报恩吧!」后春园里下人都退去了,只有我们四人。宋珩本也是和我逢场作戏,此番公主早已经知道我俩是在演戏,江太医不处于利益斗争的中心也不是多传闲话的人,我便不必再端着什么妃嫔的架子。
我把自己老鹰的手柄递给他:「我飞一会你的燕子再还你!」
燕子确实比老鹰难飞一些,我来回小跑了好一会燕子才飞起来,转头要交还给江太医时,发现他正看向远处的如双公主若有所思。
唉,我不禁内心一软便没出声叫他。当初说了要顺其自然,我也真心希望江太医能自己醒悟过来。可看他有些失落的双眼实在于心不忍,让他再看下去可不是折磨人吗。
我干脆向他身后跑,故意用手中燕子的细线缠住了老鹰的线然后拽了拽,他感受到手里细线的异样终于回过神来。
我故意打趣:「诶呀,老鹰要把燕子给吃了啊!」
他闻言终于笑了开来:「不是燕子要把老鹰吃了吗?」
我也咯咯笑着,趁机小声喊了句:「除生死无大事啊江太医,都是过眼云烟!」
他愣了一会最终朝我点点头:「多谢慕美人。」
我正要摆摆手说没事,由于牵着风筝正退着走,不知怎地就绊了个石头脚一滑整个人就摔到了地上。
他赶紧上前来扶我,之前燕子和老鹰的线早就缠在了一起,此番因为我手一拽,他又丢了手柄,两只纸鸢便从空中徐徐飘落,直接打在我俩人脑袋上。
我俩面对面一愣,随即一同哈哈笑开。
「江太——」如双和宋珩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了原地,呼喊江太医的声音也突然停在了一半。
江太医拉我起身便立马松开了手,我也下意识退了几步,风筝滑落到石子地面上。林中鸟鸣婉转,此刻的后春园格外安静。
江太医是怕公主误会,我虽然知道江太医和如双公主不可能,但也不希望现在他们会因为我生出嫌隙。我尴尬解释道:「刚刚放纸鸢没看到地上的石头就摔了一跤,江太医是好心来扶我。」
如双若有所思点点头看向江太医,江太医点点头:「慕美人也是好心帮臣放风筝。让陛下公主担心了。」
公主走上前确实看见了地上的石头,突然一脚把它踢出去,软糯的声音俏皮可爱:「让你摔我慕姐姐!哼!」我一下就被如双公主逗笑了,我知道她这样便是不生气了。
宋珩还立在原地,阳光洒在他身上我却莫名觉得有些冷意。我看着旁边的公主开始调侃江太医不会放风筝,两人如往常在我院子里一样又开始欢乐地聊起来,突然就明白了这冷意从何而来。
唉,你们俩就在那边放风筝多好呢,这下放女主到男二这里不也是你自己作的吗?我虽然同情但也没法啊,作为看客我就顺其自然,顺其自然。
【13】
夜已深,我已经有些许困意。小翠站在门口朝外看去:「陛下今日怎么还没来……」我打了个呵欠,想到白天他似盖了层冷霜般的脸,要么是在哪生闷气吃醋呢,要么就是主动出击去找如双公主了呗。
思及此我便让小翠关门去睡觉:「今天陛下看来不会来了,咱们睡觉吧。」她还有些迟疑,我便推她出门:「好啦好啦,他不来我们还不能睡觉了吗?快去睡觉。」
门一关我便熄了灯脱下外衣准备上床,「皇~帝~驾~到~」这高昂的声响硬生生把我从床上拽了起来,刚打算开口骂几句但想到他白日里情场失意的样子还是忍了回去,全当做好事积德吧。
我套上外衣点了灯去开门,他果然脸色不好:「你熄灯倒是快。」
保持正常生物钟懂不懂啊。但我知道眼前的人是我惹不起的人,更何况还是一个白日里吃醋受了气的人。我全当做好事唤了声小翠:「去沏一壶‘蒙顶甘露’来。」
「好嘞!」小翠开心地点点头,他闻声看了我一眼,面色缓和了些。虐文男主必经之路就是受点虐啊,我看着眼前的人,真想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你还年轻,路还长呢。
他如往常一般开始翻书,我这几日和他熟悉了后也不再装高端看些诘屈聱牙的古书,直接拿出一本江太医送来的精美话本开始津津有味看起来。
这本话本是真的绝!作者语言诙谐幽默,剧情跌宕起伏,插图更是惟妙惟肖,我强忍住不笑出声,可是全身因为憋笑便颤动起来,导致桌子微微晃动。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我连忙把手臂挪开桌子,捧着书转向一边继续看,到精彩高潮处实在是没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起来。
「在看什么?」他再一次抬眼看我。
我一下没绷住便一发不可收拾:「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没什么……就是托江太医从宫外给我带来的一些话本。」
「真的可有意思了……我和你说……」我下意识就转过身想和他分享,却发现他如墨的双眼盯着我,面色很沉,比进来时还沉。
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从座位上起身跪下:「陛下息怒,妾看话本一时昏了头,无意冒犯陛下。」
他合上书走近我,迅速从我手中抽出了话本,随手翻了翻:「江太医送的?」
我像是突然被浇了一盆冷水——完了。太医是不能私自送东西给宫中妃嫔的,此番皇帝正在吃江太医和女主的醋,要是以此来问江太医的罪,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自己的罪孽了。
我一下慌了神,急忙拜倒在地上:「陛下恕罪,是妾养病无聊,以妃嫔身份强迫江太医为妾带书进宫,是妾刁蛮无礼,滥用身份……」
我还在想着有哪些词可以用上,他直接冷冷打断了我:「够了。慕美人倒是帮江太医推的一干二净。」
我声音有些颤抖:「妾身实话实说,心知有罪自然不敢有所欺瞒,江太医耿介忠纯,妾自然不敢乱泼脏水……」
「好一个耿介忠纯。」他把书往桌上一甩,正好打翻了青花瓷杯里‘蒙顶甘露’,青黄的茶水顺着桌沿滴滴答答落下,清香四散。
他瞥了茶水一眼转身就往门外去,我心知此番他出去明日保不定就是江太医被问罪的消息传来,下意识就上前拽住他金黄长袍的衣角。
慕沉霜啊慕沉霜啊,下次再多嘴害人你还是自己服毒自尽吧。
我干脆心一横摊开了说:「江太医医术高超,能除剧毒病根又医治好太后,是不可多得的良医。如双公主活泼娇美,惹人怜爱再正常不过。只是为儿女情谊而丧失良材,妾身不认为此番权衡值得。」
他停在原地看着我拽住他衣角的手,我赶紧松开。他沉默了一会突然说了一句让我稀里糊涂的话:「如双是朕的妹妹。」
他到底有没有抓到我话里的重点啊?我早就知道如双公主是太后抱来的养女了啊?我尚揣测不出他话里到底有何深意,但由于情况紧迫我干脆顺着他说下去。
「是啊,如双公主是陛下的妹妹,江太医待妾身也如兄长一般。我会像妹妹一样娇纵无礼用身份强迫他,却断不会再在危急时候泼脏水于他。话本一事终究是妾身一人之罪。」
他望着我,双眼如黑漆,深不见底,口中似乎轻轻重复了一下「兄长」二字,我还在想着到底如何能帮江太医全身而退,若真要问罪,我便咬定全是自己强迫,又担心江太医这样忠纯之人不会让我一人扛下,正苦思冥想时,他却转了方向去到床边:「天晚了,睡觉吧。」
--3.25二更 才发现13章的结尾是不是给了各位小可爱们无边的联想~23333赶紧码了两章掰回来(⑉° v °)祝大家食用愉快!
【14】
我颤颤巍巍起身,他看着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语调平静地向我道了一句:「朕现在不会治他的罪。」
我下意识点点头,他已经褪下金黄的龙袍和衣睡到了床内侧。以前都是我先去睡觉,因而内侧都是我的位置,这还是头一次他先上床睡觉。
不在乎这些细节了,江太医的事能暂且稳下来就好。我走过去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转向壁橱里拿来了一床新棉被。知道了是逢场作戏后,我便为提高二人演戏的质量而打算起来,两个人天天盖一床被子灌冷气进来想必他也不舒服,于是我便让小翠洗了一套新棉被。
他看我抱着一床新棉被轻轻蹙了蹙眉:「做什么?」我一脸自豪地向他解释:「一人盖一床嘛!陛下放心,我和小翠说是为了防止我们着凉。早晨起来我便将两床被子叠一起她不会看出什么的。」
「不必。」他冷着脸:「快熄灯睡觉。」
看他就是白天吃女主醋心情不好到我这撒气,什么事都要对着干。我也懒得和他一般计较,便暂时把被子放在床柜上,熄灯睡到了床外侧。
中间又是还能睡下一个人的距离,使我感觉很安心。正要入梦突然听见他在黑夜里说话:「怕冷风灌进来就睡过来一些。」
「不冷。」我已经在半梦半醒间不想搭理他,突然感觉他朝我这挪了挪,中间的被子因为间距缩短而往下塌了塌。我浑身一个机灵就想往旁边挪和他保持原来的距离,一个翻身居然卷着整床被子就摔倒了床下。
……
我瘫坐在软软的被子上望着他,他里衣松散,长发因放下了玉冠随意地落在身侧,坐在床上冷冰冰地俯视着我。
我求生欲极强地就从床柜上抱来那床新被子往他身上盖:「陛下息怒,时候不早了,睡觉,睡觉。」
他盖上被子没再理我,我便卷着地上的被子又爬了回去,小声嘀咕着:「我就说两床被子好吧还不要……」
「把那床被子扔下去。」他冷冷地在我身后命令道。
「为什么啊。」我已经困得口齿不清只想赶快睡觉。
「脏。」他就说了一个字。
盖在我身上又没盖在你身上?我真是被这个吃醋跑我这撒气的男主快磨光了耐心,下意识就回他道:「你烦不烦啊?睡觉!」
说完我就清醒了,僵着身体想着如何才能活着,突然浑身一凉,他一只手拽着那床被子就扔到了地上。
我背对着他,气呼呼地抱着胳膊取暖,他也没再理我。我干脆坐起身下床,把那床被子往我身上一披就坐到了红木圆桌前,摸着还没被茶水打湿的地方就趴在上面开始睡觉。从前我也经常就着课桌睡觉,还怕了你不成,嫌脏我就不和你一起睡就好了。
迷迷糊糊居然真就睡着了。早晨被鸟叫吵醒时头一次发现他居然还没走,就看着他长身玉立在红木圆桌前,面有倦色但是一身金黄龙袍仍是不怒自威。
他看我睁眼,声音有些低哑:「去床上睡。」
我盯着他想着他到底想干嘛,他又开口:「怎么?要朕抱你去?」
我赶紧裹着被子就往床上躺,意外发现他居然已经把那床新被子折得四四方方放在床柜上,当真是刮目相看啊。
他瞥了一眼躺着的我后转身出了门。
昨晚虽然睡着了但确实没睡好,此刻眼皮打架头晕脑胀,我正打算继续睡一觉时,小翠神色担忧地跑进来,看见一地茶水更是直接跑到我面前:「小主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啊!陛下离开时脸色好像很差……」
她看见我躺在被子里也是一脸倦容,旋即一脸若有所悟地样子:「噢!婢子明白了婢子明白了!小主可要注意身体!」
什么鬼,但我只觉得困不想再深究:「小翠你让江太医下午再来给我把脉,我上午要补个觉。公主来了也说我补觉,回头我再去看她。」
「嗯嗯!」小翠一脸什么都明白的样子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小主可千万注意身体!」
我摆摆手看她愉悦地收拾茶水关门离去,这小翠看我一脸疲惫怎么这么开心,到底是不是我家的啊?
【15】
只感觉还没睡多久就听见外面一阵吵闹,我无奈地睁眼想唤人来,突然听见清脆的「啪——」的一声,似是谁被扇了一巴掌。
我清醒大半,连忙披外衣起身看看是怎么回事,皇后带着她两个丫鬟倒先闯了进来。我眼一冷,倒是忘了这厮。
「慕沉霜!」皇后走上前来对着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吼:「之前你是怎么跟本宫说的?守好本分?这就是你的本分?」
她说完气势汹汹地就把床头那四四方方的被子丢拽在地上。欸哟呵,皇帝折的被子你也敢丢。
她既然只能来我这撒野,必然是暂时动不了我哥哥。思及此,我便无所畏惧,干脆把她们口中的「狐狸精」坐实来气气她。
我用手指勾着耳畔的一缕秀发转着圈圈,半坐在床上斜睨她一眼:「姐姐可是错怪妹妹了!我确实没有主动去陛下面前瞎晃啊!是陛下日日要来妹妹这,妹妹有什么办法呢?」
我自己都要被自己恶心到了,看她表情,果然她肯定比我感觉到更恶心。恶心就快回去吧,我还要补觉呢。
她气得满头金饰都在颤动,突然上前就要来打我,一旁的大丫鬟阿圆赶紧提醒道:「娘娘,慕美人她正得荣宠,怕——」话还没说完,皇后转身就朝她扇了一巴掌:「不用你提醒本宫!」
皇后下手极重,阿圆右脸一片红印我看得都心疼,刺耳的掌掴声更是让我对皇后厌恶至极。她朝我瞪了一眼狠狠踹开地上的被子走了出去,突然听到院里又是清脆一声掌掴。
我连忙起身要去看到底怎么回事,小桃哭丧着脸跑进来:「小主,小主你没事吧?」我连忙查看小桃的脸颊,除了泪痕没有红印,我松了一口气,旋即问道:「小翠呢?小翠在哪里?」
「她,她……」看她哭丧着脸半天说不出话,我直接冲到院子里,院子里有些狼藉,我看见小翠背对着我蹲在角落里。
我连忙蹲到她身前,用手抓住她的双臂。只见她两边脸颊都红肿一片,还在止不住地啜泣。
「刚刚皇后娘娘突然来闹,小翠说小主您要补觉,便说等她来请示您后再来通知皇后,让皇后等一等……」小桃哭着跑来:「结果阿尖就突然扇了小翠一巴掌,然后她们就闯了进来……」
阿尖,之前就听说皇后这个二丫鬟仗着皇后在后宫对其他宫女作威作福,没想到居然这么嚣张。「那怎么会有两个巴掌印?」我生气地问道:「另一个呢?谁打的?」
「是……是出门时皇后娘娘打的……」小桃哭得更凶了:「本来皇后娘娘要打我的,小翠护着我就又被打了……都怪我……」
我上前轻轻环抱住身体还在颤抖的小翠:「谢谢你,小翠。」小翠下意识就要退后,我抱得更紧了:「谢谢你。」
我小心把小翠拉起:「这事与你们都无关,是我的过失。小桃,麻烦你先去帮我把江太医请来,让他先备下护脸的药膏。」
「是。」她匆忙拿衣袖擦着脸就往门外跑去,我拉着小翠坐在大理石桌上,找来毛巾沾冷水先帮她镇痛,她要自己来被我拒绝了,我一本正经地对她说:「以后还有这种事,拉着小桃就跑,知道吗?」
「小主你还在房里……」她支支吾吾。我轻轻戳了下她脑袋:「她们有几个敢打我的?更何况,我们能跑一个赚一个!你懂不懂啊?」
她低头轻轻「嗯」了一声,我心一软也不好再同她置气,双手握着她的手一起等江太医来。
--3.26小更,争取今晚二更!
【16】
江太医备好了药膏,我反复向他确认不会留痕迹后才放他离开。等江太医走后,我连忙到房里把地上那床已经有些褶皱的棉被抱在身上就要出门。
小翠和小桃还坐在院子里,见状忙问我:「小主你要干嘛去啊?」
「我要去找皇后打架!」我想着上次小翠要拿扫帚帮我打架时突然笑起来。
「使不得啊!」小桃拉着我:「皇后毕竟还是皇后,小主你如今虽然受宠但毕竟还是美人……」
我朝她狡黠一笑:「美人是不如皇后,可如果是皇帝呢?」
她们一脸茫然,我急冲冲地就要出去:「你们俩就好好在这待着,有事就跑,明白了吗?」
小桃又来拉住我:「我去请江太医的时候好像看着皇后和阿圆姐姐去太后那里了……小主你还是别惊扰太后了……」
「那阿尖是一个人了咯?」我眼珠一转:「那更好不过!」
我抱着已经有些皱的湖蓝枫纹棉被就往凤华宫去,到门口我就故意大喊:「皇后娘娘呢?皇后娘娘呢?」装着就要往里闯,果不其然阿尖就跑了出来拦在我面前。
我挨着她故意手一松,棉被就落在了地上。我盯着地上的棉被故意愣了一会,她也有些奇怪地看看我又看看棉被。
下一秒我就一巴掌扇了过去,这个阿尖,平常就对宫女作威作福,罚跪泼水用笞条打人无恶不作,此番我慕沉霜可不仅是来为小翠报私仇来了。
「你……」她果然没有一点礼数,双眼狠狠瞪着我,食指直接指着我鼻尖。我拍下她的手,又是另外一巴掌扇过去。
凤华宫其她小宫女闻声围了过来,我冷眼看着面前的阿尖:「论身份,你应该唤我一声‘慕美人’。」
她咬着牙,干脆称呼都不用:「凭什么打我?就因为我打了你婢女吗?她以下犯上拦着娘娘,我就能打她!」
她越说越起劲:「倒是慕美人无缘无故打人,怕是明日传到皇帝耳朵里便要领罚!」
「呵,」我冷笑看着她:「我慕沉霜自然不会也不屑仗着主子身份来欺负下人。」
她被我噎住,旋即朝四周喊起来:「都看到了吗?慕美人无缘无故责罚婢子!扇人巴掌!」
我下手又朝她脸上打了一巴掌:「事不过三,今天我也不再打你。希望你记住,狐假虎威没好下场。」
我捡起地上的被子拍了拍上面的灰,也朝四周看去:「她以后若是还敢来欺负你们,你们就来沉香阁找我慕沉霜。」
「慕沉霜你等着,等娘娘回来你……」我转身就抱着被子回去,连她的话也不想听完。我可等着皇后娘娘来找我呢。
-3.26晚二更!
【17】
我抱着被子在后花园的长凳上坐了一会,主要是想揉揉自己的手。扇巴掌这种事除了看起来嚣张,还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我手都有些红。
「欸?这不是慕美人吗?」宋瑜背着手从石子路那走来:「这是抱着被子想等皇兄经过吗?」
我知他向来不拘小节没大没小,便也不装模做样,直接给他翻了个白眼:「晒太阳呢?看不出来吗?」
「啧啧啧,慕美人还有闲情晒太阳啊?」他若有所思摇了摇头。
「怎么?难得太阳那么好,不出来晒晒不浪费吗?」我朝他顶回去。
「唉,看你还什么都不知道的份上,我就好心提醒你一下吧。」他佯装语重心长叹口气:「我刚从阿娘那回来,皇后娘娘可是已经把你说成了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就差没说你是褒姒妲己飞燕玉环转世啦……」
「呵,她才不会愿意说我有褒姒妲己那么漂亮呢!」我不屑地撇撇嘴,与其到处告状不如好好管下自己的婢女。
「慕美人当真女中豪杰啊,大难临头临危不惧啊!」他见我反应还配合地鼓了鼓掌。
我也笑着向他做了个礼:「不敢当不敢当,还多谢亲王好心提醒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一回到沉香阁里小翠小桃满眼放光看着我,浑像在看观音菩萨。我抖了抖:「你俩干嘛呢?」
「小主你就是当今花木兰穆桂英樊梨花!」小桃一脸崇拜望着我。
啥玩意儿?敢情今天我又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又是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了?
「刚刚都传开了!说你狠狠教训了阿尖一番!为我们出了一口恶气!」小桃义愤填膺。
这阿尖当真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这种消息都没有人愿意为她瞒着。当恶人当到这种程度也是极品了……
「我知道主子是为婢子……但若是惊扰了皇帝太后……」小翠最终还是担忧地开口。
「小翠放心,我自有打算。」我上前拍拍她的肩:「你就好好休息!我说过会护着你们好好过活的!」
「小桃,是谁告诉你这些的?」我转头去看着仍然满眼放光的小桃:「你这丫头消息倒挺灵!」
「可多了!大家打水洗扫就都在传啊!刚刚还有人偷偷跑来沉香阁想来看看小主到底是何方神圣呢!」小桃一脸骄傲:「可惜小主不在!我就说小主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不轻易见凡人!」
「扑哧——」我被她逗得笑出了声:「就你会说,我房里的话本你没少看吧!」
「诶呀,这都被小主发现了!看来小主还冰雪聪明聪慧过人!」小桃今日得意极了,嘴巴比往常伶俐了许多。
「好啦好啦别贫!」我捏捏她的鼻子,认真地看着她:「你现在去帮我问问有没有人受过阿尖欺负敢出来作证的,有的话请他们现在来沉香阁见见我。」
「对了,不要强迫人家!就委婉问一问。」我连忙补充道:「别人不愿意你就全当闲聊,绝对不准强迫!」
「哦哦。」小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现在就去!」
「等等!还有,尽量找后宫尚无归属妃嫔的婢女。」我连忙再叫住她。一来阿尖敢欺负的本来就多是没有妃嫔依仗的打杂小婢女,二来这些婢女出面作证阻力也小,也不会使其他无关妃嫔卷入此事。
我坐在院子里等了一会不见有人,突然有些焦虑。阿尖毕竟有华皇后势力撑着,宫中婢女总被她欺负敢怒不敢言也是缘此,更何况被欺负之事总是心上一个坎,要拿出来展给众人也需要强大的内心。
我站起身在院里左右踱步,下定决心即使没有证人我也要在太后面前说一道,至少给皇后和阿尖敲个钟,让阿尖收敛下这种近乎虐待施暴的恶行也是好事一桩。
突然院子门口喧嚣起来,花红柳绿让人目眩——小桃身后居然带了十几个人来!
「小主,人太多了就耽搁了些!」小桃眉色飞舞地蹦跳着进来,我连忙拉住她小声问道:「你没逼迫人家吧?」
「哪能啊!」小桃大声反驳道:「你不信问问这些姐妹们!」
想不到原主娇纵蛮横,婢子小桃的人缘倒是不错。
「今日听说了慕美人惩……惩罚阿尖,慕美人就是我的恩人……」一个声如蚊呐的婢女哆嗦着开了口:「慕美人需要,小风一定帮……」
婢女们闻身附和,我倒被大家的热情弄得有些懵,一个年长些的婢女站了出来恳切道:「慕美人,实不相瞒,婢子们今日愿意来,其实也是知道慕美人如今正得荣宠,我们也是想借您之光出一口气。」
这倒是提醒了我,我倒是很喜欢她的坦诚,我向大家表示感谢后先把话敞开了:「作证之事其实我也没有十成的把握能帮大家出口气,而且阿尖身后毕竟还有华皇后,你们来帮我们作证要自己慎重考虑冒不冒这个险。」
「二来,你们也知道我需要作证,那肯定就需要些……嗯……」我尽量委婉:「证据明白些,就可能需要大家袒露些伤口给外人看。这一点大家也要自己好好考虑。」
「好啦,我不需要大家当即表态。你们先回去想想,午时考虑完后还愿意来的人就来沉霜阁找我。」我由衷向她们道谢:「不论考虑结果,此刻你们愿意来我沉香阁的人,我慕沉霜都感激不尽。」
婢女们面面相觑后有序退下,我抱着手中被子回房打算先好好睡一觉,还要养精蓄锐好好准备着随时的一场「恶战」呢。
【18】
迷糊中小桃把我叫醒,窗外日光晃眼,是快要到正午了。
「小主,已经有姐妹来了,就是没那么多人了……」小桃拉着我起身,我随意捣鼓一番后出房间到了院子里——居然还有六个人!已经很令我很惊喜很满意了。
我热切地迎上去再三询问:「我上午说的你们都听明白了都考虑清楚了?」
她们点点头,我认真看着她们六人最终还是说道:「我不需要那么多人陪我去犯险,这样吧,如果可以,你们把你们受的伤给我看一看。」
她们都配合地表示愿意,随后我让她们进我屋子里,把门窗都关紧了后让小桃守好门。
天啊,当我看见她们或露出胳膊或显出大腿后我才知道这阿尖真正下手有多狠,大块的近乎发黑的淤青,结痂后化脓的长疤,居然还有烙铁烫伤后不成样的皮肤……我赶紧让她们穿上衣裳,随即只留下了两人。
她们离开前我把江太医留在我这的膏药分送给了他们,再叫小桃把我的月奉也分给她们,嘱咐小桃平日看见有她的姐妹们受伤需要银两就找我要。
可除了这些我还能做什么呢?我送她们出了院子,她们走后我靠着鲜红的梁柱抬头望天,湛蓝一片,有白鸟成群飞过。我握了握拳,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这深宫里生命的脆弱与卑微,如芥子、似微尘。
留下的两人正巧是今早讲话的二人,声如蚊呐的那个小姑娘小风才15岁,她因为回阿尖话声音太小被阿尖用水桶砸而腿上留下了淤青;年长些的叫阿珠已经23岁,因为孤僻冷静一直不被关注就在后宫打杂,阿尖以她没有下人的样子就拿笞条在夜里打过她出气。
我和他们还没聊多久,一个年长的陌生嬷嬷突然就来了沉香阁:「太后娘娘请慕美人即刻去慈宁宫。」
-3.27更
【19】
我被大嬷嬷领着进了主殿,小翠小桃带着小风和阿朱姊姊被暂时被拦在殿外。
进去才发现此番阵仗比我想象中的大,太后坐在殿前,如双公主一脸担忧地扶着太后的手坐在一侧;宋珩抚着白瓷茶杯坐在另一侧,坐在下位的宋瑜朝我眨了眨眼,其对面是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的皇后,以及她身后站着的一脸幸灾乐祸的阿尖。
我上前恭敬拜倒在地,一一行礼后等待太后开口。太后虽坐在高殿上,但眉慈目善,总使人少了份畏惧多了份亲近。
「慕美人病可好一些了?」太后缓缓说道:「哀家也好久没见你了。」
「劳烦太后挂心,妾身体已经好了许多。」
太后点点头,也没有再寒暄什么:「听说慕美人今日闯了凤华宫还打伤了皇后的婢女阿尖?」
「回太后,妾没有闯入凤华宫。」我冷静道:「但确实打了阿尖,不过是否打伤还不知。」
「你知道哀家素来不喜欢后宫里主子仗着身份欺负下人……」
「是,妾谨记在心。」
「那你今日……」
「回太后,此事却有隐情。」
「你说。」
「今日皇后娘娘早晨带着丫鬟到沉香阁来,妾因为身体不适尚未起床。妾的侍女小翠打算为皇后娘娘通报一声,可是却被扇了巴掌。而后皇后娘娘便直接进了妾的屋子。」
太后看了皇后一眼,皇后立马委屈道:「回太后,是当时那婢子十分嚣张,完全不懂尊卑礼数还冲撞臣妾。阿尖也是想教她些礼数,不至他日有辱皇家颜面。」
「所以你是为你婢女打抱不平才去了凤华宫?」太后没有回复皇后继续问我。
「回太后,不全是。」我恭敬地半跪在流纹木板上:「毕竟是妾身体不适最终才闹出这样一场事,皇后娘娘兴许也是有急事才如此。」
「你倒是识大体,那为何最后还是去了凤华宫?」
「可是皇后娘娘进来没有说什么,却突然把臣妾床头一床被子打翻在地,临行前还踩了那床被子几脚。」我特意隐去了皇后质问我守本分那段,那近乎泼妇状态我都不好意思替她说出来。
皇后娘娘娇笑出声,宋瑜喝了一口茶咳嗽了几声,殿内的一些丫鬟也似乎在强忍着笑意。太后也有些迟疑:「所以慕美人是为了一床被子……」
我还没答话,皇后格外温和地朝我道:「是姐姐无礼,不知妹妹为一床棉被也珍惜的紧,改明姐姐就做十床上好的棉被送去给妹妹赔罪!」
殿内的笑声终于还是抑制不住地散开了。
我微微低头,戏来了戏来了开演了开演了瞧着吧瞧着吧。
我声音突然带了些哭腔,抽泣了一声:「姐姐不知……那床棉被……可,可是陛下亲手一翻一折,一步步叠好放在妾床头的……」
殿内笑声瞬间止住,皇后的脸似是变色龙花样变色,整个大厅里一时寂静无声,只有轻风从殿外徐徐吹来。
「妾……妾也知这三宫六院妃嫔无数,姐姐妹妹们各个气质如兰才华比仙,陛下有众多姐姐妹妹们日夜陪伴……」我擦了擦眼角:「可……可是妾身却只有陛下这一个陛下啊!」
「当妾晨起时看见床头那一方陛下亲自叠好的棉被时,便难免有……有了些小女儿家的小心思。」我又羞又赧:「只想好好供着,小心藏着,不准他人进一步,不让他人碰一下……」
宋瑜又忍不住地咳嗽了几身,反应比上次更大了。我双目含泪地无辜地看了他一眼,他吞下茶水给我了一个「佩服佩服请继续」的眼神。
「可还来不及做这些……」我抽泣声更大了:「这床棉被居然……居然就这样散在了地上,还被狠狠踩了几脚……不仅皱了还有了污痕……」
我不再说话只是不停地抽泣,「梨花带雨」,还是「梨花带暴雨」。
「你,你……」皇后看着我又惧又怒,我连忙擦拭泪水,眨巴着眼睛看她:「姐姐是不信吗……妹妹还带了那棉被来……」
嬷嬷在太后示意下很贴心地领了小翠捧着棉被进来,那床湖蓝枫纹被已经被叠得四四方方,但仍旧有些褶皱和污渍。
我像母亲看见自己亲身孩子似的起身抱起那床棉被又跪了下去,太后也轻咳了一声:「慕美人对皇帝确是一往情深……」
我仰面看着太后,顶着还挂着些泪珠的面庞又一本正经起来:「其实,妾也知不应当为这种小女儿家的心思去伤了我与皇后娘娘的姐妹情谊。」
「哦?」太后略有诧异。
「妾思虑再三最终去凤华宫也是因为考虑到‘皇家颜面’。」「皇家颜面」四字,正是我刚从皇后娘娘那学来的,正好活学活用一下。
「一床棉被,不过棉絮布匹;可在妾眼里,这是圣上降尊亲手叠起的,方正无差。即使不是因为我小女儿家心思要珍藏,妾以为,当今圣上的‘一丝不苟,笃慎严明’也由此可见一斑!」我一脸「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护主表情,活像原主「娇纵蛮横我有理」的样子:「可突然就被散乱践踏,甚至在凤华宫还被撞到在地,妾为‘皇家颜面’,才只能打了阿尖……妾这样有错吗……有错吗……」
我内心都在鄙视自己居然对一床棉被无脑吹成这样,一旁阿尖却已经花容失色「扑通」跪到了太后面前:「太后恕罪,陛下恕罪,婢子不知那是陛下所叠……婢子眼盲不识……」,神助攻啊……
太后沉默了一会,突然转头朝宋珩看去:「珩儿,那被子确是你所叠?」霎时间全殿的目光都聚集在宋珩身上。我一愣,居然忘了这茬,紧紧抱着被子全身贯注盯着他,他等会别不好意思,一开口就给我否认了,那我真是……
「回母后,是儿臣所叠。」他面色平静,语调毫无波澜。
下首的宋瑜又开始「咳咳咳」剧烈咳嗽起来,手中青绿的茶水都晃了几滴到地上。
「贤弟今日可是身子不适?」宋珩转头望了一眼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宋瑜。
「没没没,很适很适相当适!」宋瑜赶忙接话:「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好了好了。」太后轻轻挥手:「没有主子仗着身份欺负下人哀家已经满意。至于被子一事,第一次无知者无罪,慕美人出于情理行事也未失公允,此事就此作罢。」
「多谢太后。」我与一旁的阿尖谢恩,阿尖尚未站起身退回去,我将被子抱给小翠后又恭敬地拜下去:「禀太后,妾身还有话想说……」
-3.27二更!两章!突破3w字!夸不夸!
【20】
「嗯。」太后抿了口茶水后答允。
「宫中均知太后娘娘菩萨心肠,不允许主子欺负下人的训诫妾身深以为然,铭记在心,时时不敢忘。」我一字一句:「可是,下人之间也有身份地位高低,若是下人欺负下人又该如何处置?」
身旁阿尖惊恐地看了我一眼,瑟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太后弯眉蹙起。
「我婢女小翠许是冒犯了皇后娘娘,挨了阿尖一巴掌,又挨了皇后娘娘一巴掌,妾理亏不再多言。」
「可是后宫之中,却有那么多婢女被推搡而淤青一片,被抽打而疤痕结痂化脓,被烫伤皮肤溃烂焦黑,难道都是冲撞过了皇后娘娘吗?」那些伤痕一个个宛在我眼前,我越说越愤懑,声音颤抖却激昂。
「慕沉霜……你少在这血口喷人!」一旁皇后早已怒火中烧:「你居然想栽赃陷害本宫?」
「今日有婢女愿随妾前来,恳请太后娘娘准她们上前。」
「请上来。」太后沉了脸,威仪尽显。
只见小桃和一个嬷嬷小心扶着小风和阿朱上来,我先前思量再三,为防报复也是想维护她们二人自尊,便找了麻袋来把她俩头全部罩住,让他们都换上宫人最低下的常服。她们二人身高也不突出,此番看他们上来完全猜不出谁,只觉效果不错,甚是宽慰。
「还请太后恕罪,妾蒙住她们二人出于私心,此番验伤后,如果太后想要确认她们身份,妾愿意再亲自带她们前来面见太后。」我恭敬地解释道。
「无妨,你考虑很周全。」太后显然明白了我这么做的原因:「让哀家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二人照我叮嘱一声不吭。小桃小心帮小风掀起下裳露出大片瘀伤的膝关节,之后撩开阿珠背后上衣露出鲜红的鞭笞红痕,再看一遍,依旧触目惊心。
慈宁宫里有一旁立侍丫鬟倒抽气的声音,皇后红了眼:「栽赃,就是栽赃!胡乱找两个人来就说是婢女,还诬陷本宫!」
「是不是婢女之后妾自会证明给太后看。」我转头看着皇后:「至于是不是栽赃,皇后娘娘不如问问你的好侍女?」
一旁的阿尖早没了最初的嚣张气焰,跪在地上浑身发抖。我之前还担心她会按照伤口认出小风阿珠,但后来得知她对很多婢女如此,怕是自己也记不住到底是哪一个。
突然就听见「啪——啪——啪——」响亮的扇耳光的声音,我连忙回头,只见阿尖跪在地上两手狠狠扇着自己巴掌:「太后饶命,太后饶命……」扇完后又开始「咚咚咚」在地上磕头。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太后阴沉着脸:「哀家倒是被你们耍得团团转!」
皇后赶紧跪倒在地:「太后,是本宫疏忽,居然不知手下婢子如此荒唐!」
倒是推得一干二净,没有你的推波助澜,她敢这样为虎作伥?
「阿知,先去盘点后宫受伤的婢女,准备药膏和银钱发放。」太后没有搭理地上跪着的俩人,再看着阿珠和小风,「这两位姑娘也一并请下去好好照顾。」
此番小翠小桃小风和阿珠都退了去,殿内一时间又宽阔安静下来,我跪在她们二人中间,倒真是难受。
「慕美人,你先起来。」太后像是能看透我一般贴心地叫我往旁坐。
「婢女阿尖今日即逐出宫去。」太后转头看向宋珩:「珩儿,后宫之事,最终还是你来做主。皇后虽疏于管教,但毕竟不知情……」
「儿臣明白。」宋珩恭敬道:「此事儿臣也有疏忽,后宫之事多谢母后帮扶管教。」
「谢太后,谢陛下!」阿尖磕着头被嬷嬷拉了下去,皇后仍旧一脸惨白地跪在地上。
华家不倒,华皇后自然也不会轻易倒。
「好了,今日叫慕美人来其实还有一事……」太后声音已经有些疲惫:「听说皇帝留宿后宫只去慕美人那……」
我已经让自己从刚才状态中抽出来,寻思着此番又该如何回复,宋珩却不疾不缓道:「沉香阁离儿臣养心殿最近,故而儿臣每每图方便,便留寝在慕美人处。」
……
厉害厉害厉害!这般惊世骇俗不矫揉造作的解释也只有皇帝您还能波澜不惊一本正经地说出口了!
安静许久的宋瑜直接一口茶水吐回了瓷杯里,干脆把瓷杯递给一旁的丫鬟:「本王不喝了……拿下去拿下去……」
「皇帝劳心政务哀家也能理解,但还是雨露均沾得好。」这母子俩一唱一和倒是很配合。
我自然是明白,华皇后有华家倒不了,皇帝要牵制华家自然也不会拿有慕家的而我怎么样。太后说这件事也不过是打皇后一巴掌再给颗小糖做做样子而已。
「好了,哀家也乏了,你们都退下吧。」太后挥挥手:「珩儿随哀家过来。」
【21】
出了殿外,小桃拉着小翠乐呵呵地跟在我后面,我正打算和她们闲聊会说我刚刚其实腿都在抖什么的,宋瑜突然追上来和我并肩走着。
「今日真是开眼啊!」宋瑜啧啧赞叹道:「想不到慕美人最近不仅腿不痛了腰不酸了肚子不闹腾了连脑子都开光了!刮目相看,刮目相看!」
「多谢王爷夸赞!」我佯装出一个纯良无害地笑容:「倒是王爷今日三番两次咳嗽,可是咽喉部有什么毛病?需不需要我帮王爷叫叫太医?」
「哈哈哈哈……」宋瑜笑了开来:「不劳烦慕美人挂心,慕美人还是想想这床棉被现在该如何供起来藏起来?」
「王爷说的是,不知王爷有什么良策?」
「慕美人可以把里面的棉絮重新塞在自己的用的那床被单里,再将外面的被单制成衣裳穿在身上,这样可是日日夜夜都能相伴呢!」他挑眉朝我笑道。
神经病……这什么清奇的脑回路啊?我知他有意调侃我,却不知他能想出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法子,居然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慕美人不必言谢!」他一脸骄傲:「慕美人和皇兄你侬我侬,真是羡煞旁人!我这做弟弟的能出点力也是为自己积德!」
何止积德,积大德啊!不过他这么一说倒提醒了我,刚刚如双公主全程在场,我最好还是找个机会和她解释一下。
「怎么?王爷是还没找到心上佳人吗?需不需要我帮你介绍几个?」我反调侃道。
「哎哟,可别可别!」他佯装恐惧:「我可不是皇兄,一会头痛脑热身体不适,一会又脑袋开光口若悬河的佳人我可消受不起!」
我还没礼貌怼回去,背后小桃似是忍不住地「扑哧」笑出了声,我回头看着她笑得一脸灿烂,冷冰冰道:「小桃,笑什么呢?」
「啊没有没有!」小桃一脸无辜:「听王爷夸小主口若悬河头脑灵光我为小主开心啊!」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妮子!
「那他说的‘头痛脑热身体不适’呢……你也为我开心?」
「嗯……」她有些胆怯地撇撇嘴:「这也是实话嘛……」
呵呵,原主,你的一大口锅我可全帮你背下了。我正满脸黑线,一旁宋瑜哈哈大笑起来。此时正走到御花园,突然望见一个湖蓝色的纤瘦身影隐在飒飒竹叶后。
她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才缓缓从枝叶后走出来。面前女子纤弱瘦削,当真如湖边细柳,声音也是轻柔得如薄纱拂面:「见过慕美人,见过裕亲王。」
我点点头正迟疑着这是哪位时,所幸小翠小桃上前行礼:「给王才人请安。」哦,也是后宫妃嫔之一,书里对她好像也没什么着墨。
「我还有事,先告辞了。」宋瑜也觉得无事便转身走了,一旁的王才人也轻轻道:「慕美人如果没什么事,妹妹也先退下了。」我点点头便和小桃小翠回了沉香阁。
-3.28
【22】
用晚膳之际,突然传来一道圣旨。我领着沉香阁的宫人们去迎:「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美人慕沉霜,性行淑慎,端庄惠下,着即册封为正三品婕妤,钦此。」
公公们走后,小桃小翠都乐呵呵地十分开心,我也乐呵呵地十分开心。小桃故意来打趣我:「小主小主,你为何这么开心啊?」
「我啊!」我夹起一片酱香肉:「开心我每个月又可以多拿点钱了呀!」一笔笔都是逃跑经费啊!
「额……」小桃显然没想到我居然是这个回答:「小主你真肤浅……」
「嘿嘿嘿嘿……」我边嚼着酱香肉边嘟囔着嘴说道:「谢谢夸奖谢谢夸奖!」
「……」小桃已经没有和我继续聊天的欲望,恰好此刻沉霜阁里又来了一位客人。
我只好再次放下碗筷笑脸迎上去,来的正是早有听闻却从未见过的刘德妃。书里刘德妃温良恭俭,不与人争,只是身子骨较弱,常居宫中少见外人,按年龄她似乎还比皇帝大了一岁。
当然她能在后宫安安稳稳,一方面是个人品性,一方面也是因为她父亲是刘太傅,太傅虽无实权,但毕竟是正一品,宫中人自然都会敬她三分。知她谦和有礼,我自然对她也有好感加成,恭恭敬敬朝她行礼。
她温柔地扶起我:「妹妹客气了。自妹妹不慎服毒后姐姐常想来看望,只是自己身子骨就欠佳,还担忧来了给妹妹招来晦气。」
「此番妹妹为后宫锄奸,姐姐深为敬佩……」她拉着我的手,如姐姐般和我絮絮谈话,时不时咳嗽几声,我对她更是亲近了几分,菜凉了也没有去管,直到夜幕才送她离开。
此番聊天也才得知华皇后被皇帝关禁足一月,凤印暂交由德妃保管。德妃前来也是想来看看我还有什么需要,好帮我添置,我便说想要几个水桶和几根扁担,她一听温婉地笑起来,温柔地摸了摸我的脑袋:「慕婕妤真是可爱……」
我当然不是故意搞笑要扁担和水桶的!近来胃绞痛的症状已经轻了许多,不过偶尔出现,我也要好好开始锻炼自己的身体,强健体魄为日后逃跑做万全准备。
今晚皇帝来得比较晚,身着一件月白色的常服,腰边悬挂了一块温润的佩环,除去皇帝的威严,这装束倒让我想到了话本里描摹的翩翩公子。
我们之间倒形成了这默契:面对面坐下,他来了我便帮他唤盏茶来,各自开始安静看书。今日他没看完书就合上了,突然看着我说了一句:「你今日做得很好。」
我从话本中抬起头来,对上他认真的神情竟然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但朕现在还不会治她重罪。」他凝视着我,又是那双如墨如深潭的双眼。
我自然明白宋珩口中的她正是华皇后,其实我觉得禁足一月,拿去凤印已经有些重了,怕是华家难免忿忿,在朝廷上要多事。
「妾明白。」我朝他莞尔一笑:「打蛇打七寸,斩草要除根。」
他突然笑了,我是第一次面对着他,看他这般如少年郎般的笑,居然有些晃了神。
「慕沉霜,朕真好奇,你那糖浆到底是从哪来的?」他语调依旧平静,却少有的有了些调侃的意味。
你那阿圆丫头应该早告诉你了吧,不就是皇后的毒药吗,还明知故问追着我不放。未等我答,他继续道:
「使你变得这般令人……刮目相看。」
我怔了片刻,他声音低低的,似晚风轻吹过竹林。旋即我坐正,对着他一字一句道:「陛下,自那日喝下糖浆,妾只觉脱胎换骨。从今以后,陛下大可把我作为一个——相比往日、完完全全、不一样的、慕沉霜,一个——宛如重生的,慕沉霜。」
我俩目光相对,他眼睛轻轻眨了眨:「好。」
【23】
许是因为白天经历的事太激烈,直至夜深我也没有困意。倒是宋珩先放下了书抬眼问我:「你怎么还不去睡?」
我摇摇头:「还不困还不困,再看几页。」
「太晚了,快去睡觉。」他抽出我手里的书放在他的书上,起身就去床边,我也只好跟过去。
他背对着我立在床沿站了一会,我好奇地走上前去,他突然手指着床上平铺好的湖蓝枫纹被,转头笑着问我:「你就是这样‘好好供着,小心藏着‘这床被子?不是说要’不准他人进一步,不让他人碰一下‘?」
从慈宁宫回来我便让小桃抽出这床被单去洗了,今日太阳颇好,晚上居然就晒干了。我便干脆让小桃将昨天那床掉在地上的被单也拿去洗,晚上才暂且用这床。
他难道看不出我在演戏?而且记性居然如此好,竟原原本本把我的话给记了下来!
「你昨天不是嫌那床被子脏吗?拿去洗了总要换床被子来啊!」我摆摆手:「不然我俩今日就得盖着空气睡了!」
「你这可是欺君。」他不疾不缓道。
「哪有!」我立马反驳,可看着他眯眼瞧着我的眼神,身体不禁一缩,求生欲使我迅速「狗腿「起来:「陛下怎么是‘他人’呢,更何况,这床被子盖在陛下身上,才是物得其所!」
这句话他听了似乎很受用,轻轻一笑不再揪着这个话题:「你先睡内侧吧。」
「啊?哦。」我答应了一下,第一次两人同时站在床沿还真是感觉挺奇怪的。自最初相处几日知道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后我便不再穿外衣睡觉了,可此番他就站在床边,我的手怎么也无法动作去解开系带。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头走向房内的燃灯:「你先和衣,我去把灯熄了。」
趁他背对着我熄灯,我便三下五除二脱下了外面衣裳缩到了床内侧,他才慢慢走来把衣服脱了仰面在外侧躺下。
「膝盖疼吗?」他突然开口。
「啊?」
「今日你在慈宁宫是跪久了些。」
「哦,刚开始是酸啊!但是太后娘娘后来不是让我去一旁坐着了嘛!就好多了!」
「嗯。明日那床被子干了就用那床被子,别再想着用两床被子了。」
「为什么啊……我也是想让我们都舒服些啊……」
「你可知母后今日留朕问了朕什么?」
「什么?」
「她问我为何你还睡在床上,我就把被子叠好放在了床头。」
居然忘了这茬!
「那,那你怎么回答的啊?」
「困了,睡觉。」
「喂!你这人怎么说话说一半啊!」
「想知道?睡过来些。」旋即又补充了一句:「朕冷。」
度量着我俩之间那么宽的距离,挪一点也没事,我就往他那边靠了靠。中间被子塌了下去,终于不至于大块大块灌冷风,但两人之间还是保持着安全的两个手臂宽的距离。
「朕说……」
「嗯嗯!」
「算了,还是睡觉吧,太晚了。」
我现在真想一脚把这人踹到床底下去!
「不说?不说我就挤到床角里,让冷风嗖嗖灌进来!」
黑夜里他轻轻笑了一声:「好,朕说。」
「朕说,你半夜身体不适,不愿再和朕睡一床被子,便一人各自盖了一床。」
我琢磨着好像没什么问题,便「嗯嗯」应了一句,继续问道「那太后信了吗?她怎么说的?」
「母后自然信了,她让朕好好照顾你,凡事……」他突然停了下来:「没什么重要的了,睡觉吧。」
「凡事什么?什么凡事?」我被他欲言又止弄得更好奇了,下意识就转过身子催他:「快说快说!说完就睡!」
他也突然转过身看着我,黑夜中似乎盯了我好一会,我都快有些不自在想转回去时,他似乎低低说了句:「反正你也听不懂……」
随即他就对我说完了整句话:「她让朕好好照顾好你,凡事适可而止。」
「哦。「我困意袭来已经有些迷糊,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啊,搞不明白他左藏着右掖着干嘛。随即我转头仰面躺着:「睡了啊。」
「果然没听懂。」他也转过去仰面躺着:「嗯。」
-3.29
【24】
「小主你这是做什么?」一旁小翠疑惑又担心地看着我。
德妃娘娘真是靠谱,今早就将我要的水桶和扁担送了来,我特意让小翠找来了方便运动的宫人的土色外裤换上,就开始拿着扁担挑水桶在院里晃悠。
还真沉,想到以前看那些举重选手轻轻松松直起身子不费吹灰之力,怎么到我硬是站都站不起来?
我便倒掉了大半桶水:「锻炼身体,活络筋骨。」
「可是……」小翠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小主这样未免有失身份……」
确实,我现在换着宫人们的装束,肩挑着扁担提着大木桶,大汗淋漓,全没一点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嘿嘿,反正门也关上了,你们不说就没人知道嘛!」
我举了一会水桶,又开始绕着院子跑步,小翠小桃站在旁边皱着眉又不知道该如何劝我。
突然就有人在外面唤:「慕姐姐,慕姐姐~」
如双公主今天怎么起那么早?突然想到我还没和她解释昨天慈宁宫的事,便赶紧叫小翠小桃去开门,她们犹豫着:「小主你这样……」
「没事没事。」女主自带善良宽容的优良属性,更何况我和如双公主日复一日早已熟络,也不在乎这些有的没的了。
「慕姐姐你……」她一进门看我这样果然有些惊讶,我笑着朝她道:「每天锻炼一小时,健康生活一辈子!」
「扑哧」她一下就被我逗笑了:「慕姐姐果然和别人不一样!」
我拿毛巾擦了会汗便拉着她往大理石凳上坐:「如双公主,昨天慈宁宫的事我和你解释一下……」
「慕姐姐我明白的!没事没事!」她无所谓地摆摆手。
她明白?难道宋珩和她解释过了?我还是不放心地大概和她说了下那床被子的事,向她坦诚我就是想以此教训下阿尖,对皇帝可真没那么「无脑崇拜」云云。
她听我说了半天突然咯咯笑起来,拍拍我的手说:「好啦慕姐姐,我都说了我明白!」
旋即她又悠悠开口:「喜欢一个人又没什么大不了的,慕姐姐你不必不好意思……不过慕姐姐既然害羞,你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和别人说的,替你保密,保密!」
说罢她还俏皮地朝我眨了眨眼:「更何况喜欢上我珩哥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我被她一句两句给整懵了,她倒突然滔滔不绝起来:「不过昨天慕姐姐一番深情我真的好感动啊!哥哥内心肯定也很欢喜!还说什么离得近才来慕姐姐你这,傻子都听得出他就是只想来你这……」
「我……」我想张口解释,却发现每一个地方都是误会,居然不知从何开口!而且,如双公主为什么一点也不紧张也不恼啊?自带女主光环所以有恃无恐?
可巧江太医今日也早早来了,谈话就这样了了结束。江太医握了握我的脉,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慕美人胃绞痛应当快要好了,这段时期少食生冷,注意不要着凉就好。」
「江太医!」如双公主摇头晃脑笑着说:「慕姐姐已经是婕妤了噢!」
「啊,臣不知。」江太医转头看向我:「恭喜慕婕妤。」
「谢谢,谢谢。」我勉强笑着,如双公主今日这般开心热情反而让我心慌,不会是被我弄得黑化了吧……
可之后还是如往常一样,江太医和如双公主在一旁闲聊,我便去里屋换下衣裳,伴着虫鸣鸟唱开始自得其乐翻着话本。
【25】
如今宋华国与东边琉丹国的关系像一根濒临绷断的弦,琉丹国生猛好战,屠戮无常,先皇早就想攻占下琉丹一劳永逸,可惜大业未成却因病崩殂。
宋珩初登基时为稳固根基,操持内政,故而一时停下了其父外战方略,而是暗中囤粮练兵,蓄积力量。但两年之久,本国蓄力,琉丹国自然也在发展,倒越发生猛强势。
而且此时华尚书在朝廷上拉结党派,暗中涌动。如今宋华国的外交内政状况如一片汪洋,表面平无波澜,深处早已波涛汹涌,只待一时爆发。
宋珩来后宫的次数本来就少,如今更是难见身影。所幸皇后禁足,阿尖被逐出宫,德妃又进退有度、治理有方,后宫倒是过了一个月安宁祥和的好日子。
但好日子也不是永恒的,一个月还是如箭飞过,转眼到头。皇后拿回凤印,再出凤华宫。
虽然她此前种种举动总让我怀疑她是怎么当上皇后的,但她到底还是赫赫有名的华家人,心理倒是足够强大,此番重出后浑像没事人似的,第二天就邀了一众嫔妃去御花园赏花,说是百花盛开,正是共叙姐妹情谊的好时候。
毕竟是皇后,接到邀约我当然是脸上笑嘻嘻地答应啦,当然也只局限于脸上。不过在院里休息了那么久,我也确实想去沉香阁外转转。
一众妃嫔带着一众侍女,花红柳绿莺莺燕燕就往御花园去,途经一片小池塘我才猛然想起了什么。
如果没记错,此时皇帝正和如双公主也在御花园赏花呢,而按照剧情我这原主为了吸引皇帝注意便要装作不慎落水引来皇帝和公主。
思及此我立马提着脚就往一边靠,能离那池塘多远就多远,一旁的付美人还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问我怎么了,我笑着说:「妹妹不知,池子旁蚊子多,我可不想被蛰!」
可我话音还没落,就听「噗通——」一声,随即是水花哗啦啦落下的声音。我睁大着眼转头看去——真有人落水了!
只见一袭湖蓝色的身影在水中扑腾,断断续续是「救——救——命——」的呼喊,可是四下只有妃嫔和丫鬟,而皇后悠闲地站在一旁轻嗅着茶花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
书里说过水并不深,皇帝到来后叫士兵轻松就把原主救了上来。可我踌躇了一会都没见有人来,一些妃嫔也只是在旁装着样子喊怎么办怎么办,明显就是配合着皇后在演戏。
眼见水里那抹湖蓝色身影就要沉了下去,几个水泡已经浮了出来。我一咬牙就上前从池塘边跳了下去,伴随着几声惊呼,我就着池底的淤泥深一脚浅一脚靠近溺水的那名妃嫔把她拖了上来。
水确实不深,不过到我胸前;那妃嫔也晕了过去,所以很好打捞;但春日虽暖,池水仍旧冰凉,我上来时牙齿已经不自觉地有些打颤。
小桃慌张地在岸边接着我,我让她快去叫太医。而后终于有几个侍女上前来帮我托人。这妃子脸早已无血色,嘴唇发白,我才认出来这是当日偶遇过的那位弱风拂柳般的王才人。
回想着曾经当志愿者学过的心肺复苏,我立马开始对准其胸骨中帮她按压,突然一个侍女上前挡住我:「慕婕妤这是做什么?是想害死我小主吗?」
我抬头便知这就是王才人的侍女了,刚刚她站在池塘边冷眼看着王才人的样子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吃里扒外!
我瞪着她:「你,快把外衣给我脱下来!」
她被我突然大怒的样子弄得一怔,下意识就松了手默默把衣衫脱了下来给我。
我按压数次,满头大汗还不见王才人有任何反应,就着那丫鬟的外衣清了王才人口腔后开始对准她人工呼吸,一旁又是大惊小怪的叫声。
反复几次后终于看见了王才人胸腔的起伏,这时也听见小桃领着太医朝我喊,我累地往旁边一瘫,想着终于结束了。
仰头却突然发现了一抹黄色的身影!难为刚刚突然周围就安静了下来,难为那些围着我的妃嫔侍女都突然退到了一旁,原来是皇上来了!
但我翻了个白眼,我人都救上来了你才来,有什么用啊?突然感觉全身一软,眼一闭便昏天黑地不省人事了。
-3.29二更!
【26】
「醒了?」宋珩立在我床头:「还有哪不舒服?」
我尝试活动肩膀手臂,都很顺利,就像刚睡醒一样只是脑袋还有些迷糊:「都挺舒服的……」
他开口似乎想说什么,但旋即又闭上了,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转过头去看窗外发现已经漆黑一片,原来已经晚上了:「我睡了这么久?」
「嗯。」
又是一阵静默。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王才人怎么样?」这可是我第一次将学来的心肺复苏付诸实践,还不知道效果如何呢。
「下午已经醒了。」而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比你醒得早。」
「哦。」许是入夜,静谧的气氛使我也没太大的情绪波动。
「江太医说,你这次下水,根治胃绞痛又要延期。」
「啊?」我下意识就叫出来,而后只能认命:「好吧。」
我静静地看着雕花窗外的一片漆黑,渐渐一弯新月冒了出来,透过繁复的雕花木纹,能看见它澄澈清幽的清光。
良久,听见他低低问了一句:「朕……今日可以睡在这吗?」
我有些诧异地转头来看他,他一如既往地没有过多表情,许久不见,他似乎疲惫了许多。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在被窝里动了动全身,又伸出手臂挥了挥,证明自己确实没什么事,旋即笑道:「陛下说笑了,这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想睡哪不都一句话的事。」
他却并没有和我贫下去,只是再去拿了床棉被放在床头,而后去灭了明灯,最后脱下外袍睡到了床外侧。
「陛下不是说不要盖两床棉被吗?」他躺下来后我便立马抓住机会调侃他,刚睡醒的我可是精力多的无处使。
「你不能再着凉。」他声音平静。
「唔……」总觉得他今天好正经,但是又和平常那种帝王的正经不太一样。
「沉霜,」他突然在漆黑中开口:「救人之前要先考虑好自己。」
「嗯……」听他突然叫我名字我都有些愣,而后的训诫更让我有些懵。
「好了,睡吧。」他声音轻轻的,甚至让我觉得有些温柔,像窗外那片澄澈的月光。
他呼吸声渐渐平稳,我迷迷糊糊中便也睡了过去。但许是白日睡了太久,大半夜我又醒了过来,转头发现他是转过身面对着我在熟睡。
而且,他的右手臂居然隔着棉被搭在了我的腰上!
从最初那晚我胃绞痛痛到死去活来,他做戏安慰我后,我俩就没再有过身体接触,哪怕是同床睡觉,也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没有谁逾矩。
我冷静想了会后,判断应当是他做了梦也没注意才会有这个动作,便小心地扶着他的手臂,贴心地帮他把手臂塞回了他的被子里。做完我觉得自己真是善解人意啊,帮他避免了一场尴尬,于是满足地又睡了过去。
【27】
早上起来房里已经亮堂堂的了,宋珩也已经离开。但是这次他没把另一床棉被四四方方折好放在床柜上,而是整整齐齐平铺在了我的棉被上,难怪我越睡越热。
「小桃,小翠?」我叫人进来想问问时辰,她俩立马就推门进来了:「小主你没事了吧?」
我揉着自己鸡窝似的头发:「你们觉得我这样像有事吗?」
「昨天陛下突然把你抱进来可把我吓坏了!」小翠一脸担忧道。
「可不是!昨日我刚把太医叫来,小主你就直接晕倒在了石子路上,真是把我吓一跳!」小桃也在一旁附和道。
我昨天做完几套心肺复苏是累晕了,居然是宋珩直接把我抱回来的?可是按照剧情他是和如双公主在赏花啊?他抱我回来那如双公主呢?
「小主你昨天醒来过没有啊?」小桃眨着眼问我:「还是直接就睡到了今早?」
「当然醒来过!你当我是猪啊!」我吐吐舌:「干嘛这么问?」
「哦……就是好奇,」小桃摸摸鼻子:「昨天江太医来看过你后,陛下就一直在你房间里,我们都在外面守着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
一直?从昨天上午开始?我诧异:「他不用吃饭吗?」
「中间我们是来送过午膳和晚膳啊!」小桃无辜道:「但都在门外就被拒绝了,陛下说不必那我们下人能怎么办啊。」
他——这是要减肥吗?看他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嗯,我还没看过他脱衣,但平常隔着一层里衣也能看出来身材很好,完全不需要节食好吗!
我也是满头雾水,小翠长吁一口气:「主子没事就好,对了主子,这个月你会回去省亲吗?」
省亲?那就是可以暂时离开皇宫去宫外玩咯!我一下来了兴致:「回啊回啊,什么时候?」
她们都被我这激动的口气弄得有些懵,旋即开心地笑起来:「主子你终于愿意回御史府了!」
我突然想到当初宋珩冷冰冰那句「朕记得你两年来未曾出过宫。」唉,这原主恨不得每分每秒都在皇帝身边,哪里还想过出宫啊!
我半遮半掩地才从小翠小桃那套出了宋华国省亲的套路,没想到宋华国省亲格外开放,皇帝准许后,省亲时长居然有七天之久,全看妃嫔个人选择。
但仔细想想,皇帝这个连后宫都不怎么想来的人,妃嫔就算都走光了,去个一年半载他估计也不太在意,说不定心中还欢喜呢,省亲制度自然松得很。
晚上我就迫不及待地在门口盼着皇帝来,可是等到夜越来越黑也不见他人影。也是,他这段时间本来就少来后宫,可我真是按捺不住出宫去玩的心了!
正思忖着要不要主动去找他的时候,「皇~帝~驾~到~」如天籁使我顿时喜笑颜开,他迈进院里时我正立在门口的梁柱旁笑靥如花望着他。
只见他脚步一顿,旋即加快了步伐朝我走来:「怎么站在门口?」
「我要出宫省亲!」我激动地就开了口,连尊卑称呼也忘得一干二净。
他一愣,背着光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旋即他缓缓道:「进去说吧,外面天冷。」
我一蹦一跳地就跟在他后面进了房间,还从小翠手里接过了茶亲自端在了他面前,谄媚地向他眨了眨眼。
他低头抿了口茶:「怎么今年突然想到要出宫?朕记得你从前……」
「我,」因为知道可以出宫我全天都情绪高涨:「呸不对,妾都说过了啊,妾‘脱胎换骨’了嘛!」
「以后我们两人时你便称‘我’就好,不用再称‘妾’了。」他突然说了句不相干的话。
但我听得真心欢喜,每每和他聊天时总要口误改正,这下可是好极了!
「多谢陛下!」我双眼一弯便笑了起来,今天我看什么都心情好,现在心情是更好了。
「去多久?」他轻轻放下青花瓷茶盏。
「七天啊。」要玩就玩到最长期限嘛!
「嗯。」他应了句:「那就去吧。」
「耶!」我激动地蹦了起来,旋即意识到他还坐在我面前,连忙乖巧站好向他报以礼貌一笑:「多谢陛下。」
今夜他来得本来就迟,不一会我俩就一人一床被子准备睡觉了。
我激动地睡不着,听他的呼吸声似乎也没有睡,突然就听他唤我:「沉霜。」
这应当是他第三次喊我的名字,我转头看他「怎么了?」
他依旧仰面躺着:「那日你为什么没有拿芙蓉鸟?」
「啊?」我乍听没明白,旋即意识到是那日选纸鸢的事,便自然解释道:「因为我喜欢老鹰啊!老鹰振臂高飞,飞得高!」
「芙蓉鸟和老鹰,」他继续问:「你更喜欢老鹰是吗?」
我认为他是把话题从纸鸢转到了动物上,肯定道:「对啊对啊!」
旋即还井井有条分析起来:「芙蓉鸟一般都是大户人家养着,虽然锦衣玉食,但总关在笼子里,多不自由!老鹰多好啊,振翅而飞,自由翱翔于天际之间!」
我发现每次在漆黑中看不见彼此聊天时,我都觉得格外放松。
「嗯。」他低低地应着,似是已有睡意。我也便不再聒噪,安静想着些省亲的事宜。
-3.30他来了他来了嗷嗷!
【28】
出宫那日居然下起了绵绵细雨,但丝毫没有搅坏我的好心情。秉着一切从简,我可没要宫里那些凤鸾轿撵,众星拱月般的大阵仗。只是和小翠小桃一起坐了马车出宫去,不像妃嫔省亲,倒像是开溜出宫玩。虽然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
皇帝居然一一准了,但是特意派了士兵在暗处护送我直至慕府。这下皇后更是恨不得撕了我,还听说朝廷里有人半路转舵开始巴结我父亲,据说是觉得我说不定能诞下第一个皇子,好为前途做准备。
瞧瞧这皇帝,段位多高啊;瞧瞧我这棋子,多乖巧啊。互利互惠,我自然也会好好珍惜这玩耍的机会,不然多亏!
坐在轻微晃动的马车中,我听着街贩沿途的吆喝声,小孩调皮稚嫩的追赶声还有市井妇人们粗俗而接地气的调侃,一时十分放松。
好奇地撩开布帘向轿子外瞧去,大街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突然看见了一幢繁华富丽的楼阁前立着的一名浓妆艳抹的女子。
四目相对的一刻我俩都是一怔,旋即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走上前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满是胡茬的嘴就已经朝她蹭了过去。我见她身子往旁边一躲,却在下一秒又主动将细腰贴了上去,热情地用双手揽住了来人的脖子,一起进了楼阁。
「小主你在看什么呢?」小桃好奇地也朝外看:「哎呀这种花楼可别污了小主的眼!」
她旋即帮我把布帘放下,我也没说话只是闭眼休息了一会。那个女子,是阿尖。
直至此刻,我也不后悔在太后面前揭发她;但看她这般处境,内心却五味杂陈,难以言说。
被小翠小桃搀扶而下时,我已调整了状态,但难免些紧张——慕府除了慕沉风我一概不识,等会还得小心注意些。
随着一声银铃般清脆的丫鬟叫喊:「小姐回来啦!老爷太太,小姐回来啦!」一群人迎面走来,
走在前头的是一个两鬓斑白,但双目炯炯有神的中年男子,一旁一名慈眉善目,端庄秀雅的妇人正挽着他的手臂。
「霜儿——」妇人松开手就朝我走来,抓着我的手带着哭腔说:「来,让娘看看,两年不见,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
虽是第一次见,但看着她盈泪的双眼,我竟也有些湿了眼眶,但嘴上却答道:「最近天天在宫里锻炼,自然就瘦了嘛!」想到那两桶水我胳膊都有些酸。
「锻炼?孩儿锻炼什么?」庄氏摸着我的肩膀继续问。
「好了,先吃饭。」一旁的慕安国冷着声打断了我们转头就去主厅,庄氏只好拉着我跟上去。
也是,当初原主要入宫,慕安国和庄氏都是不肯的,还是哭天喊地以死相逼才最终遂了心愿。慕安国哪能有好脸色?我突然觉得接下来七天不会有那么好过了……
慕沉风办公差还未回来,餐桌上满满当当是令人垂涎的菜肴,庄氏一直在给我夹菜询问我在宫里过得如何,慕安国只是吃着饭菜看都不看我。我且行且珍惜,自然是边享受着珍馐边描绘着我在宫中多么多么好。
直到我感觉食物都已经到了喉咙口,一口也咽不下去时才停了筷。慕安国也转身回房一句话也没和我说。庄氏看了一眼慕安国的走远的身影,亲切地拉过我的手:「霜儿,别看你爹现在这样,他可是最想你最心疼你的了。」
我配合地点点头听她继续说,居然不小心打了个嗝。
她被我逗笑捏了捏我的鼻子才继续说:「刚刚听你回来他可是第一个冲出了院子,瞧他这大把年纪跑起来还挺快!这桌菜也是你爹特意请来一品楼的王厨子做的,你小时候还天天缠着他要去一品楼吃饭呢!」
「我还不知道他,现在可想和你说话又拉不下脸来!」庄氏瞥了一眼慕安国的房门,声音突然有些惋叹:「当初我们不让你入宫,也是不想你受委屈。毕竟……唉,霜儿这么棒,娘曾想你就和你的夫君一人白头偕老,可后宫里……」
我知道她想说后宫妃嫔无数,就算能得盛宠也到底是和诸多女子共侍一夫,更何况君心难测,谁知道下一秒的宠妃又会沦落到那个犄角旮瘩里。
但我是「非正常宠妃」啊,而且一年半后我便不会在深宫里了。但她旋即又紧握着我的手笑了起来:「你看我又在胡说什么呢,霜儿开心就好!有爹娘呢!」
我看着面前眼角挂着泪但笑得无比开心的妇女,鼻子突然有些发酸:「阿娘……」她闻声就把我抱住了,像哄小孩一样哄着我:「阿娘在,阿娘在……」
【29】
睡到自然醒当真乐事,用过午膳后我便开始乔装打扮起来,女扮男装多好玩的事,我自然不能错过。
长发一挽,发冠一戴,银簪一束,我回忆着宋珩的发型把自己拾掇得干净利落,然后环上裹胸布,穿上早已准备好的玄色鎏纹长衫,绑起系带再悬上一块圆润玉佩。看着镜中的自己我颇为满意,随即喊来小桃小翠让她们出门时记得喊我公子。
步行在大街上和坐在车辇里感觉又颇为不同,只觉得自己浸泡在这繁华喧嚣中只觉人生应当风风火火,好不快意。
虽然朝堂之上内政外交水深火热,但是江湖之远确是安居乐业太平安宁。路过茶馆还听见有人在夸新上任的这位年轻皇帝贤明有德,治理有方,我思忖着哪日讨好他时就这样说。
其实我出来不只是为玩,我默默查看着京城的路线,要摸清这城的几扇城门在哪个方位,街道又是如何连接相通,最好是能在书馆里淘到这的路线图。
本来当初我是想循序渐进先请江太医带话本,再请江太医帮我带路线图进来,可自从上次被宋珩发现后,我连话本都不敢让江太医给我带了,江太医还曾取笑我说我看书慢。
边淘东西边走,小桃突然拽了拽我的袖子,只见她眼巴巴地望着前面一个小贩举着一棒红彤彤的糖葫芦,我笑着点点头,她便飞快朝那小厮跑上去。
「不卖不卖!」那小贩皱眉回绝了小桃。
「这么多糖葫芦一根都不卖?」小桃很是疑惑:「那你上街来干嘛?」
「懒得和你多说!」那小贩抱着木棒就继续往前走,小桃也急了上前就拉住他。
小贩立马甩开她的手,大声喊道:「你干什么呢?不要耽误我时间!」小桃也有些恼了,还要追上去。
「小桃!」
「阿金。」
我连忙叫住小桃,与此同时一驾富丽堂皇的马车停在了那小贩和小桃旁,一个男子撩开幕帘叫住了那小贩。
闻声我们都向彼此看去,他半探出头,只用了一条红绸带高高扎起一束发,其余青丝随意地散在身后,双眉入鬓,目光灼灼,领口也是一袭暗红衣衫绣着乌黑色流纹。面目还有些少年意,但一种强压豪迈的气场却从他周身自然向四周铺开。
他比我先转过头去,语调从容又有些随意:「既然姑娘想要,送她们几根便是。」
「是,公子。」刚刚还臭着脸的小贩立马恭顺起来,正从草扎中抽出糖葫芦来。我走上前去拿出银钞,准备递给那小贩。
「姑娘这就多此一举了。」男子张扬笑开:「我说送,姑娘却要塞钱给我仆从,这不是叫我难办吗?」
他原来看出了我是男扮女装。此番我要是强塞钱反而显得我太束手束脚,我干脆收回银钞,大方接过那仆从手里的三根糖葫芦:「那就多谢公子了。」
他放下幕帘,我朝着马车道:「只是来而不往,亦非礼也。」未等他再拉开幕帘我已经转身走到了茫茫人群中,小翠小桃也立马赶了上来。
「小姐你最后说那句话什么意思啊?」小翠先好奇开了口。
「就是他送我东西,我不送他,不礼貌嘛!」我把糖葫芦拿给她们,自己咬下一颗山楂说道。
「啊?」小桃皱着眉:「你怎么自己说自己不礼貌啊!早我就不要了……」
「谁说我没送他东西?」我嚼着山楂含糊地说:「我可把给阿娘准备的那一盒精致的海棠酥放在了他马车外的木板上!刚他仆从应该也瞧见了!」
「嗯嗯,我也瞧见啦!」小翠在一旁附和:「我还以为小姐是顺手一放呢!原来是回礼!」
「那海棠酥可比糖葫芦贵多啦!」小桃叫出了声:「我们刚刚可是排了好久的队呢!」
「总比白吃好啊,」我满不在乎:「还有,叫我‘公子’!」
「哦哦,「小桃应道:」说到公子,我觉得刚刚车上那公子真好看呢!之前觉得皇上和江太医就很好看了,没想到宫外也有这么好看的男子!「
想不到这小妮子还有这些小心思,我饶有兴致地嚼着酸酸甜甜的山楂。
「京城卧虎藏龙,风流贵公子自然不少。」小翠应道。
「可是相貌这么好的男子,两年前我们还没进宫时怎么没听说过?」小桃皱了皱眉:「没道理啊!」
「也是。」小翠也思索起来:「小……公子你了解得多,你以前可曾听过他?」
我了解得可真不多……闻言我吞下一颗山楂,缓缓道:「真相只有一个。」
「什么?」
「他也是某个小姐假扮的。」
「呸!」她俩一人给了我一个鄙夷的眼神,这主子当得真是一点面子都没有,真是气煞人也!
-3.31努力一更
【30】
晚间饭吃到一半,慕沉风风尘仆仆赶了回来,看见我时眼睛放光:「妹妹回来啦!来,让哥哥好好看看!」
「胡闹。」慕安国止住了他:「王家的事办妥了?」
慕沉风只好放下要抱我的手臂坐到了餐桌前:「嗯,妻儿都已归浔阳老家,他们在浔阳人缘不错,也有老宅,应该能过活了。」
「那好。」慕安国抿了口酒,又长长叹了口气。
突然门外丫鬟前来通报:「老爷,赵都尉又遣人送鸡蛋来了!」
慕安国眉毛一拧,怒气冲冲:「拿回去!以后这种事直接让他们走,别再来通报!」
「是。」丫鬟小心翼翼退了下去,庄氏拍了拍慕安国的肩:「老爷安心,为这种事动怒不值得!」
怎么送个鸡蛋也这么抗拒,我把嘴里的青椒炒蛋咽了下去,好奇地朝我哥眨了眨眼。
「哎呀!」慕沉风笑了起来:「还不就是你嘛!都听说你被皇帝宠上了天,所以都来巴结我们慕家嘛!」
我尽量挤出一个笑容:「送鸡蛋应该不是来巴结吧……」
「说是鸡蛋,谁知道篮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呢!」慕沉风朝我挑挑眉,还欲说下去,「好了,别说了。」慕安国打断道,起身看了我一眼:「你随我来一下。」
庄氏鼓励地拍了拍我的手背,我点点头,我知道这爹爹正直大气又疼爱妻儿,就算他此番朝我置气,我也是由衷尊敬他的。
进门后他背对着我看着墙上的一幅水墨山石松柏图:「霜儿,你老实告诉爹爹,皇帝他到底对你好不好?」
不是吧,这么厉害?我们在后宫演戏你隔着大半个皇城也能知道?我看着他的背影吞着口水答道:「好,好啊,当然好啊。」
「当今圣上是位好皇帝,」他感叹道:「但他是位好皇帝,你就要明白他……唉!」
他转过身疼惜地看着我:「可怜吾儿了。」
「阿爹说什么呢!」我乖巧地看着他:「孩儿可开心了!」
我明白他没说完的话:他是位好皇帝,你就要明白他成为不了一位好夫君。阿爹也明白皇帝宠我不过是需要我助力动摇华家。知道自己的女儿被人利用还蒙在鼓里,他的心肯定揪着疼。
「孩儿都明白,阿爹不要担心。」我诚恳地看着眼前这位有些沧桑的父亲:「两年前孩儿使性子入宫,伤了爹娘的心,孩儿已经心有愧疚。如今孩儿得偿所愿,阿爹尽管在朝廷上惩恶锄奸,孩儿愿为助力,也绝不会再胡闹!」
他眼里亮了一下,旋即伸出了大手拍了拍我的肩:「吾儿长大了,真好,吾儿大了。」
「只是……」他迟疑着:「木秀于林,尚有风来摧。如今你深得荣宠,更要万事小心。」
「若是可以,阿爹其实……」他最终开了口:「其实倒不希望你蒙得盛宠。阿爹这样说,你会不会怪阿爹?」
我摇摇头,我知道他是想我好,想我远离后宫的纷争,想我不沦为前朝斗争的工具:「阿爹,孩儿真的都明白。既然做了选择,孩儿便不后悔。阿爹放心!」
「唉——」他叹了叹:「好,霜儿也大了。时候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好,阿爹你也早睡。」我恭敬退下,到门口时突然转过身:「阿爹,你始终是霜儿心中的英雄!」
这是我的心里话,我觉得这也是临死前原主未说出口的心里话,这更是面前这位眼角已有泪光的父亲期盼已久的一句话。
「好……」这位在朝廷上敢顶撞权贵、弹劾重臣的御史大人此刻却已声音哽咽,再说不出一个字。
薄云散去,月色清朗,有水滴从屋檐上「滴答」溅落在石板上的清脆声响。
【31】
第三日慕沉风便来敲我的房门:「妹妹,妹妹!起床没有?哥哥带你去个好地方玩!」
本来还有些起床气,听说有好地方我三下五除二便起身打理好自己的公子扮相开了门。他看我第一眼还有些诧异,下一秒就捏了捏我的脸:「想不到我妹妹还是个俊秀少年郎!」
这话我听得很受用,想着小翠小桃要是也这么会说话该多好,笑嘻嘻地就问他去哪儿,他先让我去吃早膳,说备好马车在门口等我。
马车越来越颠簸,而后又平坦起来。下了马车后只见一片开阔的草场,还能看见几匹马在绿草中若隐若现。
「钱老板在城郊又开了马场,」他双手抱胸:「小时候那家马场一关你哭了多久,怎么样?现在开心了吧!」
「嗯嗯开心!」我连忙应道,心里却已经发虚,实在不太确定自己行不行。书上似乎提过女配有骑射之资,但她身体娇贵,此条也不是什么重点。仔细想想:射的话,我应该还行——当初军训打枪时我可被教官点名夸过。至于骑……玩过旋转木马不知道有没有用……
去马厩我选了一匹通体白毛的龙马,慕沉风挑了一匹棕红色的骅马。我的这匹马似乎格外温顺,在小厮帮助下我轻易就上了马背。
双脚踩上马镫的那一刻却如有感应,龙马扬蹄就朝前方茫茫草原奔去,我睁大眼下意识就拉紧缰绳,刚开始全身都在摇晃,可不多久居然游刃有余,真得就肆意驰骋起来!
慕沉风从我身后追来,大声赞道:「妹妹马术居然还精进了不少!以前你虽善骑,可总是拉不住缰绳会摔跤!」
难道是我提水桶积的德?我哈哈大笑:「士别三日,即刮目相看嘛!」此番和原主技能结合,内心格外畅快。
自从发现了这个技能,又尝到了驰骋的快感,更意识到这或许是他日逃跑的一大助力,我便除了逛街摸路线就往马场跑。慕沉风有公务处理时我便一个人过来。
那日去马厩找我的龙马时居然已经有人先骑走了,我才懊恼怎么忘了先付定金把马定下来。没了那匹龙马我也兴致索然,干脆在草场旁走路散散心。
雨过天晴,草场如洗,空气也是格外清新。走到草场一角才发现有一个小型箭场,我心血来潮想试试自己射箭技术到底如何,也不知有没有继承原主天资。
付钱给小厮后,我拿起木弓,抽出箭矢,眯着眼对准前方的草靶。「唰——」一声飞箭离弦,我提着弓就跑着去找草靶——哈!虽然没中靶中红心,但也紧挨红心旁侧!
喜不自胜之际,突然听见身后一男子声响:「公子为何要挡在我的草靶前?」
他的草靶前?我下意识转头,居然是当时大街上马车里的那名男子。此番他走出轿子,身材颀长,更显气宇轩昂,他见是我只是睫毛轻轻一动,旋即神色如常:「姑娘,又见面了。」
「不知你缘何一直站在我的草靶前?」不等我答话他又问了一遍,看见我手上拿着的弓又看了一眼草靶上的箭,旋即哈哈笑开。
我知这笑声是因为我射箭完全脱靶还打到了他的靶上,但他笑得从容豪爽,居然没有一丝让人不悦的嘲讽之意。
我只好礼貌而不失尴尬的一笑:「抱歉,失手。」我旋即打算把那只羽箭拔下来走人,可谁知手还没碰到那箭,它就自己松脱掉在了草地上。
太没面子了吧!我手僵在半空中,男子笑得更盛了,不一会他挽着长弓悠悠转身:「无妨。」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我才默默把箭捡起来。好尴尬,好委屈,好难受,好不甘嘤嘤嘤……
我回到射箭的原地,一次又一次,把箭筒里的箭矢都射光了,才揉着有些发酸的手臂走到自己草靶前——只中了一支,还在草靶外沿。
天资都是骗人的……我看着掉落在草地上零散的箭矢,颇像此刻狼狈而无奈的自己。
不知名的一股倔强让我又回到了原地,反正今日也不骑马,练它几场又何妨。
直到太阳西沉,天色昏暗,我才把弓箭还给小厮乘马车回慕府。
-4.2更了近5000!
【32】
「小姐?你这又是在干嘛啊?」小翠顶着睡眼好奇又担忧地跑到我身旁来。
今日我起的格外早,正站在慕府宽阔的后院中练拉弓呢。当日回府途中还是心有不甘,最终到大街上的木器坊买了一把弓,一桶箭矢带回了慕府,至于草靶,我便把屋里垫座位的圆草席挂在了远处的围墙上。
练习这种事,刚开始痛苦难熬,可是发现一丝进步后,便越练越有劲。
在慕府真是集万千宠爱为一身,慕安国知道后只是嘱咐慕府人注意安全,要我切莫伤人;庄氏刚开始一直在旁看我生怕弓箭会伤了我;哥哥则是帮我去挑了几把做工上乘的木弓又亲自用铁钉帮我固定好了草靶,叫我只管放开玩。
一日我正拉弓对准红心时,慕府的丫鬟突然跑来后院:「小姐,有一位自称‘双儿’的姑娘找您,说你们关系特别好!」
双儿?难道是公主?她怎么也出宫了?我连忙说:快快快,让她进来!「我喝口水赶紧擦擦汗准备去迎接她,她就像只兔子一样跳进了我怀里:「呜呜呜慕姐姐我好想你……」
她这么热情我还真是一下没反应过来,准备拍拍她的背表示安慰。她却刺溜一下又从我怀里钻出来:「慕姐姐,你怎么一身汗臭味啊?」
……
我能说什么呢?我除了微笑我能说什么呢?
「慕姐姐你居然还会射箭!」她注意到我放在一旁的弯弓,又瞅见了远处草靶上插着的几根箭矢,一脸惊喜:「慕姐姐我真是太崇拜你了!」
我去洗浴了一番后和她坐在后院闲聊,原来这几日我不在她只好把做的糕点去给其她妃嫔尝,她哭着脸向我倾诉:「她们就只会说好吃好吃,可是吃都不吃一口……还是看慕姐姐吃我有成就感呜呜呜……」
原来我还有这项功能啊……「那是她们不识人间美味!」我由衷说道,那些妃嫔可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害。
她紧紧抱住我:「慕姐姐就知道你最好啦!「我快被她勒得喘不过气,赶紧转移话题:「你,你怎么溜出来的啊?」
她松开手,歪了下头朝我笑:「珩哥哥放我出来的啊!」
女主光环就是好!
「那天我转完后宫实在沮丧,就想跑到慕姐姐院里找些安慰……」她托着下巴:「可是你猜怎么着?我看到珩哥哥坐在你院子里耶!」
我正磕着瓜子就被「咳咳」呛住了,小翠小桃赶忙上前来拍我后背才救了我一命。
「嘿嘿嘿嘿,多亏了慕姐姐,我也才能溜出宫来玩!」她一脸感激地朝我眨眼睛。
我一头雾水满脸懵逼对着她回眨眼睛。
「我就对哥哥说‘我和慕姐姐关系好啊,慕姐姐现在在府里肯定很想我!’慕姐姐你想不想我啊?」她摇晃着我的衣袖。
妈耶,还真忘了,我尴尬一笑:「嗯……」
「我就知道!」她得意一笑。
我连忙转移话题:「然后他就放你出来了?」想当初我可是又在门口吹冷风又给他端茶倒水……
「当然不是,还得靠慕姐姐嘛!」她朝我狡黠一笑:「珩哥哥让我给你捎句话——」
「藏书阁近来引了一批新话本。」
「虽然我也不知道珩哥哥什么意思……」她轻轻皱了皱眉但旋即开心笑开:「但毕竟要靠我传话,他就放我出来了呀!」
我一怔,心里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情感蔓延开来,但旋即收敛。我清醒过来:我多日不在,他可到哪里去躲三宫六院里那些如狼似虎的妃嫔呢?
【33】
还是提前了一天回宫,临行前庄氏眼含泪来到我房里亲自为我梳妆打扮。
轻盘随云髻,白玉琉纹梳,额点桃花妆,耳坠碎银珰,一袭浅粉云雾烟罗衫曳地生姿,恰似瑶池柔云轻轻拨开,又如桃花翩翩迎风初绽。
我一时懵在原地——这是回宫,还是去相亲?
「愿天佑我霜儿多喜乐,长安宁。」庄氏在我上马车前又紧紧握了握我的手,慕安国扶着庄氏的肩看着我,嘴唇翕动却一字未言,倒是慕沉风缓和着气氛:「妹妹以后可常回来玩啊!」我点着头,向他们一一拜别。
马车驰驰,送如双公主回流珠阁后我再回到后宫已是深夜。进院时看见房里有暖黄的灯光倾洒而出,我推门而入,宋珩身着一袭清浅的水绿色常服,捧书坐在圆木桌前,他抬眼看我,眼里映着屋内亮堂的灯光。
「回来了。」他声音依旧如静潭池水毫无波澜。
「嗯。」我答应了一声,便坐到梳妆镜前准备卸妆,四下过分静谧使我一时不太习惯,看到镜中的自己,我顿时玩心大起。
仔细回忆着以前电视剧里那些妖娆妩媚的女子,我轻轻开嗓,声音如莺啭娇啼:「珩哥哥,霜儿好不好看?」
看着镜子里的他正翻书的手一僵,我幸灾乐祸,觉得自己恶心人的水平真是登峰造极。
「嗯。」他应道,随即继续翻着手上的书。
嗯?就没了?无趣。我本打算以此试探下他到底是如何面对那些如狼似虎的妃嫔们的呢!一时兴趣索然,便真正开始卸起首饰来。
等到卸耳坠时,手失误拉错了方向,银钩一下勾住耳垂,我因痛下意识就抽了口冷气。宋珩突然就放下书快速踱步到我身侧:「怎么了?」
我被他如此大的动作吓了一大跳:「没,没什么,就耳环钩了一下。」
他很自然地俯下身看了下那个耳坠,随后一手轻轻捏住我的耳垂,一手慢慢地帮我把耳坠卸了下来:「以后这种伤身的东西就别戴了。」
我瞬间感觉耳朵发烫,眼见镜子里的自己脸也有些泛红,便赶紧把头转向一边离他远些:「好,好,陛下看书去吧。」
他声音带着疑惑从上方落下:「慕沉霜,你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我莫名有些慌张。
他又仔细看了看那个耳环,低喃了一句:「以前不知这物什居然也会伤人,下次不会再赏赐这个给你了。」
「啊?」我闻声转头看向他:「陛下说什么呢?」
「没什么。」他转身走回了圆木桌继续看书,我脑袋还有些晕乎地匆忙把妆卸完了就上床睡觉了。
第二日醒来后小翠端着一个木托盘走到我床前:「小主,你才刚回宫陛下就又赏了好多首饰呢!不过这次有点奇怪,全是玉器,都没什么金银首饰……」
我用手在托盘上翻了翻,都是圆润光滑的珠玉饰品,摸着像是在玩水一样,突然想到他昨日的话,居然有些哭笑不得。
【34】
我正在院里练习拉弓,就看见小桃提着一篮糕点往外走:「小桃去哪儿呢?」
「去王才人那呀!」她答应着。
王才人?以前怎么不知道她们有什么交集啊。小桃继续解释道:「哦哦是这样,我昨日回来才听姐妹说前几日皇帝以‘照顾不周’就把王才人原来那大丫鬟阿满换了,换成了小风呢!」
我点点头便继续拉弓,至于为什么只是拉空弦,当然是因为箭矢作为利器是不能带进后宫的。
宋珩最近越发忙碌,因为东边与琉丹国关系紧张,北部的契夏国使节会应邀前来商讨联战事宜。说是使节,其实最终来的会是契夏国的五皇子段骁与升阳公主段笙。
这两人也是推动男女主剧情的助力,其实主要是顾笙,书中设定宋珩还是太子时曾去过契夏,当时升阳公主便对气质卓绝的宋珩一见倾心,这也是缘何此番商讨战事升阳公主也会跟来。
而段骁在书中描写是「不羁王孙将,飒沓少年郎」,文韬武略,是深为契夏国国君喜爱的皇子。书中他和女主的交集倒并不多,只是之后华相会提出他与如双公主联姻的建议,从而继续使男女主感情升温一下。
日子悠悠,桃谢菡萏开,宫内迎接使节来访的相关事宜也已经安排得差不多。
「小主,小主,萤火虫已经备好啦!」一日小翠激动地朝我跑来。
「萤火虫?什么萤火虫?」我一脸懵逼。
「小主就知道你记不住!」小翠洋洋得意:「去年夏你不是说来年要邀请皇帝来一起去望月楼看萤火吗!」
我天!只想着远处的剧情居然忘记了近处的!是了,书中写过原主精心准备了一场「夏夜萤火虫之会」,就是晚上借赏月之名邀请皇帝到望月楼,小翠和小桃会在望月楼下偷偷放飞准备好的一大袋萤火虫,从高处望下去,只觉如漫天星河,清辉流转。
在这里我确实由衷佩服原主制造浪漫的水平,但是奈何没有女主光环啊,那天女主正好做了芙蓉糕想找皇帝品尝,便从养心殿找到了望月楼。结果她到楼下看见萤火点点,按捺不住少女的欢欣,便在皇帝和原主眼皮底下上演了一出「轻罗小扇扑流萤」的如梦似幻的场景。
结果不得而知,男主更是怦然心动,女二只想原地发疯。在此我是真心心疼了下原主的。想到这,我决定还是按照原剧情进行,因为这个剧情于大家都无害,还可以帮男女主感情升温。除了等会我会收到皇帝一声简单的夸奖和一个转身的背影:「慕美人,萤火很好看,天凉了,早点休息。」
想到这我突然才意识到一件事,我现在已经跳出剧情成为了慕婕妤,所以等会这句话的称呼还要改一改。
是夜我唤人去养心殿请宋珩,自己和小桃小翠先来到了望月楼。当我独自站在这楼阁高处时,我恍然大悟皇帝那一句「天冷了」不是敷衍,是大实话啊!
冷风吹得我这个还穿着白日的百褶芙蓉纱衣的憨批瑟瑟发抖,但我又不敢现在走,等会他来了我鸽了,别说促进男女主情感了,脑袋能不能保得住还是个问题。
明天一定要让如双公主多给我做些糕点补偿我呜呜呜!正想着背后就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来的可真快,我庆幸着还好没溜。
「你今日怎么这么好兴致?居然会邀我来赏月。」疑问句每每从他口中都能成为平淡的陈述句。
我隐约记得原文他不是这句话啊,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来了暗处的小翠小桃也要开始放萤火虫了,我要赶紧把他拉到栏杆旁。
书里对此刻原主做法的大致描写是「慕沉霜见宋珩来,妩媚转身,温柔一笑,上前便挽住了宋珩的手臂,娇滴滴的声音似乎要把人酥化:陛下,你快来~」别问我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问就是我也母鸡啊。
秉着做戏做足,不能出纰漏的决心,我清了清嗓子开始学习原主。我转过身去,盈盈一笑,发现他净白的衣袍外居然系了件黑色的长披风——他怎么这么聪明?我好酸啊!
他低头望着我,我立马回过神来要去拉他的手臂。可他手臂隐在披风下我该怎么拉呢?把手伸进披风里?好猥琐啊!撩开披风去拉?也好猥琐啊!算了算了,就隔着披风去拉好了。
我心一横走上前去,因为隔着披风无法挽着他,便两手就着披风拽住了他,尽量娇滴滴地喊着:「陛下,你快来~」
我感觉到他全身僵了一下,我知道下一秒他会不露痕迹地甩开我,但还是会给点面子走到栏杆前。
他果然轻轻挣开了我的手,但下一秒他把手臂伸出了披风:「这样挽着会舒服些。」
???
我愣在原地,他看我没动倒自然地揽住了我的肩往前走:「沉霜是要我去栏杆那吗?」
话毕,呆若木鸡的我已经被他带到了栏杆那,他转头看着我:「偶尔看看你没喝过糖浆时的样子也挺好的。」
我是真的遭了雷击一般,他从前恍如黑漆的眸子此刻映着月色光华流转,波澜不惊的语调配上如玉相撞的声色更是格外动人。
此刻萤火虫被放出,本来黑压压的下方顿有无数光点缓缓升起,如盈盈珠宝散落,似耀耀星河闪烁。
见此景他愣了一下,旋即对着流转的萤火开了口:「沉霜,很好看。」
我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混作一团,这也是联盟友谊下的逢场作戏吗?为什么此刻我脑袋如宕机一般什么也说不出做不出?
三二一,我让自己立马恢复了冷静,等会女主还要来,我要稳住,我要清醒。我长吁了一口气:「陛下喜欢就好。」我尽量身体往外靠,离开他手的环绕,他最终也放下了手和我一样将双手放在了栏杆上。
四下只有隐隐的虫鸣声,直到我把冰凉的栏杆捂热了也不见楼下有人来,萤火虫都要飞尽了,我有些焦急,等会光都没了,女主脸都看不清还怎么怦然心动啊?
最终只剩下几点萤光在空中飞旋,我今天是彻底懵逼了。一阵晚风吹来,我还感觉到凉凉。
「沉霜,萤火很好看。天凉了,早点休息。」宋珩在最后终于走了下剧本,证明我真的没有记错啊!
但下一秒,我感觉身上一阵暖意。他将那件黑色的披风披在了我身上,轻柔地帮我在脖颈前系上系带。月色溶溶,面前男子如水澄明,如玉温柔,让我差点就忘了他是朝堂上那位万人景仰、叱咤风云的帝王。
「谢,谢谢。」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没说话和我并肩走下了望月楼。到楼下时他对小翠小桃嘱咐道:「回去为慕婕妤准备好热水洗浴,不要令她受凉。」又转头对我说:「养心殿还有些批奏,你今晚好好休息。」
他走后我都还有些懵,直到走了几步后我看见了一个人——华皇后。她站在望月楼下的草丛后,一袭华贵的长袍却在黑夜中无甚光华。
她朝我勾起了嘴角,但我却第一次感受到了其间的苦涩,也是第一次,她没有朝我吼,没有朝我讥讽,而是在阿圆的搀扶下,缓缓走开了。
夜凉如水,我解开了披风的系带,也如华皇后一般轻轻勾了勾嘴角。小翠问我为什么解开披风,我的声音飘散在漆黑的夜色中:「戏演完了,道具自然也要卸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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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更三章!本来昨天要发的,想了想还是留到了今天0.0久等啦。
【35】
「小主,热水备好了。」小翠来到我床前温声唤我。
「倒了吧,」我闭眼躺在床上:「我现在想休息。」
「可是陛下特意嘱咐我们……」她小声提醒道。
「都说了倒了!」我居然有些怒意,旋即声音软下来:「我困了,你们也去休息吧。」
「是……」小翠和小桃帮我灭了灯后轻声退下,四下一片漆黑,像浸在无边的浓墨中。
「诶呀!小主你额头怎么这么烫!」早晨我迷迷糊糊听见小桃的声音后又晕晕沉沉睡了过去,只觉得浑身发热想踢被子,又被人反复盖上。
再醒来时朦胧看见一双如墨的眼望着我,我强撑着睁开眼——原来是江太医。
「慕婕妤现在身体感觉如何?」他温声问道。
「头还有点晕,」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沙哑:「我是发烧了是吗?」
「嗯,现在体温应当已经恢复了。」他应道:「稍后我会再写一剂药方温和婕妤的嗓子。」
「多谢江太医。」我尽量吐字清晰些。
「慕婕妤好好休息,这几天尽量少说些话。」他提醒道:「不日就会好的。」
我点点头,他向小翠小桃嘱咐了几句后提着药箱离开了。
小翠帮我重新换下额头上温热的毛巾:「都怪婢子,昨日就应该就拖着小主下床沐浴。」
我攥着她的手摇摇头示意与她无关,小桃在一旁哭丧着脸:「等会陛下知道了可怎么办呀……」
「你们先退下吧,我想一个人休息一会。」我沙哑着嗓子让她们退下,一个人闭眼小憩了一会。
现在脑子清醒了些,想着昨日的自己到底在无缘无故发什么神经,明明都是各取所需的战略结盟,怎么还莫名其妙……
翻了个身自言自语,想着一时被美色冲昏了头脑也是情有可原,人非圣贤人非圣贤,嘟囔着便又睡了过去。
傍晚时宋珩身着明黄色的龙袍来到沉霜阁,我下午喝了药也早已好了许多,正坐在床头翻看话本,听到他脚步声便抬眼自然地朝他笑了笑。
他快步走到床前:「昨天不是说了要记得用热汤沐浴吗?」
「太困了,就忘了。」我又翻了一页话本,病人总是没有那么多礼数要顾忌。
他似乎还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做到了床沿上,朝着门外喊了声:「阿福。」
只见阿福公公捧着一叠书恭敬地走到床沿:「陛下。」
他转眼看向我:「这些是藏书阁新进的一批话本,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喜欢便先留下。」
我好奇地朝那堆书眨了眨眼,伸手翻了翻,不愧是进宫的话本,连纸张都光溜光溜顺手得不行。我留下几本后向皇帝微微伏身:「谢陛下。」
他示意阿福退下后,眉毛轻蹙看着我,我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陛下,可是妾身脸上有什么东西?」
他沉默了一会:「今日的你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同。」
「是吗?」我笑笑:「病人和健康之人总是不太一样。」
「朕说的不是这个。」他否定,随后语气软了软:「朕说过只有我们二人时你不必称‘妾’。」
「是,」我语气恭敬。
他顿了一会:「你早点休息,看话本别看太晚。」
「多谢陛下关心。「
他眉毛蹙地更深了些,一袭明黄色的龙袍终究出了房间。我合上手上的话本,连灯也懒得下床熄便又沉沉睡去。
【36】
几日后我又重新开始在院子里拉弓提水桶,虽然要根除胃绞痛需要多费些时日,但总归已经调养得比当初好得多,江太医便不用每日来为我诊脉了。而后我干脆自己隔几日主动去太医院找他,毕竟他不是我一人的专属太医,而且我自己也想借此多到宫里转一转。
前几日才偶然得知为何江太医和如双公主每每可以聊那么久,原来如双公主早就偷偷拜了江太医为师傅向他学习医术。太后皇帝知道如双公主体弱,想着能学些医术对她也不错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二人便也不需要借着我沉霜阁来做「见面基地」了。
院子里一时安静下来还真是有些不太习惯,但我知道自己也是个有事要做的人,翻翻话本后我会从书堆里拿出我当日省亲时拿到的京城地图册,仔细研究着各条线路和各个地点。宋珩因为东部小城东林近来无端暴乱政务缠身,近日也没来后宫,日子也就这样一日一日过去。
今日我照上次约定的时间到太医院去找江太医,轻车熟路便也懒得再叫小桃小翠跟着。
今日太医院人挺少,我推开一扇门找到了江太医,他正在炉前熬药,见我来便放下瓦盖让我先到一旁椅子上坐。
他给我把完脉后笑道:「慕婕妤恢复得很好,看来不久后我们就很难再见了。」
这话真让我哭笑不得:「没病不也可以来找你?大不了我就缠着公主一块来找你,也说自己要学医!」
「慕婕妤说的是。」他轻轻笑起来。
「今日太医院人怎么这么少?」我随口问着。
「我也不知,」他边熬药边答道:「我也刚从宫外进来。」
和江太医熟络后单独两人时更便不再顾忌尊卑之称,我俩都乐得自在。
屋里一阵奇异的香气渐渐浓烈起来,我嗅了嗅:「江太医你在熬什么?好香啊……」
他轻轻皱着眉,揭开瓦盖用手轻轻扇风:「奇怪,怎么会有这股香气……」
突然「哐镗」一声瓦盖掉落,我转眼就看见他摔在了地上,赶忙上前去扶:「江太医你怎么……」
「了」字还没出口,我感觉自己脑子也晕乎乎地就要摔下去,他推开我的手,喘气有些重:「慕婕妤,快,出去,出去……」
我下意识便往外挪,只觉脚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没几步就跌落在地上,藕荷色的长衫散了一地,接触到木板的冰凉我才发现自己浑身滚烫像要烧起来。
果然日子太舒服了脑子就会退化,居然会栽在这么低级的手段上……
我全身越发灼热,只想把衣衫解开,迷糊间听见身后江太医断断续续地声音:「慕婕妤……摁住……你前额发尖处……神庭穴……」
我努力去摁,逐渐缓和了些后但突然全身又一阵热涌上来:「不行啊……」,我贴着地板,一寸一寸努力寻找冰凉的地方。
突然听见身后「当啷——」一声,随即是男子竭力隐忍的「啊——」的一声,但我不敢转头去看,我知道此刻我俩越近一分便越危险一分。
身后是江太医沉重地喘气声:「慕婕妤……你放心……我现在无法靠近你……此番……是有人设局……等会……就有人会来……没事的……」
「我知道……」我尽力吐出几个字回答他,但若是有人故意让我们待久些该如何?
该如何?
正感觉身体内外焦灼不堪时,门被大力推开,刺眼的白光照入——一个颀长的身影背光而立。
不是宋珩,还会是谁?
这本就是设局者精心为我、和为他准备的。让他看着他的「宠妃「,迷乱又狼狈的样子,和另一个男子,共处一室。
在最后一丝理智尚存的时候,我想着:之后是从公公手里接过白绫好?还是饮下鸩酒好?或者,再刚烈一点?一头撞在红漆圆柱上,再大喊一句「妾身清白「?
我还没想完,就突然被凌空抱起,脱离了已经快被我捂热的地板,但好像贴到了另一个冰凉的地方——好舒服。
我已经神志不清,一个劲儿往里蹭,这里热了就换一处蹭。似乎有很多人往房里冲,他们焦急呼喊着「江太医,江太医……」
我一丝神智被拽了回来,对啊,江太医,他刚刚那声痛苦而隐忍的喊叫是怎么回事?他会被赐白绫吗?不对不对,他应该是要上断头台……想到这我突然想哭,我也低低唤了声:「江太医……」
冰凉的地方好像僵了一下,身边的风景好像也不再变换了。而后风景变得更快了,我被抱得很不舒服,这下都不能再到处乱蹭了。
都是红红绿绿的花儿柳儿,可身边的风景好陌生啊,这条路是哪……
帷帐掀开,身体仿佛被放在一大朵柔软的云上,我此刻已感觉全身都要被烧成灰烬,紧紧搂着那块感觉要剥离我的冰不肯放。
突然感觉有一片阴影覆上,眼前一下暗了许多,我努力睁着眼睛却觉眼前只有金色黑色白色混杂的色块,什么都看不真切。
身侧的云塌陷了下去,有温热的气息一阵阵打在我的脸上,我更热了,我皱着眉头,尝试着拽开长衫透气。
霎时恢复了明亮,但是那块冰好像不见了,我正要伸手去捞时,有东西盖了上来,旋即我感觉自己被裹了起来,黑乎乎一片,完全动弹不得。
我隐约听见了「解药」二字……而后是「沉香阁」。其实是两句话,但我实在捕捉不到……我只想挣开这层闷热的束缚。
再之后我好像被喂进了几颗药丸,还听到了熟悉的小桃小翠的哭腔,我想问问她们又在哭什么,但完全使不上力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37】
室内盈着淡淡的香气,让人平静而放松,我缓缓睁开了眼,两张熟悉的脸倾了上来,一下就盖住了本来有的光。
「你俩干嘛?」我感觉睡了一场无梦的好觉,正是刚醒之时。
突然就有纷乱的画面涌了进来,截止到我被谁抱起的那一刻。我猛地弹起:「现在是什么情况?」
在她们断断续续的解释中我迅速打量着陌生的周围,天牢不可能,难不成我已经到了天堂?啧,还古香古色的。
「所以我昨天是被皇帝抱来了这承清殿?」我帮她们做总结。
她们点点头。
「那我现在是……」我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罪人的身份还是……?」
她们愣了一下,小翠眼睛布着血丝,当是一晚没合眼:「陛下昨天已经将那孙太医打入了大牢,小主你是无辜的,陛下未曾说过责怪你的话。」
我晃了晃手臂,事情原来不是要害我,而是要害江太医:太医院的孙太医嫉妒江太医已久,他偷听到我和江太医约定的时间后,趁着昨日许多太医去给太后检查的时机,偷偷往江太医熬制的药里加了一味药,想以此让江太医身败名裂。但他却最终不知是心软还是心虚,早早就赶到慈宁宫向老太医告状,老太医才能及时赶到使我俩终究没发生什么事。
我一下想起昨日江太医那声痛苦的喊叫:「江太医呢?他有没有什么事?」
二人迟疑,我掀开被子就下床,才听着小翠低身说:「江太医吃了解药昨日也好了。」
我松了一口气。
「但……但江太医腿被烫伤了,需要卧床休息一些时日……」
三言两语中我明白了那声「哐镗」,明白了那声痛苦的喊叫,也明白了他说的那句「你放心」究竟是何意——他把火炉上的药打翻,让滚烫的药汁全浇在了他腿上,这样他哪怕控制不住自己,也无法靠近我。
我猛地往殿外冲,小桃小翠忙追住我,站在门口的侍卫都尚来不及反应我到底什么情况时,我已经跑出了承清殿,但小桃小翠就被拦住了。
我抓着路上一个婢女问太医院怎么去,她惊吓地给我指了指。跑到后面我没力气时只能快步走,无意中看见一片飒飒竹林后如双公主和宋珩面对面站得很近,如双公主浑身抖动着,似乎哭得很厉害。
若是往常,我说不定会很没道德原则地偷偷躲起来,看一看男女主如何发展剧情,但此刻我只想快点赶到太医院去。
推开一扇房门,浓郁的药草气味扑来,我第一次看见散着发的江太医,他正坐在榻上看一本书,房里光线并不好,但他那里正是窗子投来一片明光的地方。
他抬头看见我,又是那抹温暖如雪消融的笑:「慕婕妤恢复得很快。」。
我走到床沿边——他一只腿盖着被子,但另一只小腿袒露在外侧,面目全非。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会,他将张开的书页轻轻盖在了床头,抬头笑道:「只是看着可怖,其实并无多大痛感。」
我喉咙似被什么堵住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徐徐道:「有人想害我命,但最后不过是烫伤了一块。不过此番连累了慕婕妤,由衷抱歉。」
「恢复要多久?会留下病根吗?」我盯着他。
「不会很久,也不会留病根。只是烫在皮肉上而已。」他坦然:「臣对自己的医术还是有把握的。」
「你当时……」其实我想说他当时不必那么做,但又突然想到好像只能那么做,竟一时语塞。
他突然像个夫子一样念起来:「除生死无大事啊慕婕妤,都是过眼云烟。」
我一时竟哭笑不得,他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此番陛下圣明,未治我们的罪。但慕婕妤毕竟深得皇上宠幸,此番一闹可能会对慕婕妤有些影响,实在抱歉。」
我摇摇头:「没事。」听他叙述一番后,我才知道昨日宋珩在慈宁宫时就听见了孙太医对老太医的耳语,随即一起来了太医院。孙太医实在不会耍手段,他那时告状,很明显他就脱不了干系,皇帝一问他要解药时他便全招了。
-4.6【38】
我被后来追到太医院的小桃和小翠拉回了沉香阁说要我好好休息,江太医不忘给我把了个脉后也催着我回去,他倒真和往常一模一样无所介怀,还和我约了下次来把脉的时间。
宋珩来过后宫几次,据小桃絮絮叨叨说是去了皇后那一次,去了德妃那一次,去了付美人那一次云云,听说都没有留寝,深夜又回了承清殿,但都是听说,谁知道真假呢。
我看话本她就在我耳旁嗡嗡嗡,我刚想让她停下,她又一脸愁眉苦脸地样子抱住我:「陛下不是知道你是清白的吗?为什么他就不来沉香阁了啊……呜呜呜呜……」
后宫里也在背地里传着慕婕妤失宠云云,我去散个步都能看见各种各样的眼光,或同情或怀疑或探究等等,还不如在院子里拉拉弓提提水桶翻翻新话本呢。
一日到了要去给太后请安的日子,后宫一群莺莺燕燕在皇后的带领下去慈宁宫喝茶,我落在后头时还有妃嫔拉了我一把,格外温柔地叫我姐姐,让我跟上。情真意切地让我觉得她会不会真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妹妹。
太后随性亲切,后宫嫔妃在慈宁宫时倒真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样子:
太后:付美人脸上是怎么回事?
付美人:不劳太后挂怀,夏夜蚊虫多,不留心被蛰了一下。
李贵人:正好前些日子陛下赏了姐姐些白玉膏,效果可好,待会就派人给妹妹送来!
付美人:多谢姐姐,但昨日陛下见着已经让阿福公公送了凝脂膏来,就不劳姐姐了。
淑妃:可是近日西江进贡的凝脂膏?付美人好生令人羡慕!
付美人:淑姐姐别取笑妹妹了!欸?姐姐腕上戴这羊脂玉镯可真好看!
淑妃:可巧,陛下前日也这样说!(羞涩一笑)
【真实情况:
阿福公公:陛下,明日可要赏李贵人些东西?
皇帝:嗯,你看着办。
-
阿福公公:今日付美人一直在陛下面前挠脸,陛下要不明日赏赐些凝脂膏去?
皇帝:你看着办。
-
淑妃:陛下,今晚月亮真好看!
皇帝:(正坐在桌前看书)嗯。
淑妃:陛下,院里荷花开了可真好看!
皇帝:(翻了一面书)嗯。
淑妃:陛下,妾戴着这羊脂玉镯好不好看?
皇帝(沉思书中内容,没听到):……
淑妃:陛下?
皇帝(突然想通):嗯,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阿福,回承清殿。
淑妃:……
阿福公公:是。】
淑妃:慕妹妹今日怎么不说话啊?平时妹妹可活泼机灵了!
我:(慈宁宫的糕点也太好吃了吧!这个糕点好软!这个点心好脆!连茶也这么香!)啊?
淑妃:妹妹怎么愁眉苦脸的?
我:(我吃糕点哽到了!小翠救我!!)
终于喝了口茶吞下——
我:刚吃点心噎住,不劳姐姐挂心。
淑妃:……
李贵人:……
一众妃嫔:……
太后:皇后,近日皇上来过后宫吧?
皇后:回太后,是,陛下近日恩泽后宫,实乃姐姐妹妹福气。
淑妃:福气!
李贵人:福气!
付美人:福气!
一众妃嫔:福气!
目光齐刷刷看向我——
我:……福气。
淑妃:妹妹别灰心。
李贵人:姐妹奥里给。
付美人:姐姐加油啊。
……
就这样边吃边看完了「皇帝赏赐东西展」,「皇帝体贴妃子秀」,「皇帝雨露均沾记」……她们娇羞撩头发,我豪爽拍肚子,然后大家开开心心一起回去,完美。
【39】
如双公主之前也一直在太后身边,我们出来后她突然从后面追了上来要和我聊天,我便慢下脚步和她走在最后。
「慕姐姐……珩哥哥他真得开始‘雨露均沾’了吗……」
我才意识到:妈呀!这是女主啊!刚刚那群妃子都做了什么?光明正大破坏人家感情吗?
我大脑正飞速运转想着如何将伤害降到最低,前面的一众妃嫔们突然停了下来,领头传来皇后恭敬的一声:「陛下万福。」
如双公主朝我说了句「我去看看」就小跑向前喊了句:「珩哥哥!」
「珩哥哥?」一女子声音响起,干脆而利落。
我轻微歪着脑袋,终于透过前方妃嫔们找到了一条直线缝隙望去——一名身着玄色衣裳的女子站在宋珩身旁,腰间还别了把短刀。向上看去,其眼角上钩却不媚,而透着一股不屑与张扬,无数根细辫从旁垂下——均不是本国的打扮。
莫不是——段笙?
正打算收回目光却瞥见段笙身旁立着的男子——此刻他已如本国男子一般用红银长冠束起些发丝,其余发丝依旧随意地披在身后。
我望向他时他也正看见了我,四目相对,我一愣——正是我出宫省亲两次碰见的那位男子。他盯着我看,我想到是自己失态便连忙把目光别开。
「对啊,这是我皇兄!」如双眨着眼看着段笙:「请问你是……」
「噢!原来是陛下妹妹!」段笙大方一笑:「你好,我是契夏国升阳公主。这是我哥哥段骁。」
段笙朝段骁看了看,突然皱眉:「哥,你看什么呢?」说完顺着他的目光朝我看来。
她这一声,大家探寻的目光纷纷落到我身上,几个妃嫔还好心地让出了一条道。
段骁并不回避,朗声一笑:「你上次说好吃的海棠酥便是这位公主送给我的。」
好吃?海棠酥??这位公主???
我应该从哪里开始解释???在线等,急!
四下一片寂静,只有段笙浑然没在意,还朝我笑了起来:「是吗?原来哥哥居然早就认识了一位公主!」
我迎着无数道目光正准备硬着头皮从解释「这位公主」开始,宋珩冷冷的声音传来:「她不是公主,是朕的——妃子。」
「妃子?」段笙皱了下眉,她身后的随从连忙上前小声解释了什么,只见段笙脸色越来越冷,突然喊了一句:「这么多人全是他夫人?!」随从点了点头慌张退下。
她看我的脸上已经没有笑意,且迅速扫视了所有妃嫔一眼,多数妃嫔微不可察地缩了缩。是了,在契夏国是一夫一妻的,包括王室。
「原来是陛下妃子啊!」段骁眉毛一挑,但并未为口误抱歉。
宋珩面无波澜看向皇后:「朕与契夏国二王子还有事要谈,你先带她们退下吧。」
皇后行礼后便带着我们绕路走了,远离他们三人后就有妃嫔开始小声吐槽起来:
「那升阳公主怎么一股狠厉儿!刚扫过来时我都觉得她要把我抓过去吃了!」
「就是就是,这样比较还是我们如双公主好!」
……
女主的路人缘突然狂升。
正是议论声越来越沸时,段笙突然就从另一条路上迈到了我们面前,停下时肆意地将胸前的一束长辫往后一甩:「等一下。」
她朝我们一笑:「本公主现在正好要去猎场打会猎,各位……‘姐姐们‘,愿不愿意赏脸一起去?」「姐姐们」三个字咬的极重,嫔妃们又微不可察地缩了缩。
此刻,宽阔的大广场上明明站了那么多人却无一丝声响。
她现在是贵宾,得罪不得;但谁心里都知道去了估计八成要被摁在地上摩擦;可若真没人去,这不是就是在外国来客前丢了本国的颜面吗!
在所有嫔妃们都瑟瑟发抖时,我很淡定。
因为这是我知道的剧情啊!等会在所有妃嫔都犹豫不前时,我身旁的如双公主会大义凛然地站出来和她去猎场,然后比试一番。
当然,她确实对射猎一窍不通,但确是凭着一股不服输地狠劲儿从马上摔下来又爬上去,爬上去又摔下来,屡爬屡摔,屡摔屡爬。而后段骁不知什么时候会到场,段骁会对女主有些刮目相看之情,而作为男主的皇帝听说此事更是心疼至极。
我现在只想着在她去之前提醒下她不要太拼,然后再去江太医那询问些药膏给如双公主备好。
「哼,」段笙抱着胳膊不屑地看着我们:「堂堂宋华国的人看来不过……」
话没说完,如双公主果然跳了出来,声音嘹亮:「去!」
女主真帅。
「我们宋华国的人当然会去!」
女主真有气势!
「我慕姐姐射猎绝佳,怎会不去?」
女主真——
???
excuse me?
我全身一个机灵,这下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到我身上。
而我,满脸震撼到要死的表情看着如双公主。
她毫无察觉地向我一笑,跳过来揽住我的胳膊,朝正盯着我打量的升阳公主昂起下巴:「走吧!」
「很好。」升阳公主朝我点点头。
我只想现在、立刻、马上把我的头拧下来双手奉上,不对,我想先把我身旁的人的头拧下来……
剧情已经脱轨,不仅我被莫名其妙扛到了猎场,那些妃嫔也一并在如双公主难得的威严下都跟了过来……当然,她们只是看看就好,如果心地善良说不定还会给我加加油顺便等会帮我收个尸。
我深呼一口气被送到猎场换衣间换了一身乌青色的女子猎衣,妃嫔们花红柳绿地站在搭起的看台上,我觉得,她们人手还缺一把瓜子。
-4.7
【40】
既来之,则安之。除生死,无大事……我边在马厩挑马,边脑内无限循环这些句子。最后还是挑了匹龙马,来到猎场出口处。
段笙已经骑在一匹威猛的枣红色马匹上,见我来嘴角一扬:「天色已不早,那我们一切从简,谁先猎到第一个猎物就结束,慕姑娘觉得如何?」
我点点头,至少没了争锋相对的危险。内心巴不得她一进去就猎到一只,这样我连马都可以不用上了,只需要准备好不卑不亢的「拍马屁」语句为她鼓掌就好。
我按着以前的感觉深呼一口气后翻身上马,可没想到这匹龙马看着温驯,却在我还没坐稳时突然前蹄高抬,昂首嘶鸣,我缰绳没抓稳就直接被甩到了地上。
她愣了一下,随即嘴角一勾看向高台上抿着嘴满脸担忧的如双公主:「公主,我觉得你——」
我从地上爬起来,拈掉身上的草屑。截断她的话朝她一笑:「不好意思,刚手滑没抓稳。」
说完我狠狠拉着缰绳,小声地朝龙马嘀咕着:「你可是宋华国的马匹啊,给我点面子啊喂!」
它甩着柔顺的白毛尾无动于衷,我咬咬牙踩上马镫,双手死死攥着缰绳,直到真正坐稳后才终于放下悬着的一颗心来。
她见我如此眉一挑:「慕姑娘,猎场可不是你们这的戏台班子,这可是实打实会伤筋动骨的地方。」
我几番折腾下来早已破罐子破摔冷静无比,朝她一笑:「多谢升阳公主提醒。」
说完我扬起马鞭在地上一甩就疾驰而去,小厮会在高台处时时刻刻观察我们境况,看到谁先猎到猎物后便会向空中发射一个火炮,提醒围猎结束。
本来我打算骑远些后就开始划水,坐等火炮拉响后打道回府。可突然瞥见高台上的一群人,想到这样糊弄确实有辱宋华国颜面,馒头还争一口气呢,我大呼一口气,开始搜寻猎物,并且小心避着和升阳公主碰一起。
看到一只小野兔!第一箭——没打到吓跑了。看到一只野鸡!第二箭——射偏了溜掉了……
反复折腾我突然觉得还是哥哥钉好的草垫靶子好呜呜呜。
可那边似乎也没什么动静,火炮迟迟未响。不对头啊,契夏国草原广阔,全国上下均善骑射,更何况是赫赫有名的升阳公主。
正犹疑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小野猪乱拱的臀部,它背对着我正往草丛里钻——何等的好机会!我心里向它由衷道了个歉:对不住了啊对不住了啊,死后我会给你准备白菜的……正要拉弓时,突然瞥见斜对面升阳公主正朝我这边拉弓!
我一愣,才发现我身侧不远处有一只梅花鹿,我可以清清楚楚看见它全身上下,但升阳公主与它却隔了浓密茂盛的野草。
我迅速掉转弓箭方向,朝那只鹿的身旁射去——箭入土中的震颤使梅花鹿一惊便跑的没影了,随即另一只箭头射在我的箭旁,入土很深,箭羽还在轻颤。
我还没来得及转头看是谁射的箭,那边升阳公主已经猛地把弓摔在了草丛间:「使这种上不得台的手段——你!」
是了,自己打不到猎物就去给别人搞破坏,当真无德!
但我不是啊!我正要开口解释时,猛然发现升阳公主已经翻身下马,正拉弓对准了我的马匹,眼神如冰刃。
我猛抽一口气下意识狂拉缰绳转头,尖锐的箭头已经飞旋而来。
突然另一支箭凌空出现,直直击中那根疾驰的箭柄,「啪」一声,箭被打歪双双落在草间。
我俩齐齐转头朝箭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高台上一袭深红色衣袍的男子悠然收起一把精致的弯弓,朝我们这一笑。
「哥,你搞什么!?」段笙显然怒了,眼里似有火光灼灼。
刚刚这么一闹我们结束了围猎,段骁和妃嫔们都已走下高台。我立在一旁,而段笙直接冲到了段骁面前,我只感觉她满脸写着:看我不打爆你的狗头……好吧有点血腥……
「段笙,」段骁不疾不缓:「哥哥刚刚可是在帮你。」
说完他朝我看了一眼:「刚刚慕姑娘帮你惊走的那只梅花鹿,可是一只怀孕的母鹿。」
我也惊讶地朝他看了一眼,眼神真好。他嘴角轻轻一勾又转了过去,拿着手中的大弓点了下突然呆愣在场的段笙:「你要真下了手,看等会不哭死你。」
段笙缩了缩身子而后朝我转过身来,十分别扭地说了句:「没看清,谢谢啊。」
我突然也觉得自己形象高大威猛起来,正打算装出一幅漫不经心的样子说些「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的装X话语,段骁抱着弓环在胸前:「也服了你俩了,两个人转半天居然一只猎物都打不到。」
歪?是段笙吗?一起上去打爆他的狗头怎么样?
「谁知道什么运气啊?」段笙不耐跺跺脚:「逛半天一只猎物都没看到!」
「噢,原来如此。」段骁装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又看向我:「慕姑娘也是?」
我强烈怀疑他就是来嘲讽我的,因为我运气很好,遇到了很多猎物,只是单纯没打到而已。
「二王子,我觉得您称我‘慕婕妤’更妥帖些。」我干脆转移话题。
他呵气轻笑:「称呼而已,我也不介意慕姑娘直接叫我段骁。」
「毕竟按见面次数——」他一双桃花眼微弯:「我们也不算是生人了吧。」
旁边立着的嫔妃神情复杂地看着我,如双公主上前拉了我一把,朝着段笙段骁大声说道:「今日围猎,我宋华国可不输你契夏国,有缘再见!」
【41】
书中对段骁着墨并不多,我对他了解便是知之甚少。可今日相处下来总感觉这19岁的二王子会是个很会搞事的人……才刚见面就给我丢了一堆误会要解释!
「小主,你怎么咬牙切齿的啊?」小桃正给我抹药,今早从马上摔下来果然蹭破了几处皮。
我干脆逗一逗她:「痛啊!小桃你抹药轻一点!真的好痛啊!」
小桃正要张口解释什么时,一个有一段时日没来我这的「贵宾」突然出现了。
宋珩推开门迈了进来,面色有些沉:「知道痛还去猎场?」
说完一手接过小桃手里的药膏,一手扶住我受伤的手腕朝小桃说:「你先下去吧。」
小桃看见陛下来格外欢喜,蹦蹦跳跳关上门就跑走了。
瞧这没出息的样子!我向门口翻了个白眼。
突然手腕被紧紧一握,我倒抽一口冷气赶紧收回目光,正对上他似乎有些愠怒的双眼,莫名的威压让我不自觉别开目光。好吧,我也没出息。
他用食指沾上雪白的软膏,轻轻在我臂上的伤口处涂抹,有淡淡的草药香晕开:「先从哪一个开始解释?」
「啊?」我抬头看他,旋即反应过来是那个二王子给我留下的一堆误会。
我尽量简洁地把送海棠酥那件事说了,他看我一眼:「我送你那么多首饰怎么也不见你向朕说一句‘来而不往,亦非礼也’?」
……我怎么觉得皇帝很不会听重点啊。
「陛下九五至尊,我自觉自己没什么东西能配的上送给陛下……」
「是吗,」他将我手臂转了转找到了另一处伤口,皱了皱眉:「继续说。」
这下我很不情愿地把我射箭打到顾骁靶上的事情说了,他果然轻笑了一声,突然问道:「然后呢?你们还说了什么?」
「然后他就走了啊。」
「嗯,」他低头帮我涂着药膏,冰凉的触感果然一下就镇住了手臂上有些火辣的破皮处:「所以今日是你们第三次见?」
「是啊。」我回忆了下点点头,他帮我放下衣袖,把药膏放在一侧:「近日朕没来你这,你可恼朕?」
「不恼不恼,」我连忙摇头:「陛下雨露均沾乃后宫的福气。」
但他脸上并没有因为我的善解人意而有一丝喜色,君心难测君心难测啊。
「也是宋华国全国上下的福气。」我连忙狗腿地更进一步夸。
他如墨的双眼又一次锁住了我一般:「是吗?你说说看,怎么就是后宫的,宋华国的福气?」
???
这是今天皇后和那群妃嫔在慈宁宫说的啊!她们没说为什么我怎么知道啊?
突然想到很多年前班主任的一句谆谆教诲:不仅要看答案,还要看解析。
我欲哭无泪:「嗯……陛下雨露均沾,可为皇室开枝散叶,保宏伟基业代代相传。」
他终于笑了,但笑得我莫名其妙:「慕婕妤当真心系皇室,颇有远见。」
「陛下过奖,我也不过是一介女……」我正拿捏句子谦虚时,他突然站起身,一片阴影投下。
他走近我几步,旋即我的下颌被他冰凉的指节撩起,他俯身倾向我:「那慕婕妤身为朕的妃子,总要身体力行吧。」
-4.8武汉解封的日子!真好!
【42】
我全身一僵,他如墨的双眼像无星的夜空,像无底的深渊,直直将人要吸进去一般。
近在咫尺的距离使我心跳猛然加快,但瞬间的诧异与惊慌又使我强压着大口呼吸的冲动。
他嘴角轻轻勾着,却不见笑意,唯双目锁着我似在等我的回答。
我稍稍往后挪想先离开他的指节,他轻轻一抬我便不敢再动,只觉被一股无形的压力迫着一动也不能动。
他的这只手,曾挥无眼长剑,摘下悍敌首级;也握紫毫天笔,执判祸福苍生。
此刻我突然觉得自己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那股独立千万人之上的天子威压——就在这间暖黄灯光的狭小屋子里。
他突然蹙了蹙眉,旋即收回了手,转过身去不再看我:「吓着了?」
我小心翼翼呼着气,强压住上一秒觉得自己头立马会被拧掉的慌张,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四下安静地像是时空已经凝滞,我只好小声「嗯」了一句,打算再继续解释一番时他突然又转过身瞧着我。
「慕沉霜,」他嗓音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你当初到底为何要入宫?」
我一愣。
「朕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你了……」他似乎在隐忍着什么:「起初你喝下那瓶所谓糖浆,说你脱胎换骨,朕确实欣慰。」
「可是此番朕却希望你从未——!」
我第一次见他语气有些激烈的样子,可他却突然停住了,用手拧了拧眉心后我似乎听见一声轻叹,又好像没有,太轻了,像茫茫大雪天里最细碎的一片雪花,落下即融。
「算了,」灯下他的影子纤长:「慕婕妤,你现在还是朕的妃子,就给朕留些颜面吧。」
为什么这话里我听出了深深的无可奈何。让我想起年幼的我曾看着油菜花田里白色的蝴蝶越飞越远,我却只能站在田埂上愣愣望着的时候。
「 陛下……是何意?」他此刻的样子让我心中莫名一绞,我一时也捉摸不透。
他摇摇头:「朕今日太乏了,你右臂受了伤,睡的时候便不要侧着。」
他说完便离开了屋子,桌上软白的药膏还有他指尖蘸取时留下的小凹痕,我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右臂,怎么今日就糊里糊涂让皇帝亲自给我涂药了呢。
【43】
早晨迷糊间小翠匆匆跑了进来说如双公主想见我,我睁眼见到室内一片大亮便知自己又赖床了,连忙起身穿衣洗漱一番。
边洗漱也边清醒了些,等会该怎么去面对这小丫头?这小妮子,天天带着女主体质给我撂摊子,要不是看她机灵活泼可爱做的东西还好吃我真要动手了!
我笑着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也才16岁的小姑娘呢,昨日猎场最后也是她帮我缓解了尴尬,唉,真拿她没办法。
推开门时发现她正眼圈有点红的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个比以往装糕点都更大的篮子,见我出来眼里突然有了光。
我本来还想板一会脸作长辈样让她以后行事谨慎些,看她这样却有些心软了。
她张口似乎想叫我,旋即又低下头小声嘟囔着:「对不起……」
她的双螺髻圆滚滚的让人一下就化了,我无奈地叹一口气:「好了没事,就擦破点皮。」
「你以后行事可不要再这么莽撞了,」我伸手去捏她圆嘟嘟的脸:「下次再有我扔下你就跑!」
她抬头任我捏着突然就笑了:「你跑我就追!」
我正要瞪她一眼吓吓她,她突然将那个大篮子递给我:「慕姐姐,这是我拿来的药膏,都给你!你可千万不要留疤!」
药膏?这么多?我惊讶地将篮子上的白布一掀,只见里面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装满了一篮子,这是去了太上老君的炼丹房吧?
「这几个是阿娘珍藏送我的,这几个是地方进贡珩哥哥给我的,这几个是江太医亲自调的,还有这几个是我照着医书向江太医请教后自己捣鼓的!」她越说到后面越有些紧张:「当然了……我自己调的这几个慕姐姐愿意收着就好,还是不要用了……」
我看她有些紧张又兴奋的样子一下就笑出了声,双手接过篮子:「好的好的,谢谢宋小神医!」
她听我这么一叫脸上像开了花:「慕姐姐,我可太喜欢你了!难怪珩哥哥——」
她尚未说完,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婢女,见我连忙上前,伏低身子双手递给我一件贝壳状的物什:「慕婕妤,这是契夏国二王子要婢子送来的。」
我皱眉没有接:「替我谢谢二王子美意,只是宋华国后宫规矩,妃嫔不可与其他男子私相授受。」
婢女迟疑了一会,连忙带着东西退下了:「是。」
「等等!」如双公主立马叫住了那个婢女,朝她手中的贝壳状物什轻轻嗅了嗅,旋即好奇地打开看了看:「难道是‘白珠油’!」
我不明所以,她惊喜地朝我道:「这‘白珠油’有祛疤奇效,只是向来罕见,因为其取材于大漠内陆湖中的蚌贝珠,以珠磨粉熬制,不仅材料稀缺,工艺也极其复杂。」
她恋恋不舍地又看了那个白珠油一眼,还是叫那个婢女先退下了。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如双公主,这白珠油是不是对烫伤疤痕也很有用?「
她惊喜地看了我一眼旋即撇开目光点点头:「嗯……」
我心下揣度,也不知宋珩和段骁二人关系如何,如果段骁愿意送些白珠油给宋华国,如双公主肯定有机会拿到白珠油去给江太医……
正捉摸着突然院外又跑来一个婢女,拿着分明和上次一样的白珠油药膏:「慕婕妤 ,这是契夏国升阳公主要婢子送来给您的,说是感谢您帮它惊走了那匹母鹿,说您若是不收,便是不给她契夏国公主面子。」
我神情复杂:「你等等。」随后回屋从柜子里几番挑拣,终于找出了一根还泛着剔透寒光的银簪,银簪精雕细琢,以流云收尾,简丽大气。
「白珠油我收下了,替我谢谢她的美意。再请帮我把这个送给升阳公主。」我将银簪递给婢女:「另外,若是升阳公主方便,可否请升阳公主下午到御花园一叙?」
婢女点头退下了,我拿着白珠油向如双道:「不好意思,这个白珠油是他人相赠,我暂时还不好将其直接转送……」
我话没说完,如双公主「扑哧」笑了:「慕姐姐,我明白的!那下午还要麻烦慕姐姐啦!」
午间如双要去陪太后用膳便蹦蹦跳跳走了,到门口她突然笑着转过头:「慕姐姐,其实也没关系的,我对江太医的医术很有信心!不差一味药,你下午就当好好喝个午茶!」
【44】
碧波荡漾,绿树成荫,御花园的六角亭内时时飘来阵阵花香,时而清雅,时而浓烈。
升阳公主将一颗花生扔到空中,旋即仰头接住,吞下后朝我一笑:「原来就是这件事,白珠油我们宫里多,此次来拜访只带了些,我们也没什么用,之后我哥会派人送给陛下的。」
和升阳公主交流远比想象中顺利,她看似是蛮横,实则有草原女子的豪爽气概,我说自己宫里有一个朋友被烫伤,她一下便明白答应了。
她突然向我挑了下利落的短眉:「慕姑娘,我就好奇了,这宋华国宫里那么多规矩你也待得下去?」
我倒被她问得一愣,居然一瞬间觉得她是知道我之后会诈死逃走来试探我的,见她神情无异我缓过神来正要答话,只听见一声男子的调侃:「哟,这不是慕婕妤吗?怎么今日有兴致一个人来六角亭?又是来晒太阳?」
宋瑜从另一边石子路走来,花丛遮掩,他便没有注意到我对面还有一位升阳公主。
「我不是人?」对面升阳公主皱着眉起身往外看,打量着一身苍绿色锦袍的宋瑜。宋瑜眨眨眼,旋即笑道:「原来是升阳公主,在下眼拙,见谅见谅!」
「哼,」升阳公主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跃跳下台阶:「上次你那一箭之仇我还没报呢,现在敢不敢再去猎场一次?「
宋瑜浮夸地退后几步:「当初我不是向升阳公主道过歉了吗,是真没看见公主您在草丛后啊!」
「切!」升阳公主朝宋瑜逼近几步:「你是不是眼里根本就没我啊!几番都看不见我!?」
说完便抓住宋瑜的右臂:「走走走,去猎场!」
宋瑜嬉皮笑脸道:「升阳公主,男女授受不亲,公主注意分寸。」
「我是契夏国的公主,管你们宋华国的规矩?」段笙脚步不停,随后朝我一笑:「慕姑娘,那件事你放心,今日我要解决些私仇,就先告辞了。」
我点点头,眼见着两人拖拖拽拽出了视线,旋即开始逐一品尝圆桌上的糕点,咬一口或皱皱眉或砸吧嘴,几个月来嘴巴果然被如双公主的手艺宠坏了。
正要吃下最后一种糕点时,突然一个人从天而降,吓得我手中的白雪糕直接掉在了石桌上。
「慕姑娘,你吃东西未免声响也太大了吧。」只见段骁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朝我笑道。
「你,你哪里来的?」我紧皱着眉头看着他,他刚刚似乎是从高处跳下来的?
「我刚在六角亭上小憩,」他食指轻抬指了指上方,眉毛一挑:「可慕姑娘吃东西声音太响实在干扰我休息。」
他居然跑到六角亭上面去了?!
我拿绢帕擦了擦手:「我也不知会有人放着室内凉席不要,大热天跑到亭子上去休息啊。」
他笑了笑很自然地坐在了刚刚段笙的位置上:「慕姑娘,刚刚段笙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这宫里规矩那么多你真待得下去?「
我抬眼,正对上他那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有风吹过,几缕碎发拂过他脸侧。
我微微一笑:「待不待是一回事,规矩多不多是另一回事,我并不认为这二者能连在一起,所以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二王子这个问题。」
他呵气一笑:「看来慕姑娘并不否认。」
「这里太热,我就先告辞了。」我起身走下台阶。
身后传来他不疾不缓的声音:「春东门看似守卫少,实则还有暗卫监视;冬北门侍卫多,但多是酒囊饭袋,反而好打点。」
我脚步一滞,心下警铃大作。因为自上次省亲将京城四个城门看过后,我初定的逃跑路线就是走守卫少的春东门。
他这一番话到底是何意?巧合还是试探?
「看来我没想错,」他已经走到了我身侧:「不过慕姑娘不必担心,我并非喜嚼舌根之人。」
他转身望着我,长身玉立,衣袂宽大显得格外肆意随性:「相反,虽尚不明白缘由,但我很期待慕姑娘出来的那一天。」
-4.8二更!
大家好像都很喜欢宋珩的样子呀哈哈哈哈~追更一下陛下吧qwq
【45】
我没回应,直接绕过他快步向前走,低头思量着种种状况时突然直接撞上了什么,忽然的受阻使我脚底一歪就要向后栽,一只手臂有力地揽住了我的腰立马把我扶了回来。
我下意识抬头,正对上宋珩有些疑惑的神情,旋即他悠悠开口:「走这么急做什么?」
我正想着如何解释,见他抬起头望向远处眼神一凛,旋即后方传来段骁的声音:「可巧,陛下也来御花园赏花?」
宋珩依旧揽着我的腰没有松手,朝着段骁平声道:「二王子也是好兴致。」
随后又低下头看着我,我思索一番立马答道:「刚刚妾身看金盏花时突然冒出一只大蜂,一时惊吓便走得急了些。」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声音带笑:「一只蜂也能将你吓成这样。」
我轻哼了一声:「蛰一下可疼了,陛下你是没被蛰过。」肺腑之言,我曾被蜜蜂蛰过,揪心地疼。
他难得的好语气:「是,还好没蛰到你。」
这倒让我一下没缓过来,干脆也不再接话,只听身后段骁继续说道:「那我便先告辞了。」
宋珩微微颔首:「二王子赏花若是喜欢上御花园的哪类花,可以随时向朕说。」
「那就先谢过陛下美意了。」
脚步声渐远,宋珩依旧没有松手,我探出脑袋:「热……」
他抬手放开了我,今日他一身明白色的锦袍,边角低调地绣以细金丝龙纹,配上身后湖光柳色,倒是说不出的风雅清贵。
「‘白珠油’朕已经派人去寻了,你也不必自己来与公主谈。」因为距离仍比较近,他依旧需要稍低头看着我。
看来如双公主已经将此事告诉他了,我也不再回避:「明白了。」
「走吧,」他突然拉起我:「让朕看看是哪一只蜂把你吓成这样?」
我吐吐舌,只好随着他逛御花园,不逛不知道,这御花园花类真是繁多!尤其是盛夏之间万物蓬勃,姹紫嫣红不逊春色。
阿福公公遣人来为我们打伞挥扇,还询问是否需要轿撵,宋珩转头问我,我一时懵了神先摇头拒了。宋珩笑了笑:「我也是想慢慢走。」
宋珩不说话,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我也不知道说啥,二人就并肩在蜿蜒的石子路上绕着,只听见阵阵蝉鸣聒聒不休。
「怎么今日这么安静?」宋珩突然开口了:「你平常看话本时不都要嘟囔几句吗?」
「嗯……」我迟疑了一会:「突然不知说些什么……」
「随便说,」他脚步未停:「想什么说什么便好,与其听夏蝉聒聒不如听听你说话。」
这话怎么听得那么奇怪呢???
我眼睛四处瞟,看着这满园繁花,突然嘴角一勾:「陛下,要不要猜个迷?」
他如裁的双眉微微一挑:「说来听听。」
「你知不知道米的娘亲是谁?」我笑着转头看他。
「什么……」他略显困惑,显然是没听过这种谜面。
「米就是吃的那种粮食啊,娘亲就是阿娘啊!」我向他解释了一下:「你猜猜是谁?」
「嗯……」他眉头似有若无地皱了皱:「土?」
「【说文解字】中有言:土,地之吐生物者也。」他慢条斯理解释道:「土孕万物,而后生发。米的娘亲当是‘土’了。」
我一脸戏谑的表情瞬间凝固:文化人文化人,惹不起惹不起,给大佬端茶!
他看着我复杂的表情,疑惑道:「不是?」
当然不是啊!这只是一个小学生玩的脑筋急转弯而已啊!干嘛那么正经啊喂!
「那便是农人了,」他继续冷静分析道:「‘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农人耕耘不辍,方得仓廪丰实。」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到哪里去?
一旁的阿福公公突然小声笑了声,我俩转头看他,他连忙低头捂住嘴。
「阿福,你知道谜底?」宋珩好奇地看着他。
阿福公公瞥了我一眼谦恭说道:「奴才也只是听下人们说过,并不知是不是谜底。」
宋珩看着我一脸期待的表情,转头对阿福轻轻颔首:「你说。」
「是不是‘花’?」阿福公公小声试探。
我立马蹦了一下,喜笑颜开,终于有个正常人了!
「对对对,没错没错!就是花!」我差点都想和阿福公公击个掌。
宋珩双眉轻蹙:「花?」
「对啊!‘花生米’啊!」我解释道:「花生了米啊!所以花就是米的娘亲嘛!」
宋珩望着我,表情相当精彩。但碍于其天子之威,我还是把我一肚子想调侃他的话给咽了下去。
-4.9微更!
【46】
「咳,」他轻咳了一声,把头转向别处:「慕婕妤,你可知其他妃嫔都给朕猜什么样的谜面?」
我眨眨眼,下意识就接话:「什么谜面?」
他缓缓道:「比如‘思君已是二十载’这类。」
???
你确定这不是情诗而是谜面?这会有谜底?
他转头见我一脸迷惑的表情,突然笑了笑:「那你便来猜猜这个字谜。」
……是哪个妃嫔说的?!出来挨打!
天大热,我不觉用手擦了擦额上的细汗,一旁婢女瞅见贴心地上前用绢帕帮我擦拭。
「嗯……」我沉吟片刻:「‘老’吧……」
他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什么?」
我干脆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看啊,女子出嫁一般十六七岁,新婚后培养感情生孩子再算个五六年吧,既然‘思君’,那两人应该是分别了吧。」
「谢谢,」我接过婢女递来的茶水灌了一口后继续道:「分别的话按正常情况不会一开始就相思,那就再算个两三年。而且中间有通信的话应该也不会太想念,勉强再加个几年,这样算下来女子就差不多30岁了吧。」
他挑着眉朝我点点头示意我继续,我底气更足了:「然后这里再开始思念二十载,30加上20,就50多了嘛!就是一个‘老’的过程啊!」
阿福公公这一次笑得更大声了,也完全没有要遮掩的意思,连旁边的婢女都低下头去有轻轻的娇笑声。
害,到底我没有宋珩面子大!
宋珩曲指敲了下我的头,声音也带笑:「果然不能让你成天看话本,这脑袋里都装的是什么!御史大人听了怕是都要站不住!」
羞辱我就羞辱我,为什么要鄙视话本?鄙视话本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拿我爹来羞辱我?
我朝他吐了吐舌表示不屑:「这真有谜底?」我就不信了。
「有啊,」他又敲了下我的脑袋,轻轻一笑:「‘廿’字啊。」
「哪个‘廿’?」
「代表数字二十的‘廿’啊!」他继续敲我的脑袋:「‘念’与‘廿’同音,对应‘思君’;同时‘廿’又是二十,正对‘二十载’。」
我本想先大喊句「别敲了」,但听完他解释后顿觉此字谜当真厉害,仰面脱口而出:「妙啊!」
他这下倒真没敲我脑袋了,只是稍稍低头望着我,一双眼仿佛在我脸上一寸一寸扫过。
天太热我只感觉脸发烫,下意识就转头去到花簇间赏花,四下唯有蝉鸣如猛浪,拍入耳廓。
突然一只飞虫迎面从花丛中扑来,当年被蜂蛰的记忆瞬间汹涌而来,我吓得连忙往后退:「啊啊啊啊,真有蜂啊!」
一个转身就被人揽在了怀里,我脸直接埋在他的胸前一片漆黑,他浑身似乎动了一下,而后我听见阿福公公有些慌张的声音:「快快快,传太医传太医!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我忙抬头看向宋珩,他神色如常:「不必了,一只小飞虫而已,等会回去上上药就好。」
我退后一步仰头看他的脸:「什么虫子?蛰哪里了?」
他并未回我只是笑了笑:「你还真是怕蜂怕成这样。」
突然我就瞥见了他脖颈侧的一个小红点,上前细细看了会应当确实只是小虫子,我才松了一口气。
旋即见他喉结动了动,我忙退后几步把发烫的脸转向别处:「陛下龙体要紧,还是先回去上药吧!」
「也好,」他应了一声:「阿福,备轿撵,去沉霜阁。」
-4.11始终庆幸一直有不沉默的人,不管是不是少数。(碎碎念啊,与小说无关)
【47】
我问他为什么要来沉霜阁涂药时,他状似无奈:「我承清殿的好药可都搬到你这了。」
哪有的事?我怎么没有这个印象?
看他脖颈上的小红点似乎肿大了些,我便先不再与他理论这个,赶紧把如双公主上次送来的药篮子放在桌上:「李太医,你看看这些药如何?有没有可以给陛下用的?」
刚到的李太医打开一个个瓶塞圆盖,脸色越来越惊喜:「慕婕妤这里的药膏当真都是上等药膏啊。」
李太医挑拣了几个后准备给坐在一旁的宋珩涂药,宋珩接过药膏:「太医院事情多,你先下去吧。」
李太医迟疑了一会,突然瞟了我一眼:「是。」
我被盯得莫名其妙,宋珩向我伸出药膏:「你来。」
敢情李太医事情多,我就是个闲人……
我接过一盘药打开圆盖,沾了一团走上前去,他稍稍扬起下颌,露出一大片冷白的脖颈。他不是上过战场的人吗?怎么一个男子生得这般好皮肤!
这药膏在手上格外清凉,涂上去时他微不可察地抽了一口气,我便下意识停住了。
他低低的嗓音传来:「继续,我没事。」
「哦。」我答应了一声继续涂抹,他声带颤动:「当初被蜂蛰得很疼?」
「岂止很疼,是超级疼!」我一想到当年被蜜蜂蛰的时候就激动起来:「疼完之后脸还肿得跟个猪头似的……」
「什么?」他转头望向我。
药膏涂完我把盖子一盖放桌上,全然不觉他的反应继续吐槽:「就脸半边都肿了啊……半边脸跟猪八戒似的……」
转过身就听见他一声轻笑,他正满眼笑意望着我,我一下就不高兴了:「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我攥紧拳头上去锤他的冲动都有了!
他收手轻咳了一下,掩住笑意:「就是想到你半边脸变……嗯……猪头的样子,肯定很——」
我满脸黑线地望着他,他的眸子正好对上来——
「很可爱。」他非常淡定地说完了这句话,结束时还轻轻眨了下眼。
盛夏的阳光格外炽烈,金灿灿的光点落在他净白的袍子,光华流转,有些晃眼。
我连忙转过身去低头收拾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像是没听到似的继续嘟嘟囔囔:「我就奇怪了……我又没有去招惹它们……怎么虫子就是往我身上飞……」
这时阿福走进来:「陛下,太后娘娘正在慈宁宫等陛下。」
听见宋珩起身的声音,我退到一旁给他让开道路,「恭送陛下」四个字尚未出口,头顶他的声音已缓缓飘下:「大概……把你也当成花了吧。」
【48】
大普山寺内古树参天,枝繁叶茂投下一片浓荫,只有点点光斑投在灰白的石板路上,寂静悄然。
一个面目慈蔼的老僧人领我们到主殿内,今日太后来大普山寺礼佛,三品及以上的妃嫔都随之跟从。
「大慈大悲愍众生,大喜大舍济含识;相好光明以自严,众等至心归命礼。」
太后跪在前,众妃嫔按位份跪在后,虔诚一拜。
殿外传来杳杳钟声,在寂静的大殿内盘旋不息,有淡淡焚香的气味萦绕身侧。
……
在寺内用完午膳,妃嫔们多在客房小憩,我因想上厕所,便留有些困倦的小翠在房里,自己问了一个尼姑出门方便。
古寺林荫浓,虽是浓夏,却是一阵清凉。我正走在回房的石子路上,四周静谧无声,突然一个人从旁边的草丛中跳了出来:「你不是我们这的人!你不是我们这的人!」
我吓得退后几步,只见面前一个僧服破旧的和尚正拿着一把破洞的蒲扇手舞足蹈,身上还挂着几片草叶。
他表情夸张朝我蹦过来,我转身就想跑,一个趔趄居然摔在了地上,他不知何时就越到了我面前,嘴里胡言乱语着:「南无阿弥……般波罗蜜……」
我胳膊擦伤,忍着痛打算爬起来赶快跑,他突然安静了,凑过脸来朝我傻乎乎一笑:「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嘿嘿……你不是……」
我呼吸一滞,突然前方跑来两个年轻僧人赶紧拉开了这个老和尚:「通悟师叔,来,跟我们回去!」
随后一个僧人恭敬地朝我施礼:「施主抱歉,我们通悟师叔偶发癔症,惊扰到施主了。」
我起身脸色苍白地摇摇头,正打算转身离开,老僧人突然嘻嘻哈哈地对着一个年轻僧人说道:「安平安平,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她不是我们这的人嘞!」
我脚步一顿。
「师叔,她当然不是我们这的人,她是皇宫的娘娘。」
话音刚落,老僧人突然大力地就挣开了两个僧人的桎梏,把蒲扇往地上一扔,大怒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们又不信我!」
说完就要上前抓我的手,我连忙往旁边一躲。两个僧人对视一眼,我还没来得及反应,面前的老僧人就被一根粗麻绳五花大绑起来。
「施主莫怪,我们这就送通悟师叔回去。」年轻僧人又朝我施了一礼,老僧人拼命挣扎,一张脸涨得通红,因为一段绳子缠在脖颈处,显出狰狞鲜红的深印子。
我下意识就道:「他……似乎很不舒服……把他脖颈处的绳子松一松吧。」
两个僧人皱了皱眉,还是松了那一段的绳子,紧紧抓着老僧人的手臂消失在石子路上。
-4.11二更
【49】
我此刻才发觉自己的心跳格外的快,踉踉跄跄便回了客房。
小翠见我很是担心:「小主,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我摇摇头,抿了口桌上已经冷掉的茶水:「许是太热了,有点不舒服。」
「那我去取‘松冽泉‘的水来给小主擦擦脸,」小翠拿起屋内一个盆子:「那里的水,出了名的冬暖夏凉!」
我点点头没再说话,刚刚那个老僧人的话总让我的心难以平静下来,我甚至有想出去找他问个究竟的冲动。
突然门外传来打水的声音,我有些奇怪,小翠不是取「松冽泉」了吗,怎么又到院里打井水?
我推开门,正是刚刚的通悟和尚!
此刻他正扶着水桶将水倒在院内的一棵古柏树下,神情专注,一丝不苟,只是脖颈处还有隐隐的红痕。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举动,他已浇完了水放下水桶用袖子拭汗。
抬眼见我,突然双手合十朝我施礼,声音也全然不似之前的疯癫,而是平静如古潭:「适才多有冒犯,还请施主见谅。」
我握着门边依旧不敢上前,只是摇摇头:「没事没事,你的脖颈……」
他顿了顿:「无碍,皮外之伤。」
「施主乃良善之人,」他站在原地继续说道:「此番得罪,颇有愧念。故逆轮规,特此一劝。」
我怔神望着他,一时不解。
他抬眼看我:「施主双目清亮,他日勿被蒙眼,再遭……」
话未完,刘德妃从院外走进,见到柏树下的老僧人连忙双手合十恭敬行礼,老僧人道了一句「阿弥陀佛」便转身要走。
我下意识喊住僧人,还是问出了先前所惑:「还请高僧指点,可有回路?」
「因缘际会,皆是定数,两相安好,毋需挂怀。」
远处钟声又被敲响,余音袅袅,老僧脚步不停,早已不见了踪影。
刘德妃有些困惑:「这是……?」
我尚在揣度老僧的话:两相安好,是我的家人也都一切平安吧。
不知何时刘德妃已经立在我面前:「慕妹妹?」
我连忙回过神来:「姐姐找我是何事?」
「脸怎么比姐姐还苍白?」她关心地问道:「没什么,就是今日太后要与主持论佛,当是明早再回去了,先来知会妹妹。」
我感激地点点头:「谢谢姐姐。」
「刚刚那位僧人是……?」刘德妃朝门口看了一眼。
「中午我俩不小心冲撞了一下,」我掩饰过去:「老僧人还特意来给我赔罪。」
她也不再多问,只是看了看四周:「妹妹的丫鬟呢?怎么就妹妹一个人?」
我才想到小翠怎么还没回来,正也迟疑,小翠已经端着水回来了。
我笑道:「说曹操曹操到!」
刘德妃也笑了笑:「那姐姐就先不打扰了。」
小翠正要朝刘德妃施礼,刘德妃止住了:「不必多礼,你端着水不方便,快去小主那吧。」
小翠感激地朝刘德妃看了一眼,刘德妃温柔地笑笑,在丫鬟地搀扶下离了院子。
【50】
马车时不时颠簸着,大普山寺回皇宫的路途还真有些远。
此时小翠守在马车外,我一个人坐在马车内反复咀嚼着老僧人的话,后一句大抵明白了七八:大概就是让我来之安之吧。至于前一句——
突然幕帘就被掀开,一团明晃晃的东西就钻了进来。
我下意识就要叫出声,嘴巴已经被捂住,凝神一看居然是段笙!
她的多条长辫居然全都解了开来,学着宋华国女子盘了个发髻,身上也不着利落玄衣,穿了一身闺阁女子的淡黄褶衫。
「你别出声,我就放开手。」她用气音对我说。
我点点头,真不知这是闹哪一出。
「我从驿馆出来玩,但总感觉有人跟着我……」她小心翼翼说道:「甩他们的时候就看见了你们皇宫的马车,只好借你们人多避一避。」
我皱眉,段笙在此人生地不熟,谁还会盯上他,莫不是她打扮成这样被哪位风流贵公子看上了吧?
思及此我正想打趣一番,她嫌弃地看了看四周:「马车里是真的闷,还是骑马畅快,我去外面帮你打马。」
我连忙拉住她:「你不是怕人追吗,还去外面?」
「无妨无妨,」她狡黠一笑:「你们皇宫的车子还有谁敢劫啊,不然我干嘛来借你们风头?」
我竟一时语塞,她不等我开口就溜了出去,马车外一阵嘀咕后小翠掀开帘子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她便不再多言盖上了帘子。
午间没休息,我隐隐有了困意,正打算手臂靠着窗打个盹,突然手臂被人抓住,一个浑身黑衣蒙面的人又钻了进来。
我眼睛再次睁大,可这次他的手一蒙住我口鼻时便闻到一丝奇怪的味道,我尚来不及挣扎出声就两眼一黑栽了过去。
再醒来时只见四周灰黑一片,我正要动弹才发现手脚都已被麻绳捆住,嘴里也被塞了一团麻布难以出声。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绑架?一穿书还真是把人生不可能经历的事都历了个遍。
屋子里逼仄阴湿,徒有四壁,我坐在冰凉凉的泥巴上看着面前唯一一闪被关上的破旧木门。
书里剧情主要围绕男女主展开,这一段还真是没写过啊!
我边观察四周边分析绑架我的人的动机:听说我是皇帝宠妃,想敲诈勒索宋珩?那是脑子被驴踢了吧;嫉妒我的妃嫔,想乘机绑我把我坐了,这风险也太大了吧;忌讳我爹,想以我来杀鸡儆猴?这还有点可能;还是糊涂山匪,见我们出行大阵仗就随便绑了一个来,打算大干一笔?
我大脑正飞速运转着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争辩声,其中一个声音有些熟悉似是在哪里听到过:
「你们弄错了,这不是升阳公主。」
敢情是抓错人了……我才想起来段笙溜进我轿子里说有人跟着她的事!听这话他们是没抓到段笙了。
「怎么会!我们看着她钻进了轿子!就这一身黄衣服!」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天啦噜,才发现自己穿的是和今日段笙的穿着有点像。
「我已经做到这里了,其余你们好自为之。」
「哼,事情搞砸了你也逃不了,你觉得大王会放过你?」
「我恩已报,其余随他。」
外面似乎有一阵打斗声,旋即四下皆静,我甚至能听见屋子角落里滴水的声音。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立马闭眼装作晕睡的样子。
昏暗下只感觉到一阵酒气,一个粗鲁的声音砸了下来:「妈的,居然是个假货!」
下一秒我衣服就被拽起,整个人就被拎了起来往外带。
被重重地扔在一张木床上,我吃痛地睁开眼,一间简陋的竹屋,家具极少像是临时的住所。
「嘿,嘿嘿嘿……」床边满脸胡络脸色涨红的大汉突然望着我憨笑起来:「不是公主,也长得这么俊……」
我下意识往后一挪,嘴里塞了布团而无法说话,只能眼神冰冷的望着他。
「还挺有胆魄的嘛,爷喜欢!」他松了松衣衫,伸手把我的布团扯了出来:「来,再叫几句。」
我沉声道:「你可知我是谁?」
「管你是谁!」他一下就怒了:「就怪你这假货,坏我好事!」
说罢他粗糙的大手就揪住我的头发狠狠拽了几下,螺髻全散,簪子被他徒手掰断就扔到了地上。
「我是宋华国皇帝的宠妃,」我并未理他:「你若敢动我,诛九族也不过是分秒的事。」
其实我只是在佯装镇静,至于侮辱妃子会不会诛九族我还真不知道,现下只能是拖时间,握住自己所有的筹码而已。
他只是愣了一秒旋即哈哈大笑起来:「你宋华国还能诛我九族?宠妃?那滋味肯定很不错!」
我尚来不及反应他庞大的身躯就扑了上来,我束手束脚完全无法有大动作,一下手上全是汗渍,只是猛地偏转身子往内侧避。
真是祸从口出!
-4.12今天心情低落,丧一丧。太阳照常升起!加油!
【51】
可想象中的重压并没有落下,旋即「砰——」一声巨响,我听见粗重的一声闷哼。
我小心地睁开眼,段骁一袭玄色衣衫,负手而立,一条腿提起似是踩在什么东西上,他低头俯视着脚下,看不清表情。
「来人!来人……」前一声像是拼尽了全力,后一句像是被扼住一下就虚弱地只剩气音,那个壮汉被段骁踩在了脚下。
我惊讶地看向顾骁,顾骁依旧低着头,只听一声冷笑:「但凡我想要的,还没人拦得住。」
一群彪形大汉霎时冲进屋子,手上的大刀泛着冰冷刺眼的寒光,他们只着短衫,袒胸露乳,四肢遒劲可见青筋盘虬。
段骁抬眼看了看,嘴角轻勾:「大哥还真是下血本啊。」
下一秒一个彪形大汉已经舞刀冲了上来,段骁身旁唯一一个仆从阿金立马拔剑迎上。
段骁却突然迈到床上将我视线一挡,他蹲着身子「刺啦——」一声撕下身上一截布料,迅速用布覆上我的眼后绑了一个结:「稍等。」
我眼前一片漆黑,只感觉身前的人又跳下了床。
冷兵的清脆撞击声,划破衣衫血肉的闷哼,还有瓷器碎裂木具翻倒的剧烈声响劈里啪啦撞入双耳,我只感觉木床都在震颤,似乎下一秒整个屋子就要坍塌。
有刀风刮过我的脸,随即是一声巨物倒下的剧烈震动,伴随着大刀「哐啷——」落地的绝响。
四下突然安静了,只有几声沉重的喘息声,我居然比之前更加慌张起来,嘴唇翕动却不知是否该发出声响。
「没事了。」段骁的声音传来,我方才松了一口气。
束手束脚的绳子被解开,他停了一下:「先出去,再帮你解开布料。」
「你和阿金怎么样?」我下意识就问道,刚才的激烈打斗声似乎还萦绕在耳畔。
他轻笑了下:「血流不止痛不欲生啊,慕姑娘你欠我们好大的人情!」
我瞬间语塞,随着他拉着便往屋子外走,四周鸟鸣啾啾,脚下是湿软的泥地,看来是在山里。
我正要拽开眼前的布料,被人一把抓住:「再等下。」
「为什么?」
「恩人还会害你不成?」
我无言以对,只听段骁对阿金说:「你在这守一下,我稍后就来。」
想到刚刚阿金拔剑出鞘的狠厉样子,真难以想象他居然会和当初扛着糖葫芦的那个仆从是同一人。
今日绑架事情还是有些混乱,这帮绑匪是冲着段笙来的,刚刚段骁也似乎说了句「大哥」,我试探着问:「你知道他们原来是要绑架升阳公主吗?升阳公主可能会有危险。」
「知道,」阿金的声音出奇的沉稳:「我也参与了绑架。」
我下意识退后几步,刚刚在监禁门外的熟悉嗓音瞬间和面前阿金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可他再也没有声响和动作,我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一会段骁回来了,一把拿走了我眼前的黑布。瞬间的光明使我有些不适应,我眯了眯眼才看清面前人——他穿着一件寻常樵夫的麻布衫,似笑非笑的脸上还有些水珠。
难道是我记错了?我怎么记得他之前穿的是一件英挺的玄色长衫?
他把另一件麻布衫扔给了阿金,我谨慎地看了阿金一眼,阿金一身黑衣,有几处像是被水打湿颜色更深,但我知道那不是水。
他接过麻布衫就往身上一披,旋即跪在地上朝段骁磕头,脚下都是碎石子,他毫不犹豫地就将脑袋往尖锐的碎石上磕。
段骁俯身望着他:「原因。」
「他曾救过我一命。」
说完他拔出腰间长剑,却被段骁一手抓住:「不需要。」
阿金挣扎了一下,却还是被段骁稳稳地握住了:「你带我来此,功过相抵,你不欠我。」
阿金愣了一下,只见他双目通红,竟有水光。
段骁一手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把长剑插回了阿金的腰间剑鞘:「你回去告诉他,我本无意相争,但若他疑心不死,我不介意助他夙梦成真。」
阿金一言不发,段骁松开他的手:「走吧。」
阿金抿了抿唇,站起了身子,旋即又立马跪下磕了三个头,黝黑的额头上鲜红一片。他转身离开时,段骁突然叫住了他:「等等。」
阿金毫不犹豫地转过身走到段骁面前,段骁语气平静:「见完他后你去平川镇城门找一个瞎右眼的士兵,他会护你周全。」
阿金浑身一僵,黝黑的脸上泪水纵横,肩膀因哭泣而开始颤动。段骁转过身没再看他,朝站在一旁的我说了句:「慕姑娘看戏可看好了?看好了便走吧。」
我看了满脸血泪仍立在原地的阿金一眼,还是跟上了段骁。
【52】
「今天谢谢你了。」日光耀眼,山路空旷无人。
段骁手里还拎着个土黄色布包,转头朝我一笑:「其实你不必谢我。」
而后他边走边自然地把这件事和我说了:契夏国大王子派人来抓段笙,碰巧段笙钻进了我的马车。
而后那帮人驾着我的马车在山路分叉时脱离了大部队,后被侍卫追来,在田埂里发现了翻掉的马车和晕倒的小翠和段笙。
段笙醒后赶紧把这事和段骁说了,而外出的阿金突然回来就带着他来了这救了我。我心下揣度,大抵又是为争王位手足相残之事。
段笙和段骁关系好,大王子想以此除去段笙,一来恫吓下段骁,二来此事发生在宋华国,段笙出事,段骁肯定很难和宋珩谈好联盟事宜,以此消解国王对段骁的喜爱。
至于阿金,曾被大王救过一次,是他泄露了段笙的踪迹,但最后也是他通知了段骁。
段骁突然停下,眯眼看了看明亮的日光:「你说我是不是真要收敛点,他怎么总觉得我要抢他东西?」
我顿了一下:「单听你这句话,我觉得不是。」
他转头看向我,摇晃着手中的布包:「怎么说?」
「要真正被认可,应当是去证明自己的实力,而不是去打压对手的风头。」我用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想把凌乱的头发理顺些。
他收起布包,看了我一会,突然仰头大笑:「甚是,甚是。」
我被他这大反应吓了一跳,他恢复状态继续往前走:「我从前一直认为如此,凡是王子间比拼训练,我都会尽全力争第一,既然我可以,凭什么要遮掩。」
「可是今日看他百般周折,又是请来十二魔,又是蓄谋已久教唆阿金……」他顿了顿,爽朗笑开:「也罢,回国再说。」
时正走到一条分岔口,他刚要向右侧走去又停住了,挑起一双桃花眼看着我,语气很是随性:「慕姑娘,我不争王权,你不为后位。今日难得的好时机,我俩干脆就跑了去天涯浪迹吧。」
???
什么情况?
我顿一顿,他的话不无道理,今日确实是个可以直接跑掉的好时机,可是——
「我身无分文,跑个鬼啊!」
「有我在,还养不起你?再养胖点都没问题。」
……
「谁要你养!我还有我爹娘和我哥呢!」
「那你之后干嘛要跑?更何况,你在宫里也和他们没多少来往。」
……
「我是后宫妃子,今天一跑保不定会有士兵来抓!」
「正好借此机会诈死啊,找两个毁容尸体搬回去不难。」
……
是啊,我居然快要被他说服了,但最终我还是一口咬定——
「不行,没钱万万不能。我还要攒钱!」
「那我去驿馆拿上钱我们再跑。」
「你干嘛总让我一起跑啊?要跑你自己跑,我绝对帮你保密!」
他没再说话,又朝我笑了笑,而后继续往右边走:「走走走,回宫。」
我抬脚快步跟上去,一时两人皆不再言语,他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山间只有脚踩石砾的清脆声响。
4.12二更!
【53】
终于走到山脚,穿过一个村庄便入了喧闹的街道,这街道我省亲的时候逛过,便轻松自在起来。
我见街上来人纷纷侧目,也不由顺着他们目光往段骁身上看去,现在才反应过来,他虽身着农夫的粗麻衣,可脸庞清俊,难掩贵气,看着就十分违和。
他察觉我的目光稍稍停了下等我跟上来:「看什么?」
「你没发现别人都在看你吗?」我用眼神示意他。
「没有,」他在一个摊位上停下来,拿起一根细簪:「这个多少钱?」
「二两。」老板谄媚地伸出两个指头,段骁丢出一个碎银,把簪子拿给我:「簪上吧。」
我一时愣神,因为之前簪子折断,我头发虽盘起但总是松,后来干脆披头散发就这样走着了。
「没事没事,」我摆摆手:「我披着就好。」
「你没发现别人都在看你?」他桃花眼又弯了起来:「披头散发又乱七八糟。」
我白了他一眼:「没有。」
他直接顺着我凌乱的头发就把簪子插到了我发间:「买都买了,手拿着累。」
而后悠悠道了一句:「等你回宫有钱了再还我也不迟。」
我只好把簪子拿下开始边走边盘头发,他突然拦住了一个糖葫芦贩子,塞给他一个大银子,就把整个糖葫芦棒都接了过来。
他立在原地不再往前,摘下一根糖葫芦就开始吃,画面真是违和之上更违和,最后居然又达成了某种统一。
我盘完头发他自然地把一圈糖葫芦递过来:「请你吃。」
一根糖葫芦我也不再拘礼:「多谢。」
我俩并肩走着,他笑着说:「你们宋华国别的我还真吃不惯,偏偏这糖葫芦又比契夏国的东西都好吃。」
我嚼着山楂不说话,心想着那你是没吃过如双公主做的糕点。
而此时的皇宫里——
宋珩负手立于高殿之上,冕旒上的垂珠落下看不清其表情:「都一个时辰了!却无半点消息!」
「回,回陛下,」孙校尉双腿有些颤抖,知皇帝向来喜怒不显,此番怒气不掩,必然是真的触了逆鳞:「大普山占地广阔,搜寻尚需多,多些时间。」
「多些?还要多几些?」宋珩轻笑出声,大殿上的人只觉一阵寒意:「李将军!调羽林军,立即去大普山找人!」
李将军略有迟疑,华尚书立马上前:「陛下,羽林军乃特殊精兵,不到危急关头,万不可擅自调用,还请陛下慎行。此番为一后宫妃嫔,若是传出去——」
「哗啦」一声,高殿上的笔筒被宋珩打翻在地,粗细毛笔散落在殿前,凌乱不堪:「华城,今日站在这高殿上的可还是朕!」
「李将军,朕的命令你是没听到吗?」
李将军连忙拜倒:「陛下息怒,臣听命!」
他正仓皇起身时,忽听见大殿里有人「扑通——」一声跪下:「陛下,此番华尚书所言甚是,慕婕妤只是后宫妃嫔,万不得轻易调取羽林军。」
宋珩看向殿下跪倒在地的人:「御史大人,你——」
「还请陛下三思。」慕安国声音有些沙哑,但字字掷地有声。
宋珩手上的青筋因握拳用力而鼓起,随即一松:「退下!都退下!」
「陛下圣明。」慕安国再此拜倒,旋即起身离殿,其他官员也连忙跟着这位刚正不阿的御史大人退了出去。
谁都可能会劝陛下,但他们万万想不到,这里面会有慕婕妤的亲生父亲。
「阿福,换衣,出宫。」宋珩面无表情,眼见最后一个大臣走出了殿门。
-4.13今天话好多!在文末还有个小彩蛋!
【54】
我正咬下最后一颗糖葫芦时,突然一阵疾风从身侧刮过,段骁一把揽住了站立不稳的我往路边带,晶莹的糖葫芦也滚到了地上。
我蹙眉想着谁居然敢在这拥挤的大街上如此飞速地骑马,段骁已经转头看向马骑去的方向,轻轻笑了笑。
我也狐疑地朝那里看去,只见前人一身玄黑色缎袍,背影英挺,银冠束发,骑在一匹高大威猛的雪白马匹上,正急急拉住缰绳。
一些路人似有怒意,但估计是看见他气质卓然又不敢上前,皆是摆着又怒又惧的表情,小声嘀咕几句便继续走了。
他翻身下马,一个动作干净利落,袍子在空中翻飞倒让我想起了从前武侠小说里的那些盖世英雄。
「出乎意料,」段骁的半张脸拢在发下,看不清表情:「但又好像情理之中。」
我正要询问,那人已经转过身来直直望向我——
!!!
宋珩!?
我尚来不及揣度是我眼花了还是民间撞脸,他就已经三两步冲到了我面前,两手紧紧握住我的手臂从段骁怀里挣出来。
双眼幽深,似有千万墨浪翻滚,瞳孔的每一个微小移动都让我觉得像是在用刀把我刻下来。
「陛下这是——微服私访?」一旁的段骁开了口,杵着糖葫芦棒立在一侧,似笑非笑。
「有没有事?有没有哪里受伤?」宋珩闻声才稍稍松了松手,但仍然继续望着我。
我摇摇头,他拉起我的手就走:「先回宫,让太医看看。」
段骁扬声:「宋公子,此番不先想好一番对外说辞?」
他走近我们小声道:「陛下亲自出宫找一个妃嫔,这可好让人大做文章。」
宋珩抬眼望向他,握住我的手又紧了紧:「阿福,你先带慕婕妤回宫,直接骑我的马。」
「是。」我才认出一直站在宋珩身后的仆从居然是阿福公公,他上前领我到那匹白马前,朝一直转头看的我小声说道:「慕婕妤,先回宫吧。陛下会处理好的。」
宋珩朝我点了点头,一旁的段骁微微仰首朝我勾了勾嘴角。
阿福公公是从一扇小门带我进了宫,回到沉霜阁时,小翠小桃皆是一惊旋即喜极而泣向我扑来。
小翠松了手抹着泪:「那,那我赶快去通知老爷!」
我才猛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失踪居然闹得这么大,听小桃边哭边说才知道宋珩当是发了脾气后被我爹止住,但我爹出了宫就让全慕府去大普山寻我,还花了很多钱让那的村民帮忙找人。
我坐立不安时阿福公公带着太医来了,我只好坐在桌前等老太医帮我诊脉等等,我反复说了好多遍我就被绑着没发什么事,这时皇后又带人来了。
她消息倒是灵通,她只是坐在一旁看太医给我诊断,听太医说无碍时突然开口:「山匪既没有图财也没有夺命,慕婕妤就这样安全回来了……」
我冷冷望着她,她朝我一笑:「妹妹长得这般好看,难为山匪也会松手。可惜当朝没有守宫砂……」
「你!」我咬牙切齿,对她这般侮辱实在难以忍受,阿福公公立在一旁:「皇后娘娘,陛下嘱咐奴才让慕婕妤好好休息,还请皇后娘娘理解。」
「呵,」皇后也不恼:「当然理解。」
待皇后退下后,我从阿福公公口中得知此番对外宣称:我便是为山匪所劫,最终是皇帝派阿福公公亲自出宫所救。
我点头,牵扯政治外交事宜,很多事只能一掩而过,可是为何又要宣称是皇帝亲信阿福公公亲自来救,其实说个无名士卒也无妨……我摸着手中的白瓷杯,英明赫赫,也要犯这种糊涂?
去御花园见了慕沉风,他一脸焦急反复问我情况,我便也将先前对好山匪的说辞托出,他拧着眉头,狂拍大腿:「这帮匪徒!真是!」我多次嘱咐让他告诉爹娘我真没什么事,不过被绑了一俩个时辰而已。
宫中果然有些议论,认为皇帝派亲信阿福公公去找一个妃嫔当真轻率,但另一方面也没人因我被山匪所劫敢当面对我有什么说辞,毕竟我又是皇帝特派亲信去找回来的人。
倒真令人哭笑不得。
-4.14
【55】
自上次街上相见便再没见过宋珩,倒是迎来了太后的召见。
我带着小翠去慈宁宫,这是第一次在慈宁宫主殿里只看见太后和老嬷嬷两人。
我作为打压华皇后的妃嫔的确是一颗好棋,但若是越了分寸,我才是那个首先要被打压的人,这一点我心知肚明。
太后看了小翠一眼,我便让小翠去殿外等我,小翠只好抿唇退开。慈宁宫里没了往日妃嫔齐聚的热闹,倒多了些庄严沉静。
太后面容依旧和善,坐在上位朝我温柔地笑笑:「坐吧。」
我谨慎地落座,有丫鬟在我桌旁放上一叠叠色相极佳的糕点,还为我沏了一盏热茶。
想当日众妃嫔齐聚时我大快朵颐的风采,心中颇有一番「英雄不复当年」的悲凉感。
此刻的慈宁宫太安静了,太后轻轻吹茶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过了好一会,太后声音传了来:「慕婕妤,可是这些点心不对胃口?」
我连忙摇头,面上带笑看向太后慈蔼的面庞:「妾身今日午膳多吃了些,现今还有些撑。」
她笑了笑没再多问,而后将手里的茶盏放在檀木桌上,拿起果盘里一个青绿色的橘子开始剥。老嬷嬷见状要上前接过,太后用手挡住了:「哀家自己来。」
「今年南岭的橘子上贡得倒是早啊,」太后自说自话:「又是一年秋了。」
我:【保持乖巧】
太后抬眼一看:「慕婕妤没涂蔻丹吗?那和哀家一起剥剥青橘吧。」
话毕,大嬷嬷已经端了一盘青橘下来,我伸手拿起最上方的一个:「是。」
早知道我就不嫌麻烦让小翠用凤仙花给我染指甲了呜呜呜,看着太后优雅的剥着橘皮,我只能照葫芦画瓢小心模仿着。
从前我都是手一掰,把橘子剥成两边,再把皮扯下来就可以吃了。现如今,只能学着将橘子皮像花儿一样留着底盘一片片撕下,浑圆金黄的果肉像珠宝被托在花芯处。
好看是真好看。
我正要剥下最后一瓣青皮,一个嬷嬷跑了进来:「太后娘娘,陛下来了。」
太后放下一个剥好的青橘,看向门口:「第二个青橘都还没剥呢。」
只见宋珩一袭龙袍凛威自生,头上的冕旒珠子因他略显疾快的步子撞击出声:「孩儿见过母后。」
「起来吧,」太后缓声说道:「正巧我和慕婕妤在剥南岭新贡的青橘,你正好来尝一尝。」
「是。」宋珩直接坐在了我与太后相隔的一个位子上,嬷嬷为宋珩又端了一杯茶。
他伸手拿起一个我刚刚盘子里的青橘,两手一掰便取了一片果肉品尝:「今年南岭贡橘诚是上品。」
太后笑了笑:「我和慕婕妤都还没吃呢,你倒是吃了第一口。」
宋珩侧头看了我一眼,朝着殿上的太后笑了:「是孩儿心急了。」
「从前你可不会为一个青橘就心急。」太后顿了顿,宋珩也顿了顿。旋即太后又转了话头:「青橘来那秋日也要到了。」
宋珩恭敬说道:「是啊,母后生辰宴也要到了。母后今年可有什么需要?孩儿定竭力做到。」
「你宵衣旰食,事务缠身,就不要再为哀家这些事操心了,礼部每年都操持得很好。」太后抿了口茶,旋即想到了什么似的:「还记得去年生辰宴,慕婕妤在哀家面前说今年要为哀家舞一曲,慕婕妤也不要太费心了。」
不提我都快忘了!还有剧情路线在呢!书中就是太后生辰宴我一舞惊艳众人,开始了所谓被皇帝宠幸的日子。
如今看来不过就是时候到了表面演演戏而已,但这个舞颇有玄妙,还真得回去琢磨一番。
「妾身明白。」我恭敬答道。
「前几日你与哀家去礼佛,却被山匪劫去,可有没有伤着身子?」太后亲切开口。
我一时愣住,莫名联想到当日皇后对我说的「守宫砂」,不知太后此言到底是为何,也是在怀疑我会侮了皇家颜面吗。
我托着青橘的手不由动了动,旋即一只手覆了上来,宋珩借势拿走了我手中还剩一片皮没剥的橘子:「回母后,阿福去时慕婕妤仍是被绳捆在榻上,太医后来检查也一切无恙,牢母后费心了。」
说罢,他撕下那最后一片皮,把一颗橙黄晶莹的橘子又递还给了我:「母后如此关心你,朕都不好再抢你的橘子了,还不多谢母后。」
我连忙回神接过橘子:「多谢太后娘娘挂怀,谢陛下。」
太后目光在我们两人间淡淡扫过:「没事就好。」
「好了,哀家也乏了,」太后放下茶盏便要起身,接过大嬷嬷的上前搀扶:「你们都去忙自己的事吧。」
居然就结束了,今日的我当真一头雾水。出了宫门小翠跑上前迎我,看到我身旁的宋珩时又赶忙行了个礼。
我和宋珩就并肩在宫里走着,还是他先开了口:「朕没来之前,母后和你聊了什么?」
我一五一十讲了,就聊了下点心和剥了个橘子,我暂时也猜不透这些琐碎的事到底有无深意。太后毕竟是当年宫斗王者,我只是个弱鸡女配哇。
他脚步一滞,旋即拧眉闭上了眼,而后转身朝我道:「你先回沉霜阁。」
我尚未回应他,只见他已经脚步匆匆要往原路返回。
而后他又突然转过身坚定地看向我:「朕是突然想起了些生辰宴的事,要去慈宁宫找母后。朕会处理好的。」
见我点头,他才再次转身疾步离去。
淡淡的早桂香随风飘来,我看着他明黄的背影越来越远,手里还握着他在殿里递给我的橘子,剥下一瓣,清甜微酸的汁水在口中炸开,确实恰到好处,可许是中午午膳真的吃多了,却也没有从前吃到好东西时那般愉悦与兴奋,只觉滋味莫名。
-4.14二更!这一段我个人很爱,迫不及待分享给大家!
【56】
我轻点着脚步反复在房里练习着舞蹈的动作,所幸一起身时如有感应,一曲【秋水盈】完成地还算流畅,但因为生疏可离文中所说的「惊艳绝伦」可差了远了。
我毛躁地揉揉了自己的头发,真是难办!
倒不是怕自己跳不好,我有感觉,就按照这样练下去,太后生辰宴那天一展风采倒真不是问题。可我就是担忧会一展风采!一来那书里的宠幸我还真不知道会到哪种程度,二来这【秋水盈】倒真真不是一般的舞。
【秋水盈】即「秋波暗送,眉眼盈盈」,外在看的是舞之姿,其内核却是在眼之媚。柔肢曼动,舞姿翩跹不过是外在花哨的一套幌子,要把这舞真正跳活,就在于眉间传神,双目含情,在每个动作停止间隙,双目望向席间人。
说白了就是,跳累了你就抛会儿媚眼!
书里的原主舞技早就名声在外,生辰宴时一曲【秋水盈】更是令众人瞠目,最最最重点是——这舞就八次停顿,她便看了皇帝八次!
当我每次练习时想到这个情节都感觉一口老血即将喷涌而出,八次啊,姐妹,这谁顶得住啊?
先不说皇帝作何感受吧,就是我想象自己要双目含情看皇帝八次,鸡皮疙瘩就落了一地又一地。所以,我绝对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的。
但是,太后生辰宴何等热闹隆重,若是敷衍了事可能就不是掉鸡皮疙瘩的事了,而是掉脑袋。
人间不值得呜呜呜,太难了!
小翠看着我日益憔悴便劝我不要练习得那么辛苦,说我现在这样陛下肯定就会惊艳的。我听了这句话更是瑟瑟发抖,步子迈也不是,不迈也不是,干脆一屁股瘫坐在木板上。
「小主你怎么了?」小翠连忙来扶我:「陛下近来虽不来沉霜阁了,但应当只是政务繁忙,因为他连整个后宫都未曾来过了啊。小主你不要为此忧心!」
是了,自上次慈宁宫一见宋珩后他便没来后宫了,恍惚一下又回到了最开始的他。我揣测着大抵是女主那有新进展吧,也不再多管,天天埋头练舞,偶尔还会被嫔妃邀着去喝几杯茶。
一说就来了,淑妃又派人邀请我去聚一聚了。有上次慈宁宫的经历,其实我觉得嗑嗑瓜子听她们爆爆口水也是蛮放松的一件事,便也不去忤她们的意,空好肚子便去了。
轻车熟路打招呼落座喝茶吃糕点,便开始听她们讲些家乡趣事,宫中秘闻云云,芙蓉糕咬到一半突然有妃嫔提到了段笙。
「欸,近来听说升阳公主去了东林,我终于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噗,人家段笙有那么可怕吗。
「是呀,」另一个妃子放小了声音:「而且,先是因为陛下前几日派裕亲王去镇压东林叛乱了!」
「陛下倒真是放心裕亲王,就派他到地方上,也不担心真联系百姓,发展起势——」
「力」字还没落地,德妃突然咳嗽了几声:「我等做好自己本分就是,有的话还是不要多说了。」
那个妃子连忙发现自己失语:「谢姐姐提醒。」
德妃点了点头后她们的话题又开始转向段笙的八卦,居然不是宋珩,而是宋瑜!听了个七七八八敢情二人在众人口中已经成了打情骂俏的活冤家!
我把芙蓉糕吞了下去,比照了下自己以前看的话本,觉得他们说的蛮有道理,再转头打算喝茶润润口时发现一旁的王才人端着青瓷杯似乎在出神。
倾斜的茶杯漏了茶水全溅到她浅蓝色的褶裙上,洇了一大片。
「王才人?」我小声唤她一句,她抬眼脸色些许苍白,发现手中漏茶后连忙放下茶盏,身旁的小风才发现,赶忙上前小心为她擦拭。
她任小风擦了会后干脆直接起身向我们倒别,称是身子不适,再回去换件衣裳。
看着她仓皇离去的样子我思忖着莫不是上次落水还落了病根?王才人的事我听小翠也有些了解,他父亲因故入狱,家人都从京城回了家乡,此番她便真是一人在这后宫,在这京城了。
想到这我一时也兴趣了了,诌了个理由便也起身离去。回去时路过林子时听见里面有人小声啜泣的声音,还有熟悉的小风的声音,正在一旁安慰着。
我本想就此安静离去,但想到这条路上来人并不少,便故意大声咳嗽了会,对着小翠说:「这条路脂粉味可真浓,想必姐姐妹妹们都爱走这条路。「
小翠有些不解但还是接了话:「是啊,小主,这条路毕竟连着多个宫殿。」
林子里果然安静了,随即是零稀脚步远去的声响。我叹了口气,也只能做到这了。
【57】
今日秋高气爽,我在院子里刚升了个懒腰,就被一团粉红死死抱住。
「慕姐姐!好久不见呀!有没有想我呀?」如双公主双眼扑闪扑闪,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那日我刚从山里被救回来时,她哭得满脸通红抱我的样子还在眼前晃动,我便也一时没推开她大力的熊抱:「有啊有啊。」
「嘿嘿嘿嘿,我就知道!」如双公主松开了我:「我今日要来带慕姐姐去个好地方!」
我一下来了兴趣,正要满口答应时突然想到她可怕的女主体质,一下就怂了,试探着问:「什么好地方啊……」
「一个慕姐姐一战成名、威名远扬、令无数石榴裙拜倒的地方!」
???
歪?如双公主的成语是和我家小桃学的吗?
这下我干脆后退了一步:「身体不适,身体不适,还是不去了。」
她水蜜桃般的脸瞬间拉了下来,双眼的泪水似乎已经在闪光:「慕姐姐——」
我一动不动,安静如鸡。我不吃这套,哼哼。
她几番纠缠后我已经坐在圆石凳上准备翻开话本开始看了,她突然双手一叉腰:「慕姐姐,你若不去,便是抗旨!」
???
还先礼后兵是吧?能耐了啊!
可结果她还真说了一通:原是她去找宋珩想再去猎场玩,莫名其妙她又扯上了我,夸我当时如何利落果断,勇猛过人,从升阳公主手下救下怀孕母鹿云云,然后说想叫我一起。
按她的话讲就是她提出后宋珩同意了,那就是宋珩要求要我去的了,所以我必须去,而且宋珩已经去猎场了,让皇帝等待也是冒犯。
……
最后她还放了一道杀手锏:「慕姐姐,你不去,我就再也不给你做吃的了。」
……
好了,刚离开后宫,人在猎场门口,旁边还有个想拧她头但自己没那能耐的熊孩子。
到门口才发现段骁也在,公主似乎有些不开心,小声和我说,她去找宋珩的时候碰巧宋珩和段骁似乎在谈事情,没想到段骁还真就一起来了。
我现在满脑子都在搜索剧情,就嗯嗯答应了几句。
我们四人一排走着进猎场门口,准备去马厩挑马。本来按照礼节,我个妃嫔应该跟在后头,但如双公主一把揽着我,宋珩也没有说话,我又还在绞劲脑汁想情节。
于是形式就成了宋珩和如双公主站中间,我站如双旁边,段骁随意地走在宋珩旁边。
眼见右前方一棵挂满了青野果的大树我还真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我就知道虐文里男女主碰面少有真正的好事!
就是这里,等会会有一只大熊突然从树下扑过来!
那时如双因头晕原地站了会,宋珩转头询问情况。然后那只熊会从宋珩背后扑向他,公主瞥见后会毅然绝然推开宋珩,硬生生自己挨了熊的那一爪!
段骁果然已经随意走着落在了后头,如双公主还在询问宋珩马匹种类的问题,宋珩与那只潜在的熊真正就差了一个小草丛!
这是男女主感情急剧升温的桥段,虽然有些血腥与残酷,但也因此成效显著。
思及此我最终决定还是把自己放在看客的位置,衡量了下如双公主的活动范围,我决定给她让出些空间,能减少一分伤害是一分吧。
于是趁着如双正专心致志听宋珩讲话没有再紧紧抓住我时,我特意放缓了些脚步,退到了他们后头。
现下状况就是宋珩和如双公主并肩走着,我和段骁松散地落在后头。
宋珩似乎察觉到我放缓了脚步,稍侧头看了我一眼,我莫名地心虚往别处看,虽然熊不是我放的,但总有种看人往火坑跳的感觉。
唉,人生艰难。
眼见着他们一步步快要走到那棵青果树下,我内心已经开始求神拜佛开始默默为如双公主祈祷。
可是直到他们快要走过那棵树下时,如双公主也没有因为头晕停下,二人依旧交流着缓步向前。
我心里咯噔一声,有种很不祥的预感——如果他们没有停下,按照正常的时间发展,岂不是——
我赶紧转头往右侧看,只见段骁已经和我站在了一条横线上,察觉到我转头,他也转头看向我——
一只巨大的棕熊突然冒了出来嘶吼地就往段骁身上扑,我睁大着眼下意识立马向他扑了下去,当初如双公主是推开宋珩而自己受伤,这下我把段骁扑倒躲开是不是可以保两人平安?!
可下一秒就有一阵利爪带起的疾风从我背后刮来——果然,棕熊不会放过我了。
我深呼一口气闭上眼,可下一秒腰突然被紧紧箍住,旋即我被带着翻了个身。
我惊讶地睁开眼,段骁的几缕长发落在了我脸上,他浑身一颤,闷哼了一声。而后又迅速地带着我向一边翻了好几次身才停下。
几个动作不过电光火石堪堪几秒,却让我惊心动魄。
熊按照剧情已经被士兵迅速困住。段骁手臂撑在我两侧,似乎有些颤抖,他侧着头重重吐出了一大口血,随即像是用尽了全力离开我「砰——「地倒在了一旁。
我迅速坐起倾向他,只见他面无血色,唇色苍白,只因为刚刚吐了口血还染了些殷红。他见了我,突然抬起一只手臂想覆住我的双眼,眉毛似乎因牵扯的疼痛还皱了皱,声音却还带笑:「不要看…」
-4.15修改了下上一章最后一段w微更!
【58】
眼见段骁背后刺眼的鲜血缓缓淌出,草坪上还留着一串斑驳的血迹,我恍然被电击中般脑里一阵白炫光——
是啊,原书中公主会头晕停下,是因为当初被原主诬陷后禁闭而落下了病根!
可因为我的改动,公主没了病根,自然不会停下!
又因为我迟钝的反应,在那一刻转头看了段骁。
凭他敏锐与身手,若是不受我的干扰必能自己避开那只熊,又何必需要我多此一举来护他?
我张着口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旋即疯了一般歇斯底里地喊着:「太医,叫太医啊!太医!」
双手拍打在草上沾上湿漉漉的血迹,太医迅速围了上来,我被人大力地拉起:「沉霜,没事了,沉霜,你看着朕……」
我失魂落魄地望着面前满眼焦急的男子,可一瞬间满脑子都是自己是那个始作俑者的痛感,第一次直面真正血淋淋的生命的流逝,还与我脱不了干系。
宋珩双手握紧了我的手,全然不顾我满手的鲜血,两眼锁着我:「没有事,段骁自幼习武,刚刚那只熊不过一爪,朕向你保证,决无大碍。」
宫里的桂树香愈发浓郁了,沉香阁像泡在了桂花香里一般。段骁在宫外的驿馆养着伤,每日都有太医去诊断换药。
当初书里如双公主被抓伤也只是躺了些时日,因而凭着段骁的体魄资质确实无大碍。不过因为当初扯着伤口还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所以也躺了一段时间。
他醒后我就接到了他派人送来的一封短信:让我准备好海棠酥给他送去,还要两盒,一盒他说要大发善心留给段笙。
收到信时大理石桌上正蹦着两只吃着糕点碎屑的麻雀,听我低声一笑便惊颤着翅膀飞回了树上。
我便赶紧写信给慕沉风,托他帮我到朱雀大街的周记糕点铺买三盒海棠酥送到京城驿馆去。
其中一盒是给段骁的,另外两盒——都是给段笙的,因为我也要大发善心。
而后又收到了他的来信:他说段笙在东林过得很舒适,他突然不想大发善心了,劝我也算了。他已经把三盒海棠酥都吃了,并且多谢我的美意。
我本还想调侃他,说他不是只喜欢吃宋华国糖葫芦吗。但最终还是没再回信。
去太医署让江太医给我诊脉时,他的烫伤也好了很多,他手搭在我的脉上时突然笑了:「慕婕妤,你可以放开吃桃花饼了。」
我惊喜地望着他:「当真?」旋即立马改口:「不用理我,江太医说得我自然信!」
他轻声一笑:「还要多谢慕婕妤和陛下为我寻来的‘白珠油’。」
我解释还是公主告诉我白珠油的功效以及告知陛下,他闻言笑意更浓了,呵笑着开口:「那也要谢谢公主了。」
走时我发现他桌子上摆满了地图册,因我平常就在钻研宋华国京城的图册,对此格外敏感。
他顺着我的目光自然开口:「现下在准备一些东西,但尚未有定论。等将来真正落实再告诉慕婕妤。」
他这么说我便不再细问,只觉得地图册上的地名有些耳熟——「东襄」?是妃嫔聊天时提到过的战乱之地吗?
宋珩来过几次后宫,但水端的很平也很稳,到了好几个妃嫔那坐坐,使得每次妃嫔聚会又多了些商业互吹的有趣场景。
我一如既往练着【秋水盈】,翻着话本以及偶尔从话本中抽出那本地图册开始勾勾画画。
若真如段骁所言走冬北门更妥帖些,那我正好还可以在沿途的钱记钱坊先存好钱,到时候顺路就可以取。
但宫中钱财带到宫外似乎并不被允许,我正咬着笔杆时突然房门被推开,只见宋珩一身常服走了进来。
-4.16微更!文末加【彩蛋2】!
【59】
我下意识就把地图册「啪——」一声合上,今日听说他去了德妃那,怎么这么晚又到我这里来?
他扫了我一眼:「怎么了?」
「这本话本不合我意,我正打算去换一本!」说罢我便走到橱柜中把地图册塞了进去,随便抽了另一本话本出来。
他眉轻轻一挑没再多问,便如往常一般坐了下来。
似乎好久没有这样相对看书了,我叫小翠沏了茶来,便兀自翻起话本。
这话本竟是我已经读过的!剧情滚瓜烂熟我便没太认真,随便一瞥发现宋珩正坐在对面看着我。
我一愣,他连忙偏过头,可又旋即转了回来,像是没事人似的又直勾勾地盯着我。
这下我倒是不自在了,低头也不是,看他也不是,便只好尴尬试探:「陛下可是有什么事情?」
他淡然地抿了口茶水:「今日忘记带书来,一时无事可做。」
???
我才发现他面前真的没有书,所以他是在我面前喝了那么久茶?!
怠慢了怠慢了。
「那要不——」我正想着给他拿一本书,可一想到自己满柜子只有娱乐话本怎么好意思递给当今圣上?!
正迟疑着他却悠悠开了口:「那要不我们闲聊一会。」
我惊讶地看向他,他面无波澜,我连忙应允:「是。」
想起上次他提出闲聊还是他拿「芙蓉鸟」对我旁敲侧击,这次该不会——
「上次围猎场那只熊,」他顿了顿看向我。
果然!我当时那么心虚的举动果然没逃过他的法眼!
只觉额上都有汗快要沁出时,他垂眼望着青瓷杯里浮沉的茶叶:「如果扑向的是我,你也会扑过来吗?」
我浑身一滞,完全没有料到这个问题,睁眼望向他想确定自己是否听错。
他也抬头看着我,是夜窗外桂浓,暗香悠悠浮动。
「那是当然,」我回过状态:「陛下九五至尊,妾身作为妃嫔,舍命也定要护陛下周全。」
我边说边观察他,生怕有一丝说错。只见他起初时眼里似有光闪动,随即又卷入了一片浓墨中。
「我说过,」他望着我:「我们俩人时你不必称‘妾‘。」
这不走套路就一套用语用全了嘛!
「所以,」他并未停下:「如果抛开你妃嫔的身份呢?」
我心里莫名「咯噔——」一声,尚揣测不出这话到底是何用意。但直觉让我认为这就是一道「送命题」。
「哪怕妾…我就是一个寻常百姓,」我佯装镇定:「也自会为陛下您挡下危险。」
我说的是「陛下您」,而非「天子」。是因为我觉得:天子百姓,生命也当是同等的。一个寻常百姓要为天子挡下危险,原因不应当是身份的悬殊,而应当是这位天子确实为这位百姓所认可,认可到愿意为之冒险。
而这半年来,我对宋珩朝乾夕惕、勤政治国之事早已通过众人闲聊而耳熟能详。我若是平常百姓,为这样一位贤明君主挡危险,自不是违心之论。
「‘陛下您?’」他居然也挑出了这三个字,玩笑般道:「是特意强调朕吗?」
「是,」我并不回避:「陛下勤政爱民,治国有方,我作为寻常百姓才愿意为之犯险。」
若是昏庸无能、荒淫无度,甚至欺压百姓导致民不聊生,我没有为他创造危险就已经很不错了,哼哼。
他嘴角扬了扬:「看来倒是朕的一番政绩入了你的眼,让你愿意舍身犯险。」
总结起来好像是这个道理,但「入我眼」这种话怎么听起来有点嚣张,我一时便不再接话。
他修长的指节端起茶饮了一口,慢条斯理地将茶盖合密无缝地盖好,声音极轻:「也罢,来日方长。」
-4.16二更,
刚把专栏同步完了累趴_(:з」∠)_系统都说我操作频繁→ →
【60】
宋珩又开始每晚到我这看书留寝了,偶尔居然还会让我给他讲讲话本解解乏。
我刚开始每讲一句都要小心观察他一番,毕竟这种娱乐性民间话本——怎么也不像是会和高殿朝堂之上天子同框的事物……
但毕竟是帝王家,他礼仪风度当真是好,不止没打断我,还会适时点头或者「嗯」一声。若不是有自知之明,还真让我以为自己有说书的天分。
但他来我这留寝后还有一个影响,就是找我去喝茶的帖子又少了。害,我就乖乖院里蹲努力练舞吧。
太后生辰宴如期而至,当日小桃为我取来丝绣房裁制的舞衣:既是应秋景,又是随舞曲,舞衣是一袭金黄细丝烟罗衫,轻柔如幻,曳地生姿。
描细眉,点绛唇,染蔻丹,小桃小翠开心地围着我:「大半年了,小主你终于愿意让我们好好捯饬一下了!」
这不是大家都落个清闲嘛!
眼看宴会将至,我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总觉得黑玉耳坠有些沉,便翻了翻妆奁箱,却只找到了一只我心仪的耳环:「小翠,你有看见另外一只碎银珰吗?」
「嗯对,就是上次我省亲回来阿娘给我戴上的那对。」
小翠小桃都摇摇头开始帮我翻找,我还扫了下桌底也没找到另一只:「算啦,也没事,我戴另一对。」想着许是物什太小滚到房间哪个角落里了,我便没再在意和小桃小翠前去赴宴。
彩带华裳,笙歌曼舞,文武百官列坐大堂,皇亲国戚觥筹交错。御殿一派和乐,暖意融融,倒无一丝殿外的凉秋之意。
我早前就与曲乐坊的乐师打招呼排练过,现下已经不再似当初那般纠结矛盾。
因为我和乐师商讨改了几个曲调间奏,也就是说起舞时我虽会停顿,但每次停顿方位都不同。
如此就不必愣是八次都看向皇帝啦,还颇有些「雨露均沾」大殿上每一处的感觉哈哈哈。
当时想到这个主意时我胃口就好了许多,犹记那日小桃帮我装第三碗饭时那看猪似的眼神。
琴声起,笙箫合,碰杯声转小,谈笑声渐微。我闭眼听着熟悉的曲调踮脚、旋转、起身、拜倒,柔云似的纱衣拂过我脸庞,真觉有一泓秋水荡漾在眼前,澄澈清寂,空灵婉转。
第一眼望向殿中央的太后席上,她和蔼地朝我点了点头,我微微伏身迅速一转开始第二舞,如此反复,几番停下,方觉大殿上人是真多,安静也是真安静。
即近尾声时我一颗悬着的心早已落下,只等着最后一处停顿再此看向太后收尾。可谁知下一秒的琴音居然乱了拍,我一时脚步走乱匆忙收尾,最后一秒抬眼一看,正与段骁四目相对。
他身体已愈,因契夏国二皇子的尊贵身份位列前殿。他勾起嘴角朝我一笑,手上还端着一盏三足青铜酒樽,随即不再看我一饮而尽。
我已不留痕迹地转向大殿正前方恭敬拜倒:「祝太后娘娘福厚绵长,万寿无疆。」
「起来吧,慕婕妤有心了。」太后的声音高殿处传来:「赏。」
「谢太后。」我拜伏起身,内心长吁一口气,所幸瑕不掩瑜,今日应该过了。
……
太后生辰宴结束时间尚早,正要回沉香阁时在路上被人轻声叫住,原来是刘德妃。
-4.17爆更四章!
【61】
她一举一动端庄娴雅,小步走向我时脸上带着浅浅笑意:「慕妹妹。」
我连忙答应了一声,她上前抬起我的手,声音小了些:「慕妹妹今日一曲【秋水盈】真真让姐姐开了眼界。」
我们并肩走在回宫的石子路上,天色渐晚,一弯新月挂在树梢。
「姐姐谬赞。」我内心自然是欢喜的,但礼数还是不能忘。
「妹妹还自己改了节奏拍子吗?」刘德妃轻声问道:「这与我从前看过的有些不同。」
我不禁对眼前的人更加钦佩:「是啊,临时想的主意,觉得还不错。」
「妹妹谦虚了,」刘德妃温柔地笑了笑:「岂止是还不错呢!」
走了一段就隐隐看见如镜湖旁的凉亭下点着明灯,走近时才发现居然是宋珩和段骁二人正面对面下着棋。
正思量着是否安静回避,一旁的阿福公公已经朝我们施礼:「德妃娘娘,慕婕妤。」
宋珩和段骁闻身转头看来,我与德妃娘娘便也赶忙伏身施礼。
正欲离去时宋珩拈着一颗黑棋突然开了口:「慕婕妤,过来。」我愣愣地往凉亭上走,刘德妃朝我温柔一笑:「那妾身先告退了。」
宋珩点了点头后往棋盘上落子,我刚走近便被他手一拉,直接就坐在了他身旁的圆石凳上。
难道还是没逃过所谓要被宠幸的情节?但看他俩在下棋,旋即又松了口气,看这样今晚肯定没我什么事了,我便也不再忧心,干脆去看棋盘。
段骁悠悠开口:「陛下还是一如既往不沾酒啊。」
看来他们之前就已经在聊天了,这句话我听的是没头没脑的。
宋珩没有说话,只是凝眉看着棋盘。
「慕婕妤喜欢喝茶吗?」段骁突然转头看我。
我愣神,突然想起小时候偷尝我爸的茶时那苦涩的滋味,连忙摇摇头:「不太喜欢,太苦了太苦了。」
「那酒呢?」段骁闲聊似的继续问道。
「酒啊,」我思忖一会:「还可以——」
我本来想说「还可以喝个一两口,但也不太喜欢」,可突然段骁看着棋盘就「诶」了一声阻断了我的话。
「陛下,你这落子可真大意。」
原来刚刚宋珩又下了一步棋,我对围棋了解并不多,但看样子之前他的黑棋是占上风的,但刚刚一落子直接就给了段骁反扑的机会。
宋珩轻蹙眉盯着棋盘,让我有种他才回过神来的错觉。
他摩挲着手中光润的黑棋,待段骁落了白子后迅速又落了一子,段骁笑了笑:「不愧是陛下。」
只见他们你一颗我一颗,棋盒里的棋子越来越少,棋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密,可二人仍旧难分上下,攻守交互,局势正酣。
而我这个半吊子水平的咸鱼都有种想跳起来开始打蚊子的冲动,宋珩转头看了我一眼:「困了?」
段骁看了眼天色:「时候是不早了。」
二人居然就默契地不再手谈,让仆人收了未完的棋局便起身道别不再多言。
宋珩回了承清殿,段骁回驿馆,在一旁同样等了很久的小桃和小翠陪我回沉香阁。
三人行,必有一懵逼。今夜我们三都是一脸懵逼走回了沉霜阁。
最后我得出了一个结论,宋珩要我过去很有可能是想让我帮他们吸引蚊子……
头一栽便呼呼大睡,管他呢,反正今日重要的事过了关,宋珩今晚确实没按照剧情来我这,说明我的改编果真起了成效。
秋风渐凉,我便裹紧棉被呼呼会周公去了。
【62】
第二日一早突然接到阿福公公传来圣旨,我被擢升为正二品慕昭仪了!
阿福公公满脸笑意看着我:「慕昭仪快起身吧,恭喜慕昭仪!」
我接过金黄的圣旨,只感觉捧着沉甸甸的银两。莫不是宠幸的剧情转为了加钱?甚好甚好,不亏我想破脑袋来改这一支舞。
喜滋滋地用着早膳,听闻昨日为太后表演助兴的妃嫔都有一定的晋升,其余妃嫔也都拿了赏赐,后宫一派和乐,颇有些一起过节的祥和气氛。
正喝着桂子粥,公主走了进来,不似从前活蹦乱跳,倒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
我小心打量着,莫不是后宫妃嫔晋升使公主难受了?心下正揣度着有什么开解的法子,她先坐到我面前开了口:「慕姐姐,我最近有点难受。」
我放下勺子,稍稍低头看着她垂下的面庞,她又继续嘟囔道:「慕姐姐,我知道这样可能很自私,但你愿意陪我去骑骑马吗?」
一提到骑马我就想到当日猎场的事,不会还有什么伤筋断骨的剧情吧?但看到她少有的低落样子,心一横:「走吧。「
「谢谢慕姐姐。」她抿着唇,但仍旧展不出笑颜。
到了猎场后我们选了马匹,她长吁一口气后拍了拍自己的脸,颇有些要重振精神的感觉。
而后她开始询问我怎样可以把马骑好,平常是不是也要提水桶挑扁担锻炼,事无巨细,全神贯注,让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怎么突然对骑马这么上心?」
说完我突然意识到,莫不是她还把射猎绝佳的段笙公主当成情敌了?可段笙不是已经和宋瑜成欢喜冤家了吗,但一想到这种闲碎八卦真假难辨,我还是压住了劝告她的冲动。
「没什么……」她果然有些回避:「就突然觉得骑马的女子很好看,想向慕姐姐学一学。」
我自是不再多问,把从前在猎场和马庄骑马的一些体验经历告诉她,比如克服畏惧的心理,找到马步蹄的节奏云云,不过都是纸上谈兵,最终还是要多练熟能生巧啊。
她听得很认真,听罢就开始上马练习,我刚开始和她一起,后来由衷赞叹不愧是女主体质,娇小的身体里简直就是一个爆炸的宇宙!
只见她骑到满头大汗,满脸通红依旧不停,我已经站到高台上休息,想着这孩子今天到底是有多不开心啊。
一时间升位加钱的快乐都少了许多,负罪感倒是有点起来了。她终于勒了缰绳停下,我连忙走下高台先小花一步就给她拿了水和绢帕擦汗。
她满脸笑意看着我,像是一个红透的水蜜桃:「慕姐姐,我要是天天这样练,是不是很快也能把马骑得和升阳公主一样好?」
果然还是说到了点啊。书中升阳公主毕竟从小在草原马背上长大,马艺自是绝佳,以后她还会骑马上阵杀敌呢。
我拿捏着句子:「和升阳公主是不是一样好我不能保证,但你若真天天这样练,肆意驰骋草原大漠当是没问题的!」
她想了想,旋即咧嘴笑开:「好!谢谢慕姐姐,我知道了!」
白日里出汗不少便沐浴了一番,天色已晚看今日宋珩当是不会过来了。正准备再研究下地图册时,阿福公公亲自赶了来,说陛下让我即刻去承清殿,不必带丫鬟。
我身子一滞,承清殿?除了上次中药我还就没去过那;而且这么晚了,为什么要我去承清殿?
昨天刚躲过的宠幸剧情和今日公主垂头丧气的样子在我脑子里反复闪现,小心迈着步子跟着阿福公公往承清殿去。
小翠小桃倒是开心得很,说什么陛下还从未叫妃嫔去过承清殿呢,我真是荣宠之至……我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回应她们。
【63】
熟悉的龙涎香气萦绕身侧,但大殿里并不见宋珩身影。阿福公公向我道:「请随奴才来。」我便惴惴跟在他身后,只觉每走一步心都跳快了一些。
走出主殿绕过几道回廊居然走进了一个院子:松树直挺,明月高悬,幽幽清辉倾泻而下,一派澄澈空明。
一盏淡黄的木支架明灯立在宋珩身侧,幽光下只见他玉冠卸下,长发散在肩后,正垂眸坐在一张长石桌前,桌上竟摆了一张古琴。
「陛下,慕昭仪来了。」阿福公公小声上前请示后便悄声退开,院内寂静悄然,有风过松。
「过来,」他声音很轻,但因为院子的清寂还是格外清晰,我提步上前直至灯下,居然闻到了淡淡的酒香。
昨天段骁还不是说他不喝酒吗?我以为他那是默认了。
「陛下。」我伏身施礼,他手指轻轻抚过琴弦。我才发现这把琴十分古朴,甚至有些破旧,琴头处居然还有一道不短且深的裂痕。
皇帝弹古琴已经让我有些诧异了,还是这样一把与他身份地位看起来不太相搭的琴。
他依旧垂着眸,幽光间难辨神色:「秋水清泓眼盈盈,转首低眸娇儿情。」
他勾起一根弦,琴音四下荡开:「昨日你一曲【秋水盈】舞得甚好,但终曲时琴师错了拍,不妨今日再舞一曲?」
不过是一秒不到的小差错,他居然听出来了!
「陛下好耳力,」我连忙应道,向院中退去:「是。」
「只是朕不熟悉你改过的新曲调,」他悠悠开口:「原曲是否可以?」
等等,他要为我伴奏?!
等等,他要我跳朝向他八次的原曲吗!?
「是……」我小声答应,可如双公主今日怏怏不乐的样子又冒了出来,我咬咬唇准备起舞。
该古琴音色确实不如昨日琴师手里那把琴动听清晰,但沉朴低回,颇有古意,竟别是一番韵味。
琴音如波纹在院中荡开,月色皎皎,我踩音起舞,到停顿时我刻意垂下眉眼以衣衫作挡,加之光线暗淡,一时也看不见宋珩神情,倒也越跳越自在起来。
终曲时,只听一声勾弦惊响,拍子没错,但声音也未免过大,让我有种弦要绷断的感觉。
我下意识抬眼看去,只见明黄灯光下宋珩一双如墨双眼紧紧盯着我,四目相对,我竟心里一颤。
「慕昭仪,」他呵气出声:「【秋水盈】整整一曲,你是真真一眼也不看朕?!」
「昨日你自改曲拍,八方皆看,独独一眼都不看朕;今日朕让你跳原曲,你也是百般遮掩,唯恐与我相对!」他竟一时笑出了声:「呵,慕昭仪,朕是豺狼虎豹还是魑魅魍魉,让你如此避之不及!?」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状态,一时怔在原地,最后嘴比脑快居然心虚地扯起谎来:「我…妾…昨日是看了陛下的……」
「是吗。」
我反应过来暗骂自己怎么能如此,但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是,是啊……陛,陛下当时正碰巧低,低着头……所以,错,错过了……」
果然一撒谎一点底气都没有,嘴巴居然结巴了好几次。但这个理由应当能混过去,毕竟那么长一场舞,总会有至少一瞬的小动作。
他沉吟了一刻,语气缓了缓:「过来。」
【64】
我因心虚不敢看他,低着头挪步上前。
「慕昭仪,」他唤着我:「不必这样低着头。」
我只好稍稍抬起头去看他,灯光昏黄,他从长凳上起身,我才发现他身旁另一侧有一个小木桌,桌上摆着酒壶与杯盏。
原来他刚刚真的在饮酒。
他向我走了几步,距离拉近,他垂眸望着我,声音低低的:「朕没低过头。」
我尚未反应,他看着我,嘴角轻弯却不见笑意:「你整场舞,朕从未低过头。」
「朕一直在看你。」
被揭穿后我一瞬间感到放松坦然,但随之而来的是诧异、疑惑和许多不可名状的情感。
他转身坐回去取了一杯酒:「你若喜欢喝酒,朕便陪你喝。」
「我不喜欢。」我下意识就回道。
他有些诧异转过头来:「昨日你——」
「昨日我是想说‘酒还可以喝一两口,但也不太喜欢’。」我迅速开口,也不知自己怎么突然就此镇定冷静下来。
他眼里似映着光闪了闪,但又偏过头去:「这次又是——」
「这次没骗你!」
他惊讶地转过头,我内心也感到惊诧。他突然放下酒盏朝我招了招手:「坐过来。」
我没动,他又招了招手,我才和他隔着一段距离坐在长凳上。
他指节划过桌上琴头的那道裂痕:「这裂痕是先皇摔的。」
「我八岁生辰时梅姨娘送我这把琴,我很喜欢,没日没夜地弹。」
「先皇知道后,在我面前把琴摔到地上,他说这是玩物丧志,我作为皇子应当去读书习武。」
「后来梅姨娘被先皇禁闭两月,降位处罚。我便再也没弹琴。」
他轻勾第一根弦。
「我去读书,在纸上摹下‘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他看见后一把撕碎,说我要记住的当是‘振长策而御宇内,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山间田园不过是无用之人躲藏活命的地方。」
第二根弦颤动。
「我去习武,他在我面前一剑刺死一人,质问我:一刀刺下去是最直接最低级的致人于死地的方法,这都做不到,如何成大业?‘」
第三根弦震响。
……
灯芯燃尽,支架灯突然灭了,一时暗下,院里只剩淡淡的月光。我转头望向身旁的人,看不清神情。
他抬手离开古琴,端起酒杯饮了一口:「一晃就这么多年了,我真真按照他的勾画在这条路上走了那么久。」
「那么久……」
他轻笑出声,突然向后一栽,酒杯「哐当——」滚落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仰躺在长凳上马上就要跌下去。
我慌忙上前扶住他的背,只觉有些吃力。这时阿福公公闻身连忙赶了来,看见地上的酒杯便不断叹气。
「陛下,您怎么还是喝了啊!」他帮着我扶起宋珩,一阵酒香扑面:「慕昭仪,还麻烦您帮我扶一扶陛下。」
我闻言点头,和他一人架着宋珩的一只手臂颤颤巍巍走进殿内。宋珩很安静,醉酒也未上脸,阿福公公小心帮他脱了靴子外衣扶他上床。
我转身刚出帷帐,突然听见里边传来极轻的声音:「若不是你,朕这一生——便就如此了……」
-4.18随机掉落2章,皮皮的我没在评论区提醒(๑° w °๑)看到这里是缘分。
【65】
淡淡的龙涎香气弥散,我和阿福公公皆是一愣,只见他双眼紧闭睡得很沉,仿佛刚刚一切都不过是幻觉。
阿福公公把宋珩安置好后看向我:「那您……」
「我回沉香阁。」
他没再说话送我出了殿,临别时他轻声开口:「慕昭仪,实不相瞒,陛下不喝酒的。为防节外生枝,今日之事还请您不要外传……」
我凝眉点了点头:「我明白,你放心。」
他恭敬朝我施礼,走时我似乎听见背后有一声轻叹,随即就被夜风卷走了,微不可闻。
打灯的侍女送我到了沉香阁后小桃小翠都惊讶地从房里迎出来,显然没想到我今晚还会回来。
见我面色有些沉她们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只是忙上前搀我进屋。
「你们回去睡吧,我也困了。」我看着她们还有些凌乱的头发,显然是睡梦中被我扰醒了。
她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眼巴巴望着我,我只好佯装打了个呵欠:「我真困了,你们还想观看我睡觉吗?」
我说罢就要脱衣上床,她们连忙接过我的衣服,像照顾宝宝似的最后帮我掖好被脚熄了灯才走,关门前还说了好几遍「有事随时喊她们」。
我一下都要被她们这样逗笑了:「是是是,好好好,听小桃小翠的!」
她们看我这样紧张地脸色才松了松,最终把门「嘎吱——」合上了。
四下一片漆黑,我整个人像浸在浓墨之中,浓墨——
我想到了他的眼睛。
我赶紧摇摇头长吁了一口气。
但如此明显如此直白,我怎么可能还不明白?
可是——我明白的是对的吗?还是只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
他是帝王,权术谋略自不在话下,他会耐着性子哄原主,那现下又怎能保证不是另一出戏呢?也许只是我驽钝尚看不明大局罢了。
更何况,在他既定的轨迹上还有一个如双公主,她活泼可爱,机灵动人,又有着寻常人难及的澄明与坚韧。
白天如双公主失落的样子再一次浮现在我脑海之中,那轻轻皱起的眉毛都格外清晰。
我抓住被子蒙上我的脸,终是一夜难眠。
早晨我起的很早,推开门发现小翠小桃已经站在门口了。
我一愣,她们也是一愣,随即自然地上前帮我洗扫屋子,准备早膳,像有一种极强的默契,昨日的事谁都只字未提,就此翻篇。
我开心地笑了笑,坐在桌前吃着白糯糯的黏糕,吃罢后去院子里走了走消消食,天高云阔,天气甚好。
摊开地图册看着已经连成一条线的路线图,前几日也收到慕沉风的来信说他已经存了第一笔钱,并附上存单。说哪日我能出宫去见老板的话以后说不定可以直接认脸取钱。
看到这我更加兴奋了,刷脸好啊!省得我带着一大堆纸,还有被发现和遗失的风险。
公主托人来给我捎话,说她已经去猎场骑马了,以后做糕点的时间可能会少些,希望我可以谅解。
我听罢笑笑,让传话人说当然谅解,嘱托她训练不能太过激烈,要循序渐进。最后补了一句,以后要把糕点给我补回来!
仰头看天,恰有一排鸿雁飞过,摆成整齐的「人」字形,我扬起嘴角,努力干活啊,慕沉霜!
思量着以后要从宫中哪个门出去,最好能买到一匹好马,小桃小翠是从慕府跟我进宫的,到时候要给她们再留一大笔钱……
想着想着居然就到日落西沉,用完晚膳后看着夜色渐浓,心中居然有些忐忑起来。
忐忑什么呢……我如往常一般坐在桌子上翻着话本,突然有人推门而入,我下意识抬眼,原是小桃。
【66】
「小主你今日……」小翠嗫嚅道:「还是早点休息吧……」
我看着她闷闷不乐的神情,合上话本:「怎么了?」
「没,没什么……」她撇开脑袋回避我的目光:「就觉得早些休息对身体好。」
「你们平常不是总让我再晚点睡等等陛下吗?怎么今日?」我故意用话诈她。
她没吭声,我立马大声叫小桃,小桃匆忙跑进来:「小主什么事?」
「你姐妹多消息灵,给我说说今日宫中发生了哪些事?」
小桃一听我夸她特别开心,从阿三睡懒觉被嬷嬷捏着耳朵勒起来讲到张四被德妃赏了一块御贡水晶糕,我正想拉住她的话头时,她正起劲儿:「还有啊,那个契夏国二王子傍晚领了两个美人去……」
眼见小翠瞪了小桃一眼,小桃也立马意识到了什么忙捂住嘴巴。
「去了哪?」我自是都听到了,她们的小动作也看得明明白白。
「你们这样说话说一半,我更是会胡乱猜测心烦不安,」我也不着急,抿了口水:「还不如把消息直接告诉我来得痛快。」
她们俩对视了一眼,我继续说道:「你们不说,后宫那么多丫鬟,我随便一问不也会知道?」
最终小翠抿了抿唇:「去了陛下的承清殿……」
「哦,」我放下水杯应了一声,继续翻开话本:「所以你们劝我早点休息,我明白了,下去吧。」
「小主……」她俩眼巴巴地望着我。
我瞅她们一眼:「你俩这眼神是要我投食吗?」
「后宫这么多嫔妃我不也该吃吃该喝喝吗,」我翻了一页话本:「就领了两个美人去你们就这么忧心?」
她们一言不发,我摆摆手:「我还想早点睡呢,别再搁这打扰我看完这本话本啦!」
磨蹭好一会儿她们终于出去了。段骁领两美人去承清殿?联盟手段?
我思量一会,这其中肯定不是表面的样子。我抿了口水继续翻着手里的话本,看着最后又是才子佳人和和美美在一起的结局后便呼呼睡了。
过几日又听到了些朝堂消息,本来后宫对前朝消息不应该多打听,但这两件事比较稀罕,动静又大,一下就像桂花香似的几乎卷便了整个宫中。
第一桩是华尚书被皇帝罚俸两月。具体原因尚探究不清,但华尚书位高权重,势力广大,到底是什么由头能让宋珩直接降罪他?
第二桩是宋珩居然要抽查各地乡试的考卷来京城,这从没有先例,阵仗又大,听说宋珩在朝堂上对此事一语定音,没留任何商量余地。
毕竟我只是后宫妃嫔,这些事也就听听过个耳朵,继续自顾自开始个人事业。
可傍晚时突然院内就来了个陌生的婢女,又是一个传话的,我正思揣着是公主还是我哥,展开纸条一看,落款居然是段骁——
戌时初,藏书阁二楼见。段骁。
我细细地将纸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随即把它折起放好,看着面前毕恭毕敬的婢女道:「辛苦你传信了,有赏。」
「谢慕昭仪。」她头低的更下了些。
随即我唤来小翠低声耳语了几句,小翠应声走后,我端着消食汤喝了一口:「你知道这信是谁写的吗?」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立马低下:「慕昭仪放心,婢子什么也不知道。」
我满意地点点头:「那我要多赏赐些东西给你。」
「谢慕昭仪!」她声音里有些激动,还要再说什么时突然一声惊叫。
我连忙上前帮忙,小翠拿了一根粗绳子已经从身后把这婢子捆了起来,我就使劲儿按住婢子的双肩,小桃又拿来几根绳子加了几圈狠狠绑了几个死结。
一番动作下来我喘了几口气,没想到绑人这么累,虽然还蛮刺激的。
我看着面前已经快被我们三人绑成粽子的婢女,眉眼一凛:「说,谁派你来的?」
上次我和江太医就被坑了一次,还以为我会再被这种小伎俩骗?没真正宫斗过也看过些花里胡哨的宫斗文好吗!
她眼里慌张一闪而过但随即就镇定下来:「慕昭仪你——」
「就是契夏国二王子啊!」她看着我:」本来婢子还想为小主保密的,没想到小主这样对婢子!」
居然还反咬我一口!若不是当初段骁受伤后我和段骁通过信,现在还真没那么肯定!
这张纸条的字迹和当日的完全不同,而且段骁落款只落「骁」字。
眼前婢子看来颇有一番硬骨头,看天色不早,我本想着干脆就不去赴这假约了,但一想到段骁赴约又中什么药的话,毕竟姿态不好看,想着他多次救我之事还是打算去知会他一声。
「把她带到偏房先看好。」我朝小翠小桃说了一声后便提脚去藏书阁。
-4.19谷雨
【67】
入秋时节昼已渐短,还没到戌时天就已经大暗。
我上藏书阁二楼时居然连看守的人都没看到,做局的人还真是体贴入微啊。
到了楼梯口忽见二楼房内已经有光——
昏黄的灯光朦胧地勾勒出段骁侧脸的线条,他正手捧一卷竹简坐在木桌前,凝眉专注,不似寻常的肆意随性。
我上前走了一步,他便迅速转头看来——
「蠢。」
「傻。」
四目相对时我俩异口同声。
他挑了挑眉,我立马扬了扬手中的纸条:「你中计了知道吗!我是好心来提醒你的!」
他闻言一愣,随即也拿起桌上一张纸条朝我晃了晃:「不错嘛。」
?
他放下竹简悠悠道:「我本来都不想来的,怕你掉坑里便来提醒下你。」
这人——怎么抢我台词啊!?
屋内安静了几秒,随后我俩相视一笑。
我摆摆手便转身:「没事了就行,我回去审人了。」
「等等,」他叫住了我,随即悠悠开口:「我审过一个了,挺有骨气。」
我转身看向他,他双臂环在胸前,嘴角噙笑:「一起抓贼,来吗?」
我眉毛一扬,有意思:「好啊。」
确定四周没有焚香没有熬药,我便大大方方坐到了他面前,两人就等着看这设局人到底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闲着也乏,我便随意开口道:「听说你前几日带了两个美人去承清殿?」
他脑袋一歪,似笑非笑:「是啊。」
我本想听他下文,他却故意吊我胃口般不再说下去,只是瞧着我。
我清了清嗓子:「你都是契夏国二王子了,怎么送美人只送两个,传出去也太没诚意了。」
「是啊,」他点点头:「其实有八个的,我是先带两个去找陛下。」
再次被噎住,我努力维持着笑意:「那是我误会二王子了,二王子真是准备周全啊。」
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依旧不愿意多透露些什么。
我干脆放弃,准备起身去书架上挑本书,他突然出了声:「很在意?」
我尚未回答,他轻声一笑:「那美人是华尚书塞给我的。」
我停住脚步转身看他,他不疾不缓:「那日我躺驿馆里小憩,睁眼就看见面前站了八个人。」
想想那画面,我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他假装揉了揉眉心:「然后我就滚下床了。」
「噗嗤——」我这次完全没遮掩,张着嘴就哈哈大笑起来。
他眉一挑:「我好歹也算是救过你的人吧,你就这样没心没肺?」
我配合地闭上嘴,朝他眨眨眼示意他继续。
「然后我就拎了两个人去找宋珩‘兴师问罪’嘛。」他轻声一笑。
我突然反应过来:「你是故意从床上滚下去的?」
「不错嘛,」他又夸了我一次:「总要找些由头再去问罪。」
「然后你就和宋…陛下一唱一和让华尚书被罚俸两月?」我继续推理。
「慕沉霜你真是让人惊喜啊,」他眼里有赞许之意,随即转了话头:「在朝堂上这样还挺好玩的,我说我驿馆被莫名其妙塞了人,吓得我摔伤了;宋珩便一边宽慰我,一边假意为华尚书求求情。」
「噗嗤」一声我再一次笑开,好会玩的两人!
「也就你还会把送美人这种事在明面上挑开了,」我忍不住调侃一番:「华尚书怕不是在私底下骂了你千遍万遍脑子有问题。」
「呵,」他一本正经道:「我都没骂他无缘无故给我塞人进来就不错了。」
「这不是看你风流纨绔的样子,想投你所好嘛!」我继续嬉笑着回话。
「诶诶,」他突然严肃起来:「你这样想我的?」
见他面色一凛,随即一字一句道:「我宴会上都从未要过女侍从。」
他一提「宴会」,我突然想到那日太后生辰宴上有的皇亲国戚旁都有美人倒酒,他倒是一人坐在桌前。
他似乎也想起了那天:「那日你可是看见我了。」
我点点头,正不知说什么时,他突然转眼看向一个书架黑暗侧,轻声道:「来了。」
【68】
「出来吧。」段骁眯着眼看向那处,我也死死盯着那道影子。
一双绣着兰芝的浅蓝布鞋从暗中走出,行步款款,只见一张还有些苍白的面庞——刘德妃!?
我眉毛一皱,刘德妃先温声开口了:「两位见谅……刚我在这寻书,忽听你们二人说话,一时也不知是否该出声。」
旋即微微一笑似在责怪自己:「倒还是惊扰了二位,也似乎让二位误会了。」
寻书?
段骁脸色未变:「寻书?」
「是啊,我身体状况长时间不佳慕妹妹当是知道的,」她温和地望着我,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畏怯:「久坐房里便只能看书打发时间了,这次书看完了,便来寻着。」
没一会她身后一前一后果然来了两个人,一个像是看守人,一个是刘德妃的大丫鬟小宁。
「娘娘,您的书寻来了。」小宁赶来,见我俩一愣,随即朝我施了一礼,但当是不认得段骁还愣了愣。
「这是契夏国二王子。」德妃轻声道,小宁忙补了个礼。
德妃接过小宁手里的书,朝那个看守人道:「麻烦了。」
「娘娘言重了,」看守人毕恭毕敬:「下个月新书来时我再找人知会娘娘。」
看来真的是来寻书啊!
突然房外楼梯声「嘎吱嘎吱」响起来,人还挺多。
迎面而来的居然是太后,以及一个有点面熟的小妃嫔,好像是一个正五品宝林?后面便是一些嬷嬷和丫鬟。
那个宝林看见房内这么多人显然一愣,太后娘娘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段骁一眼,随即又注意到了一旁的刘德妃。
刘德妃也有些讶异,但旋即上前端庄请安,我也赶忙接上去。
太后先开了口:「慕昭仪,有人说你和契夏国二皇子在此私会,哀家便来瞧瞧。」
有人?那不就是眼下那正瑟瑟发抖的周宝林嘛。
「禀太后娘娘,臣妾这次乃遭人陷害,前来藏书阁正是想看看究竟是谁。」
随后我拿出纸条,把我和段骁收到这张纸条以及之后故意在这等着的事情解释了一下。
太后看着纸条,一旁的周宝林突然吼了出来:「你说这张纸条不是你们写的,谁又能证明?现在你俩确确实实就待在一间房里!」
我笑了:「真要是我写的,我干嘛不直接把这证据毁了?」
「那,那是你手段高,想以此混淆视听!」周宝林声音娇滴滴的,吼出来浑像在撒娇。
「纸条无法证明,」段骁突然开口:「可是我抓到了送纸条的活人呢。」
周宝林浑身一抖,显是没有料到。
太后凝着眉,这时刘德妃上前一步:「原来是此事,禀太后娘娘,先前我来此找书,不慎听到了些慕妹妹和段骁的谈话,妾身可以证明他俩并无所谓私会之举,也确实是在合谋揪出背后之人。」
说罢她还笑了笑:「之前我听二王子说什么‘抓贼‘我一时还糊涂着,现在倒是明白了。」
我感激地看了刘德妃一眼,有刘德妃作证,肯定稳了!
太后看着刘德妃,只见周宝林「扑通——」一声就跪下:「太后饶命,妾身是接到了一个丫鬟消息,说是慕昭仪要给二王子送信,才特意来找您!」
「那个丫鬟呢?」太后沉着声:「你大阵仗拖哀家来原来只是听了一个丫鬟所言。」
「是,是妾身太冲动,就,就想着维护陛下颜面,所,所以鲁莽了!」
太后轻蹙眉:「那个丫鬟人呢?「
「二,二王子抓到的,应当是她……」周宝林已经泪眼盈盈。
【69】
我抓到的人和段骁抓到的人都被押来了慈宁宫,太后端坐高殿,我与德妃还有段骁坐在一旁,周宝林指着一名婢子歇斯底里:「是她!就是这个奴婢拿纸条给我看的!」
太后娘娘眼色一沉,周宝林连忙收敛:「妾身鲁莽,一心想维护陛下颜面,听信婢子谗言……」
「让她说。」太后看向那名婢子。
那名婢子狠狠磕着头:「是婢子所为,还请太后娘娘饶婢子一命,婢子还有一家人要养活,还请太后娘娘饶命。」
我诧异地看了一眼段骁,他轻蹙着眉盯着眼前迅速认罪的婢子。
「你为何要陷害慕昭仪?」
「因,因为婢子就是看不惯慕昭仪!」
???
「太后娘娘,这一切都是婢子谋划的,还太后娘娘慈悲心肠,饶婢子一命,婢子还有全家要养活!」
「押去慎刑司领罪吧,饶不饶你条律说了算。」太后冷声道。
最后两个婢子被押走,太后让周宝林自行去皇后那领罪。
太后向段骁道了一句「还让二王子见笑了」后便以身体疲乏之由让我们都退下了。
我、段骁还有德妃三人走在一起,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德妃温声开口:「我恰好还有一件衣裳要去丝绣房取,就先离开了。」
「好,」我连忙答应:「姐姐慢走。」
今日的事还多亏了刘德妃,定要找个时间去感谢她;哪个妃嫔取衣服亲自取,眼下又是在帮我们缓解尴尬。
我真是越来越尊敬这位贤良的刘德妃了,若不是身体差……唉。
刘德妃走后我与段骁又并肩走了一段路,最后我还是开了口:「你手下是不是很会做调查?」
「什么?」他略有诧异,旋即道:「怎么说?」
我看了看四周都没人,嘟囔道:「不然怎么会对我的计划一清二楚。」
他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刚开始还真只是巧合……」
我也不打算深究这件事:「如果可以,你能不能帮我找找那个婢子的家人,要真比较困难,便寻个法子给一笔钱,到时候我给你。」
他挑眉:「钱有多?」
「我可不信你没看出来!」我回道。
「原来如此,「他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是在骗你说那婢子有骨气呢。」
「我也审了一个,自然明白,」我撇撇嘴:「在我们面前那么横,见了她却立马认罪。」
「不过是软肋被人握着,难以动弹。」我呼了口气。
「看着是被握着软肋,」他踢起了面前的一颗石子:「本质上还是实力的绝对碾压,在大鱼面前,小鱼的每根骨头都可以是软肋。」
「所以啊,」我接着道:「如果有幸有点力量,总不能看着所有小鱼都被撕扯咬死吧。」
「可她毕竟诬陷了你,」段骁踏着步子:「不论动机,她还是做了。」
「对啊,所以我没想过要去慎刑司帮她,我只是想看看她的家人而已。」
他上前一步迅速转身,面对着我:「今天我真是坚定了两件事。」
「什么?」
「第一,大鱼吃小鱼遍地都是,哪儿都不例外。」
我不置可否。
「第二,但小鱼没灭绝,也始终不会灭绝。」
我笑了,他也笑了。
到分岔路时,他突然叫住了我,张着口又似乎把什么话咽了回去,随即桃花眼轻轻上挑:「还有一件事,我也坚定了。」
「什么?」
「还是契夏国一夫一妻好,你看你们后宫事真多。」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我瞬间翻了个白眼:「嘁,这话你敢不敢到宋…陛下面前去说?」
「这有什么,我早说过啦。」他背影对着我,朝我摆了摆手以示告别。
犹记当夜凉亭对弈,段骁落下一颗白子:「你就愿意她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
「不劳你忧心。」
「我就一问,反正公平竞争。」
「她已经嫁给我了。」
「外在形式我从不在乎。」
「我都要。」
「那——拭目以待。」
-4.19二更!我没了orz
【70】
又过了几天太平日子,一天晚上一声熟悉的「皇~帝~驾~到~」打破了院子内的宁静。
小翠小桃一脸惊讶旋即转为惊喜,我有时都在想她们到底记挂的是我还是宋珩啊?
许久不见,宋珩面有倦色,但一袭金黄龙袍加身仍是不怒自威。
「听说前几日你自己把一个婢女绑起来了?」他在我面前坐下,小翠忙端来一壶茶。
「陛下消息真灵通。」
他没理睬我的恭维:「你还真是要把自己当成巾帼英雄是吗,挑扁担提水桶骑马射箭到最后还直接拿绳子去捆人?」
天啦噜,他居然记得比我还清楚!我自己都还要掰扯指头想一想呢。
「下次有这种事直接叫侍卫,」他似有些无可奈何:「怎么保护自己都不知道……」
「侍卫来了,人都跑了,」我撇撇嘴:「打草惊蛇,时不待我啊。」
「那就让她跑,」宋珩看着我:「跑了你来找朕,朕派人去抓。」
……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你还和段骁一起演什么戏一起抓贼?」
我默认。
「下次这种事也直接来找朕。」
???
找你和我演戏抓贼?
「朕派人去查。」
皇帝就是好啊,张口闭口就可以找人!
「好了,朕承清殿内还有事情,今夜就先走了。」
「美人的事情?」我脱口而出,说完我就后悔了。
他停下脚步,面有笑意望着我,我撇开目光。
「那些美人是华尚书送给段骁的。」
「然后你们一起坑了一次华尚书。」
「看来他已经和你说了,那也不算坑。」
「你们看起来关系不错。」我忙转移话题。
「嗯,他在某些方面很优秀,我从前去契夏国时就与他有私交。」宋珩点头,旋即又轻轻咳嗽了一下:「当然只是某些方面而已。」
我点点头不再说话,刚刚的失言我已经很后悔了。
「你早点休息,看话本不能太晚,」他走至门口突然又停了下来:「朕会问小翠小桃的。」
???
他走后我长吁了一口气,其实,过了这么多天,我还是不确定自己到底该以何种姿态面对他。
如双公主制作的糕点的味道似乎还在唇畔,有些事情,我不会做,也不能做。
小翠小桃喜笑颜开地跑了进来,我立马拉下脸来:「小桃小翠听审!」
她俩一脸懵逼。
「你俩什么时候被陛下收买了?」我开门见山:「还告诉他我几点睡?」
「啊?」小桃无辜地摇摇头:「陛下就是来时走时会问一问啊,婢子总不能不说话吧……」
「是啊,」小翠配合道:「而且陛下也是关心小主啊。」
我起身抓住她们的胳膊,她们慌忙一缩:「小主你干嘛?」
「看看你们胳膊肘往外拐了多少!」我佯装就要掐她们的胳膊,她们嘻嘻哈哈就跑了出去,边关门边和我说着:「小主你早点休息啊,陛下下次还要问呢!」
「你们……」我手拍在门上,反了反了,这主子当不下去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71】
宋珩这段日子听着就忙,又是因为为打仗做准备特开武举招募良将,整日亲自去练武场挑人;
又是因为他之前下令抽查地方乡试试卷,听说也是亲自核查一页一页看,谁也摸不清为何要这样大费周章。
我呢,收到了两封信,一封信是哥哥的,当月又存了一笔钱,感激之余回信给他想问问马场那匹龙马是否可以买下来;另一封信是段骁的,言简意赅:事已办妥。骁。
他完全没说给了多少银两,我思量再三便把两张存单放进了回信里,一时还来了兴致问他为什么落款不写「段」字。
抬头见日光和煦,忽然想起还没去当面向德妃表示感谢,便从房间里找出出宫省亲时曾买的一幅字画,这字画是慕沉风帮忙挑选的,一幅送给了慕安国还得到了夸赞,那看来还是不错的。
到了庄凝宫,院内悄然,远远就见屋里的刘德妃正靠在木椅上手捧书卷,一盏青花瓷杯置在桌上,白雾袅袅。
我一时都不想出声扰了这宁静,倒是从宫外回来的小宁瞧见了我向我行礼。
德妃闻身放下书卷欲起身迎我,我便连忙领着小翠进房施礼。
「多谢德妃娘娘当日出手帮忙,」我毕恭毕敬:「这是经我兄长挑选的一幅字画,妹妹文墨不通,觉得放在沉香阁里也是暴殄天物,还请德妃娘娘收下。」
小翠将那幅墨兰图递给小宁,德妃忙扶起我:「妹妹客气了,姐姐本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小宁将画呈给德妃,德妃面上展笑赞不绝口:「妹妹真是有心了,这幅画姐姐当真喜欢得紧!」
我听了像是心里抹了蜜一般,只觉得面前的刘德妃真是天使啊!真是太好了呜呜呜!
她让小宁端来糕点,将两个瓷盘特意挪到我面前:「以前聚会时看你爱吃这两样,不知有没有记错。」
我看着面前的两个红瓷盘,一盘托着滑嫩的水晶糕,一盘托着五瓣的桃花饼,真是感动地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没记错,很喜欢,谢谢德妃娘娘!」
「唤我姐姐就好,」她温柔地笑着:「‘德妃娘娘’四个字叫着也怪累的。」
她与我闲聊半晌,夸赞慕沉风的眼光,称道小翠达理,日光缓移,我却觉得时间飞逝,温婉如水,端庄娴雅,当是如此。
临别时,刘德妃忽然叫住了我,我忙转头,她似有些犹疑,还是缓步走到了我面前,小声道:「慕妹妹,姐姐明白你心思玲珑,但有些事姐姐还是想说。」
「那日我其实有些后悔以取衣服的由头先离开,」她顿了顿:「你毕竟是皇家昭仪,除了陛下,其他人……还是应当注意些分寸。」
她认真望着我,我点点头:「谢谢姐姐提醒,我明白的。」
「你与他到底是——」她开了口,我尚未吭声,她似乎反应过来:「妹妹不要误会,姐姐绝无打探之意。」
我一时也觉得这问题实在有些逾矩,但想到德妃对我的照拂,当是关心则乱,倒更加感到感激亲近:「我与他确实没有什么,他救我多次,是于我有恩。」
我与他,更多的是在观点上的契合融洽,附庸风雅来说,像是高山流水,一见如故。
「这样便好。」刘德妃松了手微微一笑。
回沉香阁路上时突然被一个匆忙跑来的婢女差点撞倒,小翠忙扶住我,那个婢女见我连忙跪下请罪。
「什么事这么着急?」宫里的婢女少见如此莽撞行事的啊。
「是,是周宝林在,在宫里上吊了。」
「那你快起身去办事吧!」我忙道。心里惊诧不已,我知道她是被罚禁足降位,但也不至于如此吧。
回到沉香阁仍心下惴惴,直到小桃从院外回来,我才知道是周宝林他爹贪污受贿包庇罪犯事发,周家——是倒了。
我搅拌着碗里的米粥,这算什么?风水轮流转吗?
可心里却莫名隐隐不安,总觉得一切太过迅速,太过顺其自然,自然到让我觉得不自然。
【72】
「日光之下无新鲜事」,当真如此。没几天后宫便如往日一般,像是一阵微风吹过,不留丝毫痕迹。
快要入冬,天渐寒凉,小翠已领了火盆炭火来,天黑得是越来越早了。
宋珩近来从未到后宫,只听说他白日上朝后便去练武场监考,晚上批奏折翻看考生文章。
边境与琉丹国的关系益发紧张,所幸契夏与宋华的联盟事宜安排也要即近尾声,按照小说安排,就等宋瑜从东林回来,就可挂帅出征了。
没几日听闻宋珩生病的消息,据说是着了凉,后宫里的妃子动作起来,派人跑太医署拿药膳,或去御膳房煲热汤,命丝绣房制裘衣……
但宋珩不来后宫,生病了还是在承清殿处理大小事务,大胆的妃嫔们便只好自己前去。
「小主,陛下如此,你怎么没一点动作呢?」小桃哭丧着脸晃着我的肩,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啦。
「她们都把事做完了,哪轮得到我啊。」我翻着诗文,自上次见了德妃捧书卷的样子,暗暗决定自己还是不能太废柴,肚子里有点墨水总是好的。
「听说阿福公公没让一个妃嫔进去呢,」小翠将鸳鸯绣纹大氅理好挂在衣架上:「说是陛下养病需要安静。」
情理之中,本来事务就多,哪还有时间让妃嫔在旁边一口一口喂汤或者闲聊啊。
「可陛下没在养病啊!」小桃反驳道:「我可听说陛下承清殿的灯一夜都亮着!」
我手一滞,他一心扑在政务上,倒是真不顾自己身体了。
但我立马把随之涌上来的一股情感压下去,总有人会照顾好他的。
我合上诗文,一时也有些乏,正打算去休息时听院内有声响,小桃忙跑出去:「见过阿福公公。」
我一愣,只听见阿福一声「慕昭仪入寝了吗」后便看见阿福公公有些憔悴的面庞。
「慕昭仪,」阿福公公言辞恳切:「可否请慕昭仪去承清殿一趟?」
我凝眉:「怎么了?」
「陛下本就伤寒着凉,」阿福公公言语焦急:「还日夜扑在政务上,连三餐都无暇顾及!」
「奴才知道陛下是心系百姓,可,可再这样下去!」阿福公公:「还请慕昭仪帮忙劝一劝吧!」
我眉头不觉拧得更深,从衣架上取下大氅:「走吧。」
阿福公公一脸喜悦:「谢慕昭仪!」
到承清殿院外时阿福公公悄悄递给了我一个三层食盒,他竟然连晚膳都还没吃。
才走上阶梯就听见房内止不住地咳嗽声,我加快脚步进去只见宋珩只着里衣,肩上随意披着一件藏青色大氅,他垂眸坐在长桌前,桌上是一摞一摞堆高的的纸页。
「陛下……」阿福公公小声上前。
「说了都不见,下去。」宋珩并未抬头,手上的毛笔还在书写。
「是慕昭仪。」阿福公公继续说道,我提着木盒怔怔望着面前这个男子,那日他还没有这般憔悴。
他提笔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流畅地写起来,头并未抬起:「你也来劝朕休息?」
阿福公公正要出声,我连忙上前一步:「不是。」
「陛下既在其位,必谋其政。」我语调坚定:「陛下处理政务乃职责所在。」阿福公公诧异地看了我一眼。
宋珩也抬头看了我一眼:「那你来做什么?」
随即向阿福说了句:「你先退下吧。」阿福满脸担忧却只好缓步退了出去。
我把木盒放在一旁的圆木桌上,轻松道:「妾身也是任其职,要尽其责啊!」
他张口欲言,却咳嗽起来。
我皱了皱眉,但语调依旧随意:「妾身既是后宫妃嫔,听闻陛下未用膳,那妾身总不能不闻不问吧,必须要来给陛下送次饭啊!」
边说我边把里面的托盘一个个取出来,他声音有些哑:「你吃了吗?」
诶哟,今日我没胃口还真没吃。
但就这短短一秒的迟疑就被他给抓到了,他取下另一本文书:「你先坐那吃吧,朕待会来。」
我刚想说那样就凉了啊!但抬眼就见他已经在垂首批阅的样子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好歹他答应了会来吃,这已经是一个进步了。
我看着面前清淡的饮食,想着这些他都能吃,但那个糕点偏甜他咳嗽应当少吃,便夹起了那个糕点咬了几口,其它的菜便又摆回了保温的食盒里。
说实话,我真没什么胃口,但秉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我还是小声地慢慢咀嚼,只想着打发点时间。
只见他合上一本文书,又取另一本,如此反复。
可没料想他拿起一本新文书时突然朝我看来,竟一时四目相对。
他有些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个很浅的笑容,随即他张开文书:「你知道朕为什么白日里要亲自去练武场,夜间又要亲自看考生文章吗?」
我也很想知道啊!这种事按理说有负责官员的啊!
眼见他垂着眸,手轻轻划过纸页,淡淡的龙涎香气萦绕不散:「因为朕不想让会写平戎策的人却只能埋首于种树书,也不想见擅舞长缨枪的人却只能肩扛破木锄。」
「朕不想因为朕的随手一翻——」他语气平淡,在我听来却有千钧之力:「多少人的命运就会如此了了揭过。」
-4.20破2k,谢谢你们qwq
【73】
我怔怔望着他,金兽里还有轻烟袅袅升起,四下极静,一呼一吸皆可闻。
是啊,权力越是耀眼夺目,其背后的责任不越是如磐重、如山高?
与其说他是身处高位,俯瞰众人;毋宁说他是受命于天,肩负苍生。
我一时无话。
他似是察觉到了我的注视,抬眼看我:「怎么了?」
「宋华国有陛下乃举国之福。」我不回避他的目光,坚定地望着他。
他呵笑了一声:「怎么开始学起旁人讲话来了?」
「字字真心,发自肺腑。」
他愣了下,随即漫不经心笑道:「不过在其位,谋其政罢了。」
我不再说话,他继续埋首于成堆的公文中,时不时咳嗽几声,但笔未停过。
「书架那侧有书,」他突然开口:「只是……不如话本有趣。」
「谢陛下。」我轻声移到书架一旁,挑了一本方便拿取的,好不搅乱书的摆放顺序。
坐回桌子旁一翻,只见一页页上全是字:倒不是书的原文,而是原文旁侧整齐的批阅笔记,笔法苍劲,但又收敛锋芒。
我自是轻声一叹,自愧弗如。只道高高在上,风光无限,却忘了其后真真是日复又一日的积淀沉潜。
不一会儿听到笔杆撞击白瓷的声音,他从容起身:「吃饭。」
比我想象中的快,我连忙把书放好,将托盘从食盒里一个个端出来,所幸还有些温度,正想着要不还是知会阿福公公换食盒来,他已经坐下拿起了筷子。
正要去夹菜时他顿住了,我突然想到以前看的一些古装剧里皇帝吃饭前是要试毒的是吗,一时也蒙了,这下也不知要不要提筷先去夹菜。
他转头望着我:「你刚刚是不是没吃什么,这些菜还那么齐整。」
没料到居然是这个问题,我讷讷地答:「吃了些糕点……就挺饱了。」
「叫朕吃饭自己却不吃,」他放下筷子:「慕昭仪这责可没尽好啊。」
未等我答话,他将另一双筷子递了过来:「尝尝看。」
「谢陛下……」我只好将筷子接过,夹了面前的几口菜——明明都是御膳房,怎么他的菜这么好吃呜呜呜。
他双臂叠着放在桌前看我:「都尝尝。」
我看着他愣了一会,所以——他还是在委婉叫我试毒是吗……
想到这我反而放松起来,每晚菜都夹了些,真是越吃越好吃,但尝完最后一道菜还是及时止住了嘴,向他道:「陛下放心,我现在身体无恙,这些菜应当都是无毒的。」
他一愣,旋即笑了:「朕叫你吃菜,不是叫你试毒。」
「吃饱了吗?」
我点点头。
他才起筷夹起一些菜到瓷碗里:「朕虽是风寒,当不会传染,但共餐还是注意些,所以才叫你先吃。」
他吃饭速度很快,但是声音极小,举止仍不失风度,到底是皇家子弟。
「此次若不是宋瑜去东林镇压叛乱,送来密函,朕还不会知道他们在地方考试上动手脚,」他放下木筷:「倒真是处心积虑培养势力。」
听到政事我不敢妄言,只是怔怔听着。
「这些事上宋瑜比我机警,」他朝我轻轻一笑,随即转了话头:「御使大人寿辰要到了吧,你若有意,可回去看看你阿爹。」
我正想着该如何出宫,没想到却有这么个机会,一时惊喜无言。
他咳嗽了几声:「看你开心的,记得当日回来。朕最近事务多,后宫当去得少了。」
我连忙起身谢礼:「多谢陛下。」
「只有我们二人,不必多礼。」他似有些不悦,但又隐在了深深咳嗽中。
我不禁皱眉,这风寒怎么这么严重!
「你怎么眉蹙得这样深?」他声音低哑却还带笑:「是在担忧朕的病吗?」
我抿了抿唇点点头:「陛下心系社稷,也当保重龙体。」
「又是‘陛下’,又是‘龙体’……」他一手撑着耳侧,微微歪头看着我。
我无言,他抬头看了眼窗外:「天色已晚,你先回沉霜阁吧,想你现在也不会留在承清殿…」
声音越来越低,我抬头看着他:「那陛下早些休息,记得——按时吃饭服药。」
他似有些无奈:「朕知道了。「
我先将书放回原处,回到桌前打算把桌上托盘收拾一下,他抬手止住了我:「阿福。」
阿福闻声进来,看见桌上已经被吃的差不多的菜面露喜色,毫不遮掩:「陛下叫奴才何事?」
「叫人送慕昭仪回去。」
「是,」阿福转头来到我身前,眼里满是感激与喜悦:「慕昭仪请。」
我紧了紧大氅的系带跟上去,突然身后传来宋珩的声音:「等一下。」
我和阿福同时止步,阿福忙转头:「陛下还有何吩咐?」
「去把我那件白鹤大氅取来。」
「是,」阿福转到里间齐齐整整地捧出一件浅白色大氅递到宋珩面前,宋珩接过后起身到走到我面前:「换换这件。」
我一时愣住,但还是解了身上的紫粉色鸳鸯大氅,说实话,我确实觉得这件紫粉色大氅太过艳丽,但想着就是用来裹身取暖,便就不太在意了。
他双臂绕过我的上方,一下就将暖和的大氅披在了我的身侧,正要准备帮我系上系带时我下意识退了一步:「妾身自己来就好。」
他一愣,便松了手:「也是,朕风寒,还是不要离你太近。」
「妾身并非此意。」我连忙解释。
「朕现在只想听这个解释。」他语调平静,却叫人不敢再反驳。
旋即他看着我手上的鸳鸯大氅:「你知道朕为什么让你换下这件大氅来吗?」
莫不是他也觉得太艳丽不好看?
「也罢,以后再说,」他笑着望我:「以后就穿朕给你的这件就好。」
我点点头:「谢陛下赏赐。」
他咳嗽了几声,我忙抬眼去看他,只见他已退后了几步:「好了,回去吧,早些休息。」
他身上藏青色的大氅因为他的起身更显庄重威仪,两只丹顶仙鹤展翅翱翔的纹样绣在其上,栩栩如生。
阿福恭敬地走到我身边:「慕昭仪请。」
我点头跟上,到沉香阁门口时,阿福公公向我行礼:「今日谢谢慕昭仪了。」
我微微笑道:「我作为后宫妃嫔,这些本就是本分。」
阿福公公不再多言,向我告辞离去。小翠小桃探着脑袋从门里出来,小桃笑脸盈盈:「小主你在承清殿待了好久噢~」
我懒得理他们:「我困了,要睡觉了。「
「嘻嘻好的,」她俩迅速跟在我身后:「婢子伺候小主!」
-4.21
【74】
进屋里燃灯后小桃突然惊叫一声:「小主,你这身大氅——也太好看了吧!」
我和小翠皆是一愣,随即小翠定睛一看:「是啊!这两只鹤绣的好生精致!」
我立马低头去看身上的大氅,只见白灰色的大氅上绣着两只丹顶鹤徜徉于苇草间的模样,丹顶鲜红明目,细金丝勾边收尾,在灯下还闪动着纯粹的光泽。
「是陛下赏赐给小主的吗?」小桃忙接过我手中的鸳鸯大氅:「这样一看,小主手中这件大氅是被比下去了呢!」
我低低「嗯」了一声,默默把大氅解下递给小翠:「两件大氅都好好收起来,我以后披裘衣,大氅就先不穿了。」
她们两人皆是一愣,小翠犹豫地接过大氅:「小主,你这是——」
我笑笑:「这么好的东西,我自然要供起来!你们想什么呢,以后有重要仪式我再穿嘛!」
她们这才舒了一口气:「也对也对,还是小主考虑周全!毕竟陛下赏赐这么一件宝贝,可得要用在关键地方!」
我摆摆手:「好啦好啦,我睡了,你们也早点睡吧。」
灯一黑,门一关,我却霎时睁开了眼,双手胡乱揉着自己的头发,突然想起那时胃绞痛我也曾这样揪着自己的头发。
那时宋珩把我揽在怀里,我还把他的肩磕伤了——
可是,那时,我还没有与他有什么交集。
就因为我是后宫嫔妃,我的父亲是他的得力干将,所以他会那样安抚我。
那后宫有这般多的大家闺秀,他的朝堂上又有那般多的良将忠臣,不论他是否真心,他的温声细语,到底不会只属于一个人。
阿爹那夜的话突然在脑中冒了出来:他既然是一个好皇帝,那他又如何再去成为一个好夫君。
当时听罢深以为然,但不以为意;现在这句话却在脑中挥之不去,百转千回。
我仰躺着闭上了眼,双手紧紧握着盖在身上的这床棉被——
他最近不来后宫,这床湖蓝枫纹棉被明天也让小翠先好好收起来吧。
天越发冷了,得了宋珩准许明日就可以出宫去给阿爹庆生,小桃小翠想到能回慕府和以前姐妹再叙都很兴奋,而我小心清点着橱柜里藏着的存单,就等明天去见钱坊老板。
上午我就乘着马车出了宫,慕安国还在上朝,我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拉着慕沉风陪我去挑给阿爹的礼物,再去钱坊老板那刷次脸,最后还要好好买点东西犒劳下慕沉风!
一到慕府,庄氏喜笑颜开地迎了出来,嘴里却满是担忧:「看看,怎么又瘦了!才几个月呢!」
我摇摇头:「哪有啊,阿娘我以前在你眼里到底有多胖啊!」
她乐呵呵地拉着我往里走:「你以前就是个圆球呢,摸起来肉乎乎的!」
我的天,那得是四五岁的小鬼吧。
「近来朝中事情多,你阿爹可能会回来晚些,他说如果你饿了就先吃,别管他。」阿娘絮絮叨叨和我说着。
「那怎么行,我阿爹过寿辰我还先吃!那不得被吊着打!」我下意识就回到。
阿娘轻皱着眉,捏了下我的鼻子:「怎么一个女孩子家这样说话,你可还是后宫妃子,在外人面前可不能这么说了!「
我忙打着哈哈:「说快嘴啦嘻嘻,绝对不会在外人面前说的!」
慕沉风从外面匆匆赶来,他的职位应该挺闲的啊,怎么现下感觉他夜挺忙的。
「妹妹!」他还没进门就唤着我:「来,让哥哥看看有没有长胖!」
怎么一家人都这么关注我的胖瘦,莫名有种被当成肉用猪的感觉……
我随着原主的刁蛮性子向他吐了吐舌,他也不恼,坐在我身旁先大口灌了口茶。
「怎么又满头大汗的,」庄氏边说边拿起手帕给他擦汗:「你整天都跑哪去了,不好好在家待着,人也看不到!」
「嘿嘿嘿嘿……」慕沉风打哈哈的本事也就和我半斤八两,忙转了话题:「妹妹,你又瘦了啊!」
「就是就是!」庄氏立马被带跑:「这丫头刚还顶嘴说没有!看见没,你哥也这么说!」
我对这个坑队友的哥哥没有丝毫同情心,哼哼两声笑道:「是是是,我瘦了,等会一定多吃点!哥哥你一整天在外面也要多吃点!欸,对了,哥你一整天到底去哪儿逛了啊!」
话题眼见被绕了回来,突然一个丫鬟跑来说冯夫人来送礼了,庄氏只好先去前厅接待,慕沉风就这样躲过了一劫。
「妹妹你厉害!」慕沉风向我拱手施礼,我大方摆摆手:「承让承让!」
旋即谄媚地看向慕沉风:」哥,咱们去逛街吧。你挑礼物有眼光,妹妹还得靠你嘞!」
「走走走!」他声音听着无奈,脸上却笑开了花,说完就往外走。
我屁颠屁颠跟上去,得了便宜自然要卖乖:「哥哥,你真好,等会你再给自己挑东西,妹妹付账!」
「我做哥哥还要你给我付账,那我慕沉风面子往哪里搁啊!」他摆摆手,旋即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你到底为什么还要到钱坊里存钱啊?」
「难道是宫中钱还不够用,还是下人怠慢了你?」他皱了皱眉:「快和哥哥说,缺钱哥哥给你!」
我心下只觉一暖:「没有啦,就是钱这种东西不嫌多嘛!我钱留在宫里也花不出,不如放在钱坊里钱生钱,嘿嘿嘿嘿……」
「诶哟,我这妹妹真有头脑,不愧是我们慕家的女儿!」他伸出食指戳了下我额头:「那你为什么不让哥哥亲自帮你存,还要下人去?还怕哥哥做不好嘛!」
「当然不是!」我连忙否认:「哥哥毕竟有名,京城里认识你的人太多,你帮我去存钱要是被人盯上了怎么办,我还想赚钱,不想丢钱呢!」
存钱这种事,本就越隐蔽越好,以免节外生枝。
「妹妹说起好话来是谁也哄得住!「他点头赞我。
我摸摸鼻子,无视他这句:「所以哥哥一定要给我保密啊!」
「放心,爹娘我都没说呢!」他和我一前一后就出了慕府,小桃小翠和府里姐妹聊天聊得热络,我也懒得打扰她们。
在宫里我就换上了较为朴素的小袄,此番看着就是个寻常小姐,加上我入宫早,京城里倒也没什么认识我,自由地走在大街上当真随性舒坦。
【75】
慕沉风不方便露面,远远在街道另一侧等我。
我揣着存单进了钱记钱坊,钱坊进进出出的人挺多,排着队到一个个小厮前登记存账取帐。
轮到我时我便把存单给小厮,询问有关「刷脸」的具体操作,他看了看我存钱的额度,说了一声「请随我来」后把我领到了后房。
后房静谧得多,一个身形偏胖的黄衣男子正在翻着账目,小厮向他耳语了几句后,黄衣男子抬眼看我笑眯眯地看我:「贵客,稍等。」
我点了点头,不久就来了个绿衣的年轻男子拿着炭和纸走到我面前「唰唰唰」似在画画,三下五下就把纸张交给了那个黄衣老板。
黄衣老板将画对着我比照了下:「不错。」随即把画给我看——这就是传说中的速写吗!厉害啊!
「确认下条目,姑娘名称?」
「沐霜。」
「每月一存,都是派下人来?」
「是。」
「预计取钱时间。」
「暂定后年三月初二。」
我记得,书里写「叛乱之日的三天后,三月初五,是宋珩与公主大婚的日子,十里红妆,举国同庆。」
「好嘞!姑娘放心!」老板双手娴熟地将一张张纸叠在一起,盖上印章,而后放进了一个柜子里锁好:「他日姑娘取钱便可不带存单了,直接来找我钱某人,我会记得姑娘的。」
我还有些不放心,老板心思敏捷察觉到了我的脸色立马笑道:「钱记钱坊百年传承,靠的就是‘稳’字。「
「存单我们每月照发;刚刚给你画像的是我长子,我若是这两年去了,他还会记得你;另外,若是你那日没来取,我们也会为你保留两年期限,但要扣除逾期费。」
早听慕沉风说过钱记钱坊名声在外,信誉极佳,乃京城第一大钱坊。我便点头不再多言:「劳烦。「
「姑娘言重了,互惠双赢。」钱老板朝我大方一笑:「来财,送客。」
出了热闹的钱坊,街道熙熙攘攘,远远就见慕沉风立在那一动不动。
我一时来了兴致,想从后面吓吓他,便绕了一段混在人群中到他身后。
走近才发现他正出神地抬头看向一处,我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一座木质的大阁楼上缠着一条条五颜六色的丝带,正迎风招摇;而大门口是花枝招展、搔首弄姿的几个姑娘们正招揽着过客。
京城还是开放啊……
等等,慕沉风盯着那里这么出神干什么?
我正要拍他的手僵在原地,虽然——也能理解吧……但是,莫名觉得此情此景有点尴尬啊……
他先察觉到了我,立马回过神来,一手握拳放在唇边干咳了几声:「妹,妹妹,办完事了啊……」
「嗯,啊……」我也尴尬地撇过眼,僵硬地转话题:「那老板人还蛮和善的哈。」
「是啊……」他抬脚有些匆忙地往前走:「不是还要给爹挑礼物吗,走吧。」
我抬脚跟上去,大街上嘈杂一片,我和慕沉风之间突然极度安静。这种情景我实在不知道恰当的分寸,张口又连忙闭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已经回了神,大步领我到了文趣坊:「阿爹那只狼毫毛好像都要掉光了,正好买一只新的给他吧。」
我也干脆不去想,自然地应了声开始跟着他挑选狼毫,他在置买东西这方面真得颇有见地,无论是最初给我买的长弓,还是送给德妃的画,抑或是这次挑选狼毫,几番下来把小厮都说得瞠目结舌,大赞行家。
我突然在想慕沉风若是不从政,去经商应该很有一番作为吧。
慕安国不兴大阵仗,生日并无邀约旁人,我们一家四口围坐在圆桌前就像是一次寻常的家宴。
慕安国脸上的喜悦完全藏不住,但刚要喝酒时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诶呀,下午我要把地方乡试包庇那桩事处理完,中午就先不喝了,咱们四个晚上再好好聚!」
「陛下不是特许了你一天假吗,老爷你就休息会吧!」庄氏边给慕安国夹菜边温声劝道。
「小晴,你是明白我的。」慕安国伸手握了握庄氏的手腕,我和慕沉风对视一眼,只觉被塞了满满一嘴狗粮。
「孩子们还在呢!」庄氏忙抽开手,头稍稍偏转过去。慕安国不似寻常威严居然还笑着望了望我和慕沉风:「你俩看见什么了?」
我:【乖巧摇头】
慕安国:【满意点头】
慕沉风:看见你紧紧握了下阿娘的右手,嘿嘿嘿嘿……
慕安国:你个小兔崽子!
庄氏:【轻推了下慕安国】看见没,都怪你!
我默默地把盘里最后一块卤牛肉吃掉,看着慕安国一边气呼呼地瞪着笑嘻嘻的慕沉风,一边转头温声安抚故意嘟囔着嘴的庄氏。
真是好幸福啊。
下午慕安国处理公务,慕沉风有事外出,庄氏来找我话家常时,突然被隔壁孙氏叫去凑桌打牌。
我看唠嗑也唠了那么久,那边也确实急缺人,便推波助澜说:「阿娘,我正好也想去马场骑骑马啦,您去打牌吧。」
她想了想便同意了:「一定要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我乖巧地点点头,立马翻出那套黑衣男装三下两下就把自己捯饬好了,不只要去骑马,我还要亲自去走下画好的逃跑路线!
一个人自自在在就出了慕府,去到冬北门时特意在旁边的茶摊观察,店小二问我喝些什么,我下意识就道:「蒙顶甘露。」
眼睛小心地观察着冬北门的士兵,看看是不是真如段骁所言多是酒囊饭袋。
「诶哟,客官……」小二面露难色:「咱这小本生意,哪有‘蒙顶甘露’啊……」
我才反应过来蒙顶甘露乃皇家御贡茶,一时也觉得自己真是不过脑子说话,忙道:「你们这卖的最好的茶来就行。」
「好嘞!」小二退去,只见冬北门正在士兵换岗,看起来很有纪律啊!
可过一会那个新换上来的士兵就和另一个士兵开始挤眉弄眼,两个人居然就直接溜了,留下另一个年轻小兵在那不动如山。
我不禁摇摇头,所幸冬北门所对是一片荒原,外敌威胁当不会有,不然肯定要先去提醒宋珩一下了。毕竟一人逃跑事小,我现在既然是宋华国子民,有关京城百姓安全,便不能置之不理。
【76】
茶很淡,如在喝水,我便干脆当水喝来解渴,留下银子后我干脆在冬北门这侧逛逛。
这一处比较偏僻,不似城中大街那般热闹嘈杂,多是些小摊位小摊点零落摆在四周。
我随便逛着突然见街角处热热闹闹,围了一大群小孩。
仔细一瞧,发现被小孩围在正中间的正是一袭红衣衫的段骁,他一手撑着葫芦棒,另一手正拿着一根根糖葫芦送给伸出手的小孩们,满脸笑意。
小孩们软糯的声音一声声响起:
「谢谢哥哥!」
「哥哥你真好!」
「糖葫芦好甜啊!」
……
段骁低着头看着一群小孩们笑得更开心了:「还有没有人没拿到?」
说着扫视了一圈,半途中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朝我这一抬眼,霎时四目相对,我便坦然地向他走过去打了个招呼:「巧啊。」
他见我旋即笑开:「是挺巧。」随后朝着小孩说:「快去叫这个哥哥,他会给你们买海棠酥!」
小孩或咬着糖葫芦或刚咽下一颗,扑闪扑闪的眼睛唰唰都抬起看向我,我忙摸了摸自己的钱袋:还好,钱应该带够了!
几个大胆的小孩摇着糖葫芦就向我跑了几步,脸上肉嘟嘟的,笑起来像一朵朵花儿:「哥哥好!哥哥好!」
甜甜的声音像让人掉进了蜜罐里,我不太熟练地一一答应着:别说海棠酥了,要星星我也给你们去摘啊!
越来越多小孩跑过来,不多久我就成了被围在中心的人,段骁圈着还有几根糖葫芦的葫芦棒立在一旁,满脸笑意望着我。
我突然注意到了他身侧还有一个拿着糖葫芦一动不动的小男孩,他眼睛圆溜溜的,只是抿着唇远远望着我。
段骁也察觉到了,转头摸了摸他的脑袋:「怎么了,不喜欢吃海棠酥吗?」
「不是,」小男孩声音坚定:「我觉得他不是哥哥,他看起来像姐姐,所以我叫不出口。」
小孩厉害啊!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段骁呵笑了一声,旋即把糖葫芦棒架在一旁的墙面上,身子蹲了下去,双臂随意地搁在膝上,双眼与小男孩双眼平视,压低声音说道:「嘘——哥哥第一次也直接戳穿了她,说不定还她还记恨着哥哥呢!」
乱讲才不是我没有。
「所以配合下她,」段骁语气温柔:「去吃海棠酥吧!」
小男孩嘟了嘟嘴,而后坚定摇了摇头:「不行,哥哥你上次跟我说,说话行事要坦荡,她既然是姐姐,我就不会叫他哥哥。「
我哭笑不得,怎么有种被小孩说女扮男装不坦荡的感觉,想张口说叫姐姐也可以啊,不叫都行,段骁突然开了口,语气温和而认真。
「是的,说话行事要坦荡,」他点头:「但是她这样穿并不是为了去做什么坏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穿着喜好,我们不能以此就去说一个人坦荡不坦荡,明白吗?」
小男孩若有所思地仰着脑袋,而后轻轻点了点头:「好像明白了。」
段骁笑了笑去摸了摸他的脑袋:「至于说话,这里是哥哥不对,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哥哥不应该干涉你。」
「但是,你能不能吃到海棠酥,哥哥就不能保证啦。」旋即他笑着补充了一句。
小男孩听到道歉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而后他「刺溜「一下跑了过来,眼珠子转了转,旋即朝我大声喊了一句:「好人——你会请我吃海棠酥吗?」
我一愣,旋即「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所以我是被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发了张「好人卡」?
但感觉似乎还不错,我忙道:「请请请!」
想到大街上车马多,我便让小孩们待在那和段骁一起,我自己去周记糕点铺排队买海棠酥,约莫估约了下人数,就干脆报了20盒,老板贴心地用稻草绳给我捆了两堆让我提过去。
再回到那时间已经比较长了,夕阳西下天边一片橘红,大冬天我额上还出了些汗:只见小孩们在街角欢脱地玩着现代也有的「老鹰抓小鸡「的游戏,居然有种时空错位的错觉。
段骁斜靠在墙上,影子被拉得老长,察觉到我的脚步声便朝小孩一喊:「海棠酥来咯。」
一个个牵着衣角的小孩瞬间散坐一团朝我奔来,我一盒盒递给他们,他们仰着头双手接过向我道谢:「谢谢哥哥!谢谢哥哥!」
直到最后一声「谢谢好人!」,我情不自禁摸了摸他的脑袋,他似乎有些羞涩地撇过头去,然后撒腿就跑向一边。
不一会街坊出来叫孩子们回家吃饭,见到他们手上的海棠酥问是哪里来的,小孩都开心地看看段骁,看看我,街坊们看着段骁:「段公子,又是你啊,真是谢谢了!」
旋即又真诚地转向我:「也多谢这位公子了!」,而后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下次还是别这么惯着这些孩子了,太破费了。」
段骁有礼地报以一笑:「和他们在一起我很开心,他们也送了我很多东西。」
「这海棠酥倒不是我买的,是这位公子的。」而后他朝我看了一眼。
街坊们便又向我开始道谢,我有些手足无措地应着;孩子们欢脱地向我们道别,段骁熟练地和他们开着玩笑说着:「要一定记得哥哥啊,别转头就把我忘了!」小孩便咯咯笑起来答应。
天边橘红瑰丽,眼见小孩都一个个回了屋子,段骁突然从墙一侧向我走了几步,一双桃花眼又轻轻上挑起来,却一言不发。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干嘛?」
「哥哥,我的海棠酥呢。」眼角带笑,声音带笑,满面都是笑意。
瞬间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整个人如遭雷击。
「起开起开,」我忙把手里剩下的三盒海棠酥一把塞了过去:「你的你的都是你的,拿去,不谢,我大发善心,再见。」
说完立马转身就走:「别再这样叫我!」
他轻笑了一声全接过了:「去哪?」
「我爹生日,回慕府!」
「驿馆和慕府顺路,走吧。」他自然地走到一旁,突然正经道:「那个男孩是那家人的弟弟。」
我惊讶地转头看他,是那个被罚去慎刑司丫鬟的弟弟?
他向我点点头表示肯定:「小鱼会长成大鱼的。」
我也点点头:「还是会保护小鱼的大鱼。」
旋即我突然来了兴致:「看你那么随性潇洒,也会在乎别人记不记得你啊!」
「是啊,」他坦然地点点头:「倒不是说要被大多数人记住。」
「能被温暖纯良的人记住,是我以为的人间幸事。」
-4.28
【77】
天还未大暗,但一弯月牙已经挂在靛青色的天幕上。
行至分叉路,段骁脚步停了下来:「我是契夏国王子,直接去慕府可能会为令尊带来无端闲话,就只能在此与你分开了。」
说罢他叹了口气::「难得的好机会啊!」
刚想夸他思虑周全的话就被我给咽了下去,也随意道:「你这样说怎么不想想会为我带来无端闲话,我还是陛下的妃子呢……」
因天色我们都看不大清彼此的表情,街道上依旧熙熙攘攘,他顿了一下,声音有点低:「……你在乎吗?」
我心下一诧,是啊,我在乎吗?
我一直在规划逃跑,我一直以为自己从未将宋珩妃子的身份安在自己身上,但若真是如此,我又为什么脱口而出说了这句话。
两人之间因为四周的嘈杂更显寂静,昏暗间听见段骁的轻笑声:「沉霜,你在别人的事上那么通透明白……」
他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但我已经知道接下来对应的那句话了。
「回去吧,等会御史大人会着急的。」他用一盒海棠酥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点点头:「嗯…再见。」
「再见。」他漫不经心,一如往常。
我转过头向右走去,路过吆喝的小贩,拉驴的农夫还有追逐打闹的小孩……街上华灯初上,我就这样被俗世的烟火气包裹,向慕府走去。
进家门时我先偷偷溜回房换回了女装,跑到前厅时大圆桌上已经摆满了色香味俱佳的菜肴,光泽诱人,香味四溢。庄氏见我进门忙唤我:「来来来,就等你啦!」
慕沉风本来翘着二郎腿悠闲地晃荡,见我来忙放下腿向桌前一座:「妹妹来咯,开饭开饭!」
「回来了。」慕安国并无怒意,炯炯有神的眼里是长辈的和蔼。
刚开始四人边挥动着木筷边嘟囔着嘴话家常,到后来慕安国到兴头上说机会难得,四个人好好喝一喝,慕沉风在一旁忙附和,庄氏便起身要去拿酒,还拉上我一起出了房门。
我正思量着这不是叫丫鬟拿就好了嘛,到厨房时庄氏突然小声对我说:「霜儿,你爹近来总会头痛,我本是不想他喝酒的,但他今天正在兴头上,我们等会就多和他讲话,少让他喝酒,成吗?」
我忙点头,随即问道:「头痛怎么回事?看了大夫吗?」
「你爹这人你还不知道,犟得很,」庄氏边无奈地摇摇头边往酒里掺了些水:「他痛一会又不痛了,我每次给他叫大夫他又摆摆手让人家走。」
回到前厅时慕沉风看到我们只拿了一壶酒忙站起身来:「爹爹难得生辰,我们四个人一壶酒怎么够啊,我再去抱一坛!」
「是啊,这回风儿没说错。」庄氏刚想开口制止就被慕安国先开口打住了。
庄氏只好将自己手里掺了水的酒先给慕安国倒上,我因酒量不好也赶紧接了一杯,慕沉风回来后四人便开始边喝喝酒边闲聊。
怎么掺了水还这么辣啊……
我抿了一口就又开始重新吃菜,慕沉风用碗盛酒,痛饮一碗后有些迷惑地望着我:「妹妹,平常你不是最喜欢喝这种酒吗?」
是吗……
这下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我,我立马放下筷子:「这不是再吃点菜垫垫肚子嘛!」边笑着边又喝了一口。
慕安国转眼也喝下了一杯,慕沉风就要给他再满上,庄氏忙上前拦着:「我这壶酒还有,我来倒。」
慕沉风就又把手缩了回去,可几杯下来小酒壶就倒了个干净,庄氏要去拿酒时慕安国忙按住她:「沉风这不是还有一坛吗,再拿一壶可又喝不完了。」
庄氏只好作罢,眼见着慕沉风给我们到上酒,我喝了一杯还没事,慕沉风慕安国脸色已经微红,等到慕沉风又几碗下肚后吐字都不清了。
可偏偏这时他突然坐直了身子:「阿爹,阿娘,妹妹……」
「嗯?」我们望着他,他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一般长吁了一口气:「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庄氏和我喝酒都不多:「什么事?」
「我慕沉风想——」话还没说完就听「砰——」一声,他侧着脑袋就晕睡在了桌子上,小酒杯都被震得倒了下去。
慕安国微红着脸摇头:「多大人了,还是这么不沉稳。」
庄氏向一旁的仆从道:「先送少爷回房休息吧,再多煮些醒酒汤。」
仆从上前想搀扶起慕沉风,慕沉风却像吸盘似的粘在桌面上一动不动。
庄氏上前拍了拍慕沉风:「风儿,风儿?」
慕沉风嗯嗯啊啊应了几声,庄氏温柔道:「我让仆人们先送你回房歇息。」
慕沉风又没了声,仆从再次上前时慕沉风的手却拉住了庄氏的袖口,像小孩似的喃喃:「阿娘,阿娘……」
庄氏温声哄着,干脆向我和慕安国说:「我先陪他回房,这孩子,从小醉了就这样。」
慕安国撇撇嘴:「早点过来。」
庄氏朝我眨了下眼,又看了眼酒坛,我明白她的意思,朝她点点头,表示我会看好阿爹的。她才放心地一起和仆从把慕沉风送出去。
可她前脚没出门,慕安国半醉半醒地就拿起酒坛子要直接往嘴里灌,浑然没半点当朝威严的御史大人的样子。
我忙站起身拖住酒坛:「阿爹,你干嘛啊?」
他瞅了我一眼:「喝酒啊。」
「你这样喝,霜儿就没酒喝了!」我急道。
他想了想:「唔,也是。」便把酒坛从面前移开,也如慕沉风一样往大红釉碗里哗啦啦倒酒。
我看他倒一半忙抽了个碗蹭过去:「阿爹,霜儿也要!」只想着赶紧把这坛酒耗没就完事了。
他自然地给我倒酒:「霜儿,你告诉阿爹,你喜不喜欢皇帝?」
我收碗的手一愣,瞧见慕安国醉醺醺的样子便松了口气:「霜儿两年前执意进宫,阿爹就应该明白女儿的心思了。」
他「唔」了一声,端起酒就和我的碗「当——」一声碰了一下:「来,咱父女俩也好久没喝酒了。」
我本只想抿一口,但一来二人坐的近,不喝酒容易起疑或使节外生枝;二来我若不喝,等会慕安国要倒酒我便不能半路拦截了。便只好眼一闭「咕噜咕噜」喝了下去。
「你上次被山匪劫,他居然要调羽林军去找你……」慕安国一口喝完,又要倒酒:「让爹爹都措手不及……」
我先把碗递上去抢酒,心下却一愣,这倒是我不知道的。
「咕噜咕噜」又是一碗,我只感觉脸发烫,头发晕,却还要撑着桌子继续看着慕安国。
「我辅佐两朝,自陛下上位便在其旁,他信任我,我自是鞠躬尽瘁,」慕安国粗糙的大手摸着光滑的酒坛:「见他满心都是天下苍生,我为生民乐,可又……」
我已经晕晕乎乎,就听着「宋珩满心天下苍生」这些话,他还要倒酒,我破罐子破摔直接把碗推了出去:「阿爹,我的。」
他无奈地给我倒了半碗,再晃一晃:「欸,怎么就没有了……」
我心中终于欢快了些,把碗拖回来:「那就聊天!」
慕安国看着我叹了口气:「喝酒也是,进宫也是,霜儿你总是那么倔……」
「慕家人都倔!」我现在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话早就不过脑。
【78】
「霜儿,那些儿女情长可以发生在大街小巷,江湖之远……」慕安国手攥成拳头轻捶着木桌
,一个中年男人声音居然有些呜咽:「可,可难在三宫六院、庙堂之高啊……」
我不知是因为听见了呜咽声还是被桌子的颤动影响到,竟然清醒了些:「阿爹,你——」
话还没说完,突然喉头一热「哗啦——」就吐了一地。
侍女忙上前扶我,拿绢帕给我擦拭,我迷糊着说:「送我,去,去溷藩……」
承清殿内,泛着金光的瑞兽吐着焚香,轻烟袅袅,寂静无声。
宋珩合上一本奏章放在一侧,看了眼窗外,一片漆黑:「阿福,沉霜阁还是没人吗?」
「回陛下,是,」阿福小心上前:「兴许慕昭仪——」
「将近来上贡的那块红丝石砚装好,备车去慕府。」宋珩语调平静。
阿福抬眼见宋珩已经放下毛笔起身,便把话又都给咽了下去,连忙去安排事宜。
还在桌上低头想事的慕安国突然见守卫跑进来,说门外有人自称阿福公公,心下一惊:「快,迎客。」
慕安国脑子瞬间清醒了大半,赶忙小跑出去,就见宋珩一袭乌青色锦袍大步向院内走来,身后阿福公公也乔装似寻常仆从跟在其后,门外的马匹还在暗夜中拍打着长尾。
「参见陛下。」慕安国正要拜倒下去,便被宋珩两手扶住了:「今日是朕唐突,还请爱卿莫怪。」
说完他顺势立马扫了一眼慕安国身后的圆桌,酒杯倾倒,菜肴寥寥,但一个人也没有。
「来人,收拾桌子,备菜。」慕安国瞧见忙向身旁仆从吩咐道,宋珩又止住了:「爱卿误会了,朕已用过晚膳。想今日是爱卿寿辰,前些日子正好北丘进贡了一批上好砚台,朕以为作贺礼再好不过。」
「谢主隆恩!」慕安国额头上有些汗,寻常寿辰怎劳陛下亲自来送贺礼,正想着是何情况时,宋珩状似无意道:「慕昭仪今日也回慕府给爱卿庆生了吧……」
慕安国心下一愣,正要回答时,一旁回廊里小翠和小桃正抬着刚吐得稀里哗啦的我往这边走。
「见过陛下!」小翠和小桃显然一愣,但因为扶着我而无法施礼。
我脑袋像铅球一样重,就在空中慢慢画着圈,对外界种种实在不明白。
「免礼,」宋珩并未看她们,径直走向我:「这——?」
「慕昭仪饮了些酒,刚是去了溷藩。」慕安国忙迎上来,一脸担忧。
宋珩轻轻皱了皱眉,旋即朝慕安国道:「爱卿,天色已晚,朕便不打扰了,那方砚台希望爱卿喜欢。」
我只想着怎么小桃小翠就杵在原地不动了,就自己要抬脚出去,结果脑子一重就要向前栽。
只听身旁几声惊呼,原以为会摔个头开花的我居然被人稳稳拖住了,旋即双腿离地就被横身抱了起来。
迷迷糊糊好像坐进了一驾马车,但坐垫比我来时的软,有些陌生,但确实舒服。
我揉揉自己滚烫的脸,现在肚里差不多吐了个干净,但脑袋还晕乎乎的,只想躺着睡一觉。但怎么调整坐姿都觉得不舒服,想抬脚躺着时突然发现那端还坐了个人。
玉冠高立,眉目俊朗,双眼如漆难以洞穿,好看的是一袭乌黑色锦袍如量身定做,贵气逼人不见一丝褶皱尘灰。
这行头,比我那套女扮男装的黑衣服好看多了!
我朝他嘿嘿笑了笑,伸出一只食指戳了戳他的右肩:「欸,你这衣服卖不卖?」
对方身体僵了一下,我想可能是我冒犯了,忙礼貌道:「阁下不必慌张,我只是觉得阁下这身行头煞是好看,阁下尽管开个价。」
马车轻微晃动,面前人只是盯着我一言不发,如墨的双瞳窥不见心思。
我本就头晕,实在不想多耗,一时也不耐烦起来,干脆摸了摸自己的身子掏出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就推到他身前:「这些,应该够了吧!」
他伸手拾起钱袋,我便以为他是答应了,心下一乐:「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现在你便把这件衣服脱了给我吧!」
他本在端详钱袋,突然抬眼看我,我一愣,莫不是拿了钱不给东西?
我一下就急了:「你这人不会想拿钱不办事吧?」
这里面可是我好大一笔家当!
他依旧看着我,一言不发,让我以为他该不会是个哑巴。
我试探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你,听得见吗?」
马车里只闻他一声轻笑,我突然感觉到了满满的挑衅:「喂!拿钱办事,你听得见,那就赶快脱衣服啊!」
他并不睬我。
「你脱不脱?」
除了马车外车轮起伏滚动之声,没有声音,也没有动作回应我。
「真不脱?」我皱着眉头。
黑心商家,我要替天行道!
说罢我身子往前一挪,一把伸手抓住面前金丝波纹的衣领,「哗啦——」一声用力往下扯,另一只手就去拽他腰间的系带——
拿钱买卖,这件衣袍,我怎么也要拿到手!
他白色的里衣霎时露了出来,因为拖拽而不整,露出了些胸膛,系带已经被我一抽攥在了手里,乌青色的外袍便直接散了开来。
他明显一怔,想必是被我这样正义而大胆的顾客给唬住了。
我便不再好为难他,看着他胸前的锁骨便忙帮他把里衣整理好:「我也就是要买你的衣袍,你拿钱却不交货,我只好替天行道。」
手指碰到他有些冰冷的皮肉,我还是缩了手,小声嘟囔道:「你自己来吧,我就拿我的东西。」
说罢我把系带放一旁,两手自然地搭上他的肩,便要顺着他的手臂把外袍扒拉下来。
离得太近,他都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我知道他背靠马车壁无路可退,自然不怕他逃走,干脆速战速决。
眼见袍子就要脱离肩侧,他突然两手有力地握住了我的手腕,如墨的双眼直勾勾望着我,清冷的声音如夜间晚风:「沉霜,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后续完结篇可百度搜索【穿成虐文女配我人设崩了】,感谢喜欢!】
【彩蛋3】
小翠:呀,小主,你怎么掉了这么多头发!?
沉霜:唔……昨晚熬夜看话本吧……没事……
宋珩:【正好进来】没事?
沉霜:……
宋珩:你若是再这样熬夜看话本,那朕只好——
沉霜:【瑟瑟发抖】
宋珩:将那写书人打几十大板再让她封笔了。
久顾:……
久顾:呜呜呜呜呜你们别熬夜看话本了!权当救救孩子救救话本吧QAQ
(来自一个憨批但认真的作者)
【4.17】
亲身体验下滑好像真的比较累,那听小可爱的之后更新就放在我的专栏【经久一顾】里啦。
https://www. zhihu.com/column/c_1220 415004119306240
暂定每三章放一篇(。・ω・。)另外要平衡现实生活(这段时间真的昏天黑地码字,作息混乱了_(: 」∠)_加上4月事情逐渐增多),所以专栏更新只能暂定周更啦,偶尔爆更,谢谢大家的理解和陪伴!
最后祝大家生活愉快呀(*•̀ᴗ•́*)
-待更-
4.13一大筐的话!
今天突然多了好多小可爱…震惊!
大家平常心哇,我就是平常心地写~能被大家喜欢真的很开心
(//∇//)
如果不喜欢就不要告诉我了,玻璃心哈哈哈哈哈哈谢谢
这里一定要感谢下Sofia和迢迢山几重两个小可爱!!几乎从首发到现在,没她们的陪伴真不一定能写到这(๑•́ ₃ •̀๑)~感谢每个给我鼓励的人(比大心!)
因为自己说会戳上一次评论的小可爱…说到要做到,今天全戳了一遍(累趴)(所以更了一章就赶快出来了,怕等会回复不完ಥ_ಥ)以后我更了就直接在评论区说啦,谢谢大家理解~
关于专栏在打算呢~就是在考虑一篇里放几章,放了的话会在回答里通知大家哒!
关于男主剧情等等,哈哈哈哈这里我什么都不会说(还好你们打不到我),我对细节和伏笔有偏执,期待也欢迎大家挖(/ω\)虽然我依旧什么都不会说2333333
最后!真心谢谢大家喜欢!
【彩蛋1】
久顾:宋珩!好多人让你冲鸭!请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宋珩:【扫了一眼大家的评论】谢谢,另,我叫宋珩,heng二声
久顾:【笑趴下】好的。
【彩蛋2】
段骁:我有异议。
久顾:【双手递上糖葫芦,毕恭毕敬】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把「段骁」打成「顾骁」,您叫段骁段骁段骁段骁段骁!
段骁:【勉强接过】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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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大家的点赞喜欢收藏评论哇qwq也真的非常开心看到一些小可爱讨论剧情和人物哈哈哈哈~
还请大家如果喜欢想继续看就让我知道鸭。看透自己了…我真的就是那种不被催就觉得没人喜欢就没动力的five…【咸鱼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