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和平老師自己對【大明王朝1566】和【紙牌屋】對比的評價——
電影和電視劇都是工業文明的產物,是人家發明的,經驗都是人家摸索出來的,表現手段是人家在不斷總結經驗上提高的,我們在學人家。這些東西永遠要學,我們離人家差距很遠,我說的是我們表現的內容和形態,你拿他的手段來把中國人學美國人,學不像,我們搞個超人肯定逗人笑,毫無疑問的。他們喜歡把我們這個劇比作美國的【紙牌屋】,它確實是兩回事,我這個比【紙牌屋】復雜多了,【紙牌屋】我們看起來很簡單,就是在那種文化形態、政治體系下,執政的黨派玩弄政治於股掌之上。我們這個東西是大家互相之間,這種權力角逐和文化沖突,根本你預料不到,他說的是兩回事,所以我也不喜歡人家把我這個和【紙牌屋】比,要比我這個比它復雜多了,它那個說不清,讓男一號對著鏡頭給你全部說出來,但那個手段未必不好,它是一種舞台劇的表現手段,我連那樣的東西都沒有,我們走的都是實實在在的,很難得表現的路子。——劉和平我說的是中國的文化形態,【紙牌屋】說的是美國的文化形態,只不過我們拍攝手段有時候追求畫質,向美劇看齊,這是兩回事。——劉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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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猩猩與裸猿們的權力遊戲
——從生物學視角看【大明王朝1566】的權術
本文嘗試從一個全新(匪夷所思)的角度來闡述【大明王朝1566】中的權術問題,即將嘉靖皇帝的帝王心術與黑猩猩們玩弄權力的手段進行對比。聽起來兩者似乎風馬牛不相及,但實際上,黑猩猩在700萬年前與人類有著共同的祖先乍得人猿,和倭黑猩猩一起是現存的與人類血緣最近的物種。
人類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獨一無二,很多人類的行為,其它動物也會做出,一切都是基因和環境的共同作用使然。造成人與其它動物不同的是基因的些微差別和人類塑造的巨大社會所帶來的龐大資訊的改造。
而在權欲和獲取權力的方法等方面,裸猿們與黑猩猩並沒有本質區別。
也就是說, 政治比人類更古老。
下面本文就嘗試根據【人類動物園】、【黑猩猩的政治】、【大象的政治】等書,同時加上自己的一些思考,從人類組織中權力的形成和具體權術手段兩個方面做一個分析。
ps:本文僅作對比,絕對沒有罵大明世宗欽天履道英毅神聖宣文廣武洪仁大孝肅皇帝就是個猴子的意思。
一、從原始部落到超級部落
在幾千萬年前,迫於生存壓力,還在樹上的人類祖先們便開始了群居生活,並形成了部落。部落的首領往往由最強大的雄性擔任,其透過保護部落成員們不受天敵的侵犯和自己的武力威脅的雙重安全保障,獲取了部落成員的支持。
距今700萬年前,在非洲大陸生活的乍得人猿被東非大裂谷一分為二。裂谷西邊的乍得人猿後來以剛果河為界,演化出殘忍嗜殺的黑猩猩和性情溫和的倭黑猩猩,而東邊的乍得人猿演化成了人類的祖先南方古猿。
之後,由於氣候變遷,非洲的森林變成了草原,為了生存南方古猿們開始下樹,並逐漸在物競天擇的殘酷自然演化中直立行走(便於發現危險,並使得雙手得以解放,代價是內臟下垂和女性盆骨變小生殖不便等)並褪去毛發(人類祖先可能是一種進入幼年持續狀態的黑猩猩,沒有毛的他們就像luo露的猿猴一樣,因此被莫利斯稱為「裸猿」,而褪去毛發對他們而言更便於散熱,可長時間奔跑追捕獵物,將獵物活活耗死)。同時,他們不僅和其它猴子一樣能透過互相幫助梳理梳毛發增進成員間感情,還能夠透過語言聊八卦,從而促進了團體的協作。
最終,他們演化成了智人,並再一次走出非洲走向世界,最終在新月沃土等地開始了農業革命。而人類部落間漸漸開始相互接觸和沖突,透過結盟和戰爭等方式形成了更大的部落,並最終出現了超級部落——國家。
在這個過程中,如果團體內的人數少於150人,尚可以用情感紐帶來維持團體。但若超過150人,情感紐帶便會失效,此時就需要虛構的故事或者說文化(模因是互相傳遞的一系列命題,而文化是模因的一種)來維持。文化由激勵(加入團體的好處)、行為(團體要求做什麽)和信任組成,其本質上是一種交換。交換可以分為雙邊交換和第三方作為仲裁者的三方交易,充當三方交換仲裁者的如神、天、君主、政府、司法機構等。仲裁者要麽對違約方施以懲罰(刑法),要麽督促違約方補償受損方(民法)。
暴力和財富間的分工與交換塑造了國家,其可能來源於兩次分工——兵農分離和公武分離(這裏不關島國某猴子和某烏龜子孫的事)。兵農分離意味著生產集團(主要是農民)與暴力集團的分離,職業軍隊成立,生產集團與暴力集團分工並進行交換(暴力集團提供安全,生產集團提供物質財富)。面對戰爭,軍事集團需要快速協調並隱藏關鍵資訊,因此其需要一個收集、處理和傳遞資訊的軍事指揮機構。同時,軍事集團獲取生產集團的物質財富的方式有兩種——掠奪或征稅,相較於掠奪,征稅更能持續發展,利於在長久的競爭中獲勝,於是軍事集團又需要一個專門收集、運輸和管理物資的後勤機構。公武分離則是指暴力集團和脫胎於軍事指揮機構和後勤機構的統治集團(封建領主或官僚機構)再次分離,由此形成了以統治集團為結構洞(兩個集團的連線點,負責處理兩者間的資訊和物質交換)的暴力—生產交換系統,比原始部落的強者為王更加精密高效。統治集團透過身處的結構洞對暴力集團和生產集團形成了壓制,並可由此充當起仲裁者的角色。
原始部落發展成超級部落,權力的基礎也由單純的暴力轉向了進行資源整合的結構洞。同時,血緣、宗教、語言、文化等也大大增加了群體凝聚力,減少了管理成本。
二、黑猩猩與裸猿們的權力遊戲
對於猴群而言,確定社會地位的過程,本質上是猴子們透過暴力或非暴力競爭確定資源分配份額的過程。社會地位較高者意味著可以擁有更多的生存資源和性資源,社會地位較高的雄性更能得到雌性的青睞,並能夠掠奪地位較低的雄性的配偶。在不斷的自然演化中,這種對地位的渴望似乎變成了與生俱來的本能。
而不論是狒狒(【人類動物園】裏面以狒狒為例)、黑猩猩還是裸猿,他們在權力遊戲中的玩法大同小異。接下來我們先用【動物武器】中提到的軍備競賽模型闡述權力的獲取,再以【韓非子】中提到的「勢術(賞罰二柄)法」為依據來劃分結構,闡述猴子們的十二條權術法則。
【動物武器】中,動物往往先大力發展某項優勢成為強者(優勢發展),再進行均衡發展以維持該優勢(均衡發展),之後再利用可維持的優勢去威懾其它動物使其不敢輕易侵犯(威懾恐嚇)。然而此時,相對弱小的動物則會采取盜竊、偽裝、欺騙、搭便車的方法獲取強者資源,如某些弱小的公羊會不長出角,偽裝成母羊混入強大公羊的後宮之中,與母羊交配後逃走(女裝+ntr)。這時,強者就需要對某些弱者進行防範(防範弱者)。而強者的擴張是有限度的,等到其擴張的邊際利潤為0時其就會停止(停止擴張)。
【韓非子】將權術總結為勢、術、法三個要點。
(一)勢
勢的核心在於塑造自身形象,從而傳遞訊號使被統治者服從。
1.高人一等
不斷傳遞自身高人一等的訊號,在被統治者心中形成統治者與他們不同的印象,其核心是凸顯統治者的強大,使被統治者不敢侵犯違逆。
(1)從容高傲
說話慢條斯理,處亂不驚。有時下屬向其匯報,還會故意不說話,好一會兒才開口回答(這種技巧被稱為「讓子彈飛」)。
嘉靖在劇中也是說話很慢。
(2)自信兇狠
做決策時果斷自信,面對威脅時心狠手辣。
嘉靖在劇中面對威脅動手時一點不拖沓。
(3)深不可測
喜怒不形於色,也就是戈夫曼擬劇論中三條表演技巧之一的神秘。
嘉靖在劇中讓大臣們猜他的心思,又不讓他們猜透。
(4)服飾儀仗
在服飾儀仗上會與普通人做區分,並且禁止模仿。如劇中巍然聳立的皇宮、沈一石這樣的商人不許著綾羅綢緞。
在語言上有時也會與底層區分開,如俄羅斯洛馬諾夫王朝的上流社會就流行說法語,以與底層的俄語區分開來。
在出行時也會十分講排場,要求閑雜人等回避,一大群人跟隨。
(5)居高臨下
劇中嘉靖出場,其余人員均要匍匐跪下。
實際上在狒狒和黑猩猩中也有這樣的禮儀,面對首領低頭、跪拜、匍匐等等,還分的很細,之所以這樣做是為了顯示出自身的矮小和首領的高大。
另外,還可能會有專門的人帶領眾人向其表示臣服,並且為其宣傳造勢。
(6)頭銜
頭銜也是一個人身份的象征,頭銜越多往往意味著力量越大。
比如「太上大羅天仙紫極長生聖智昭靈統三元證應玉虛總管五雷大真人玄都境萬獸帝君」。
再比如——
或者是——
2.公正仲裁
統治者有時要制止不必要紛爭,並為成員間的糾紛做出仲裁,維持自己的公正形象。
如禦前財政會議,嘉靖便在嚴黨與清流紛爭時做出仲裁。
但統治者在排除異己或公器私用時,自己公開去做會損害自己的公正形象,因此就需要有手下作為白手套幫他做。
嘉靖就把嚴嵩、陳洪等作為白手套。
3.乾綱獨斷
統治者有時候需要廣納諫言,至少要裝出一幅廣納諫言的樣子。甚至可以與大臣一唱一和,由大臣以諫言的方式提出自己想提的政策,再假裝不得已同意。
但是,面對關鍵問題,就必須要展現出乾剛獨斷的魄力,並且要雷厲風行、令行禁止。
4.領導能力
統治者要展現自身的諸如天神選定、思想指導、軍事指揮、經濟建設的能力,面對外敵入侵要做出帶頭抵抗的姿態。
(二)罰
5.警告恐嚇
面對不服或不滿,要用警告恐嚇不斷顯示權力,從而造成一種自然而然的威懾。
警告可以由低到高分為以下6個層次:
(1)語言暗示
用開玩笑的語氣敲打或笑著說出對方把柄。
(2)轉頭瞪一眼或找問題
凝視會被猿類視為一種攻擊性挑戰,畢竟大多數情況下只有準備進攻的敵人才會一直盯著你不動。而這種挑戰後來在裸猿們基因或模因中被記錄下來,變成了「你瞅啥」和「瞅你咋的」。
而找問題比如查寢,先是讓副手介紹自己頭銜,讓被查寢的人稱呼自己「學姐好」,然後開口即找問題——「你這垃圾袋挺能藏啊」,一方面展現自己不好糊弄,一方面用警告立威。
(3)提高嗓門或重復
(4)沈默不語或無視
(5)大聲呵斥或公開批評
(6)突然暴怒或施加懲罰或突襲(突然調查、檢查、訓話或頒布法令)
6.武力鎮壓
恐嚇無效,則采取武力鎮壓。
武力鎮壓對於狒狒首領來說是有一定危險的,畢竟未必能百分之百戰勝對手,一不小心還可能引起手下群猴圍攻,就算獲勝也可能傷痕累累,難以應對下一個對手,畢竟收緊的拳頭威力最大。
而對於實作了兵農分離和公武分離的裸猿們而言,則完全可以依靠僱用的打手去收拾那些不服從的物件。
7.鬥爭勝利
比對手更狡猾,洞察並施展詭計。
采取聯盟、離間、平衡、沖抵等手段。用聯盟鞏固自己的統治,用挑撥離間分化潛在競爭者,追求各方勢力的平衡,將潛在威脅發配或者拿去當炮灰打敵人(秦朝讓六國遺民和七科謫打南越)。
為大家樹立共同的目標,讓大家面臨共同問題、共同敵人。比如在象群中,水源稀缺時首領的權力更大,因為此時大家面臨共同問題,更依賴於集體。
同時要透過不斷的勝利鞏固自己的地位。
(三)賞
8.收買高層
讓高層享有一些別人享受不了的特權。
比如高層可以在大冬天泡溫泉,而底層只能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地觀望著。
透過威逼和利誘,在短期和長期利益間來回切換。
9.安撫底層
做出對底層友好,讓其放心的姿態,從而塑造親民形象。
扶植弱者,制衡強者,甚至讓強者當惡人,自己裝好人,保證對資源的絕對控制。
10.巧妙施恩
在對方不安、不抱希望時施加恩惠。
比如在對方做錯事時依舊任用他表示信任。
(四)法
法更多是制度(長期規範)方面的東西。這裏主要講受挫的權力攀爬者的一些處理方式。為了避免其引起社會動蕩,需要讓其能夠得到適當滿足,畢竟沒有誰知道裏面會不會有個落第秀才或者失業郵遞員。
11.等級遊戲
設計等級遊戲,讓其不斷攀爬。科層制(官僚層級)和科舉制都是很好的等級遊戲。
12.團體政治
讓其加入一些諸如體育、娛樂的團體,讓其在裏面玩權力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