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 hip-hop 音樂人還與我們分享了一份並不 hip-hop 的歌單。
本期 VIBE OUT 邀請了「望江王子」aka「巴蜀文藝復興小將」的施鑫文月來做客,今天除了能夠收聽到施鑫文月最近經常播放的 5 首歌以外,還能深入了解到他的全新音樂作品以及私下的生活狀態。
很多人對於施鑫文月最深刻的印象,便是去年在【說唱新世代】舞台上演繹【丁丁貓兒】一曲的動人場面。節目落幕半年以後,「學委」於兩個月前交出了關於自己更細膩、更立體、更完整的一封介紹信——【巴蜀文藝復興:第一章】。這張豐富多彩的作品代表了國內 hip-hop 音樂真正意義上的融合與創新,其中收錄的 10 余首曲風截然不同的作品不只展現了成都自成一派的悠然景象,更承載了施鑫文月那些最為真實的情感思緒。到底這位擅長勾勒「農村魔幻現實主義」的年輕藝術家在這張作品裏埋藏了多少巧思,波士頓和成都兩地的生活經歷又如何同時影響著他,為何他說自己的穿衣風格與音樂作品具有貫通性?伴隨著這五首歌曲,讓我們來全方位認識一下這位「不那麽 hip-hop」的 hip-hop artist 吧。
施鑫文月
hip-hop 音樂人
「想為聽眾呈現在好萊塢看到的巴蜀故事」
Hi SHI!很好奇的一點是,你 13 歲就去了波士頓留學,並在那裏生活長達八年,照理說接受過西方環境熏陶的音樂人,作品往往也是相對西洋化的,但反而,中國的巴蜀文化成為了你作品的核心主題。關於這一點,你的初衷是什麽?
我在波士頓的時候,玩在一起的朋友有很多都是來自海地、牙買加等地的非裔美國人,他們其實對於自己家鄉的風俗文化十分自豪。但其實大部份的中國留學生反而會對自己國家的文化不那麽自信,覺得中國或者亞洲的東西不酷。但其實別人根本不關心你到底酷不酷或土不土,他們只關心你是不是最 real 的,你的真實生活到底是什麽樣的,這才是最真實的 swag。
所以在做【巴蜀文藝復興:第一章】的時候,盡管我用到了很多在國外學來的制作手法或是配器的使用,但我的主題核心還是想把自己的雙重身份——一個留學於波士頓的我和一個紮根於成都的我——融合在一起,表達出屬於我自己的腔調和態度。另一方面,我也想在這張專輯裏保留成都的原始記憶。如今城市貴族化使得成都很多的老建築和具有特色的地方文化都被抹去,陸續開張的夜店成為了都市年輕人的娛樂據點。但其實對於成都人來說,喝茶聊天才是更加地道的生活方式。因此,我試圖透過一種比較復古的方式將我對家鄉的美好記憶在這張專輯中呈現。
更具體來講,這種巴蜀文化色彩在你的音樂中是如何凸顯出來的?
【巴蜀文藝復興:第一章】裏大部份歌曲的立意都是建立在此基礎上的。比如【竹林搖】就講述了一個巴蜀農家樂牌愛情故事。盡管這首歌裏的電吉他有 bossa nova 的影子,但是我用到了一些簡單的鋼琴以及笛子的 riff 去把整首歌的 vibe 做得更像在竹林裏面的那種土味愛情氛圍。這首歌我想為聽眾呈現仿似在好萊塢看到的巴蜀生活故事。我希望它既能讓國人產生共鳴,也能讓外國人聽得更加投入。
而像【Surfin’ On the Moonlight】,我想呈現的是一個失戀的白領在成都華陽獨自消磨時間,他牽著一只杜賓走在街頭,踢開路中間的易開罐,突然一瞬間失去了地心重力,杜賓、易開罐以及身邊所有瑣碎的事物全部飄進了太空,俯身望向地球,發現成都也在旋轉。與此同時另一個「我」又在城市唯一的「避難所」望江公園裏,和最原始的成都居民扯把子(聊天),盡情地讓溫和的春雨打在身上,手裏握著一把松果,旁邊放著一杯紅酒,愜意享受著下午的望江公園……
你創作【竹林搖】【錦江愛情故事】【素芬兒,別走】這三首「土味情歌」的出發點是什麽?
美國的很多 hip-hop 歌曲裏經常討論 shawty,而在我的理解中成都也有一種屬於自己的、比較接地氣的情感表達方式。其中【竹林搖】是在疫情之前做的,當時我對回國之後的音樂歷程充滿著美好期望。因此在其中寫的故事也是幻想一位「粑耳朵(西南地區對妻管嚴男人的稱呼)」和自己心愛的女生在竹林裏的幸福生活,那裏沒有喧囂,沒有城市汙染;【錦江愛情故事】和【素芬兒,別走】是於疫情期間在家寫的。這是兩個悲傷的愛情故事,發誓要和「粑耳朵」相守一輩子的老婆最終因現實離開了他,但他也沒有責怪她,只讓她「不要回頭,上了這寶馬就走」。
後兩首歌其實也對映了我當時一心打算休學回來好好發展,但一回國就碰上疫情,所有計劃被打破的一個境遇。我一個人租了一個 30 平米的工作室,吃喝拉撒全在裏面,看不到未來,只知道自己的「夢想」上了這寶馬,我也不再強求「她」回過頭來看我……. 所以這些土味情歌的出發點也是想把最真實、最脆弱的思緒分享給大家,而這也是我做音樂的理念,我希望能真誠地與聽眾溝通。
像【丁丁貓兒】【Surfin’ On the Moonlight】這樣的歌曲裏面都描繪了太空、月球等頗具想象力的題材,也因此很多粉絲稱你的音樂有種「魔幻現實主義」色彩,你自己認為呢?
我相信在地球之外一定有另一個世界,就像【丁丁貓兒】裏的那個月球一樣,而這也象征著我內心的那片脫離於現實之外的寧靜世界。我崇尚魔幻現實,我是個 dreamer,但我也是一個現實又矛盾的人。【丁丁貓兒】裏我講述了我要去月球見嫦娥姐姐、翅膀兩邊掛臘肉等等的魔幻畫面,這是我向往自由的一面;然而當我跳回現實的時候,我發現我什麽都沒有,就是一個可悲的窮小子。
「親情是讓我堅持做音樂的重要因素」
拋開作品立意不說,只就音樂性而言,【巴蜀文藝復興:第一章】裏有一些像是比較偏英式電子音樂一點的 beat。這些外來音樂與你勾勒的成都本土故事構成了一種巧妙的和諧。這非常有意思,也是國內 hip-hop 音樂比較少見的一種做法……
這張專輯裏除了【Grab】,其余全部都是我獨立制作或合作制作的。我個人其實不喜歡做 trap,所以做 beat 的時候都沒有參考過任何 trap 的歌曲。我不能說我是完全按照 grime、garage、house 做的歌,更多是一種融合,融合才會有突破。專輯裏我用到了很多民族樂器,比如西藏的碰鈴,這也跟我崇尚佛教有關,包括還有葫蘆絲和實錄打擊樂,都是非常具有原生態之感的。除此以外,我在多首歌裏都加入了鋼琴。我一直都對鋼琴有執著的迷戀,或許是因為我母親是鋼琴家,所以從小耳濡目染的緣故。
很慚愧的是,作為一個所謂的 hip-hop artist,我的歌單裏幾乎是沒有什麽 hip-hop song 的。好的音樂是沒有類別之分的,我愛聽電子音樂,愛聽 bossa nova、jazz 和 soul,我還愛聽古典音樂,一首曲子能否讓我產生共感才是最重要的。我剛開始做說唱音樂的時候,也很在乎那些所謂技術流的東西——rap 要快狠準、flow 和卡點要酷炫——但我愈發覺得這些都沒什麽太大意義。我現在更喜歡做能給大家帶來氛圍感的歌曲,更希望它帶來的是一種整體的聽覺體驗。
「親情」其實同樣也占據了你音樂中的一大部份,甚至包括你新專輯中的一個 skit 也是你外婆的錄音。關於這方面,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親情是讓我堅持做音樂的一個重要因素。聽過我作品的朋友都知道,我所有歌曲前面的 tag 都是「劉汝平 晾衣服」,導致一開始很多時候都誤以為我本名叫做劉汝平。那其實是我外婆的聲音。那個時候我外婆因為重病躺在床上,突然想起來洗衣機裏的衣服還沒晾,便用她微不足道的聲音呼喊我外公。我覺得我的 tag 一定要選一個我最珍惜,也最能代表我的聲音,那就是我的外婆。
我也經常會讓我的外公出現在我的 visual 裏面,就像是 Stan Lee 經常會出現在漫威電影裏面一樣。他們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人,甚至影響著我的音樂創作和風格理念。現在太多所謂的 rapper 都只會唱我和我的 homies 有多麽 gang,like homies are the real thing。F**k that。我覺得如果你能把你的家人唱出來,表達最真實和脆弱的一面,這才是最 gang 的事情。
來聊聊你和 11 的合作吧。作為新專輯中尤為獨特的一首,【「嗯」】帶給我一種新勢力 rapper 組合的強大沖擊力。你如何評價 11 和你們這首合作?
這首歌最開始其實叫【峨眉 grime】。起初我把這首歌的 beat 給 11 聽,他非常喜歡並表示想合作。但你知道 11 一直走的都是暗黑風,他的部份會有一種突然天黑,電閃雷鳴的感覺,跟走柔情悶騷風的我不是一個路子的。所以我只能又給 11 重新設計了一段,在他的 vocal 基礎上,做了一段有點 drill-influenced 的 beat,然後再把我們兩個人的部份合起來,做出了既保留 11 的宗教元素,又有我個人特色在的一個融合。
我和 11 認識很久了,關系非常好。我跟他的感覺有點像是 Tyler, the Creator 和 A$AP Rocky,哈哈哈哈。當然這麽類比有點誇張了,但的確我們兩個的出發點就是這樣的,我們本來還想做一個 duo 呢。他跟我還有一點很像,就是穿衣很有自己的風格。
「波士頓的買手店影響了我的穿衣風格」
你覺得自己現在的穿衣風格是什麽樣的?
我現在穿衣服不喜歡很張揚或者說有一個模版,我希望有自己的特質。70-90 年的版型、舒服、愜意、溫和、合身但不彰顯自己的身材…… 這跟我做音樂一樣,都是要有一定的文化沈澱,沒有太多誇張、刺耳的段落。雖然一張專輯裏面有很多截然不同的曲風,但接續聽下來你會發現其實它們都是互相彌補且具完整性的。我的穿著也是一樣具有貫通性的。
之前一次聊天你跟我提及,你是在波士頓培養出了自己的一套時尚審美體系。
沒錯。波士頓其實不像紐約或 LA,其實那裏挺 lame 的,不好玩也沒什麽新鮮感。但是那裏有一些很棒的店鋪。比如 Steven Alan 是我當時常去的一家買手店,那裏的 selection 我很喜歡。很多年以前其實我還沒有什麽個人風格,但當我第一次在這家店裏面看到 Acne Studios、A.P.C. 、Common Projects、Engineered Garments 這些當時比較流行的品牌之後,那種既簡約又奢華的「low-key luxury」風格一下子吸引了我。於是一個原本只穿 Nike、Urban Outfitters 的我,慢慢開始不斷地開拓自己的衣櫥。
當然不得不提的還有 Bodega 店鋪,我和我波士頓的朋友時常「浸泡」在那裏。我現在幾乎不在中國買衣服,我覺得很貴,基本上都是在網上買,像是在 Grailed 或 Depop 上面買一些 Vintage T-shirts。
現在你出門的 essentials 裝扮有哪些?
我有雙雙經常會上腳的 penny loafers(便士拿夫鞋),配上寬松的褲子,還有很多時候是乳白色的 track pants,上衣則是 TELFAR 的半拉鏈 polo 衫;或者是穿上 PLEASURES x adidas samba 的聯名鞋款,配上超長的 asics 足球襪以及超短褲,加一件純白的襯衣和 YMC 的軍教夾克(我騎車的打扮)。
Fendi 的一款銀色戒指和 Port Tanger 的一款黑色墨鏡也是我的必備單品,幾乎每天都會佩戴。當然還有珍珠項鏈。我很快也會推出我的第一個珍珠項鏈周邊,而在此之後我還想出例如 tote bags 之類的單品,希望設計上是又酷又實用的。
時尚、音樂、藝術領域,有你比較欣賞的一位 role model 人物嗎?
我是 Blondey 的超級粉絲。但我並不認為欣賞一個人就要如何崇拜他,我喜歡 Blondey 僅僅是因為我們覺得我們在做同樣的事。他是英國有名的滑手、藝術家,也很時髦。但他給我的感覺是一顆 80 歲的靈魂活在了一個 20 多歲小夥子的身體裏,一直致力於延續英國的傳統文化。同樣他也非常愛他的奶奶,IG 經常會分享他奶奶的照片。
音樂方面,我比較喜歡 Frank Ocean。我最近受他的影響挺大的,包括我最近在做的一張 EP。我還非常愛英國的制作人 Mura Masa。我很喜歡 UK 的東西。
回國之後你參加了綜藝節目,讓大家認識到了施鑫文月這個名字。如今你又以「巴蜀文化推廣者」的身份發行了全新專輯,就在剛剛滿 22 歲的這個年紀階段。那麽接下來對自己的展望是什麽呢?
好好活著,這是最實在的 。 音樂生涯上,我的最終目標是讓世界各地都聽到我的音樂,不一定說要多麽主流,而是想身為一個四川人,真正能夠把我們自己的音樂文化推廣出去。如果有一天在丹麥、瑞士這樣的地方,有一條街上賣的全是四川菜,然後放著我的音樂,我會覺得非常驕傲和自豪。
魔幻與現實交織,時髦與傳統兼顧,加之對家鄉、親情和愛情的細膩探討——施鑫文月作品裏強烈的個人風格已然讓他跳脫出了一名「rapper」的固有體系,使他從當下國內音樂界的眾多年輕血液裏脫穎而出。【巴蜀文藝復興:第一章】著實為這位年輕藝術家的音樂旅途打響了重要一槍,然而屬於施鑫文月的種種未知潛力以及可能性,大概只能經過時間來慢慢發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