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謝明宏
編輯|李春暉
2024年畢業生秋招，引出了兩道互聯網奇景。
一個是羊毛月嘲笑00後找不到工作，瘋狂掉粉百萬；一個是張詩堯搞青海搖秋招，真正給年輕人就業崗位。
別說，和大學校園裏的招聘會相比，青海搖的待遇還是很不錯滴。薪金一個月7K，按規繳納社保，周末雙休，法定節假日正常放，公司每月三次團建，朝十晚四。職能：會搖就行。學歷要求：不得高於大專及以上。
誰說「無人扶我青雲誌」，跟著張詩堯直接踏雪至山巔好嗎！而且掌門線上選人，這不相當於「祖師直聘」嗎？
會搖的，恭喜你比普通應屆生多一次上岸機會。不會搖的，也請檢討自己的身材為啥不適合工作。去年脫不下孔乙己的長衫，今年又穿不進搖子的緊身褲。時代紅利你是總在錯過，時代情緒你是一次不落。
遲疑的，還在海投簡歷。勇敢的，已經集齊居里南碎片。目前最成功的搖子就業案例，是陳誘惑連線張詩堯面試，一套絲滑連招當場拿下祖師爺。進門首秀，張詩堯還把C位讓給得意弟子。入職才三天，神秘大哥刷了100萬，陳誘惑喜提奧迪A8。
終於明白「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是什麽感覺了。以前的搖子你愛理不理，現在的搖子你高攀不起。搖子，一個真正的互聯網技術工種，比十幾年前電視上宣傳的新東方、藍翔好就業多了。
福柯認為，權力將紀律節奏銘刻在身體中以實作對人行為的規訓，目的是保證勞動的可控制性。但這是對前工業時代的總結，面對社會搖、青海搖、科目三，完全可以確認其動作與勞動場景無關。用無規則的身體對資本和權力進行「反規訓」，是這場秋招最顯著的亞文化勝利。
搖子秋招
你以為的秋招，是精神萎靡的應屆生在校園裏喪屍般遊蕩，撒簡歷如發小廣告；真實的秋招，是活力四射的搖子連線張詩堯，展現靈活的身體和昂揚的鬥誌。
今年其實已是青海搖線上招聘的第三季，但因趕上秋招的嚴峻形勢，一下成了全網圍觀的「上岸故事」和「財富傳奇」。真實秋招是屢敗屢戰，自信心不斷受挫。搖子秋招則是歡脫松快，不上岸也能獲得積極心理暗示——大專生都有搖子兜底，我輩何須再惶恐焦慮！
有搖子準備兩年半，終於在秋招極致綻放。原來老師看尖子生，就是這種感覺啊。眼裏滿是欣慰和欣賞，恨不得立刻把畢生功力加以傳授。博主「我不想搖了」剛開始扒拉短影片的慢動作，一步一步地學。後來為了增強力量感，還去報了專門的舞蹈班透過Hip pop學習律動。
別人的勵誌是「一路生花」，他的是「一路生搖」。有種苦練鐵砂掌，只為了炒板栗時不用鏟子的荒誕。普通人訝異他熱愛搖子到了瘋魔的程度，硬糖君倒覺得能在喜歡的事情上下這麽大功夫，做任何事都能成功。苦心人天不負，花手亦可搖上岸。有誌者事竟成，幹啥都能吃上飯。
有女博士連線張詩堯，被祖師爺趕緊打住：「這個當愛好就行了！」面對宗主狠心勸學，對方依舊積極爭取：「學歷固然是我的短板，但我相信勤能補拙。」誰說愛好不能賺錢，以後小姐姐做實驗沒錢了，褂子一丟搖一場就行。
本來是為了大專及以下人士舉辦的就業專場，博士誠心向學讓張詩堯當晚就發了紅表頭檔——堯辦發（2024）250號【關於碩士及以上高學歷人才引進的決定】。但也有網友不滿博士生下場和專科生搶飯碗，向祖師進讒言：「現在知道搖了？晚了！當時在圖書館占座的時候想什麽呢？」「後路太多，缺乏那股狠勁兒！」「你的動作跟你論文的創新點一樣無力。」
本次秋招，還有間諜混入。雖然宇將軍仍身陷牢獄，但弟子們已經按捺不住伺機潛入。搖著搖著突然給張詩堯來一腳飛踢，祖師立刻變臉。武俠小說裏，為什麽大家能夠一眼看出師承，看青海搖秋招不要太get。你的慣常動作在整段表演裏，是完全藏不住的。【倚天屠龍記】裏明教光明右史潛伏汝陽王府多年的故事，實際上非常天馬行空。
當然，最痛心的宮闈劇變還是張詩堯的姐姐張詩晴。口口聲聲要弟弟給自己一次機會，說為秋招準備了多久，甚至不惜單膝下跪。但搖到半程畫風逐漸詭異，一記飛踢狠狠打了祖師爺的臉。【堯帝創業未半而長公主投敵】，親眼看親人墜入魔道的絕望感，難道就是這樣？當年武林是不是也這麽看張翠山。
四大「搖」派興衰史
從2014年美拍的「全民社會搖」算起，今年剛好是搖子文化的第十年（【「搖」到中年】）。期間誕生的財富傳奇和江湖恩怨不勝列舉。如果說後現代文化具有加速特征的話，那代表案例一定要首推搖子：他們快速崛起，幾經叠代，用10年走完了傳統門派數百年的劇本。
「東北社會搖」神女小伊伊，已成為江湖背影。當年她的團隊實行軍事化管理，胳膊擡不到統一高度要去雪地裏罰站。程門立雪，那是好學。伊門立雪，那是不好好學。男女都不能說話，更別說搞物件了。小青年兒進去時以為是自由之技校，結果卻發現是搖門的衡水。
遙想當年小伊伊的口吻肯定神似教導主任：「你們進來是為自己搖的，不是為我搖的。有談戀愛的時間，不如把動作扣仔細！」祖師奶吃盡時代紅利，帶著團隊搖出40億，二胎歸來戎馬半生，一看身份證才26，你說氣人不？當年那批讀書沒吃苦的人，到現在是一點苦都沒吃，頂多山神廟前受受凍吧。
搖門每出一位大宗師，學習的含金量都會下降。約與神女同時，因父母負債20萬的張詩堯，16歲就開始直播掙錢。賬號小有起色，卻被朋友陷害導致封禁。在西安起家，也是為了照顧當時考上西安交大的姐姐（已叛變投誠）。
他從無名小卒走來，也更理解底層草根的不易。農村小孩連線，衣著不到位被張詩堯說扣兩分。得知對方家境貧寒沒錢購置「職業裝」後，立刻改口說不扣分。面對不自信的少年，張詩堯眼裏濕濕的：「其實有錢的人也多，沒錢的人也更多。但是不能說現在咱們沒錢，咱們就沒有自信。」
四大宗派裏，小伊伊的東北社會搖，特色是花手，以頭頸肩部動作為主，講究整齊劃一；張詩堯的青海搖，動作大開大合註重力量感，標誌是黑襯衫和白手套；西安搖則喜歡紮馬步，下半身動作小，可能與西北土壤幹燥避免揚塵有關；興起最晚的廣西搖，以科目三強勢崛起。上半身動作少，下半身晃動多。去年最火時，甚至有外國僱用兵參與，全球戰績可查。
由於祖師奶很早歸隱，科目三興起較晚，西安搖創始人內訌兼玄冥二老失蹤，四大門派最大的beef產生在青海搖張詩堯與東北社會搖宇將軍之間。名場面是兩人連麥，張詩堯忘記開麥對著宇將軍激情輸出「你就是堯家的敵人！」宇將軍聽不到，只好扶額苦笑。他還以為有人給張詩堯刷禮物，對方在致辭感謝。張詩堯粉絲跑到宇將軍直播間說他們沒開麥，可惜宇將軍那邊沒人識字。
這場恩怨，也導致這次青海搖秋招混進很多宇將軍的探子。但也不乏嗑做恨CP的，什麽「宇你同行，詩堯相伴」，就是這麽來的。
亞文化的反規訓
與張詩堯秋招一起火的，還有宇將軍春招。為啥呢，因為宇將軍還沒被放出來。關於宇將軍為什麽進去，有傳是對家舉報，也有信眾表示裏面可以教識字，等宇將軍出來就能文能武了，這是陽謀！
還有人說是東北雨姐不讓宇將軍出來，因為將軍本名「王治宇（雨）」。隨著雨姐翻車，這種傳言也不攻自破。還有個梗是這樣的，警察對宇將軍說簽個字就可以出來了，但宇將軍不會寫字只能扶額苦笑。
話說宇將軍走出龍國監獄門口，冷哼一聲：「都多余了！」他雙眼微閉，全身修為猛然暴漲，九轉巔峰！從此北境四大搖門宗師再無翻身之日。不過，父母離異後，是宇將軍一人供妹妹上學，照顧姥姥姥爺。從妹妹的視角看，她哥哥真的是個「大將軍」。
從不忘來時路的張詩堯，到扛起家庭重擔的宇將軍，誰能想到搖子這麽正能量！真真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如果我們拋棄審美的等級秩序去看搖子文化，它其實更草根更江湖，也更有人情味。小伊伊訓練雖嚴，給門徒發的可是真金白銀。
應該說，搖子秋招是符合當下社會情緒和敘事熱點的。真正想應聘的，可以博個機會。玩抽象的，可以獲得流量和舞台。圍觀群眾，則可以在「學習含金量下降」的荒誕中獲得意外寬慰。
年少不知搖子好，錯把考研當成寶。他日若遂淩雲誌，直播連麥笑詩堯。這是比孔乙己文學更下沈的「秋招童話」，在評論區和彈幕裏，堅定的被打碎，嚴肅的被調侃。那些普通人被灌輸多年的「好好讀書找個好工作」，終於在此時被戳破泡泡。但千萬別信那些自嘲「悔恨當初好好學習」的人，他們只是在暫時失意中需要情緒宣泄的出口。只要哪天上岸了，精神狀態鐵定比範進還瘋魔。
我們不能說青海搖秋招真解決了年輕人的就業問題，但至少它提供了足量致幻的精神撫慰。人生的容錯率大得驚人，不要以為沒考上好大學，沒找到好工作就完犢子了。任何看似重大的人生選擇，到最後都是三萬天裏最普通的一天。
不必羨慕給陳誘惑刷錢的大哥，人家也許是搖門內線，為的就是打造傳奇。也不必對沒找到工作的自己過度貶抑，人生的風景若不在此處就在他處。秋招的真正勝利者偷摸著樂，在互聯網完美隱身。失意者群聚起來，狂歡一番無可厚非，但終究不是真正解決之道。
過去我們總說主流文化收編亞文化，這次搖子秋招卻展現了亞文化對主流的反規訓和反收編。與其說是倒反天罡，倒不如說是此消彼長。正能量無法撫平的創傷，負能量剛好是補藥。
勸慰一個秋招失意人最好的方法，是給他發搖子招聘影片，但前提最好是他能穿下緊身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