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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施遙離開梁墨白那一天,他陪在另一個女人身邊。

2024-12-07心靈

施遙離開梁墨白那一天,他陪在另一個女人身邊。

他不知道她要走了,連最後一個影片電話都拒絕了。

施遙覺得這樣也好。

這樣,她就有理由和他老死不相往來。

……

「楠楠,你想跟爸爸一起生活,還是和媽媽一起生活?」

施遙低聲詢問著懷裏年僅三歲的女兒。

可女兒卻天真地問道:「那爸爸呢?」

施遙神情一僵,低聲呢喃道:「不要他了。」

也許,她早就該不要他的。

施遙將楠楠哄睡著,才打給了‘閃耀之星’舞蹈綜藝節目的執行導演,認真問道:「只要我參加節目,配合你炒熱度,你就會舉薦我去巴黎進修,是真的嗎?」

對方爽快地回道:「當然,黑紙白字寫著呢。」

事已至此,施遙不再猶豫:「好,我參加。」

電話被掛斷後,一切重歸於平靜,別墅大廳透著難言的寂寞與淒清。

施遙回到房間,翻出了壓箱底的練功服,眼裏閃過遺憾和懷念。

曾經,她是「首都舞團」最年輕的首席舞者,擁有無上榮光。

遇見梁墨白後,卻在最燦爛的年華意外懷孕,辭去首席位置,成了他的梁太太。

四年倏忽而過,她就這樣被所有人遺忘,直到如今……

施遙正出神,門口忽地傳來響動。

她下意識將練功服放回原處,走出臥室,迎面就撞見了梁墨白。

他俊美冰冷的臉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眸帶著淡淡的倦怠。

這就是她的丈夫,才華橫溢,才拿下華鼎獎影帝的天才演員。

出道十年,零緋聞。

——包括和她的婚姻,也從不曾對外人提起過。

從前施遙覺得這是梁墨白的一種保護,現在才知,是因為他根本不在乎這段婚姻。

他的心裏一直都藏著另一個女人。

那一天,她整理房間時,在書桌抽屜裏發現了梁墨白和陌生女人的老舊合照。

這就像是‘破窗效應’的第一扇窗戶。

施遙隨後在他們的婚姻裏,發現越來越多關於這個女人的痕跡。

夾在書裏,被他摩挲得幾乎泛黃的溫婉筆跡便簽;

脫下來的西裝口袋裏,高檔私人訂制蛋糕店的購物發票;

還有他手機通訊錄裏唯一的置頂,被親昵地設定為「寧寧」的稱呼;

都在殘酷地說著一個真相。

多麽可笑。

她的丈夫,心裏有一個無法割舍的白月光。

「你還沒睡?」

面前的梁墨白突然出聲,打斷了施遙的遊離。

施遙思緒回籠,淡淡道:「在等你,我有事想和你說,但你一直沒回我的資訊。」

梁墨白並不在意,解開領帶便朝浴室走去。

「我接了草莓台‘閃耀之星’的綜藝,接下來三個月都很忙,你沒必要等我。」

施遙眼裏閃過訝異,下意識將嘴裏「我也要去這個節目當參賽選手」的話咽了回去。

她看著梁墨白冷淡的背影,只輕聲說了句:「知道了。」

等梁墨白從浴室出來,施遙已經半夢半醒。

他傾身而上時,只輕輕一拉,便將人拉到了身下,隨即躲無可躲的吻便接踵而至。

施遙猛然清醒過來,按住了梁墨白不知何時探進她睡衣裏的手。

「我累了。」她別過頭去。

這是她第一次拒絕梁墨白的求歡。

梁墨白的手還搭在她的纖細的腰肢上,沈聲道:「我記得今天不是你的生理期。」

施遙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被他掌控住了。

「我累了。」

她只能這麽重復地說道。

梁墨白頓時索然無味,將手抽了出來,背著她躺下了。

室內重歸死寂,施遙重新閉上了眼。

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心口幾乎顫抖的痛。

接下來的日子。

施遙日日泡在舞蹈室練舞,她沒遮掩,梁墨白卻根本沒有發現。

甚至去電視台彩排那天,像是老天刻意安排一樣,梁墨白也恰好不在。

這種巧合一直到節目第一次開錄。

施遙站在後台,定定望著那個被聚光燈籠罩著的舞台,不過四十平方,卻險些讓她眼中浮出淚來。

她輕輕念道:久別了,老朋友。

等聚光燈全部熄滅。

黑暗中,她赤腳上了台,一步一步,走到三位評委面前。

隨著倒計時,聚光燈又猛然亮起。

施遙對上了梁墨白驚愕的目光,平靜地拿起話筒自我介紹。

「大家好,評委好,我是舞者——施遙。」

第2章

梁墨白很快掩下驚愕,裝成了第一次見她的模樣,疏離而又客氣地說道:「施遙,可以開始了。」

施遙微微頷首。

時隔四年再次起舞,她一改當年的輕靈飄逸,動作行雲流水,內建沈澱後的力道。

一舞畢,施遙喘息著,看向前方評委席,心跳難以平息。

評委之一,央舞院長率先摁下了透過鍵。

她追憶似地感嘆道:「施遙,我有多久沒見過你跳舞了?得有四五年了吧。」

「看得出你已經很久沒跳舞了,有些動作都已經生疏。但你的情感還是一如從前,擁有直擊人心的力量。」

另一位評委也緊接著道:「我也一樣,無話可說,只能給你透過。」

施遙胸口一震,酸澀感猛地襲上了心頭。

而兩盞代表了「透過」的綠燈接連亮起,只要再有一盞綠燈,她就能透過,否則就要進入待定區。

施遙下意識看向了梁墨白。

梁墨白神情淡然的開口:「我個人認為對於舞者來說,技巧是一切的基本,你的翻身、踮步技巧,都出現了失誤。」

施遙瞬間楞住。

隨後便見梁墨白座位邊代表「淘汰」的紅燈‘噔’的亮起。

下一刻,他清晰的聲音傳播了整個演播廳:「在我這裏,你不能透過。」

施遙面上血色盡失,卻還勉強扯出得體的笑容來:「好的,我會繼續努力的。」

她挺直著背,轉身走下台。

第一場比賽錄制結束,已經是淩晨。

施遙和一眾待定者同坐在一個狹小的房間裏,她對晉級已經不抱希望,卻沒想到央舞院長將自己唯一的額外晉級名額給了她。

「技術是可以練的,但感情不能。」

央舞院長鼓勵的目光讓施遙眼眶情不自禁地熱了起來。

「我不會辜負您的期許,更不會辜負舞蹈。」

她眼中漫上淚光。

一旁的梁墨白沈默地註視著一切,仿若事外人。

錄制一結束,他便迫不及待地離開。

施遙下意識也跟了上去。

她繞過走廊,腳步卻猛地頓住。

她的眼前,赫然是梁墨白和那張舊合照的女主人公。

女人顏笑嫣然,親昵地挽著梁墨白的胳膊。

「墨白,為了慶祝我全票晉級,待會我請你去吃飯吧。」

「我的榮幸。餐廳我已經訂好了,走吧,大舞者。」

梁墨白只有一個側臉,施遙卻清晰地看到了他臉上的笑意。

原來……他不是性子清冷,不是邊界感強,只是因為不是所愛的人,所以才會自覺保持距離。

他也會在喜歡的人面前,展露出如此不設防備的樣子。

施遙呆呆站著,直到視線裏再沒兩人的身影,才無聲地笑了笑。

她的離開,興許對她和梁墨白,都算是一件好事。

梁墨白能毫無顧忌地去追求他的白月光,她也能重新開始人生。

回到家中,洗漱完畢,施遙卻全然沒有睡意。

直到梁墨白歸家。

兩人對上視線,施遙心裏復雜得無法開口再提比賽的事,於是主動岔開了話題。

「明天你沒工作,記得多陪陪楠楠。」

梁墨白見她不提綜藝的事,眸色瞬間冷下。

「知道了。」

他淡淡一答,便進了浴室。

一夜無話。

翌日,等施遙起床,便見到梁墨白抱著楠楠在地毯上玩玩具。

「楠楠,上次爸爸答應你的遊樂園之旅定在你生日怎麽樣?這次爸爸一定不會放你鴿子的。」

他輕聲哄著楠楠,是難得的耐心。

可下一秒,楠楠卻脫口而出:「不行哦,媽媽說,三個月後就要帶楠楠走,楠楠等不到生日了哦。」

第3章

施遙心猛地一緊。

梁墨白擡起頭看向她,皺眉問道:「走?你要帶著楠楠去哪?」

施遙轉瞬恢復鎮定:「你忘了?我媽說好久沒見到楠楠了,讓我在生日那天帶她回次老家。」

隨口扯出一個無中生有的借口,她卻絲毫不慌。

因為她確定,梁墨白不會記得這些「小事」。

果然,梁墨白沒有絲毫的懷疑,反而說道:「知道了,記得早點回。」

施遙嗯了一聲,轉身時,唇邊只剩一抹苦澀。

結婚四年,從來便是如此。

中午,施遙剛做好午飯,原本答應她會一整天陪女兒的梁墨白,在接了個電話後,便忽地說要出門。

「你在家陪女兒,我有事得先走了。」

早就習慣他的失諾,施遙也不意外,微微點頭。

只是出門前,梁墨白忽地回頭看她:「你知道哪裏能買到制作精良的芭蕾舞鞋嗎?我一個朋友是學芭蕾的,她快要過生日了,我想給她送雙舞鞋。」

他沒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多柔和。

施遙一楞。

忽地記起昨日在後台看見梁墨白的白月光時,那人大衣裏露出來的一角裸色芭蕾舞裙擺。

她瞬間了然這個所謂的「朋友」。

施遙笑了笑,假裝不知道,大方說道:「我認識一個做芭蕾舞鞋的老匠人,要我把他的號碼發給你嗎?」

梁墨白沒有絲毫猶豫,客氣說道:「謝謝,這事麻煩你了。」

施遙說了句「不用謝」,剛將號碼發給他,便見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撥出了號碼。

「你好,請問是做芭蕾舞鞋的老板嗎?……」

「我加錢,麻煩把我的單子往前排一點。她的鞋尺碼是……」

施遙就這麽看著梁墨白細致地做好一切準備,連那人的鞋碼都能直接脫口而出。

而她之前拜托梁墨白幫她從國外帶裙子回來,和她結婚三年的梁墨白都還要問她衣服尺碼。

她以為自己會難過,可真到了這個時候,心中除了些許的澀意外,並無太多感情。

她只是低下頭去,恰好藏住了眼尾的那一抹紅。

兩天後,‘閃耀之星’第二次開錄。

施遙往化妝間走,卻在走廊遇上了梁墨白的白月光。

她胸前的名字牌,叫做趙漫寧。

果然,她就是梁墨白微信置頂的那個「寧寧」。

施遙視線順著下移,落在了趙漫寧的芭蕾鞋上,熟悉的logo赫然繡在鞋側。

看來梁墨白已經將禮物送了出去。

施遙收回目光,平靜地往前走去。

節目正式開錄,導演組釋出了規則:進入到第二輪的二十四名舞者兩兩合作,再形成六組對抗關系。

一組勝,自然另一組就被淘汰。

台上,施遙站在聚光燈裏,看不太清梁墨白的神色,卻聽他平靜的聲音含了笑:「挑選對手的順序由第一圈成績排名產生。因此,第一個挑選對手的便是……」

「趙漫寧。」

趙漫寧接過了話筒,面對眾人,慢條斯理道:「在我還沒出道的時候,就曾經聽過台上某位前輩的名號了,大家都說她是舞壇的‘明日之星’。」

話一頓,施遙就見她突然看向了自己。

「這幾年有些媒體宣傳我的時候,也喜歡用這個名號。我想著一個舞壇總不可能有兩個明日之星吧。」

意味不明的話讓施遙心猛地一跳。

趙漫寧暗含挑釁的話已經響徹演播室:「所以,施遙前輩,你願意接受我的挑戰嗎?看看誰才是這顆星。」

施遙沒想到趙漫寧會選自己,但她又怎會懼怕挑戰?

她接過話筒,逐字逐句道:「當然,求之不得。」

結束拍攝,施遙剛下場,便收到了梁墨白的資訊。

「來我化妝間一趟。」

言簡意賅,不帶任何情緒。

這是梁墨白第一次在工作場合和她主動交流,她甚至都不用猜,定是為了趙漫寧的事來找她。

可到了化妝間,梁墨白卻只是說:「剛才楠楠打來電話,說想你了,你坐我的車一起回家,不用再另外打車了。」

施遙將淡淡的疑惑壓下,說了聲好,便順從地跟在他身後。

上車後,後座一片安靜。

施遙忽地開口問道。

「趙漫寧就是你的那個朋友吧。」

可身側沒有任何回應。

施遙喉間莫名堵了一下,卻還是堅持問:「你就沒什麽想說的嗎?萬一她輸了……」

「不會的。」

沈默已久的梁墨白在此刻忽地出了聲。

他是那樣的堅定:「她不會輸。」

第4章

施遙突然間就明悟了。

原來是這樣,梁墨白之所以什麽都不說,只是因為他相信趙漫寧不會輸。

而「相信」,對他們之間而言,又是多麽生疏的詞語。

舌尖泛上苦澀,她移開視線,什麽話都沒再說。

之後的幾天,施遙就像是憋足了一股氣,一直和搭檔泡在訓練室裏,手上腳上都磨出了好幾個血泡。

可她仍像覺得不夠似的,越來越拼。

正式錄制那天,趙漫寧先上了台。

男舞伴的現代舞配上趙漫寧的芭蕾,現代與古典的碰撞,新意很足。

可施遙望向評委席,卻只能看見梁墨白因為趙漫寧和男舞伴的親密接觸,而明顯沈下的臉。

她忽地有些恍惚。

像梁墨白這樣喜怒不形於色的人,原來也會因為喜歡的人,而如此失態啊。

就像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一樣,吃醋,妒忌……

施遙自嘲一笑,不再望向他。

趙漫寧的舞結束後,梁墨白嘴角立即帶起笑,對著鏡頭毫不吝嗇自己的誇贊。

「無論是在技術上,還是在情感上,你都真正做到了萬裏挑一……」

施遙沒再繼續聽下去了。

只因場記已經在提醒她:「施遙,準備一下,三分鐘後上台。」

施遙深吸口氣,將繁雜的心緒投擲腦外。

她的男舞伴宋知閑,卻在此時朝她伸出了手,他琉璃般凈透的眼珠無比認真。

「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兩只手緊緊交握在一起,仿佛力量就從此中誕生。

施遙重重吐氣,只一聲堅定的:「嗯!」

一踏上舞台的那瞬,施遙整個人就沈浸到了角色裏。

這支舞是由國風動畫【識途】改編而來的,他們用舞蹈演繹了一位盼將士歸家的妻子,和一位只有魂魄歸來的丈夫。

見丈夫時,施遙身著紅裝,翩翩起舞,像是要訴盡思念。

在得知丈夫的死訊時,她又褪去紅裝,一身縞素隨風而立,無盡淒涼。

短短五分鐘,他們配合得無比默契,就像是真正的靈魂伴侶那樣。

甚至兩人再重逢時,施遙含淚的眼透過大屏,震撼了所有人。

評委席上,梁墨白不知不覺攥緊了手,臉色微沈。

一舞畢,全場寂靜。

等到施遙牽著男舞伴的手朝所有人鞠躬致謝時,全場才爆發了來自內心的、久久不息的掌聲。

等到趙漫寧和她的舞伴上了台,最後的選擇終於開始。

央舞院長看著施遙,無比激動。

「施遙,宋知閑,你們沒有一句台詞,卻為我們展現了一幅悲涼淒壯的畫卷,你們的身體就是你們最有力的語言!」

另一位男評委雖無她這般激動,卻也動了情。

「老馬識途人未歸,終究相思成灰。」

話音剛落,兩人幾乎同時毫不猶豫地將搖桿推向了施遙那邊。

輪到梁墨白時,施遙和他對視了一眼。

她知道梁墨白會將這一票給趙漫寧,所以她坦然得很。

只是沒想到,梁墨白深深看她後,竟將搖桿推向了施遙!

施遙驚詫了半秒。

全場漫天而來的歡呼聲隨即將她淹沒。

趙漫寧臉色難看,卻也跟著鼓掌示意。

梁墨白此時才沈聲說道:「這一輪,確實是施遙和宋知閑的舞蹈比較完美。」

施遙終於從他的嘴裏聽見認同的話,可心裏卻說不上什麽滋味。

「但是,趙漫寧這麽好的舞者,也不應該就這麽被淘汰。」

梁墨白忽地提高了聲線,將所有人的註意力吸引了過去。

他毫不猶豫地說道:「我要用我唯一一個破格晉級名額,送她進入下一輪。」

第5章

梁墨白甚至都沒有等到趙漫寧下場等待,便將這次破格晉級的機會給了她。

結束錄制的瞬間,施遙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也就沒再看見,梁墨白朝她投來的復雜眼神。

這周周末,恰逢節目第一期播出。

施遙看完了全程,節目組不出所料地用她曾經是「首席」的身份進行了炒作,還將她過往的履歷又翻了出來。

因為熱度不低,她接到了草莓台「中秋之夜」的節目邀約,邀請她去給當紅明星伴舞,片酬頗豐。

施遙沒怎麽猶豫就同意了邀請。

第一次彩排時,她卻在舞台上看見了梁墨白。

燈光投下,梁墨白長身鶴立站在台上,手中握著話筒,眼神沈靜,剪裁合體的西裝襯得他愈發挺拔。

施遙沒想到和她合作的人會是梁墨白。

兩人生疏地打了個招呼,然後各自就位。

可當音樂響起,施遙按照角色,化身成為梁墨白的愛人,翩然落至他身邊時。

梁墨白看向她的眼神卻並無情意。

施遙身形微微一僵。

下台後,導演望著監控器裏的畫面,眉頭微皺:「梁老師,你看女舞伴的眼神可以再深情一點嗎?她是你的愛人,不是你的工作搭檔。」

施遙手掌心不自覺攥緊。

她從未想過,她一直想說卻沒說出口的話,會在這個時候由別人的口說了出來。

而眼前的梁墨白也皺起了眉,良久才松了口:「我再試試。」

這一次音樂起的時候,梁墨白就像是變了個人,眼裏滿是愛意。

施遙投入進去,險些真以為他愛自己。

可音樂停的瞬間,這場短暫的夢就醒了。

「可以了嗎?」

梁墨白轉瞬恢復淡漠。沒有停留的走出了舞台。

施遙回過神來,見導演遙遙舉起大拇指,誇贊道:「真不愧是影帝,連愛都能演得如此入木三分!」

施遙自嘲地勾起笑容,也下了台。

是啊,她最初不也是被他演出來的愛意所欺騙。

當真以為他愛自己,為他放棄了所有,最後才發現,其實連那點愛其實都是假的。

現在,夢醒了,她也該離開了。

很快到了中秋晚會那日。

他們順利地演完了這個節目,卻從未想過這個節目會因此上了熱搜。

網上議論紛紛。

【媽耶,小姐姐看向梁墨白的眼神也太好磕了吧,他們絕對有事!有沒有誰能告訴我,有這種感覺的人不止我一個!】

【+1,我早就覺得有問題了。各位看了‘閃耀之星’第一期節目嗎?他們之間的對視從來都是小心翼翼的!越是克制,越有問題!】

【不是吧,能不能別是個靚男美女就湊成一隊啊?我還說央美院長和施遙有一腿嘞,明明別人跳的更好,卻唯獨將復活的機會給了她。】

【就是,施遙第一場的舞就是很一般啊。都這麽久沒出來跳舞了,何不老老實實當她的家庭主婦,幹嘛又出來拋頭露面啊。】

……

網上的風向一陣一陣。

有好話,也有充滿了惡意的語言。

當天晚上,梁墨白很晚才回家,施遙問他:「網上的言論,會對你造成影響嗎?不需要澄清一下嗎?」

梁墨白神情毫不在意,越過她便朝臥室走。

「不需要,綜藝節目慣用的炒作而已。」

施遙便也沒再說話,只心裏莫名覺得有種奇怪的感覺。

她繼續再刷微博,一條熱搜便赫然映入了眼中。

【影帝梁墨白夜會陌生女子!牽手漫步好不浪漫!】

第6章

偷拍的照片,是梁墨白和趙漫寧手牽著手在晚風中散步的背影。

施遙總算是知道昨晚梁墨白為何晚歸。

沈默的註視著照片好一會兒,施遙深吸口氣。

事到如今,她再看見這些畫面,心中已經沒什麽痛意了。

她放下手機,便獨自睡去。

可只過了一夜,當她再開啟微博,就在一次重新整理後,這張照片連帶著整個熱搜,消失得無影無蹤。

施遙終於明白心裏那種奇怪的感覺是怎麽回事了。

梁墨白能無視她在網上任人八卦、爭論,卻不能忍受——哪怕一秒網上對於趙漫寧的傷害。

良久,施遙合上手機,就像什麽都沒發生一般,出門去了舞蹈室。

直到黃昏,她練習結束,在公交車站等車時,才又點開了微博。

瞳孔卻猛地一顫。

原本被梁墨白壓下的熱搜,此刻又被沖了上來,只是此刻熱搜名變成了——

【梁墨白趙漫寧】

【白寧CP是真的!】

一個火紅的‘爆’字促使施遙點進了連結裏。

被置頂的是帶著‘白寧’頭像大粉發出來的CP向剪輯影片,不過一下午,他們就連情侶超話都有了。

影片裏是梁墨白7年前的一段綜藝剪輯影片,那時梁墨白還沒大火,趙漫寧也只是個初出茅廬的新生代舞者。

兩人共同完成一項任務,梁墨白騎著單車在前面,忽地偏過頭對鏡頭笑道。

「知道嗎,我暗戀的人在後面。」

他像是隨口一說。

而後面追上來的趙漫寧,面對隨身導演的揶揄,也只是打趣說道:「是嗎?真可惜,他怎麽不早說呢?我現在有男朋友啦!」

接在這個影片之後,是「閃耀之星」綜藝上,梁墨白對趙漫寧說過的話。

「你是完美的舞者。」

「從我認識你到現在,你從沒有讓任何人失望過。」

……

「我要用我唯一一個破格晉級名額,送她進入下一輪。」

每一句,每個畫面,都是梁墨白對趙漫寧赤裸裸的偏愛。

施遙又把影片拉回看了好幾遍。

公交車來了又走,夕陽照在她通紅的眼眶上。

久久,她結束微博,深深吐出一口氣。

在這一刻,她終於釋然了。

是的,她確信,放手,才是她和梁墨白最好的歸宿。

這天夜裏,梁墨白回家時,施遙正在臥室將她所有衣服清理出來,一件件擺在床上。

梁墨白推門而入,看到這個畫面,有過一瞬的不安。

他皺眉問:「你這是在幹什麽?」

施遙連頭都沒回,淡淡說道:「我的衣服太多了,想捐點出去。」

梁墨白這才放下心來。

他想到網上的輿論,猶豫過後還是開了口:「最近不要讓楠楠玩微博,降熱搜還需要一點時間。」

施遙手一頓,淡淡回:「知道了。」

見她沒有任何想問自己的話,梁墨白沈默了許久。

又說道:「有些事情已經過去了,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施遙深吸口氣,轉過身來,神情平靜又淡然:「行了,別再說了,你去洗澡吧,我收拾好這些就睡了。」

真的該過去的,是他們的感情。

梁墨白聞言,也不再多說,轉身便去了浴室。

臥室重歸於平靜。

施遙這才從床底拖出了一個大箱子,將所有衣物裝了進去。

這下,一切才是真的清空了。

第7章

‘閃耀之星’的賽程安排得很緊湊,在‘十二進六’後,馬上又到了總決賽。

總決賽的賽制分為兩輪。

第一圈是自邀嘉賓合作賽,六組中只有三組最後能進入單人獨舞賽,爭奪最後的桂冠。

為了能順利地進入第二輪,施遙甚至找來了昔日舞團的首席男舞伴。

他們拼盡了全力練習,爭取將一切都練到最好。

直到總決賽前夕,為了保持最好的狀態,施遙選擇了休息一天,帶女兒四處去逛逛。

玩到中午,她們走進一家餐廳,楠楠卻突然掙開了她的手向前跑。

「爸爸!」

施遙驚訝不已,腳步一頓。

前方桌子上坐著的正是梁墨白和趙漫寧。

三人面面相覷,氣氛一時怪異起來。

唯有楠楠還天真地喊著:「爸爸,你怎麽不陪楠楠和媽媽吃飯,要陪姐姐吃飯啊?楠楠都好久沒見過你了。」

施遙心口一酸。

不是為她自己,而是為思念爸爸的楠楠。

梁墨白將女兒抱上膝蓋,低聲哄了幾句,才對施遙介紹:「你們之前應該都見過了。這是我朋友,趙漫寧。」

「這是我妻子,施遙。」

施遙平靜地向趙漫寧點頭示好,便微斂了笑意:「楠楠,我們不要影響爸爸好嗎?我們去另一桌吃。」

楠楠不情不願地從梁墨白膝蓋上下來。

梁墨白也沒有攔著:「照顧好楠楠。」

施遙淡淡說了聲「好」,便轉身去了另一桌。

她沒有問梁墨白為什麽和趙漫寧出現在以「家庭」為主題的餐館裏。

就像她不會再期待梁墨白會出聲挽留她了一樣。

反正她都要離開了。

就當給彼此多留一點體面吧。

總決賽當天。

施遙在台上抽簽,可能天意如此,她又和趙漫寧成了對手。

趙漫寧這次早有準備,竟請來了業內頂尖的大神。

雙人舞難度極高,全場幾乎屏息以待。

他們完成後,全場爆發掌聲,久久沒停。

壓力一下子蔓延開來。

施遙深呼吸,上場前,她側頭看向了舞伴。

「戲比天大。」

他們同時說出了當年每次上場前,都必喊的口號。

施遙心跳如擂鼓,渾身血液激蕩著,這一刻,她似乎回到了四年前。

燈光起。

施遙忽如間將水袖甩開,衣袖舞動,似有無數花瓣飄飄蕩蕩地淩空而下,飄搖曳曳,一瓣瓣,牽著一縷縷的沈香。

這支舞改變自傳統水袖舞【玉凝香】,將現代與傳統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兩人一改傳統水袖的輕盈,而是展現出了更豐富層次的力量、灑脫、自由,絢爛地讓所有人目不轉睛。

在猛烈的掌聲結束後,舞台上只余主持人、施遙、趙漫寧三人。

講評環節時,央舞院長十分感慨。

「施遙,當我在現場第一次看見你時,我真有些驚訝。我以為你回歸家庭後,就再也不會出來跳舞了。畢竟,我們跳古典舞的女人一旦生了孩子,就幾乎再也恢復不到原來的狀態了。」

施遙輕輕一笑,語氣比之前更多了分堅定。

「我想回來,舞台上的我,才是真的我。」

「好!」央舞院長一連說了好幾個‘好’字,幾乎沒怎麽猶豫,便將搖桿推向了施遙那邊。

可這一次,另一位男評委卻選擇了趙漫寧。

「你們的技術簡直無可挑剔,我還是選擇你們。」

一比一平,最後的結果交給了梁墨白。

一向果斷的梁墨白,此時卻皺著眉,猶豫了。

施遙望著他,無比緊張。

無論怎樣,她真的很想在這個節目,在這個舞台再走下去!

兩人隔著舞台遙遙對視,只一眼,梁墨白就移開了視線,語氣堅定道:「我選擇,趙漫寧。」

他將搖桿一推。

代表趙漫寧勝利的禮花聲效響起,震耳欲聾。

第8章

施遙並不意外。

甚至梁墨白的這句話說出來後,她竟有著「果然如此」的感覺。

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在她和趙漫寧之間,梁墨白選擇的永遠不會是她。

可是,還是不甘心。

真的好不甘心……

梁墨白坐在台上,面色如常地解釋道:「機會對每個人都是一樣的,我是憑著心去選擇的。」

「這一次,我的心告訴我,趙漫寧跳的比施遙好……」

他說著,忽地與施遙對上了視線,她平靜的眼神莫名讓他喉嚨一塞。

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下一組可以上了。」

施遙收回目光,就這麽挺直著背,就如同她第一天來時的模樣,一步一步地離開了聚光燈下。

她沒說自己為了重回舞台,而做了多少次的練習,身上又受了多少處的淤青。

她是驕傲的,哪怕是離開,也要走的體面。

下舞台後,施遙在自己化妝間門口看見了導演。

導演遞來了推薦信和一束花。

他真誠地送上最後一份禮物:「施遙,謝謝你給我們帶來了一場又一場的驚喜。」

「盡管沒走到最後,但你還是讓我覺得,我找你來參加節目,是我在這個節目做過的最正確的選擇。」

施遙抱著花,緊攥著那封推薦信,眼前忽地一片模糊。

「也謝謝你,讓我堅定了跳舞的決心。」

最後,她一字一句道:「我一定會回來的。」

因為舞台,才是她一生所追求的東西。

從錄影棚離開後,施遙在車上收到了節目組的訊息。

趙漫寧進入了決賽,是鐵板釘釘的前三名,只等和另兩人爭奪冠軍。

施遙合上手機,扭頭看向窗外。

她忽地朝玻璃上哈了口氣,一片氤氳之中,她在玻璃上堅定地寫下一行字。

「來日方長。」

……1

在收到推薦信後,施遙立即定好了機票。

時間幾乎是轉瞬之間,便逼近她離開的日子。

這一天,也是她即將與梁墨白在一起度過的,最後一個楠楠的生日。

她也準備在這晚告訴梁墨白自己決定和他分開。

梁墨白臨出門前還對施遙說:「等我回來,晚上一起過生日。」

施遙嗯了一聲,一切似乎與往常沒有任何區別。

她準備先餵楠楠吃早餐,再帶她出去玩。

可楠楠吃完沒多久,竟是「哇」的一聲將早餐吐了出來,捂著肚子喊疼。

施遙慌了神,抱起楠楠就往醫院趕,一到醫院,楠楠就直接進了急救室。

施遙在急救室外面不斷焦急地踱步,站起又坐下,好一會才想起給梁墨白打個電話。

「楠楠得了急性腸胃炎,你能不能來醫院一趟?」

「什麽?」梁墨白聲音急了一瞬,又迅速冷靜了下來,「抱歉,我現在有事。你先照看一下,等我這邊忙完了,就立刻過來。」

施遙還沒來得及說一個「好」字,梁墨白便將電話掛了。

她緊攥著手機,許久才自嘲苦笑。

難道還沒習慣嗎?

這麽多年,哪一次意外她不是獨自過來的,永遠只能自己一個人焦急,一個人擔心。

都要離開了,她怎麽還會覺得梁墨白會過來?

空寂的醫院長廊上,唯有越來越深的沈默。

接到訊息匆匆趕來的施母第一時間就趕來了醫院,見楠楠狀態逐漸平穩了下來,才有心詢問施遙:「梁墨白呢?」

施遙有些疲倦:「他有事,來不了。」

施母欲言又止。

此時,施遙手裏的手機忽地一震,是微博自動推播的熱搜訊息。

【‘閃耀之星’決賽在即,冠軍預備選手趙漫寧彩排突發低血糖暈倒!】

施遙鬼使神差地點了進去,照片是趙漫寧被擡上救護車的場景。

施遙一眼就認出,救護車邊戴著帽子和口罩的男人正是梁墨白。

這一瞬,施遙唯有沈默。

施母視線也落在了照片上,目光裏是深深的擔憂。

施遙突然平靜地說道:「媽,我要和梁墨白離婚了。」

沈默許久,施母什麽多余的話都沒問,只輕聲問道:「很累嗎?」

施遙便瞬間眼前浮出了水霧,一直以來的心酸,痛苦,好像又浮在了眼前。

「很累。」她盡量平靜地說道,「我要去國外進修三年,打算帶著楠楠一起去。」

「什麽時候?」

「下周一的機票。」

施母嘆了口氣,她溫熱的手搭上施遙的手背,仿佛遞過來源源不斷的力量。

「我知道了,放心地去吧,媽永遠都在你的身後。」

第二天,楠楠一切好轉,這才出了院。

說好要陪楠楠過生日的梁墨白不僅爽了約,就連之後的日子也不見人影。

時間很快便到了施遙去機場的這天。

施遙給梁墨白打去電話,卻無人接通。

她只得發去微信:【你想見楠楠一面嗎?我可以和你打影片。】

梁墨白終於回了,卻是毫不猶豫的拒絕。

「不了,我在醫院,不太方便。」

施遙平靜地收起了手機。

她扭過頭去,看看拎著行李箱的施母,又看看抱著小熊玩偶,滿眼期待的楠楠,不知該說什麽。

施母什麽話也沒說,只將楠楠推到了她的身邊。

「走吧,再不走,就趕不上飛機了。」

施遙深呼吸,笑著上前緊緊地抱住了施母。

「媽媽,我愛你。」

松開擁抱後,她牽著楠楠轉身離開。

手機卻在此時響了起來。

是梁墨白。

施遙只掃了一眼,便毫不猶豫地掛掉了。

她就這麽牽著女兒,昂著頭,一步步走向前方。

第9章

施遙離開這座城市的第一個小時,梁墨白終於從趙漫寧那邊抽出身來。

他推開趙漫寧的病房門,走出去後將房門掩上,才輕輕地嘆了口氣,眉頭緊縮,從外套口袋裏拿出手機,給施遙撥去了電話。

「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冰冷的女聲說著更加冰冷的話。

梁墨白頗有些驚訝。

因為施遙幾乎從不將手機關機,這還是他第一次與施遙失去聯系。

梁墨白低頭翻了翻上面的聊天記錄,妄圖從中發現些什麽。

卻除了一小時前被施遙掛掉的那個電話之外,這幾天他們都沒有聯系,再往前也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對話。

梁墨白完全找不出施遙可能去哪了的資訊。

他思忖了許久,打給了施遙的母親。

楠楠生病了,施母不可能沒出現,她也許知道現在是個怎麽回事。

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

梁墨白內心那隱約的不安也在這瞬間消失殆盡。

「媽,施遙的手機怎麽關機了?她在您那嗎?」

他客客氣氣地詢問,不像是女婿,更像是關系疏遠的小輩。

施母的聲音不冷不淡:「她不在我這。」5

梁墨白立即皺起了眉。

施遙還能去哪?大晚上的,她總不可能還在排練廳。

況且,要是排練,又何必將手機關機?

梁墨白心裏想過許多個念頭,但都沒說出口。

他直覺在施母這問不出什麽了,於是便想將電話掛了:「那行,媽,我這還有事……」

「有事?」

施母在那邊輕微地冷笑了一聲。

梁墨白是第一次在施母這遭遇這個態度。

雖說施母從前就不怎麽喜歡他,可他態度都做得挑不出毛病,兩人也都相安無事。

可現下,施母的這聲冷笑倒像是徹底要與他撕破臉了。

梁墨白的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

他下意識往後看了眼,見病房門關的嚴嚴實實的,才又往前走了幾步。

「媽,是出了什麽事嗎?」

他問出了口,可施母第一時間並沒回答,反而沈默著,像是在猶豫些什麽。

梁墨白的心瞬間被擰緊,呼吸也悄悄地輕了幾分。

「梁墨白,你應該知道,最開始我是不同意你和遙遙交往,甚至於結婚的。」

施母施施然說道,其中還藏著幾分嘆然。

梁墨白不知她此刻說這事是為何,也只得皺著眉答道:「是,您擔心我對施遙不好。」

「可我與施遙結婚這幾年,無論她想要什麽,我都滿足了她。」

他不理解,施母到底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可她只問了一句話,便將梁墨白問得啞口無言了起來。

「那愛呢?你有沒有好好愛過她?」

梁墨白嗓子眼裏似乎塞進了一團又大又厚重的棉花,將他的氣管堵住,整個胸腔都立即陷入了黏稠般的澀感。

「媽,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梁墨白不敢置信地問出口,腦中一片空白,不知現在該說些什麽,也不敢去猜想施母是否知道了什麽。

一陣難言的窒息後。

施母的聲音變得又尖銳又冷漠,像是徹底對他失望了一樣。

「梁墨白,從前我只是覺得我們高攀不上你家,和你是兩個世界的人,施遙和你結婚後,未必能獲得自己想要的一切。」

「可她軸,認定你之後,便什麽話都聽不進去了。再加上你對我們夫妻倆姿態做得也確實低,我才想著說,興許你和遙遙確實能拋開階級差距,真正地成為一家人。」

「可我現在覺得,我錯了,我簡直大錯特錯。」

「梁墨白,你根本配不上我女兒。」

第10章

梁墨白從未被人這麽看輕過。

第一瞬間,他內心便翻天倒海起來。

他配不上施遙?

梁墨白荒唐到簡直想笑,可他的涵養叫他做不出更多辯駁的事來。

因此,他只是「傲慢地」、「輕視地」說了一句:「媽,您知道外邊有多少女人等著想嫁給我嗎?」

他當然有自傲的本錢。

家世豐厚,即使沒了影帝這一層身份,他也可以靠著家中的資產瀟灑地揮霍時光。

若加上他如今的事業,更是在他本就光鮮亮麗的履歷上塗上了一層金粉,熠熠生輝。

「我不知施遙和您說了些什麽,但我和施遙的婚姻,我從未對不起過她。等我和施遙解決了問題後,我讓施遙自己和您說。」

梁墨白沒了耐心,匆匆掛了電話。

也正因為此,他便沒再聽見施母最後嘆息般的一句話。

「晚了,一切都晚了……」

梁墨白則又給施遙打去了電話,確認還是關機狀態後,臉色都更冷了幾分。

「施遙,我有事和你說,請你開機後迅速和我聯系。」1

他微信發完這句話後,又覺不夠,還添上了一句:「這事很重要,切勿拖延。」

連發兩條微信後,才心滿意足地收起了手機。

此時,身後又響起了趙漫寧隱約的呼喚:「墨白?你的電話還沒打完嗎?」

梁墨白這才記起還有個趙漫寧,他又走進病房,便見臉色紅潤的趙漫寧躺在床上,正殷切地望著自己。

就如同記憶裏那個活潑鮮活的少女一般。

梁墨白的眼眸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來:「打完了,沒什麽事。」

趙漫寧眼波流轉,自成柔情:「施小姐怎麽說?她是不是生氣了?我都說了,我沒事,你就該去陪楠楠,她年紀小,生了病肯定想爸爸在身邊陪著。」

提起楠楠,梁墨白臉色也有些不好看。

他看了看趙漫寧,想起始終無法接通的施遙電話,心裏難得有了絲遲疑。

趙漫寧本就隨口一說,卻沒想到眼前男人居然因這句話猶豫起來。

之前她也這麽說過,可梁墨白只會勸慰她,說他不走的。

這通電話到底說了些什麽?

趙漫寧面上不顯,心裏早就七上八下了。

梁墨白也沒遲疑多久,很快做出了選擇。

他上下掃了趙漫寧一眼,確定她無事後,便輕聲說道:「那我先去楠楠那一趟,你有事就叫護士。」

趙漫寧臉色僵了僵。

本就是一個低血糖,她賴在醫院裏好幾天,也不過是為了享受和梁墨白在一起的時光,她能有什麽事要靠護士來做的?

可這話她又怎麽能說得出口,於是她迅速收拾好了神態,溫和地點了點頭:「知道了,你先去吧。」

梁墨白正了正神,沒再多說,便起身離開。

他擡腳剛出了醫院,便對前方的司機囑咐道:「去市醫院。」

不過十分鐘的車程,他便到了市醫院。

他記得施遙曾說過楠楠的病床號,就在住院部三樓。

走至醫院走廊,梁墨白揚起笑容,推開病房門:「楠楠,爸爸來了。」

可當他看清病床上的人時,卻是嘴角笑容一滯。

那人不是他的女兒楠楠,而是一位陌生的中年男人。

第11章

對方目瞪口呆,下意識舉起了手,指向梁墨白,喃喃道:「你是……梁墨白?」

梁墨白陷入了難言的尷尬之中,倉惶地說了聲「抱歉」,便落荒而逃。

身後的病人更像是窺見了什麽驚天秘密般:「梁墨白……有孩子了?」

慌張掩上病房門的梁墨白,側過頭看向了病房側邊的銘牌,確認上面寫的名字不是楠楠後,便徑直走向了護士站。

「302病室的病人不是一個小姑娘嗎?怎麽變成了一個男人?」

梁墨白用口罩將自己嚴嚴實實地蓋住,看上去倒有了幾分神秘氣息。

引得護士腦中雷達開啟,立即機敏了許多:「你有什麽事嗎?」

梁墨白無端焦躁,語氣也更冷淡了:「什麽事?我是孩子爸爸,你說我問她有什麽事。」

護士狐疑地望著梁墨白,眼神半信半疑,可話裏的譏諷卻是半點沒少:「啊,你就是孩子爸爸啊。怎麽,您終於有時間來醫院看孩子了?」

「孩子又是發燒,又是急救,您都不在。現在孩子出院了,您倒是有空了。」

梁墨白口罩下的臉一陣青一陣白。

僵持了許久,只說了句:「所以她早就出院了?」

護士光明正大地翻了個白眼:「是啊,今早就出院了。」

梁墨白又是深呼吸,胸膛裏無端湧出些許憤怒。

施遙究竟在幹什麽?9

喃喃出院了,為什麽不和他講?

電話不接,她人到底在哪?

梁墨白有好些問題想要問施遙,憋著口氣便往醫院外頭走。

走至門口,被外頭的冷風一吹,腦子才清醒了幾分。

「老板,現在咱們回哪?」

梁墨白坐進車裏,冷聲回道:「回家。」

說罷,便不再理會司機,脫下口罩,一張臉又硬又冷,像是壓抑了許多些的怒火,即將要噴湧而出。

接近淩晨。

梁墨白在出門將近三天後,再一次地推開了別墅的大門。

整個別墅靜悄悄的,一盞燈都沒有。

從前無論梁墨白多晚回家,院子裏都會點上一盞小路燈的,可今日卻沒有。

只有無邊的夜色侵襲著這條回家的石子路。

梁墨白心中的怨氣悄然地升起,還夾雜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拉扯著他,就像是什麽東西即將要失控了一般。

吱呀一聲。

梁墨白推開了別墅的大門,越來越深的淒清朝他襲來。

他摸索著玄關,將燈開啟。

燈光大亮,看似將黑暗徹底驅逐走了,可整個房子安靜得可怕,隱約的,就像是無人存在過。

梁墨白眉心一跳。

「施遙?」

他大聲喊了一句。

他的聲音回蕩在別墅裏,除了他自己,再無別的呼應。

梁墨白沈著臉上樓,腳步又急又重。

他推開臥室的門,緊隨其後的便是他發泄似地抱怨:「施遙,你聽不見我在喊你嗎……」

可這聲抱怨註定得不到回應。

因為空空蕩蕩的臥室裏,根本就沒了他腦海裏想的那人的身影。

不止如此,就連那人存在的一切都消失得幹幹凈凈。

此情此景,竟讓梁墨白恍惚覺得。

——他從未認識過施遙。

第12章

這個荒唐的念頭很快被梁墨白拋在腦後。

隨之而來的,則是一股強烈的、事情脫離了他控制的恐慌感。

梁墨白不可置信地邁進了房間,四視周圍。

床頭櫃上,屬於施遙的行事曆和眼罩沒了。

床邊沒了她的拖鞋,梳妝台上那些瓶瓶罐罐也消失得幹幹凈凈。

梁墨白恍神地開啟衣櫃,裏面也只剩了他自己的衣物,碩大的衣櫃,突兀地空出好大一片位置來,無比地刺眼。

臥室裏靜悄悄地。

只能聽見一道粗重的呼吸聲,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快,越來越重。

直至崩盤的那瞬——

梁墨白憤怒地將衣櫃門狠狠砸上,發出了好大一聲聲音。

他胸膛隨著急促的呼吸而不斷上下起伏,臉色鐵青,額上甚至因為憤怒而拱起青筋。

這一切都脫離了他的控制。

施遙,離家出走了。

可她那麽在乎楠楠,又怎麽會拋下楠楠一個人走?

除非……她還帶走了楠楠。

這一刻,梁墨白總算是想起了楠楠,猛地走出臥室,轉而來到了楠楠的門前。

手剛碰上門把手,甚至都不需要擰,便見門輕飄飄地就開了。4

裏面就如同他想的那樣,空無一物。

楠楠和楠楠的東西,都已經消失了。

梁墨白只掃了一眼,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他總算是知道今天施母的態度為何那般詭異了,原是她早就知道施遙帶著楠楠離家出走的事了。

可施遙為何莫名奇妙地就離家出走了?

梁墨白腦裏亂得很,走出別墅,來到車庫,隨意開了輛車。

車的前照燈照在他的臉上,也照出他深深的疑惑。

總不可能是因為他沒來醫院。

可之前不也是如此,施遙也不是第一次獨內建著楠楠看病,怎麽之前都可以,現在卻不行了?

難道是因為趙漫寧的事?

她嫉恨趙漫寧贏了她,所以借楠楠來要挾他?

梁墨白頭都險些炸開。

施遙不是這種人,他很清楚,她的為人再正直不過,不會因為這件事而生氣。

所以……施遙到底在氣什麽?

良久,梁墨白狠狠踩下了剎車,從車上下來後,擡起頭望向施家。

那處漆黑一片,像是裏頭的人早已入睡。

梁墨白卻心煩意亂,不敢上去。

他倚在車身上,煩躁地抽出一支煙,點燃。

看著微弱的星火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裏忽明忽暗,就像是他此刻的心。

被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梁墨白的心中有個很可怕的猜想。

施遙是不是知道他與趙漫寧的事了?

不然她不可能會這般氣,甚至還帶著楠楠離家出走。

想通這點後,梁墨白的頭更痛了。

黑暗裏,他仰起頭又情不自禁望向了那盞窗戶,心裏生平第一次嘗到了「悔意」。

可他想的還是,待會要怎麽說,才能將此事搪塞過去。

這一想,就想了整個晚上。

清晨蒙蒙亮的日光從樹葉縫隙裏射下來,照在梁墨白身上,光斑點點。

他一動不動地緊盯著那棟居民樓的出口處,眼底帶上淺淺的青黑。

眼前,終於出現了熟悉的身影。

施母手裏挎著菜籃,從裏頭施施然出來。

梁墨白迅速將煙頭扔在地上,踩熄,腳邊還散落著更多的煙頭。

他二話不說,上前便徑直問道:「媽,施遙在哪?」

第13章

梁墨白目光灼灼,似要將施母看個透徹。

施母嚇了一跳,隨後神態復雜,只冷冷說道:「現在知道來追人了?早些天你在哪?」

梁墨白煩得很,不想和她說有的沒的,於是聲音也跟著冷了下來。

「她就算要與我吵架,也得讓我知道,她在氣什麽吧。」

施母擡眸看他,莫名的神色裏甚至帶上了些許的嘲諷。

「原來你到現在還不知道你和遙遙之間出了什麽問題?」

施母憐憫的眼瞬間讓梁墨白心中滋生了濃烈的憤怒,他只覺一股子熱氣從胸腔裏蔓延開來,直接沖上腦門頂。

他臉色徹底冷了下去,繞過施母便要往樓上走。

施母沒攔他,只擰著眉,輕飄飄地說道:「施遙不在家,大概再等幾小時,她就會主動聯系你了。」

梁墨白腳步一頓。

什麽叫做她會來主動聯系自己?

他梁墨白何時成了等待的那個人了?

焦躁,他滿心只有這個詞,陌生的情緒在心裏亂竄,排遣不出去。

「好,我倒要看看施遙到底想做些什麽。」8

梁墨白耐心告罄,極其不禮貌地轉身離開。

這是他第一次在公眾場合失了體面,甚至對長輩撒氣。

他往車上走,表情冷淡,可心裏卻覺得荒謬。

而身後的施母垂下眼神,深深地嘆了口氣,再看了眼菜籃,也覺沒了出門的興致,於是扭頭又回了家。

這個糟心的婚姻,即使沒有施遙的快刀斬亂麻,看梁墨白的樣子,也撐不了多久了。

興許一切,從最開始就是錯的。

而現在,不過只是改錯為正,從頭再來罷了。

……

法國街頭。

施遙抱著睡得正香的楠楠坐在出租車後座。

外邊下著小雨,淅淅瀝瀝的雨滴拍在車窗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

異國街頭行走的人不再是熟悉的膚色,建築物也區別於國內,一切頃刻間都發生了改變。

施遙唯一能感到安心的,只有懷中那暖和的人兒。

只有她還存在著,才有了支持自己走下去的最大動力。

施遙低頭望向了楠楠,用臉頰輕輕地貼了上去,一下又一下地摩挲著楠楠的臉。

好似這樣,就減弱心中的不安。

很快,出租車停在了一棟小洋樓前。

施遙剛下車,一位披著蕾絲披肩的中年女人便迎了上來。

她是施遙的表姐,一個在法國賣香水的單身華國女人,從前她叫施招娣,現在她叫Daisy,施黛西。

施遙不知道她是如何掙脫了原生家庭,一個人活在國外,可現如今看見黛西眉眼裏滿是柔和和輕松,她便知道,興許對黛西來說,孤獨也算是一種幸福。

正想著,黛西便上前接過她的行李箱。

「都說了我去機場接你,你帶著個孩子,始終都是不方便的。」

施遙笑了笑,也輕聲說道:「那你的店不管了?」

黛西眉一挑,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我的侄女都來了,我還管什麽店子?」

大概是她聲音有些大,楠楠在懷中嚶嚀了一聲,便睜開了眼睛。

烏黑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著黛西,似乎在分辨著眼前的女人。

「小姨」她怯怯地叫了聲。

第14章

黛西一楞。

她沒想過半年前的那一面,一個三歲的小孩居然還能記得。

樂得她連聲應答:「誒誒,小姨在這,在這呢。」

她空出手,將楠楠抱了過去,見她沒哭,更是喜不勝收。

扭過頭來,看向施遙:「你女兒像你,越長越靈氣了。」

施遙哭笑不得,插上一句道:「她才三歲呢,說這些有什麽意思。」

黛西才不管這些,抱著楠楠便朝小洋樓走,剩個行李箱讓施遙來拎。

兩個女人加一個小姑娘就這麽進了洋樓,裏頭裝潢卻並不洋式,好些地方反而能看出點中式味道來。

施遙垂下眼眸,心裏莫名滋味。

而黛西還毫無察覺地給她介紹起陳設來:「一樓是我做生意的地方,來往的人很雜,什麽人都有,你得再三囑咐楠楠不要亂跑。」

「二樓是倉庫,我常年都是鎖上的,也沒什麽好看的。」

「三樓就是住的房間,大大小小也有六七個。我租了一部份出去,也算賺點外快。這間是我剛收拾好的,什麽都是新的,你和楠楠就暫時先住這裏。」

黛西推開最裏面的一間臥室。4

施遙走了進去,環顧四周,四十平方的小屋,廚房衛生間一應俱全,甚至采光都十分不錯。

這樣的房間,已是黛西手下最好的房間了。

施遙眼眶微紅,心中感激,卻也不知該如何報答。

畢竟現在的她,手上還有一堆麻煩事沒做完。

楠楠不知何時又睡了過去,躺在床上,睡得安心。

施遙關上房間的門,這才和黛西來了一樓的沙發處:「你有什麽想知道的,現在就可以問了。」

黛西早在知道施遙打算來法國進修時,就想問了。

「你是不是和你老公鬧矛盾了?」

她人一直在國外,回國次數也不多,偶爾見一面梁墨白,他表面功夫做得也不錯,這就直接將黛西騙了去。

真以為他們夫妻倆和睦。

施遙事到如今也沒可瞞的:「梁墨白出軌了。」

只一句話便將她這些天來所壓抑的一切,全給引了出來。

她不敢與施母說,怕她擔心,可黛西不同,她性子強,現下又是要一起住三年的人,提前說了這些,彼此心裏也有個數。

「梁墨白與我結婚,恐怕是為了應付家裏人。也有一層原因是……」

施遙極為艱難地說出了這個理由:「我與他喜歡的那人,都是跳舞的。」

黛西像是被這道雷,劈了個底朝天。

連瞳孔都一陣渙散,好半天才啞聲說道:「可他當初說要娶你,是那麽堅定。我還以為,你遇上了良人。」

施遙一楞。

似乎也被這話勾起了當年的事,萬般感嘆盡在不言中。

是啊,梁墨白當初是何等的誠心。

他們第一次見面,便是在國內的一場舞劇。

她是台上首席,梁墨白是台下觀眾。

她有一幕是在台前獨舞,與梁墨白近到幾乎只有幾個身位的距離。

當她扭過頭來看台下時,便撞上了梁墨白炙熱的眼神,燙得她心中刺痛,第一回,她在台上出了角色。

成了她自己,一見鐘情了梁墨白。

第15章

舞劇結束後,施遙這顆春心還沒平息。

卻也知道,不過驚鴻一瞥,說不定梁墨白早已離去。

可等她卸完妝,從側門離開。

便見蒙蒙夜色裏,梁墨白穿著一身黑大衣站在路燈下,眼眸含笑地望著自己。

施遙第一回知道,原來心跳還能跳得這般快。

周圍的一切都靜了。

唯有噗噗往下落的屋檐雪,還在宣誓著自己的存在。

施遙就在這麽一個初雪的夜晚裏,將自己的一顆真心交了出去。

梁墨白實在太過於君子。

得體的交往氛圍,恰到好處的身體接觸,還有看似真情實意的眼神,都讓施遙傾心不已。

一個月後,他們就確認了情侶關系。

兩個月後,施遙便查出了足月的胎,和梁墨白閃婚了。

和施母說起結婚的事時,施母勃然大怒,說:「你這麽就這麽把不住自己?梁墨白那樣的人,又怎麽會愛上你一個平凡家庭的女子?他們的世界哪是咱們可以進去的?」

尚且年輕,且沒有窺破了真相的施遙一心向著梁墨白:「他是例外!他是愛我的。」2

她什麽理由都講不出口。

只固執地重復著那句話:「他是例外,他是例外。」

好似這樣,就能證明她的選擇沒有錯,和梁墨白結婚,也沒有錯。

三天後,施遙匆匆地嫁給了梁墨白。

沒有大肆舉辦的婚禮,也沒有親近之人的出席。

他們就在彼此父母的見證下,交換了戒指,許下了一生的諾言。

輕飄飄的一句「我願意」,有效期又能有多久?一年?十年?還是二十年?

施遙辭了工作,變成了另一個女人。

平淡的,平凡的,照顧家庭的全職主婦,從而失去了自己。

若不是趙漫寧的出現,像一柄利刃,劃開了她和梁墨白之間粉飾太平的薄膜,她都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有勇氣和梁墨白說離婚。

就算沒有趙漫寧,她的愛,也早就在梁墨白婚後日復一日的冷淡中,消磨殆盡了。

……

「施遙?你還好嗎?」黛西忽地出聲,將施遙從越來越厚重的回憶中拉了出來。

她眼眶微紅,眼底還殘存著記起往事的心酸與難過。

黛西見了,只覺自己心也跟著被扯了起來,碾過重物,難以紓解。

「照我說,在婚後第一年,你覺得梁墨白不是你的良人時,你就該離婚了。何必拖到現在?我們在感情裏,越是舍不得,越是重情重義,就越會被人折磨。」

黛西在國外應該也經歷過情傷。

施遙聽她講這話,也帶著她濃濃的情緒。

兩人彼此安慰,也像是彼此療愈,用熱乎的心,撫慰那些痛到極致的傷口。

聊了會後,施遙便打算拿著介紹信去舞蹈學院找導師。

黛西再三囑咐會在楠楠醒來後,立即給她打電話,這才出了小洋樓,去往了舞蹈學院。

學院在不遠處的一條巷子裏。

通道邊長滿了野蔓,不知名的品種,生命力卻頑強,一簇簇長得旺盛又活潑。

施遙來到大門外,剛要將手裏的推薦信交給門口的保安。

便見一輛黑車穩穩地停在了門口。

施遙好奇地扭過頭去,便正好和從車上下來的矜貴男人對上了視線。

第16章

「宋知閑?」

施遙驚訝地叫出聲。

她從沒想過,會在這遇見宋知閑。

比賽一結束,她就與宋知閑失去了聯系。

而宋知閑此刻,不像是一名舞者,更像是一名鋒利的商人,眉眼間凈是鋒芒。

施遙的這一聲,則像是在他厚重的面具上敲開了一個口子。

宋知閑整個人都瞬間柔和了下來。

「施遙,好久不見。」

施遙也有些恍惚,只是一個月沒見而已,她再見宋知閑,竟覺得有些陌生了。

「你也收到了導演的推薦信?」

她揚起了手中帶著logo的信件。

宋知閑眉一挑,便猜到了幾分真相,眼裏閃過一絲遺憾。

「很可惜,導演的這份優待看樣子是只給了你一人。」

施遙一楞,立即收起了推薦信,臉上浮出些許的羞怯:「不好意思啊,是我多嘴了。」

宋知閑輕笑一聲,順理成章地站在了她的身邊:「沒必要道歉,你也確實配得上這封推薦信。至於我麽,今天過來也確實有些事要辦。」

對上施遙好奇的眼神,宋知閑情不自禁又笑了下。

「我大概是沒和你說過。其實我家有公司要繼承,是不能允許我一直跳舞下去的。參加‘閃耀之星’便是我最後一次以舞者的身份上台。」

施遙猛地瞪大了眼睛。

她沒想到宋知閑會將這種私密的事情告訴自己,當下說話便磕巴起來。

「是嗎,那你,我不知道這事,早知道是這樣,我當時就應該更努力一些……」

「別了。」

宋知閑恰當地打斷了她的話,有些無奈:「你已經夠努力了,再拼下去,首先得崩潰的,就是我了。」

施遙抿起了唇,手裏緊捏著的推薦信忽地沈重了起來。

她如何不知這是宋知閑的體貼,只是宋知閑越體貼,她心中越是歉疚。

「這世上還有很多人想要跳舞,卻因為種種原因而不得不放棄了舞蹈。而你,施遙,空有一身好骨子,卻甘心去當家庭主婦。施遙,我看不起你。」

施遙當下鬼使神差地又想起了當年和團長說要離職時,團長失望的眼神。

沒想到這話幾年後,又以他人的故事重新出現在施遙的世界裏。

還真是諷刺。

施遙不再再去回憶,便主動道了離別。

「好了,我還有事,就先進去找團長了。之後我們有空再約。」

施遙隨口一說。

這句話對於現代人來說,更像是隱晦的推辭。

之後再約,之後再之後,就沒有之後了。

可這一次,她沒想到的是宋知閑的直白:「不需要之後了。今晚,你有空嗎?」

施遙當即便僵在了原地,和宋知閑對視了幾眼,確認了他的心思後,忙不叠道:「我今天才到的法國,家裏還有好些事等著我去處理。等下次吧,下次再約。」

宋知閑也沒過多纏結,見她不願,便主動繞開了話題。

「是我莽撞了。那就,下次再約。」

兩人點頭,然後擦肩而過。

施遙出神地盯著他的背影,保安在旁看了許久,才用法語笑著調侃道:「姑娘,這可是我們當地最紳士、最富有的先生。聽說還是單身,你若心動了,那可得抓住機會。」

「畢竟,我還從未看見過他如此好態度地對一個女人。」

第17章

施遙尷尬地笑了笑。

她沒忘記自己還沒和梁墨白離婚,現在名義上還算是別人的妻子。

別說是宋知閑了,就算是比宋知閑更出色的男人此刻要來追求她,她也得先把婚離了再說。

施遙想起梁墨白,先前因為宋知閑而泛起的漣漪,瞬間又歸為了死寂。

她避而不談,將手裏的推薦信遞了過去。

「你好,你今天是來找勞拉教授的。」

……

整整三個小時的面試。

施遙終於在黃昏時分,出了學校的大門。

她額上已被汗水打濕,連雙腿都有些打顫,可幸運的是,也正是因為這份堅持,勞拉教授同意她加入自己的班級學習。

勞拉教授可是現代舞的領袖級人物,能在她手底下學習,無異於海棉掉進了大海裏。

而此刻,施遙也終於接到了黛西的電話。

「楠楠醒了,吵著鬧著要見你。沒辦法,這孩子比你還軸,我只能帶她來見你了。」

黛西開朗的笑聲,似乎順著風切實地傳進了她的耳朵裏。

施遙一楞,還來不及說些什麽。

便見對面跑來一小女孩,身後跟著一女人,不是楠楠和黛西又能是誰。

施遙被楠楠抱了個正著,她一頭栽進施遙的懷中,用力地拱了幾下,聲音有點發顫。

「媽媽,你怎麽這麽久都沒有回家?楠楠想你了。」

施遙擡起頭對上黛西看戲一般的眼神,心中酸澀,也輕輕地拍了拍楠楠的背,用口型說著:「幫我啊。」

黛西麻溜地吹了聲口哨,將肩上的披風扯下,披在了楠楠身上。

「我沒有騙你吧。你媽在這上學呢,她怎麽可能丟下你呢?你看看你,衣服都沒好好穿,就跑了出來。小心你媽打你屁屁。」

這話將楠楠的註意力迅速移走了。

小家夥撲騰著手,將披風裹著自己,然後怯怯說道:「楠楠錯了,下次一定聽小姨的話。」

施遙沒想到黛西的招居然是將話題轉到小朋友身上,一時間語塞住了。

黛西單薄的身子露在外邊,她也直皺著眉,就一件披風,怎麽披三個人。

不想太多,施遙直接將黛西拉到身邊,用披風緊緊抱住了兩人。

寒風中,三個人裹成一個σσψ球,同手同腳地朝前走。

她們的聲音散在空氣裏,縹緲不定。

「施遙,要是我喜歡的人是你就好了。」

「你在說什麽胡話,我們可是有血緣關系的。」

「就這麽一說呀。你看你的溫柔加上我的專一,很般配嘛。楠楠,今後就咱們三個人一起過好不好?」

「好,媽媽願意,楠楠就願意。」

「行啊,楠楠,沒白瞎我下午給你做的那頓飯哈。」

施遙終於無奈地笑出聲,腦袋搖了搖,無聲地盯著前方看。

黛西伸出手,又將披風掖緊了些許。

就這一個輕微的動作,施遙看清了她手腕上的疤痕,觸目驚心。

聯想到剛才她說的話,瞬間一股又苦又酸的滋味湧上了施遙的心頭。

她眼中含淚,逆著風一步步朝前走去。

老天啊,你到底什麽時候才會對她們好一點?

安穩又幸福的日子,到底什麽時候才會到來?

第18章

一切安排就緒後,學校那邊給了一周的時間準備。

施遙決心趁這個時間,回國將未完的事情都給處理完畢。

耐心地和楠楠約定好後,她便坐上了回程的航班。

帶楠楠出國,也是怕梁墨白不同意離婚,或者要與她爭撫養權,在這段婚姻裏,她現在只剩下一個楠楠了。

再回到這座城市,施遙的心境似乎已有了很大的不同。

她直接回了家裏,敲門後卻始終無人開門。

猶豫之下,她摁了原來的密碼,竟還沒有變過,仍是她和梁墨白的結婚紀念日。

梁墨白不可能不知道她的態度,以他的性格,雖說不會鬧得滿城風雨,但也應該不會再留戀了才是。

施遙復雜地坐在沙發上,環顧四周,還是與她離開時,沒有什麽區別。

等了十分鐘,她才想起梁墨白不是一個會按時回家的人,剛想拜托施母給梁墨白打個電話,便見別墅大門忽地開了。

梁墨白和幾天前沒什麽區別。

可他見到施遙的那一瞬,腳卻忽地頓住了。

兩人對視著,明明是夫妻,卻無端的陌生與疏離。

施遙不再多想,從包裏拿出一份檔,放在了茶幾上,語氣冷淡:「簽字吧。」

梁墨白連一眼都沒看檔,只顧死死盯著消失了幾天的女人,從齒間蹦出字來:「簽什麽字?」

「離婚協定。」

施遙毫不猶豫地說出口。

只四個字,卻如同一座巨山一般,壓在了梁墨白的心上。

他從未想過離家出走的施遙在回來的第一刻,不是向他道歉,而是拿出了一份離婚協定。

施遙要與他離婚?

梁墨白大腦被這條訊息給震暈了,連眼前人的面孔都有些看不真切。

那個愛他多過愛自己的施遙,要與他離婚?

簡直荒謬!

梁墨白說不上來自己為何生氣,只是上前穩坐在施遙的對面,眼神還緊盯著對方。

「你沒什麽要與我說的嗎?例如,楠楠在哪,你這幾天去了什麽地方,以及。」

「你為什麽要和我離婚。」

施遙並不意外梁墨白會問出這個問題來。

梁墨白是楠楠父親,他確實有權知道楠楠的近況。

「我們這幾天都在楠楠小姨那。」

施遙平靜地說道。

「小姨?」梁墨白從記憶的角落裏才撿出了這麽個人,「你們去了法國?」

施遙點頭,將茶幾上的檔又往前推了推,這回,檔的尖角甚至都快碰到他的小腿了。

「我回國只有一件事,就是與你離婚。」

她又講了一遍離婚。

梁墨白心裏那股不受控的戾氣橫沖直撞,幾乎要破殼而出。

「那為什麽要離婚,你總該給我一個理由吧。結婚這幾年,我何曾在物質上虧待過你?就算是在感情上,我是忽略了你,但也不該二話不說,一點解釋沒有,就要與我直接離婚。」

「施遙,你當我梁墨白是什麽人?我梁墨白的婚姻又是什麽可以被隨意對待的東西?」

他的質問句句都帶著血。

施遙卻從未像現在這樣清醒過,她的猶豫,她的掙紮,在梁墨白的眼裏,一文不值。

「因為你出軌了,梁墨白。」

第19章

梁墨白還想說些什麽。

講他的委屈,講他為了能娶一個小家庭的女兒做了什麽努力,講他為了能給施遙和楠楠一個優越的生活,在工作上有多拼。

可施遙就一句簡單的話,便將他全部的借口悉數打散了。

沈默再次成為了他們之間的主旋律。

就像之前無數次發生過的那樣,梁墨白冷淡地問出了口:「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施遙回憶起了那一天,她在梁墨白書桌裏看見趙漫寧照片的那一天。

「半年前。」

梁墨白的手無聲地攥在了一起。

他竟有些難以呼吸:「你怎麽不問我?」

施遙嘴角勾起一個自嘲的笑容:「有必要嗎?你心裏的那個人從來就不是我,我又何必自討苦吃。」

梁墨白無話可說,眼神終於落在了離婚協定上。

他拿起協定的那一刻,竟覺得協定有千斤重。

施遙列的清單很簡單,甚至對她自己有些苛刻了。

「你只要這麽點?你如果要在法國生活,這麽點……」

「夠了,梁墨白。」

施遙嘆了口氣,眼神平靜:「這些東西已經夠我和楠楠下輩子生活幸福了。我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不想欠你的。」

可這樣,就變成他對不起她了。

梁墨白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他向來自信的一切,此刻居然連一個女人都留不住。

「施遙,如果我說,和趙漫寧……」

「梁墨白!」

施遙不敢再讓梁墨白繼續說下去,她害怕從他嘴裏聽見那幾個字。

「我真恨你。」

她眼前含了淚,不知是為了誰而哭的。

梁墨白的話都被堵在胸口,他沈默地看著施遙,腦中閃過這幾年的畫面。

一幕幕,一刻刻,都幡然回到了他的眼前。

此刻,他才像是醒悟了過來。

眼前的這個女人,他真的留不住了。

「好,我同意離婚,但我要能定期地見楠楠的權利,還有這部份的股權分割,也得聽我的。我梁墨白不缺這點錢,既然你想要楠楠的撫養權,那我希望你不會有一天因為錢的事而遲疑。」

「畢竟你有錢,楠楠才能生活得好。」

梁墨白將所有翻滾著的情緒全部壓了下去,理智地叫來律師,重新擬定了一份離婚協定。

簽字時,他的筆尖觸到紙張,卻怎麽也落不下去。

可對面的施遙已經爽快地簽完字,甚至有心提醒了一句:「是沒墨了嗎?」

梁墨白攥緊了筆,流暢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兩人就像是簽訂某種合約一樣,簽完了離婚協定。

沒有一絲感情攙著,單純合約關系。

梁墨白眼見著施遙將簽完字的離婚協定放進包裏,然後她微斂住神色。

他的呼吸也一滯。

他都做好了要回答那些俗套的問題。

什麽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我們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是假的嗎?

梁墨白都做好了一切質問的準備。

可施遙卻只是微斂住了神色,僅此而已。

她施施然地站起,抿住嘴唇,就和無事人一樣,最後說了句:「好了,沒什麽事了,那我就先走了。」

然後,消失在別墅裏。

再也不見。

第20章

這別墅可真大啊。

梁墨白從未這般覺得自家別墅竟是如此地空曠又淒清。

好似施遙離開時,也帶走了這個別墅唯一的生氣。

他只得安慰自己,至少從今以後再和趙漫寧相處時,不用再擔心找什麽借口敷衍施遙了。

這是好事,他本就不屑得撒謊。

梁墨白在沙發上坐了好一會,才如同幽魂一般上了樓。

回到臥室,也是直接癱倒在床上。

這一刻,他感到無比的疲倦,就像是瞬間被抽幹了精力,只剩一副軀殼在這。

可他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

梁墨白翻了個身,平躺在床上,眼睛與天花板的白熾燈對著。

刺眼的光紮著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滲出淚來。

這一刻,視線變得模糊。

他想起的是那場只有六個人的婚禮。

施遙穿著潔白的婚紗站在自己面前,她的父母冷眼看著自己,而她渾然不覺。

母親叮囑自己:「既然娶了,那就不要對不住人家。」

他也是這麽想的,既然娶不到趙漫寧,那麽娶一個與她很像的女人,也未嘗不可。

反正男歡女愛,不過那樣。

可新婚之夜,施遙在他面前褪去了潔白的婚紗,露出白皙的鎖骨,肌膚,一寸寸就如勾點一般勾住了他全部的心神。

那一夜,他從沒記起,施遙是趙漫寧的翻版。

很多事情在記憶裏被時光給模糊了,梁墨白偏偏在婚後一年,忽地再次遇見了趙漫寧。

她回國了,且單身狀態。

怎麽就這麽巧。

怎麽就偏偏他結婚了?

梁墨白想不通,於是放縱自己去接觸趙漫寧,看著她如同記憶裏那般開懷大笑,似乎這樣就能暫時忘卻些什麽。

忘卻他已婚的事實,忘卻家裏早已有了一個女人,忘卻他早就和別的女人許下了一生的諾言。

這樣難捱的日子終於結束了,他終於可以沒有負擔地去追求趙漫寧了。

可為什麽,梁墨白的心還是空的嚇人?

他不知道。

……

施遙順利地和梁墨白離婚了。

這就像是了卻了心頭上的一樁大事,許多負擔都在這刻煙消雲散。

她本想就這樣一走了之,可偏偏‘閃耀之星’的導演又找上了她。

「施遙,我們總決賽有個表演賽,你能來返場嗎?個人solo。」

施遙沒法拒絕,於是又推遲了出國的時間。

好在‘閃耀之星’的總決賽就在幾日後舉行,她匆匆忙忙的,只好選了當年她當主角的那部舞劇的獨舞片段。

這個片段她跳過上千次了,不怎麽需要排練,就能找到感覺。

時間很快到了總決賽那天。

剩下的三名選手一一在台上跳完了自己的獨舞。

施遙穿著簡單的黑色開衫,就站在舞台一側,看著梁墨白一次次堅定地選擇了趙漫寧。

他的偏愛向來不背著所有人,如今離了婚,更是大膽直白了。

施遙深呼吸,低下頭開始調節著自己的呼吸,為上場做準備。

台上的主持人也適當地說道:「在成績公布之前,我們請來了許多之前淘汰的舞者。她們即將給這個舞台,帶來最後的禮物。」

「首先上場表演的,便是我們的靈魂舞者。」

「施遙!」

第21章

燈光暗了下去。

施遙趁著黑暗來到了舞台中間。

她沒有穿鞋,赤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那股冷意從腳心一直蔓延到心臟。

燈光大亮,音樂起。

那一瞬,施遙化身成為當年的那個初出茅廬,卻被所有人叫好的「首席」舞者,在這個小小的,卻又無比珍貴的舞台上。

跳上最後一支舞。

評委席上。

梁墨白從聽見施遙的名字那刻起,他便恍惚得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他記得,這支舞,是他第一次見到施遙時,她跳的那支舞。

那時,他只覺得這個姑娘跳起舞來,有幾分趙漫寧的影子,同樣的輕盈,同樣的縹緲。

可現在,明明是同一支舞,可一切都變了。

施遙跳的更加灑脫,更加有力度。

梁墨白終於知道了。

是他,將當年的施遙,殺死了。

五分三十七秒,音樂結束。

梁墨白眼眶悄然間紅了。

施遙溫婉地沖鏡頭一笑,他竟有種想哭的沖動。

「再見了,‘閃耀之星’。」

施遙只留下了這麽一句話,便翩然離去。

梁墨白沈默著,耳機裏傳來導演的聲音:「墨白,你的告白,還繼續嗎?」

他盯著施遙的背影,像是刻意反著來似地。

「怎麽不繼續了。漫寧才是我喜歡的女人,我要讓她在拿到冠軍的這一天,也成為我名正言順的女朋友。」

只有這樣,他才不會一天比一天覺得寂寞。

施遙離開了前台,卸了妝便打了車獨自前往機場。

這條路黑得不像話,但是無數車輛都開著尾燈,倒也像一個個的螢火蟲在夜空中閃爍。

車子堵車堵在了天橋之上,前後都動彈不得。

施遙腦袋靠在車玻璃上,視線無意識地瞥向外邊。

一座大廈,忽地亮起了全部的LED燈,螢幕上正是‘閃耀之星’的總決賽直播畫面。

主持人將金色的獎杯高高舉起,然後遞給了趙漫寧。

趙漫寧哭得梨花帶雨,眼角通紅。

施遙沒了興致,剛想扭過頭去,便見大屏一轉,梁墨白從後台走了上來,手裏還捧著一束花。

她像是著了魔一般,被這個畫面牽著走。

梁墨白將手裏的花束遞了過去,然後接過主持人的話筒。

「趙漫寧,我喜歡你,你可以當我的女朋友嗎?」

話音剛落,全場便沸騰了。

施遙只能看見趙漫寧沒有一絲猶豫地投入到梁墨白的懷裏,腦袋猛地點著。

像是終於等到了公開的這一天。

也終於等到了名正言順的這一天。

施遙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收回了眼神。

可下一刻,錄制場地的那個方向忽地炸開了煙花。

一朵又一朵,綻滿了整個夜空。

梁墨白在向全城的人說,他有多愛趙漫寧。

施遙知道了,他到底有多愛趙漫寧。

這一天過去,沒人再會知道,她與梁墨白的關系,所有人都只會記得,趙漫寧拿下了冠軍,還有影帝當男朋友。

這就是梁墨白給她的答案。

無盡夜色裏,施遙眼中含淚,嘴角帶笑。

那就這樣吧,這樣也挺好的。

至少兩人分開後,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余生,就不要再有牽扯了。

彼此好好過吧。

第22章

三年後。

施遙牽著長高了不少的楠楠從國際機場走了出來。

她身後還跟著一個極其美艷的女人,黛西拎著包,臉色不爽:「施遙,憑什麽你只用牽著楠楠,而我要帶著咱三的行李箱?」

施遙回頭看著她,相比於三年前的她,現在的黛西好似年輕了不少。

看來人開心了,確實會變年輕。

「得了,我們所有的行李一早就寄了過去,你現在拎的也不過一個箱子,一個包而已。能有多重。」

黛西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我可是拋下我在法國的一切身家,跟你回國,你能不能對我稍微客氣點?」

施遙還沒說話,楠楠便乖巧地松開了她的手,轉而牽住了黛西的手。

「小姨別氣了,這些年你老愛和媽媽吵架,可又沒一次吵得過我媽,最後氣的還是你自己。算啦,算啦。」

黛西險些沒一口氣厥過去。

「你們娘倆真是一脈相承,全都是來克我的!」

施遙笑著沒說話。

三人走出機場,便見施母和施父站在接客區等候。

三年不見,施遙再見他們倆,當即眼眶就紅了。

「爸!媽!」

施遙立即奔了過去。

楠楠也興奮地撲了過去:「外公!外婆!」

唯有黛西尷尬地站在一邊,沒吭聲。

她賭氣出國的這事,估計在長輩圈裏都不怎麽好聽,她不敢上去觸黴頭。

可施母卻朝她招了招手,和藹道:「黛西!快過來,讓我看看,快十年不見,你都長成什麽樣了。」

見施母還如同記憶裏那樣和善,黛西鼻子一酸。

小時候她被家裏人苛責的時候,就愛來施遙家,他們家才真正像個家的樣子。

就算是到了現在,她混成這個樣子,施母見她,也只有見小輩的姿態,全無歧視。

她甚至叫的還是「黛西」,而不是「施招娣」。

黛西猛地撲了上去,四個女人頓時在機場哭成一團。

思念與心酸頓時夾雜在一起。

使得旁邊的施父紅著眼,卻也覺得有些丟臉。

畢竟機場人來人往,他也真是不想當眾哭出來啊餵!

眾人冷靜下來後,由施父開車,幾人回了施家。

路上四個女人的嘴巴就沒停過。

施父恍惚想道:「自家女人什麽時候成了話癆了?」

等到回了家,這股敘舊之風才漸漸地散去。

施母不住地盯著施遙看,眼眶又紅了:「你瘦了。」

黛西便迅速回道:「她現在跳舞可厲害了,看起來是瘦,可胳膊腿上全是肌肉。」

施母便瞪著眼睛驚奇地望著施遙。

施遙沒得辦法,只好點頭:「是啊,你瞧,這都是肌肉。」

她比了比手臂上的肌肉,卻勾起了施母的另一個問題:「那你現在回了國,打算去哪個舞團?你原來的舞團以古典舞為主,肯定是去不了了。」

施遙張嘴便要說。

可又被黛西搶了先:「這您有啥好擔心的呀。施遙早就在國外進修時,就被國內的現代舞舞團看中了,就等著她回國簽合約呢。」

施遙無奈地看著黛西:「這些驚喜我還想自己和媽說呢,全被你說了個幹凈。」

施母卻很開心看見施遙這般有活力,和人吵吵鬧鬧的樣子,於是打岔道:「小事啦,誰說都一個樣。」

「那你是直接就去入團,還是要走個過場?」

說到此,施遙的神色終於正了些許。

她堅定說道:「這件事不急,在我入團之前,還有件事急需我去做。」

第23章

施遙有個恩師,叫陳琦,是帶著她走向古典舞之路的引路員。

她在國外這幾年,也並沒和陳琦失了聯系。

陸陸續續的,也有過交流,直到前幾日,從陳琦的大弟子那聽見她得了癌癥的訊息,霎時間天就都塌了。

一群人約著一起給陳琦演一出舞劇,就當做送師傅最後的禮物了。

幾人還拉了個群,思前想後,所有人一致決定跳【梁祝】,聽說這是陳琦跳了半輩子的舞,無論是意義,還是難度,都是目前最合適的。

施遙和家裏人說了這事後,便動身去了舞團。

推開舞團的大門,正好處在演出時間,台上正跳的起勁,現代舞,三個女性的群像舞,大概是關於人生的選題。

施遙隨意在後座落座,視線飄忽不定。

忽地,她的眼神在前排凝聚,那坐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梁墨白。

他離得實在是太遠了,坐在第一排,整個人被擋在人群裏,見不到全貌。

卻只是一眼,便能認出他。

挺直的背脊,利索的西裝,從後面看也十分板正的發型。

三年過去,梁墨白一點沒變。

只是,他何時喜歡上了現代舞?

施遙腦中的疑惑一閃而過,並不想多想,安安分分地坐在後座,視線又重歸於台上。

如今的她已經可以做到面對梁墨白面不改色了,因為她早已將他從心裏剝離出去了。

一點痕跡都不留。

等到舞劇中場休息,施遙起身離開。

梁墨白若有所感,忽地扭過頭朝後面看去,便見一個與施遙極像的女子翩然而去。

若是前一年,他一定會追出去。

因為覺得興許會是施遙。

可一次次的期望落空,梁墨白已經不會再對這事起反應了。

他只冷冷看著那個背影徹底消失,然後平靜地轉過身來,繼續看向台上。

此時,後台裏。

施遙繞過許多演職員,在最裏面找到了師兄。

她松了口氣,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師兄,我回來了。」

師兄正出神著,被這麽一拍,不自覺抖了一下,回頭見是她,也露出了大板牙。

「謔,這麽快就到了?我還想著去機場接你。」

施遙輕笑了一聲:「怎麽勞煩您親自來接我,自然是我自己找上門來了。」

師兄無奈地笑了笑,似是追憶道:「你還是和從前一樣,沒怎麽變啊。」

施遙頓了一下,將心底那股酸澀的情緒壓了回去,神色凝重了些許:「我回來了,那有些事,我也想加入其中。至少,我也曾是師傅的徒弟。」

師兄聞言,眼中閃過水光,卻很快收斂住。

極其刻意地白了她一眼:「那還用說?師傅當年可沒少疼你,你要是敢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我可要替師門除害了。」

師兄開玩笑般地話確實將重逢的沈重吹散了些許。

只是施遙還來不及多說幾句,場務便跑過來吆喝道:「馬上下半場了,各位演員請就位。」

師兄神情一變,將嘻哈的態度收攏:「走,你去第一排坐著,幫師兄看看這幾年師兄有沒有進步。」

施遙本想拒絕,卻被盛情難卻的師兄一路牽到了台下。

她連忙低聲說道:「行了行了,我過去坐還不行嗎?你就先回你的後台吧,小心待會他們找不找你人。」

見師兄又馬不停蹄地回了後台,施遙這才小心翼翼地從眾人面前經過。

可下一瞬,她的手便被人緊緊抓住,像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生怕她逃跑了一樣。

施遙心一涼,擡起頭便看見了不可置信的梁墨白。

第24章

施遙早就知道這次的見面逃不了。

可她想著,興許是在舞劇結束後,被梁墨白堵在門口。

又或許,他們只是見了面點點頭,就算打過招呼了。

什麽可能施遙都事先想過了。

唯獨沒想過,梁墨白會在見到她的第一面,便失態地抓住她的手不放,甚至強迫她坐在了自己身邊。

漆黑的環境裏,眼前是纏綿悱惻的雙人舞,右邊是存在感極強的梁墨白。

還有他微微發顫的手,都像是夜晚裏存在感最強的存在。

施遙有心想說些什麽,可周圍的環境太過於安靜,哪怕她低聲說話,也會影響到周邊的人。

因此,她只好忍下脾氣來,只是反復地用力掙脫梁墨白的手。

很遺憾,沒能成功。

直到舞劇結束,燈光大亮。

施遙還沒反應過來,便被梁墨白拽著去往了舞台vip通道口。

她踉踉蹌蹌地跟著,只覺他的手滾燙,卻又不明所以。

梁墨白到底想幹嘛呢?

放棄抵抗後,施遙順從地跟著他來了後台,從後門出去的瞬間,一股寒風襲來,吹得她的臉立刻皺了起來。

終於失了耐心,也不怕影響到人。

施遙幹脆用力掙開了梁墨白的手,目光平靜:「你到底想幹嘛?我在看劇,你影響到我了,知道嗎?」

梁墨白臉沈沈的,像是有很多話想說。

可遲疑了片刻,他卻只低低問道:「你什麽時候回國的?」

施遙不理解,他們並不是可以寒暄的關系。

更何況,梁墨白已經有女朋友了,三年過去,說不定兩人都已經結婚了。

那為何又要這般對她?

施遙冷下臉來,目光冷峻:「你問這個幹嘛?我應該沒有義務回答你的問題吧。」

這話懟得梁墨白無話可說。

按照他的脾氣,應該見好就收,可出乎意料的,梁墨白生生咽了下去,又輕聲問道:「我只是想了解你的近況而已。這三年,每一次我和楠楠的見面,你都沒有出現。」

施遙有些不耐煩。

如今已經入秋,距離冬天也不遠了,風刮得蕭瑟,她站在劇場後門,這是一條長長的狹道,風全刮她身上了。

冷得很。

「梁墨白,你吃錯藥了嗎?需要我幫你聯系趙漫寧嗎?要是被她知道你和我待在一起,心情應該不會愉快。」

施遙本想搬出趙漫寧出來嚇唬梁墨白,畢竟他那麽在乎趙漫寧,應該也不會再對她纏結。

只是沒想到,當她說出趙漫寧的名字後,梁墨白更像是打了雞血一樣。

「所以,你現在還在意趙漫寧是嗎?」

梁墨白眼睛亮的發光。

施遙本能察覺不妙,敏銳發現梁墨白稱呼她用的不再是「寧寧」,而是趙漫寧。

若是對施遙,叫全名這事不稀奇。

可若是對趙漫寧,這事就大了。

「你在說什麽?什麽叫做我在意趙漫寧?我和趙漫寧什麽關系都沒有,你少在這瞎說。」

施遙胡亂扯開梁墨白的手,便又要往劇院裏頭走。

可梁墨白緊隨其後,也要跟著進來。

「我和趙漫寧分手了。」

深秋的黃昏時分,一切都很安靜。

施遙就站在劇院的後門那,身後的梁墨白距離她只有半米的距離。

她甚至都能察覺到梁墨白滾燙的體溫。

三年過去,她好不容易走出了這個名為「梁墨白」的死胡同,現在,梁墨白本人又上趕著來說這麽一句話。

他和趙漫寧,分手了。

第25章

施遙不敢往深處想。

就像她當年離開時,沒敢讓梁墨白說完那未完的那句話一樣。

他們之間的關系不會因為那句話而發現質的轉變,當年是這樣,現在更是這樣。

施遙深呼吸一口,扭過頭來看向梁墨白。

他穿著大衣,文質彬彬,比起三年前更多了一分踏實和自在。

像是想通了什麽,又像是什麽從心底徹底放下了一般。

可這些,都已經與她施遙無關了。

「你和我說這些有什麽用呢?我已經和你離婚了,就算你現在單身,也不是你強迫我的理由。」

施遙冷冰冰地說著,完全不在乎梁墨白臉色難看的神態。

「我最後再說一遍,我現在要離開了,請你麻溜地松開你的手。」

她的視線順著往下滑,梁墨白這才註意到自己不知何時,又悄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剛想更用力地捏緊,卻在觸及到她冰冷的眼神時,自動地松開了。

「施遙……」

「您到底有事嗎?」

施遙是個很有耐心的人,哪怕對方是個再蠢不過的人,她也有足夠的耐心來對待他。

只是很意外的是,此刻的她遇上梁墨白時,短短十分鐘,心底卻早已焦躁了不知多少回。

見他變得猶豫,遲疑,比自己變得猶豫,遲疑,還要令人抓狂。

「梁墨白,這三年,你到底經歷了什麽?從前的你,雖說瞞了我很多東西,但是該說的時候就會說,從不會拖拖拉拉的。」

施遙疑惑的眼神就如同殘忍行刑的勾點,將梁墨白用來粉飾太平的軀殼鉆了個大眼,裏頭發膿潰爛的東西,嘩嘩地流了出來。

這膿長了大約有三年了。

從施遙離開的那天起,梁墨白便再沒睡過一個好覺了。

三年前,他在所有人的見證下向趙漫寧告了白,當他當著所有人的面將趙漫寧摟進懷中時,下意識在人群裏找著的,卻是施遙的身影。

掃視了一圈,才自嘲地想,都已經這樣了,施遙又怎麽會留下來看他和另外一個女人告白?

他重復地告訴自己,既然有了機會和從前喜歡的人在一起,就不要再想施遙了。

他愛的是趙漫寧。

這句話就如同一個魔咒一般,日日夜夜纏著他。

夢裏,他追著一個影子,他以為那是趙漫寧,可那人反過身來,卻是施遙的模樣。

她一聲聲地質問著自己:「梁墨白,你到底喜歡的人是誰?」

「趙漫寧。」

梁墨白聽見自己這麽說。

然後施遙便開始哭泣,豆大的淚珠一滴一滴地在他面前流下。

他從未見過施遙難過的樣子,此時此刻,他才恍惚地知曉,也許在段婚姻裏,施遙已經不知悄悄哭過多少次了。

所以,他走上前,想給施遙一個擁抱。

卻見施遙激烈地掙脫了他的懷抱:「梁墨白!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一個激靈。

梁墨白便從夢中醒過來了。

極大的刺激下,他甚至覺得背脊有冷汗滑過。

而此刻,正是淩晨,萬籟俱寂的時刻。

臥室裏只有梁墨白一個人,他又躺了下去,一片死寂裏,他忽地覺得。

好寂寞啊。

第26章

之後的每一天夜裏。

梁墨白都會夢見施遙,夢見二十歲的她,稚嫩的臉龐,和絕不認輸的性子。

夢見他們第一次去遊樂園的模樣,他裝作融入其中,實則覺得無比幼稚,於是藏好了自己,附和般地與她玩耍。

夢見施遙生產時,他焦心地站在病房外面,聽著施遙一聲聲痛苦的哀鳴,第一次後悔讓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在還沒準備好的時候,便為他生子。

夢見楠楠第一次發燒,無論施遙怎麽哄,她都不肯入睡,張著嘴巴狂嚎,那些淚珠最後全落在了施遙的手背上,也是第一次燙到了他的心上。

夢見施遙第一次被楠楠叫「媽媽」時,眼眶瞬間就紅了的模樣。

她錄下影片,發給他。他也在那邊,看這個影片看了無數次。

夢見一家三口在楠楠三歲生日時,圍坐在茶幾前,看著楠楠奶聲奶氣地許願道:「我想要爸爸媽媽和楠楠永遠在一起。」

永遠在一起嗎?

梁墨白都已經快記不清,有多久沒有和施遙單獨出去了。

在這段婚姻裏,除了追求的時候,他有去接過施遙出去玩,確定關系之後,他便經常用「我很忙」的借口去敷衍她。

到底是需要怎麽樣的愛,才能忍受像他這樣的男人?

自私的,心裏有別人的,絕情的男人。

和趙漫寧在一起,確實是梁墨白年少時分沒能獲得的一件憾事,所以他才會一直念念不忘,想盡了辦法也要得到她。

可真得到了趙漫寧,她閉上眼睛,等著自己親吻她時。

梁墨白的眼前又會出現施遙的模樣。

他到底愛誰?

還是說,他兩個都愛?

梁墨白掙紮了整整一年,在這一年裏,他盡力盡為地當好趙漫寧的男友,卻始終不肯越過那條紅線。

他沒法在自己不確定心意之前,吻趙漫寧,或者有更為深入的行為。

他已經在和施遙在一起時,用「替身」傷害了施遙,他不能再做錯一次了。

可越是和趙漫寧在一起,他的心就越沈重。

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自虐,痛苦得反復纏結,無法再繼續下去了。

所以在他們在一起一周年那天。

梁墨白陪著趙漫寧又去看了一次煙花,漫天煙花下,趙漫寧哭得無聲無息。

可他終於確定,他愛上施遙了。

年少的「不可得」,終於在得到後,皆數化為了塵埃,散在了空氣裏。

梁墨白細細擦去趙漫寧臉上的淚珠,然後堅定地說道:「漫寧,我們分手吧。」

就這樣這場本就是「意外」和「錯誤」誕生的感情,徹底結束。

分手後,梁墨白發了微博,向所有人坦白,這段感情已經走到了盡頭。

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否有想讓施遙看見的原因。

只是,施遙實在太過於拒絕,她一消失,便是一點留戀也不肯給。

三年裏,他將近一個月去一次法國,可次次來見他的人,都是楠楠的小姨。

他從小姨那問不出施遙如今的電話號碼,也問不出施遙的下落。

他只能祈禱有一天,施遙能回心轉意,至少能出現一次在他的眼前,好讓他來挽回這段遲來的感情。

而就在今天,施遙出現了。

第27章

梁墨白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他迫不及待地抓住了施遙的手,那柔軟又有韌性的手,曾經無數次輕撫過他的身軀與臉頰。

只是他不曾重視。

而失去後,再次觸碰,卻在頃刻間達到了靈魂的顫抖。

他想要她,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她對於自己的吸重力從沒有減弱過。

不知不覺,哪怕施遙一次又一次地拒絕,可他還是緊緊地抓著她的手,像是松開了,就再也抓不住了。

梁墨白想了很多,可實際上,對於施遙來說,不過是彈指般的時間。

她見梁墨白始終沈默,沒有解釋,也沒有理由,便不再猶豫,轉身離開。

梁墨白下意識便想跟上去,卻只聽見施遙冷冷的聲音。

「別跟過來。」

就和訓狗似地,施遙只一句話,梁墨白便再不敢上前。

施遙再次走前進演化妝間,便見演員朋友們都圍聚再裏頭,明顯是只等著她一人了。

師兄眼裏閃過一絲擔憂:「你和你前夫……需要我們幫忙嗎?」

施遙搖頭,並不想多說:「我們聊聊師傅的事吧。」

師兄確認她不是硬撐,便暗自松了口氣,說起他們原本的計劃。

「下個月不是師傅從業五十周年的紀念日。我們打算誆騙她親自上場,演一出只有咱們師兄弟幾個的【梁祝】,改寬的戲服我都已經準備好了,就怕師傅拒絕上台。」

施遙一楞。

她從未想過師傅也會有不想上台的那天,在師傅心中,戲比天大。

「師傅查出癌癥後,自覺時日無多,甚至已經在偷偷摸摸寫遺書了。我們叫她去醫院治療,她也不肯,說去了醫院也是浪費錢。」

師兄人高馬大的個子,提起這事,居然說得眼眶都紅了。

施遙更是止不住地哽咽,看了下師兄弟們,堅定地說道:「師傅教了我們怎樣成為一個舞者,這最後一支舞,我們一定要為師傅一個人跳!」

師兄卻遲疑道:「可你如今已經不跳古典了,還能找跳【梁祝】嗎?」

施遙對此,只輕輕一笑:「你別忘了,我可是當年的首席,我說能,那就能。」

放大話是一件極其簡單的事情,上下嘴皮一沾,輕而易舉便能說出口。

可真要實作這一大話,卻是難上加難。

翌日,排練室裏。

施遙憑著記憶,跳了幾個古典的動作,卻是漏洞百出。

她正沮喪著,便聽見了救星的聲音:「施遙,你怎麽突然想跳古典舞了?」

宋知閑將外套脫下,一步一步從室外走了進來。

他知道今天是來教她跳古典舞的,因此灰色大衣下,是一件舒服的綿綢衣。

施遙在朋友圈看見宋知閑回了國,只是嘗試地問問看,卻沒想過宋知閑很快答應了下來。

這三年,他們都住在法國,又都有古典舞的底子,哪怕宋知閑明面上說是要棄舞從商,可每月一次的舞蹈會,他是一次也沒落下過。

一來二往,兩人徹底熟絡了起來。

「我也是腦子一熱,就把這事攬了下來。要是被他們知道我現在的古典舞水平,肯定不會讓我上場的。」

「我師傅的徒弟,也和我師傅一樣,戲比天大。不會讓我一個忘得差不多的人去跳【梁祝】。」

施遙苦哈哈地說道。

可宋知閑卻是一頓。

他有些驚訝,試探地問道:「你要跳【梁祝】?」

施遙垂頭喪氣地點了點頭:「我也知道這個舞蹈很有難度,學唄。多跳會,我就不信,一個月我還沒法完整跳下來一首【梁祝】。」

宋知閑卻是抿唇一笑,頗有些自得。

「那你算是找對人了。」

這回輪到施遙驚訝地看著宋知閑了。

便見宋知閑毫不猶豫地說道:「你不知道吧,當年我就是憑著一支【梁祝】,考上國外的舞蹈學院的。」

「教你,不過信手拈來。」

第28章

施遙看著宋知閑從網絡上搜出來的關於他十七歲跳的【梁祝】的影片,頓時就僵在了原地。

她看了看畫面裏清秀的男孩子,以神乎其技的技巧跳完了【梁祝】,更是覺得天霎那間亮了。

至於宋知閑跳的是男角色,而她跳的是女角色這一問題,則是被她忘在了腦後。

兩人迅速地就進入了狀態之中。

施遙本就在古典舞上有自己的天分,再加上有些東西已經深入骨髓了,所以宋知閑有時候只是輕輕一提醒,她便能很快地領會到重點。

那些被遺忘在記憶海中的時光,就這樣悄然地又回到了她的世界裏。

不過一個下午,施遙便已經練完了十分鐘的舞。

這樣的進度,無論是放在哪裏,都可以稱得上天才的程度。

離開舞蹈室的時候,施遙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

宋知閑敏銳地察覺到了,他伸手替她撐開了舞蹈室的門:「怎麽還嘆氣?我們這不是練得好好的。」

施遙露出一絲苦笑:「什麽好好的,速度上來了,可質素並沒上來啊。好些動作我都沒法像當年一樣做了,也許生了孩子,我就真的和古典舞說再見了。」

這本就是古典舞眾人預設的行規,可真等到她遇上這事,還是會覺得深深的遺憾。

宋知閑註視著她微暗的眼眸,忽地整顆心像是被人用力地攥住了一般。

這還是施遙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悲傷。

無論是之前的淘汰,還是一個女人帶著孩子獨自在法國求學,在宋知閑的眼裏,她都是堅強的,乃至是強大的。

可只有這時候,他才第一次意識到,有些東西她不是不難受,而是沒資格難受。

這樣幾近於死局的情況,她只能被迫成長起來,才能給自己在乎的人一個棲身之地。

宋知閑很清醒地察覺到自己在墜入一個叫做施遙的漩渦裏,並且甘之如飴。

心疼一個人,就是陷入愛情的第一步。

施遙沒指望能從宋知閑這聽到什麽安慰的話來,畢竟經過這三年的相處,宋知閑是一個說得少但是做得多的人。

她也只是發泄發泄,將心裏的難受說出來之後,好似那點難過也跟著消失不見了。

可沒想到的是,宋知閑卻忽地出聲說道:「所有東西,有失就有得。你失去了跳古典舞的機會,但你得到了楠楠那麽可愛的女兒。轉戰現代舞,也獲得了不比古典舞低的成就。」

「你若是只盯著你失去的東西看,那自然什麽都是差的。可如果你能跳脫出來,往邊上看看呢。真正愛你的人,只能看得見你的優點。不是嗎?」

施遙從前最不愛聽的,便是來自於自認為對你好的一長串的說教和心靈雞湯。

但詭異的是,宋知閑這樣的人來與她說,就完全不反感。

她甚至有了打趣的念頭,當即脫口而出:「是嘛,那你呢?是只能看得見我的優點的人,還是優點缺點都能看得見?」

剛說出這話,施遙就後悔了。

這話到底與「你是愛我的人,還是不愛我的人」有何分別?

施遙尷尬地哼了幾聲,便想打馬虎眼繞過去。

可宋知閑卻沒給她這個機會。

「我的眼裏,你自然都是好的。」

第29章

這一晚,施遙輾轉反側。

她小小的腦子裏,全是宋知閑那含蓄的一句話。

什麽叫做在他眼裏,什麽都是好的。

那這個是歸於愛,還是不愛,又或是一點點愛,還沒愛到極點?

施遙重重地嘆息一聲,也不知道是在嘆息什麽。

這莫名其妙來的情緒就如同漲潮的海水一樣,逐漸地將她淹沒,一下下地將她拍打上岸。

良久,她才昏沈地睡去。

又過了幾日,施遙照例和宋知閑在舞蹈室練舞。

只是忽然收到了師兄的電話:「施遙,你的前夫這幾天老是來我們劇場。你也知道他粉絲體量大,現在整個劇場都被他的粉絲給包圍住了。別說是正常演出了,就連我們排練都受到了影響。」

「我覺著,他可能是想再見你一面。你能不能來一次劇院,和你前夫說一聲,以後別來我們這了?我們廟小,禁不住他這尊大佛。」

施遙沈默地看了宋知閑一眼,表情凝滯:「劇院那邊出了點事,我現在得趕過去處理一下。我們今天就排練到這吧。」

她剛站起,宋知閑便也跟著站了起來。

「劇院出了什麽事?說不定我能幫忙。」

施遙思考了瞬間,便果斷地拒絕了:「不用,這事只有我能處理。」

說罷,便披上她的外套,匆匆離開。

距離上一次見梁墨白,又冷了幾度,施遙都已經穿上了厚的大衣,臨出門前還套上了長靴。

可走到劇院門口時,還是被劇院外的粉絲給震驚到了。

這麽寒冷的天氣,這群女孩子就聚集在外面,低聲說著話,彼此取暖,堅定不移等待梁墨白出來。

施遙從她們身邊經過時,被所有女生註視著。

甚至有人過來搭話:「你是劇院的工作人員?你能幫我進去拍一張梁墨白的照片麽?我願意出錢。」

施遙連忙擺手,將頭埋了又埋,從側門進入了場館之中。

唯有那名搭訕的粉絲狐疑地思考著,覺得施遙很是眼熟。

忽地,她眼前一亮,在微博裏搜著什麽,然後跳出一個女人的照片。

她拿著照片,和旁邊的人對道:「我沒看錯對吧,剛才那人就是‘閃耀之星’的施遙對吧!」

場館外面的事情暫且告一段落。

施遙逆著人流走進劇院裏,才訝異地發現,今日的舞劇竟然是爆滿狀態。

要知道,哪怕是舞劇裏的頂流來出演舞劇,也很難保證滿座這個程度。

施遙再定睛一看,不少來觀看演出的人,手裏的望遠鏡對準的居然是第一排的梁墨白。

這下,一切就都想得通了。

這些人壓根不是來看舞劇的,而是來看梁墨白的。

頓時,施遙心頭那股熱血忽地散了。

她也終於能理解為何大師兄給她打這個電話了。

學舞之人,都是有些傲氣的,他們寧願台下的位置空著大半,也不願底下的觀眾不是為自己而來。

想到此,施遙甚至覺得臉上無光。

畢竟梁墨白搞這麽一出,不還是為了逼她出來。

若真是想看舞劇,又為何不戴著口罩看呢?

施遙無話可說,只冷冷掃了梁墨白一眼,便低聲和管理人員說道:「你叫梁墨白來一趟演員休息室。」

「就說,一名叫施遙的舞蹈演員找他。」

第30章

果真,施遙在演員休息室待了沒一會,梁墨白便推門而入了。

他還是那副老樣子,並不覺得自己這麽做有什麽問題,甚至理直氣壯地問道:「有事麽?」

施遙被氣了個正著,也不想打太極了,直接上前說道:「梁墨白,你到底想幹什麽?寂寞了?那你去找趙漫寧啊。要是她不願意,你還可以去找李漫寧,陳漫寧什麽的。」

「何必和你的前妻牽扯在一塊,你就不怕被你的粉絲查出來,毀了你的演藝生涯嗎?」

梁墨白的臉色微沈。

都這樣了,卻還頂著一股子氣,直楞楞地說:「難道我說了,你就會同意嗎?」

施遙簡直都不想再和他講話了。

「可你不說,我一定不會同意啊。」

「我想和你復合。」

梁墨白脫口而出。

卻驚得施遙當場便呆在了原地。

他終於說出口了。

這句遲來了三年的「求饒」,他這樣死要面子的人終於低下他高傲的頭顱了。

「施遙,我離不開你。我發現,我愛上你了。」

多荒謬。

施遙張大著嘴巴,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心裏仿佛有一頭野獸,撕扯被一口咬斷氣的動物屍體,將現場弄得無比血腥,無比狼狽。

這簡直比當時說要「離婚」時,比她發現梁墨白出軌時,親眼見到梁墨白說「趙漫寧,我喜歡你」時,還要出人意料,驚心動魄。

高傲的梁墨白。

眼高於頂的梁墨白。

也會有如今的這一天。

施遙幾乎是控制不住地冷笑出聲。

「梁墨白,你在搞什麽名堂?你不會覺得出軌之後,我還會回頭來撿你這個二手貨吧。」

她沒給梁墨白任何面子,直白地說著,似要一次性將梁墨白拍死在崖底。

「施遙,不要踐踏我的真心,行嗎?」

梁墨白竟直接皺起了眉,眼睛裏是濃厚的悲傷。

他居然在痛?

他也會痛?

施遙冷眼望著這一切,終於對梁墨白嘴裏說的「愛」有了實感。

梁墨白興許真的愛上她了,否則,他不會就這樣讓她傷害他,還束手無策。

只是搞明白了又如何?

施遙根本不在乎了。

她的眼神越發地冷淡,像是梁墨白口中所說的真愛,不是她一樣。

「梁墨白,你也會有真心嗎?」

「你的愛,我可不敢要,萬一哪天又出現了一個新的女人。你又巴巴地跑上去說,她才是你的白月光,是你的真愛,那到時候,我又算什麽?」

梁墨白急了,紅著眼連聲解釋道:「再沒有了。施遙,我這輩子只會再愛你一個人了。」

「難道你不想讓楠楠有一個健全的家庭嗎?看在楠楠的份上,你真的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施遙的眼神在提到楠楠時,閃過一絲松動。

然後很快地,又轉為了決絕。

「梁墨白,你又是怎麽好意思和我講楠楠的?」

「一個健全的家?拜托,就算我們沒離婚的時候,請問你知道楠楠在學前班讀的是幾班嗎?」

「你知道楠楠等你帶她去遊樂園等了多少次嗎?」

「你又怎麽有臉,和我提楠楠!」

施遙眼看著梁墨白在她這一句句的質問裏,逐漸地灰敗了臉色,最後補上了致死的一槍。

「要是可以,我真希望你不是楠楠的爸爸。」

第31章

這句話真狠吶。

幾乎是剛說出口,就如同一枚子彈狠狠地擊中了梁墨白的心臟。

叫他渾身力氣也無,就這麽直楞楞地失了所有的力氣。

施遙卻一點也不心疼他,他們之間的故事早就在梁墨白出軌的那天,停止了。

這一切都是梁墨白自找的。

這世上本就不是圍著他一個人轉的,他既然選擇了放手,那就得心甘情願地接受這一切,哪怕最後有了後悔的心意。

也該忍著。

施遙說完便要轉身離開,卻又像是想到什麽,忽地定住腳步,回頭說道:「以後請你不要再出現在我的世界裏了。你給我們帶來了很多麻煩,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你的粉絲嗎?她們都在等著見你一面。」

「出去和她們打聲招呼,你就可以離開了。今後,也不要再出現在這裏了,你真的影響到我們的正常工作了。」

最是平淡的話,有些時候卻最為傷人。

施遙這樣說,就是當真將梁墨白看成了過路人,不重要的人。

她甚至都不想再在生命中看見梁墨白,這樣的決絕,當真將去路堵得死死的。

梁墨白見她將頭微微轉向一邊,眼神遊離,似乎不想再見他,也不想再面對這些讓她感覺煩心的事。

施遙的這副模樣,落在了他的眼中,就像是有成千上萬的螞蟻啃噬著他的血肉,從裏到外,一波波痛徹心扉的痛楚侵襲著他的理智。

疼痛從心臟處開始蔓延開來。

梁墨白思緒一片空白,腦子裏空蕩蕩的,只有一顆破碎的心還在強烈地跳動著。

他好似共情了三年前的施遙。

她當時,是不是也這般地疼痛,這般地生不如死?

那她是怎麽熬過去的?

梁墨白張了張嘴,眼淚和嗚咽聲一齊湧了出來。

可他怕被施遙瞧見,所以他低下了頭,讓眼淚砸在地板上,砸穿了才好,就讓他掉進地洞裏,沒人再能看見他,再拿塊木板將他徹底封死了才叫安穩。

可施遙擡腳就要離開。

梁墨白又可憐地喊出了聲。

「施遙,你當真要這麽對我麽?」

施遙連頭都沒回,更不屑於回答這種話。

她不是沈溺於過去的人,一旦放手就絕不再回頭了。

安靜的化妝間,猛地陷入了死一般的沈寂。

梁墨白呆楞地望著這一切,這一刻,他才知道,他徹底地失去了施遙,失去了這輩子最愛的女人。

施遙出了化妝間,便朝師兄的所在地走去。

敲了敲門,推門而入時,師兄正好在卸妝。

她走進去,視線從窗戶往下看,卻見那群粉絲三三兩兩的,竟真的開始自動散去。

師兄搜了下微博,見梁墨白就在剛剛發了動態。

「別堵在外面了,我不會出去的。」

師兄嘖嘖了幾聲,繪聲繪色地模仿著梁墨白的語氣。

「你說他怎麽能這麽硬氣?人家粉絲大老遠趕過來看他,他連一面的功夫也不願意給,這底下的粉絲們,不都得淚流滿面啊。」

施遙才不管這些。

梁墨白是得罪了粉絲也好,沒得罪粉絲也罷。

只要他不再出現在公共場所,不再影響劇場的正常進行,那她就沒意見。

施遙收回目光,總算是談起了正事。

「【梁祝】的舞我已經大致能順下來了,你看什麽時候,我們排練一下?」

話音剛落,門卻被人推開了。

來人無比的驚詫:「什麽【梁祝】?你們要跳【梁祝】?」

第32章

施遙還以為是師傅來了,這事穿幫了。

見來人是師傅的丈夫,便長松了口氣:「是這樣,我們打算再給師傅跳上一回【梁祝】,算是我們最後一份謝師禮。」

師傅丈夫沈思片刻,眼眶也有些紅。

「那到時候,我負責將你們師傅帶去舞台,剩下的事就交給你們了。」

施遙自然是喜不勝收。

有了師傅丈夫的幫助,這個計劃的可行性大大提升了。

和師兄對視一眼後,兩人都下定了決心,要將這事辦的妥貼。

很快,約定的那天便悄然而至了。

施遙躲在後台,看見師傅丈夫攙著師傅一步步地走到台前。

一晃眼都有好些年沒見師傅了,她真是瘦了。

大約是因為癌癥的原因,她向來梳得齊齊整整的頭發也散了許多,夾雜著大把的銀發。

施遙險些沒撐住,見到這一幕的當下,就要哭了出來。

好在身邊還有師兄弟們,他們強行忍住了淚意,誓要將這最後一次的舞台跳的完美才好。

沒一會,便見師兄給了個眼神。

施遙屏住呼吸,就這麽施施然地上了台。

印著燈光,她與台下喘著粗氣的師傅對上了眼神。

這一刻,她的魂魄都好似回到了從前,那個十幾歲的女孩子學跳舞的模樣。

掰腿,練基本功,叫人從壓腿桿的中間穿過去。

要是誰穿不過去,就說明這人胖了,等訓練結束,師傅就會叫她單獨留下來加練。

那會施遙長得幼態,誰見了都忍不住投餵,所以她老是被留堂的那個。

師傅就會語重心長地教訓她:「施遙,你若是想跳舞,那就不能吃成個胖子。我們跳古典舞的,要是重了,哪怕一兩,都會有所差別。」

「趁著年輕,還能跳,就多跳幾回吧。等到以後想跳卻跳不了的時候,那才叫一個糟心呢。」

十幾歲的施遙聽不懂這話裏的感情。

那時候她滿腦子都只有吃什麽,才能不長胖。

而時隔今日,將近三十歲的施遙站在舞台前,揮手跳起第一個動作時,來自十年前的回旋鏢才正中了她的下懷。

【梁祝】的曲是每個跳古典舞的都會哼的曲子。

師傅更是不例外,她癡癡地望著台上的愛徒,穿著她曾經的衣裳,跳著她跳過無數次的古典舞,像是被來自時光裏的力量給擊中了軟肋。

那顆因為疾病而被迫封閉起來的心,又悄悄地因為舞蹈而被開啟。

「你的這群徒弟為了排這個舞,連著一個月瞞著你悄悄訓練了。就連在法國的施遙也被他們找來。就這樣,你也不願意接受治療麽?」

「可就算治療,我也活不過幾年了。」

師傅望著台上的舞姿,聲音哽咽:「我跳了幾十年的舞,漂亮了一輩子。你現在叫我去化療,叫我臨死前那麽難看,讓我怎麽接受得了?」

一舞畢,施遙忐忑地從台上下來。

剩余的徒弟全圍了過來,大眼瞪小眼地看著。

師傅又驚又喜,良久,才捂住了臉。

「罷了,都美了一輩子了,醜也就醜一回了。」

「我去治療,我去還不行嗎?」

第33章

所有人在聽見師傅的妥協後,都像是終於卸下了心裏的那塊大石頭。

無聲的難過藏在歡笑聲裏,叫人笑著笑著就紅了眼。

師傅仔仔細細地盯著施遙看。

「你這衣裳,就是我當年那件吧。」

施遙猛地點頭,在師傅腳邊蹲了下來,好讓她親手摸摸看。

「師傅,我剛才跳的【梁祝】好看嗎?」

她眼裏湧出淚來,就像個孩子一般,真摯地望著自己的師傅。

師傅輕哼一聲:「我早就說了,生了孩子,就再也回不到從前的狀態了。你看看你的形體,都重成什麽樣了。出去可別說是我陳琦教出來的苗子。」

她慣例嘴上不饒人。

施遙早就習慣了,將頭埋進師傅的膝間,本以為聞見的會是師傅那熟悉的洗衣粉味,卻沒成想到變成了刺鼻的中藥味。

這一轉變,才讓施遙徹徹底底地意識到,師傅真的病了。

一股極致的心酸席卷了她,叫她怎麽都掙脫不出去,陷在情感的漩渦裏,越墜越深。

「師傅……」

她只低聲呢喃了一句,便再也叫不下去了。

陳琦溫和地摸了摸她的頭:「你現在也當了母親,怎麽還是像小時候一樣撒嬌呢?要給你的女兒做個好榜樣呀。」

施遙猛地點頭。

她會的。她會像師傅對她那樣,教導自己的女兒,讓她成為一個有三觀、懂禮義廉恥的人。

師傅教給她的,從來不止有舞蹈。

這事過去後,師傅果然老實地去了醫院,在醫生那再次確認,就算經受治療,也只不過能將生命延長一至三年。

師傅卻溫和一笑。

「夠了,我這一生,有過無上的榮譽,也有過難以承受的低谷。我沒有孩子,你們就是我的孩子。能看見你們事業有成,家庭幸福,我已經沒什麽可遺憾的了。」

這話就像是遺書一樣。

施遙卻不敢不聽,有些話,聽一次少一次。

就在她打算安心陪師傅度過最後的時光時,一則影片悄悄地登上了熱搜。

【梁墨白流連於野花叢,到底是出軌,還是終遇真愛?】

一個大約五分鐘的影片,詳細地從‘閃耀之星’的節目組,一直剪輯到前些天梁墨白出現在劇院的影片畫面。

記者以非常敏銳的視角記錄了這一畫面,甚至提出了暢想。

梁墨白到底是先和趙漫寧分手後,和施遙搭在一起的,還是沒和趙漫寧分手,就已經出軌了施遙。

有關梁墨白的感情八卦,很快就上了熱搜。

施遙看見這個新聞的時候,有過一瞬的擔憂。

她實在是不想再被牽扯進梁墨白的事情裏,這個念頭甚至比她被認為梁墨白和在,你感情裏的第三者還要來的猛烈。

她以為梁墨白會很快澄清,就像是之前他對待任何一個八卦那樣。

可這一次,梁墨白沒有,他居然承認了。

就在他們已經離婚之後,梁墨白沈默了一天一夜,他發出了一條長長的微博。

微博的第一句話便是:「是的,誠如大家所猜想的那樣,我和舞者施遙,曾經是在一起過。」

第34章

在一起過。

這個詞實在太輕了。

他們何止是在一起過,而是猛烈地、劇烈地彼此折磨過。

施遙穩了穩心神,繼續往下看。

「我們在七年前,有過婚姻。」

「因為一些原因,我選擇了隱瞞,起初是覺得沒必要將自己的感情生活全部展現在大眾面前。後來則是因為方便。」

「一個單身的影帝總是會比結了婚的影帝收獲到更多的資源、更多的劇本。我正如大家罵的那樣,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甚至於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我和施遙離婚後,才有了時間帶著我們的女兒去了遊樂場,陪她坐了一次又一次的旋轉木馬,而這一切本該在婚內就帶她去做的。」

「至於趙漫寧女士,我也很抱歉。很抱歉我在離婚後,處在精神波動極其不穩定的情況下,就貿然地向你告白了。我們之間沒有出現更多的感情問題,都是我個人的錯。我在與施遙的婚姻裏,想著趙漫寧。又在和趙漫寧談戀愛的過程裏,想著施遙。」

「直到再也裝不下去,施遙真的離開我,我才知道這樣的做法有多傷人。」

「我現在公布這一切,不是因為還想做些什麽。施遙女士已經很明確地和我說過了,她不會再和我復婚。我只是希望,各大記者朋友們,各位粉絲朋友們,不要再去扒我孩子的資訊,也不要再去騷擾施遙女士或者是趙漫寧女士。」

「有什麽辱罵,全朝我一個人來就行。畢竟從始至終,這件事錯的就只有我一人。」

這條微博幾百個字,卻像是一個巨型炸彈,將整個娛樂圈炸得天崩地裂。

施遙在鏡頭之外,都能察覺到這些腥風血雨,就更別說是輿論中心的梁墨白了。

對此,她只有一句話:「算你還有點擔子。」

這一出結束後,對施遙來說,並沒有發生什麽區別。

倒是梁墨白,單身人設一倒塌,千百個流言蜚語就全朝他襲來。

「梁墨白何止是出軌啊,我看他的面相,就很像是會家暴的人吶。說不定是婚內家暴,施遙承受不住,才終於選擇了離婚。」

「梁墨白!你對得起我們粉絲嗎?我們辛辛苦苦為你打投,做數據,你就在我們的血肉上偷偷幸福嗎?」

「我本來不打算發的,但是你真的有膽子承認了,那我也就沒理由替你瞞著了。各位,這是從‘閃耀之星’我便一直拍到的畫面。從始至終,你都是一個壞男人。這個時候你都還沒離婚吧,就和趙漫寧這麽搞在一起。」

「出軌男!惡心!」

無數的抨擊猶如一片片雪花,頓時將梁墨白淹沒在辱罵聲之中。

對此,梁墨白本人和他的工作室,始終沈默。

在仍由事情發酵過後的第十天,梁墨白釋出了退圈申明。

……

而無論梁墨白那邊怎麽發展,都與施遙沒有關系了。

她將師傅接到自己家裏,向所有人介紹了師傅的身份,事情塵埃落定後,才忽地想起。

明天,就是她入職新舞團的第一天了。

第35章

新的人生畫卷就這麽在施遙的面前徐徐展開。

她第一天去上班的時候,因為前些天和梁墨白的風波,還被好些人給圍觀了。

可等到她完整地跳完第一支現代舞後,這些看熱鬧的眼神就頓時成為了贊賞的眼神。

施遙從舞團的替補開始做起,然後慢慢走到了正式隊員,然後往上爬。

在她三十歲的那天,她又重新地站到了首席的位置。

又一次的表演結束,施遙正打算往下走,便見燈光忽地暗了下來。

那時她還站在台上,視線透過所有人,落在了台下的某個男人身上。

他照舊穿著西裝,打著領帶,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樣。

只有施遙知道,他心裏到底藏了多少壞點子。

忽地,燈光大亮。

施遙用手微微遮了下眼前,便見他捧著一大束玫瑰花上了台。

「恭喜啊,時隔這麽多年,再一次回到了首席的位置。」

「那你呢?宋知閑。」

施遙接過花束,在眾目睽睽之下問了他一句。

「不能再跳舞了,可惜麽?」

宋知閑沒有回答,他只是功成身退般地從舞台側邊離開。

在光芒最暗的時候,陪在施遙身邊,在她光榮地享受榮耀時,悄然退場。

施遙回頭看向宋知閑的背影。

三年間,從未變過。

宋知閑總是這樣出現又離開。

無論如何,都該給他一個交代了。

施遙悶悶地想著。

舞台結束後,劇院的同僚們拉著她去了酒局。

施遙開心,便生平第一次地喝多了。

直到自己起身說要離開,卻一直腿軟。

沒了辦法,她只好給黛西打去了電話:「快來接我,我喝醉了。」

黛西罵罵咧咧地掛了電話,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現場。

一同而來的還有楠楠。

她們似乎都害怕被施遙責罵,蠕動著嘴唇,幹巴巴說道:「這不怪我,是楠楠非要跟來的!」

楠楠則一臉無辜地看著施遙:「媽媽,我向你了。所以來了。」

黛西在一邊又吃上了飛醋:「所以你最愛的是媽媽,還是爸爸呀。」

老生常談的問題本該俗套不已。

可楠楠一句直白的話卻頃刻間打動了黛西的心:「最愛的?當然是黛西小姨了。」

楠楠上了小學後,能理解的感情越來越多,和黛西之間的感情也越來越深厚。

她也逐漸地明白,兩個女人在異國他鄉,養一個孩子有多困難。

楠楠本身就是一個很乖的小孩,她什麽都懂,所以在她心中,黛西和媽媽一樣重要。

有時候,施遙都很感慨。

幸好當初買了個大點的房子,不然一家五口還沒辦法住下呢。

師傅在最開始的尷尬之後,也迅速地融入其中,甚至和施母成了很好的朋友。

兩人一起去廣場上跳高難度的廣場舞,誰也不曾想過,那個動作總是做的很板正的老大媽,曾經是一家舞團的負責人。

時間就這樣一點點地過去。

施遙越來越成為一個更好的人。

有女兒,有親人,還有師傅陪著,一切都很好,這樣就足夠了。

她的人生到此,就很完美了。

再不能更多了。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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