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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哪些講無限迴圈故事的作品?

2016-08-15心靈

我今年71歲,是小區樓下收破爛的退役老兵,大家都叫我老路。

喪屍爆發的那一天,我正在樹底下象棋呢,沒想到喪屍就從身後撲了過來。

然後,我的時間就回到了前一天早上。

1

我住在一個破舊的老小區,6層頂樓,樓梯房。

11月7日早上,當我從夢裏驚醒的時候,一頭白發的老伴兒睡得還很香。

我經常叫她胡老師,偶爾也叫她老糊塗,反正叫什麽都無所謂,她也聽不太明白,因為她是一個阿爾茨海默癥患者,通俗點說就是老年癡呆。

喪屍咬在脖子上的疼痛仍然讓我心有余悸,但我怎麽也無法相信,第二天真的會爆發喪屍,這更像是一場荒誕的夢。

所以,我幾乎什麽也沒做,還是像往常一樣,照顧胡老師的飲食起居。

11月8日,下午趁著老伴兒午睡的時間,我又下樓找人下棋。但這一次,心裏總歸有點發怵,於是我就選擇了一個面朝小區門口方向的座位,想看看到底會發生什麽。

於是,同樣的時間和地點,我又掛了一次。

不過,這次我終於看清楚了,並不是一只,而是幾十只血淋淋的喪屍,跌跌撞撞地沖了過來,撞倒了電瓶車,見人就撲上去一通亂咬,被咬到的人,很快也會變成喪屍。

短短幾分鐘,小區如同地獄般景象。

我終於確信,這並不是一場夢,末世真的來了。

我自己這條命倒無所謂,但是胡老師怎麽辦呢?她一個老年癡呆的病人,更不可能活下來了。

2

第二次驚醒,我趕緊用家裏那台舊電腦上網,搜尋「末世」「喪屍」,結果,搜出來的全都是各種小說、電影,根本沒有任何新聞報道這件事。

既然災難還沒有發生,我覺得,或許能避免這場悲劇。

我試了各種辦法,聯系電視台的記者,給市民熱線打電話,到疾控中心反映,甚至跑到網上去發帖。

可是,這些辦法一點用都沒有,沒有人相信我,甚至有人在我貼文下面打賞、催更……

死了好幾次,發現這條路走不通之後,我放棄了當一個拯救世界的英雄。我決定救下自己這個小區,這樣胡老師也不會有生命危險了。

居委會的人聽了我的建議,都像看傻子一樣看我,這完全在我意料之中。我也沒管他們,掏出了自己全部積蓄,訂購了十幾輛貨車的物資,各種桶裝礦泉水,袋裝大米、面粉,食用油、食鹽……這一箱箱的物資,在樓下堆成了一座小山。

第二天,在喪屍爆發前,我謊稱有重要的軍隊首長要來我們小區突擊視察,把居委會的人也給唬住了,好幾個人拿著大喇叭,把樓下嘮嗑、閑逛的人勸上了樓,並且讓他們保持安靜,小孩不要大吵大叫。

緊接著,喪屍潮從馬路上湧了過去,只有少量喪屍對這個寂靜無人的小區產生了興趣,從關閉的鐵門上翻了過來。

那天,除了稀裏糊塗的胡老師,小區裏這些親眼目睹了災難的幸存者,都終於相信末世來了,而且把我當成了有先知的救世主。

3

可我萬萬沒想到,救下整個小區的人很容易,如何組織起大家來,才是最麻煩的事情。

因為喪屍是下午爆發的,小區裏剩下的大多是老人和小孩,青壯年都上班去了,我們花了一晚上時間來溝通,才從這七棟樓的住戶中,選出了代表每棟樓的樓長、副樓長。

樓長的任務非常重要,不僅僅是運送物資,還需要有敏捷的身手,更關鍵的是,得有膽量,冒著生命危險為其他人服務,誰也不知道小區裏還有沒有喪屍爬進來。

最終,有幾個黨員先站了出來,還有幾個年輕人,加上居委會的人,總算把隊伍拉了起來。至於小區裏其他幸存者,我們不允許私自行動,否則,只要有一個人被咬,那結果就是全軍覆沒。還有末世期間的註意事項、物資的統一分配、現有物資的統計,這些事情,我們都透過樓長連夜傳達到了每棟樓的住戶。

那天晚上,我一身疲憊地回到家,沒想到胡老師還沒睡,她站在窗戶邊,疑惑地問我:「你是誰?你怎麽進我家的?」

我對此早就習慣了,抖了抖手裏的鑰匙串:「我是路淮州啊。」

「淮州……好像是我愛人,但我怎麽不認識你?」

「你有阿爾茨海默癥,好多人都不認得了。」

胡老師聽完,楞住了,站那裏發起了呆。她其實是知道自己得病了的,但就是想不起來過去的事兒,把所有人的樣子都忘掉了,其中也包括我。

「為什麽燈不亮了?」

我嘆了口氣:「停電了,老糊塗,你看窗戶外面,對面小區燒起來了,路上的車堵住了,外面全都是喪屍,末世已經來了。」

胡老師轉過頭問我:「那我們要死了嗎?」

「只要我活著,你就死不了。」其實,這已經是我第六次進入迴圈了。

4

由於太累,這一覺我睡得很沈。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發現樓下那座小山一樣的物資,竟然已經被搬運一空,我被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看著散落一地的紙箱,有一個女樓長眼淚唰的一下就留下來了,還有一個年輕人是急性子,當場就對著幾棟樓罵娘,嚇得其他人趕緊捂住了他的嘴。

我高估了鄰居之間的感情,同時也低估了人性的自私。

昨晚上,不知道有多少人違背了我們制定的規則,把這些物資全都搬到自己家裏去了。

「老路,怎麽辦?」樓長們全都無助地看向我。

「重頭再來。」

我開啟了小區的鐵門,一個人走向了喪屍,開始第七次迴圈。

這一次,我不再相信其他人,組織好樓長隊伍之後,我們晚上摸黑把這些物資全都搬運進了我住的那個單元樓裏。401、402、501、502,這四間房都是出租給年輕人的,他們上班沒有回來,大概率也回不來了。

這四間裝的都是那種簡陋的木板門,我們趁著小區外響起的各種雜音,同時破門而入,把這裏當作了我們的物資儲備基地,安排樓長來值班守夜。

而且,我還制定了新的規則,如果想要獲得這些物資,必須要貢獻出多余的東西來。我們最終的目標,是希望不拋棄任何一個人,一起堅持下去。

可我終究是太過於理想化了,我期望鄰居都能像我當年的戰友一樣團結互助,但現實是,總有人優先考慮自己。

陸續有樓長過來匯報,1號樓201的屋子被人破門搜刮了,4號樓因為爭搶物資產生了鬥毆事件,5號樓昨晚有一戶人家偷偷開車沖出去了,鐵門壞了,整個小區都不安全了……

我前前後後迴圈了幾十次,大部份情況都是只堅持了兩周,最長的一次是一個月,最後功虧一簣。其中,沒有哪一次是物資先消耗完的。

於是,我決定,放棄這個不切實際的計劃,只救胡老師一個人。

爺不陪你們玩了。

5

11月7日,我來到一家房車公司,當場租下了一輛豪華的房車。

因為我退役之後開過出租車,證件齊全,駕齡也很長,簡單培訓如何使用之後,非常順利地簽了合約。

我去超市裏采購了各種物資,米面糧油、醬醋鹽茶,以及鍋碗瓢盆這類生活用品,還有一堆露營用的,帳篷、睡袋、沖鋒衣、卡式爐、折疊桌椅、戶外電源、防潮墊、鎂棒,同時,還準備了好幾套漁具、五金工具……

經過這麽長時間的迴圈,對於末世下的物資選擇,我已經有了豐富的經驗。我把房車塞了個滿滿當當,裏面大部份還是食品,唯獨沒有水。因為,我的目的地就是一個野生的水庫。

這個水庫是我前些年跟別人一起釣魚的時候發現的,離市區100多公裏,下高速之後,還要走縣道,水庫周圍基本荒無人煙,最安全不過了。

胡老師聽我說要去露營,特別開心,但她很不滿意,我往車裏塞了太多東西:「你怎麽把棉被都帶上了?還有這麽多米?」

「山裏很冷的,我們這次多待幾天。」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正式出發。

開車的路上,我忍不住又給兒子打了個電話。

他在另外一個城市,可能是在公司,語氣很急躁:「爸,什麽事兒?」

「我帶你媽出去玩了,跟你說一聲。」

「你又折騰幹什麽,不是跟你說了別帶媽出門嗎?」

我不知道怎麽解釋:「你別管了……這幾天疫情嚴重了,你要不請一天假,回家去囤點東西——」

「知道了,不說了,我去開會了啊。」那頭掛斷了電話。

6

胡老師剛檢查出阿爾茨海默癥的時候,我們一家人都難以相信。

她做了那麽多年老師,能說會道,走路帶風,不知道比我聰明多少倍,那麽頑強的一個人,怎麽會變得癡呆呢?

我馬上把開出租的工作辭了,專門留在家裏陪老伴兒,為了找點事做,就在樓下擺了個三輪車,兼職收破爛。

其實,胡老師還不那麽糊塗的時候,就特別反對我幹這個,她對我說:「你都這麽大歲數了,盡瞎折騰。」

我也懶得跟她吵,她這個人啊,哪兒都好,就有一條我受不了,矯情!可能是她在學校裏訓學生習慣了,回家也老喜歡教育我,吵得我頭疼,不如到樓下擺三輪去。

不是我吹牛,要不是喪屍爆發了,我下象棋的水平,在小區裏就要沖進前三了。

剛開始,胡老師狀態非常好,一點看不出記憶力減退的樣子,兒子媳婦也時常回來探望。可是後來,胡老師記性越來越差,連他們是誰都認不出來了。

今年中秋和國慶,他們也沒回來,我們在電話裏大吵了一架,冷戰到現在。

「胡老師,待會兒我教你釣魚,學不學?」

「好啊好啊……」胡老師像個小孩一樣快樂。

我們開了三個多小時,這才抵達目的地。這個野生水庫,比我前幾年過來的時候還要荒涼,可以說是與世隔絕了,但風景非常漂亮。

我把房車停在草地上,又支起了帳篷。我翻出鐵鍬,帶著胡老師一起挖蚯蚓,然後手把手教她釣魚,晚上煎魚吃。看著胡老師開心的樣子,我也笑了。

去他媽的末日,世界淪陷跟我也沒關系了,我只要胡老師一個人活著。

7

然而,快樂只持續了幾周,胡老師就開始想家了。

「我們怎麽還不回家呀?」

「地震來了,房子倒了,我們以後就住這兒了。」我撒了個謊,這個時候,小區早就被喪屍占領了。

「哦。」

可雪上加霜的是,可能由於胡老師在老房子裏住習慣了,換了個新環境,反而開始不適應起來,連吃飯也不積極了。她坐在帳篷裏,抱著膝蓋,看著水面發呆,一坐就是一整天。

我怕她寂寞,不停地陪她聊天。我從我們剛認識的時候開始說起,說部隊的事,一直說到我們倆結婚,說到兒子出生、上學、工作、結婚,說到教師節,當年的學生一個個回來看望她……

可是,不管我說得再多,胡老師始終是茫然的表情,好像我在說和她無關的事情。

一個月,兩個月,我眼睜睜地看著胡老師的病情一步步加重,從開始的說胡話,到一天都不開口說一句,然後臥床不起,大小便失禁,身體也變得僵直,吃藥都毫無用處。

我從來都沒這麽絕望過,看著老伴兒死在我面前,卻無能為力。

恍惚之間,我又開始了下一次迴圈。

原來,胡老師才是我內心的執念,只有老伴兒活下來,我才能擺脫這個無窮的時間迴圈。

8

還是11月7日,再次回到起點。

這一次,我既沒有組織小區的人,也沒有租房車逃離,因為我很清楚,這兩條路都行不通。

我熟練地去超市采購大量物資,全都搬進自己家裏。同時,買來鋼板和鐵條,重新焊接、加固門窗。又去買了厚厚的窗簾,把客廳、臥室的窗戶全部裝上。

武器有點麻煩,現在刀具管制很嚴格,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去哪裏能搞到。至於槍械,那更不可能了,除非喪屍爆發之後,去公安局借幾把槍,但難度太高,這一路有去無回。

思來想去,我還是翻出了家裏收藏的那把老古董大刀。

根據我老爹的說法,這把大刀是1933年29路軍喜峰口戰役犧牲的老兵留下來的,老爹參加八路軍之後,一直隨身攜帶。後來老爹走了,這把刀就傳給了我,我又重新做了皮革刀鞘,保存至今。當年在文工團的時候,我就是靠著29路軍的無極刀法,被大家誇成文工團第一刀神。

「老家夥,當年靠你打鬼子,現在還是要指望你殺喪屍了。」

這把大刀已經銹跡斑斑,我用砂紙打磨了一遍,又用磨刀石重新開刃,再用麻繩綁住刀把,系上了紅布。

有了武器之後,我心裏就有底了。

11月8日那天,當喪屍沖進小區的時候,我藏在窗簾後面,什麽也沒做。這一次,我絕大部份時間都守在胡老師身邊,悉心照料,只有缺物資的時候,才冒險出去。

最終,我們堅持到了兩個半月,這是目前為止時間最長的一次。

可是,讓我失望的是,胡老師的病情再次加重了。喪屍的爆發,似乎對她的精神也產生了負面影響。

一開始,胡老師還能自己穿衣服,漸漸地連衣服也不會穿了,她急躁地在屋子裏走來走去,嘴裏說著一些前言不搭後語的話,尿失禁的次數越來越頻繁。

看著老伴兒的病情一天天惡化,我幾宿幾宿地睡不著覺。

最終,我情緒也崩潰了,我握著刀下樓,大吼著沖進了喪屍群,大開殺戒,砍翻了數不清的喪屍,然後自己也被喪屍撲倒,失去了意識。

9

接下來的迴圈裏,我陸續嘗試了許多種辦法,可無論我怎麽做,胡老師的病情都會惡化。

我的精神極為沮喪,這幾乎是一個無解的問題。

終於,在某一次迴圈裏,我失去了所有希望,對胡老師說:「老糊塗,就這一次,我想靜一靜,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吧,不要怪我。」

我再次去租下了房車,但這次出發的只有我一個人。

啟程之前,我也在家裏囤了很多物資。由於還是放心不下胡老師一個人生活,我在她經常使用的那個筆記本上寫下了滿滿的叮囑,告訴她,不要開啟門窗,每天的吃喝定量供給,按時吃藥……

這是我幾年前就讓她養成的習慣,用一個活頁筆記本記下今天應該做的事情,她每做完一件,都會用鉛筆劃掉,這樣就不會記不住事了。

因為我本來就沒打算活下去,也不覺得這次會待很久,房車上只帶了兩箱即食麵。開到了水庫之後,我就開始後悔做出這個決定,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胡老師現在怎麽樣了。

可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喪屍潮剛爆發,回城的高速應該也堵住了。

我本以為,很快就能進入下一次迴圈,可讓我沒想到的是,這一天遲遲沒有來。我從山上撿來木頭燒火,用水庫的水泡面,直到吃完了兩箱泡面,餓得頭昏眼花,竟然都沒有重生回去。

這讓我極為意外,怎麽可能呢?

在我的照顧之下,胡老師的病情都會惡化,她一個人,居然能活到現在?

為了活下去,我也開始了求生。我開車找到了一個偏僻的村莊,裏面只有三四戶留守的人家,都是老年人。慶幸的是,他們沒有受到這次末世的影響。

他們好心收留了我,聽我說起城市裏的喪屍潮,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村裏的水電都停了,天上也沒有飛機了。

我每天都盯著行事曆算日期,一直算到了2月14日,喪屍爆發第99天。

那天下午,我在聽收音機,解放軍在城西、城北和城南都建立了幸存者安全基地,正在一點點消滅城市郊區的喪屍群。突然間,從自己的床上驚醒,時間回到11月7日。

我知道,胡老師還是死了,但她一個人活了99天!

10

我給胡老師囤的物資,她一個人吃三個月絕對不成問題,所以,那天必然是發生了什麽意外。

這次,我不再走遠,而是選擇了樓下的單車棚作為基地。有任何人或者喪屍從這裏經過,我都能看得見。

但這個車棚太簡陋了,根本無法抵禦喪屍的進攻。我買來鋼板、鐵條、三合板,還有焊接工具,把車棚改造成了一個鋼鐵堡壘。還把小區裏裝修用的水泥包、沙袋堆在了外墻面,這樣就更加穩固了。

在小區裏搞這個工程,當然免不了別人指指點點,為了節省解釋的時間,我還搞來一件橙色的安全服,還戴著安全帽,果然看著就合規了許多。

那天晚上,我給兒子打了個電話,想再跟他說幾句話,提醒他明天不要去上班,可是沒打通,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加班。其實,我也知道兒子也很辛苦,他跟媳婦一起承擔著小家庭的重擔,每個月薪金大半都在還房貸,顧不上我跟胡老師。

11月8日,喪屍爆發,我躲在車棚裏看到了人間末世,小區樓下的人一個都沒跑掉,全都變成了喪屍,胡亂地遊蕩。

第二天下午,我用大刀不動聲色地砍死了幾只喪屍,然後扛著一個小煤氣罐悄悄爬上六樓。

因為胡老師活下來的原因,全都是我的猜測,我想親眼看看她是怎麽生活的,於是就在給胡老師準備的末世生存小紙條裏,增加了這樣一條:

「11月9日,下午1點,樓下收破爛的老路會送煤氣罐過來,煤氣竈在廚房櫃子裏。」

雖然棉大衣的兜裏有備用鑰匙,但我還是輕輕敲響了601自己家的門,可我左等右等,胡老師始終沒有開門。

我很懷疑,胡老師此刻就藏在門後,說不定正在貓眼兒裏看我呢,但她肯定是不認得我了,所以不敢開門。

我沒繼續敲門,而是轉身下樓,其實我心裏非常高興,胡老師居然有警惕性了!

11

第三天早上,我正在車棚裏吃飯,忽然聽到外面有開門的嘎吱聲。

我還以為是胡老師下樓了,嚇了一跳,趕緊從鋼板的縫隙裏往外看去,才認出那是隔壁602的鄰居,一對情侶租客。

我正在猶豫要不要上去提醒他們,突然,一只喪屍從花壇的草叢裏躥出來,一口咬在了男生的脖子上。

這個畫面,直接把那個女孩子給嚇懵了,她大聲尖叫了起來,並且跑回了單元樓裏。

她這個舉動,一下子就引來了更多的喪屍,包括她的男朋友,全都湧進了單元樓裏,我聽到了急促上樓的腳步聲,接著就是慘叫,兩個人全死了。

我目瞪口呆,即使我刀法再厲害,也解決不了狹窄樓道裏那十幾只喪屍啊,況且打鬥聲一定會引來其他喪屍,失敗的概率太高了,而且我也不知道胡老師什麽時候會突然下樓。

詳細考慮了好幾種方案之後,我決定再次迴圈……

於是,當這對情侶第二次走出單元門,花壇裏躥出來一只喪屍的時候,躲在雜物堆裏的我,拼盡全力沖出去砍了一刀,直接砍掉了喪屍的頭。

我瘋狂打手勢,示意他們別說話,趕緊走,他們嚇得不清,過了好一會兒才鎮定下來,然後開車逃走。

我看到他們的車屁股後面還有很多喪屍追了上去,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他們自己的運氣了。

12

後面的兩周,我繼續在小區裏搜集物資。

由於迴圈的次數太多,具體多少次我也記不清了,反正這幾棟樓,哪些房子是空的沒人回來,哪些裏面有珍貴的物資,我基本都一清二楚。

有些人家裝了防盜門,雖然也沒人,但是破門的難度比較大,噪音也很危險。有些長租公寓,就是一張特別薄的木板門,我會先敲門,確認沒人之後,再進去搜刮物資。不少房子,在我來之前就被搜刮過了,我猜測肯定是同單元的住戶幹的。

可能是我隨身帶著一把沾了血跡的大刀,沒有任何人敢找我麻煩。不過,我也不怕有人偷襲我,只要讓我看清是誰,等我迴圈之後,一定先下手刀了他。

我搜集了很多東西,除了水,還有暖寶寶、牙膏、曲奇、堅果等等亂七八糟的物資,隔幾天就會悄悄送上去,放在601的門口。

直到11月24日,末世第17天,我看到了胡老師貼在門上的紙條,她居然告訴我,三天後的中午,留下來喝杯茶!

看到這張紙條,我簡直想大吼一聲,或者砍幾只喪屍發泄一下。前前後後折騰了這麽久,終於有收獲了,這張紙條說明,雖然胡老師還是沒有認出我來,但是她至少學會自己去生活了!

實在難以想象,胡老師脫離了我的照顧之後,在求生意誌的促使下,竟然奇跡般遏制住了病情。

男兒有淚不輕彈,但這次,我有種想哭的感覺。

13

11月27日,我按約來到自己家裏,相隔20天,終於見到了胡老師。

她的精神狀態已經明顯好了一點,即使記憶力沒有恢復,生活自理是完全沒問題了。想想她這些天一個人獨居,又經歷了末世,看到了喪屍,我就覺得十分心疼。

胡老師去廚房拿熱水壺,我直接從茶幾下面拿出了茶葉,擺好了兩個杯子。這個家裏,每件物品我都知道放在什麽位置。

她問我,為什麽給她送煤氣罐,我只能撒了個謊,說是她自己讓我送的。

胡老師竟然還擔心我的安危,希望我住在這裏。聽到這句話,我的心裏感覺暖洋洋的,但是我不敢答應,還是拒絕了。一旦我留下來,她有了依靠,那又是前功盡棄。

我們倆像老朋友一樣,坐在客廳裏邊喝茶邊聊天。我又跟她說了很多很多話,把我這輩子統統說了一遍,她偶爾插幾句,也從來不說自己,因為她已經想不起來任何事了。

就這樣,時間又過去了一個月。

在這期間,小區裏有很多人把家裏的東西吃光了,不得不出來找吃的,要不然就是想開車沖出去。我也不會像以前那樣,想救下每一個人,有的能救就順便救了,有的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內,就聽天由命吧。

北方的氣溫已經零下,車棚裏晚上凍得跟冰窟窿一樣。我從401的房間裏找到了一袋幹辣椒,又從隔壁翻出來一瓶白酒,冷的時候,我就嚼一根幹辣椒,喝兩口白酒,馬上就熱乎起來了。

即使溫度再低,只要能讓胡老師活下去,這點苦都不算什麽。

14

末世第50天,當我看到胡老師跟著老袁一家三口走出單元樓的時候,我嚇出了一身冷汗。

老袁和他老婆張嬸兒,還有個6歲的女兒小潔,住在101,他們能堅持這麽久,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湊到一起的,只看到老袁在開自家車門的時候,車裏一只喪屍嗖地一下咬住了他。張嬸兒好像也被另一只喪屍纏住了,剎那之間,她把小潔推向了胡老師,大喊胡老師快跑。

停車位到單元樓的距離,胡老師想跑回去已經來不及了,我迅速開啟車棚的鋼板門,向她招手,胡老師則拼命地抱著小潔沖了進來。

胡老師告訴我,她在陽台上種了一些青菜,這是冬天最後一茬了,這次下樓,就是想叫我上去,一起吃一頓火鍋。

聽完她的話,我真是又氣又感動,氣的是她竟然不顧危險胡來,感動的是,她還惦記著我,為了我主動下樓。即使我後面把「不要下樓」加到了小紙條裏,她還是從來沒按我的要求做過。

第二天,我們回到六樓。

胡老師用昨天摘的菜,還有午餐肉、臘腸,配上火鍋底料,做了一頓末世裏非常奢侈的火鍋。看著胡老師忙碌做飯的樣子,多年前的記憶浮現在眼前。這一刻,我真的很想留下來,但是理智告訴我不能。

「爺爺,我爸媽還在嗎?」小潔哭得撕心裂肺,無論我怎麽安慰,她的眼淚都止不住地流。

看到小潔這麽傷心,老袁和張嬸兒以前也都是胡老師的學生,我於心不忍,於是決定再迴圈一次,提前救下她的父母。

這一次,在末世第49天,我提前敲響了101的門,告訴老袁一家,不要出門,可以跟我們結成團隊。我們這個單元裏,也就剩下兩戶人家了。

可我怎麽也想不到,我的這種做法,再次引發了蝴蝶效應。

15

我們的隊伍增加到五個人之後,物資消耗速度快速上升,於是,我們不得不擴大搜刮範圍。

在這個過程中,老袁良心過不去,堅持不讓我一個人出去搜集物資,非要自己也加入進來,結果多了一個拖後腿的幫手之後,行動非常不順利,老袁多次喪命。

同時,出乎我意料的是,胡老師的病情居然又變壞了,就因為張嬸兒對胡老師太好,穿衣吃飯各種照顧,反而讓胡老師空閑下來,小紙條也不看了,人就糊塗了。

我來回迴圈了十幾次,解決了一個問題,總有另外一個問題冒出來,搞得焦頭爛額,無法兼顧。

最終,我還是狠下心來,放棄救小潔的父母,只選擇救下小潔一個人。對胡老師來說,小潔不僅無法照顧她,反而需要她的照顧,所以才不會影響到她的病情。

就這樣,我們三個人又堅持到末世第85天,農歷的除夕夜。

那天晚上,我們一起包了一頓臘肉餃子,這是我迴圈這麽多次以來,吃過的最香的一頓飯了。如果沒有末世,或許現在兒子媳婦也回家一起吃年夜飯了。

收音機裏播放著幸存者基地舉辦的春晚,我跟小潔一起跟著唱起了【我的祖國】【歌唱祖國】【保衛黃河】……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經歷這個場景了,但每次都會泣不成聲。

零點,我拉開西邊臥室的窗簾,外面飄著雪花,還有幸存者在頂樓放起了煙花。胡老師站在窗前看著,眼淚也留了下來。

這一刻,我經歷過好幾次,但每次胡老師都是臥床不起,看見煙花也沒有任何反應。

16

喪屍爆發第95天,小區裏開進來一支由5輛車組成的車隊。

起初我並不知道他們是什麽人,直到他們開始搶劫每棟樓的物資,我才明白最危險的時刻要來了。我想起當時胡老師一個人堅持了99天,然後突然死亡,極有可能就是這幫人幹的。

他們連續搜刮了兩三棟樓,下一個就要輪到我們,我決定主動出擊。

我讓胡老師幫我寫了警告他們的紙條,然後就提著大刀下樓了。我沒有貿然出手,而是選擇深更半夜的時候,悄悄地摸了過去,從背後一刀砍死了守夜的那個人,拿走了他裝了消聲器的手槍,把警告的紙條貼在了他們的吉普車上。

可我沒預料到,這幫歹徒居然無視我的警告,即使我又開槍打傷了一個人,他們還是一個個持槍把我包圍在了車棚裏。

就在我以為又要進入下一次迴圈的時候,上面忽然傳來喇叭聲。

「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

聽那聲音,居然是胡老師拿著大喇叭,不知道在樓道還是在樓頂,唱起了【我的祖國】。

聞聲而來的喪屍群,不僅淹沒了車隊的人,還順著防盜窗爬了上去,歌聲被打斷,我再次陷入迴圈。

17

我實在沒有預料到,胡老師為了救我,竟然不顧自己的安危。

這個大喇叭,還是疫情那會兒我給她買的,她自告奮勇當小區誌願者,結果被居委會的人勸了回來,他們實在不敢讓一個病人在外面幹活。

於是,再一次迴圈中,我提前拿走了櫃子裏的喇叭,並且在小紙條上強調「不要用喇叭」。

我的計劃是,把車隊的人吸引到車棚周圍之後,我自己開啟大喇叭,把喪屍吸引過來,利用它們來解決掉這些搶劫犯。

然而,我的計劃居然又失算了,胡老師這一次不知道從哪裏又找出了喇叭,再次傳來【我的祖國】的歌聲……

好在,胡老師這次變聰明了,似乎是把喇叭給甩了下來,我也同時開啟了自己的喇叭。喪屍群湧了過來,車隊的人幾乎全軍覆沒,有幾個藏起來的人開車落荒而逃,危機終於度過了。

喪屍爆發第100天,元宵節,這是我迴圈以來堅持最久的一次。

我也不知道今天會發生什麽,我在留給胡老師的小紙條上,只寫了三個字「活下去」。

一方面是物資不足,另一方面,我也擔心那幫人卷土重來。於是,經過商量,我們決定前往安全基地。差不多三周前,解放軍的直升機來過一次,扔下了傳單,裏面標記了幸存者基地的位置。

這一路肯定不會一帆風順,但我們沒有選擇了。

18

中午12點,我們準備齊全之後,開始行動。

因為拿到了那幫搶劫犯的消音手槍,還有我自己的大刀,小區裏零星的喪屍,我是一點都不怕的,我最擔心的,還是小區外面的喪屍群。不管是手槍還是大刀,對它們就無效了。

我讓胡老師帶著小潔先上車隊留下的那輛吉普車等著,自己一個人,穿著從櫃子裏翻出來的舊軍裝,雙手握槍,斜跨大刀,腰上別著大喇叭,先去探路。

看到外面成群遊蕩的喪屍,我的心情一下子跌入谷底,這要是強行沖出去,肯定兇多吉少。如果再次迴圈,我又要忍受三個多月的煎熬,每多前進一天,我都非常珍惜這次機會。

可出乎我意料的是,在我返回的路上,突然,一顆子彈從側面咬住了我的小腿,讓我跪倒在地上。我立即忍痛爬起來,躲到一輛車後面。

多年的部隊經驗告訴我,我被人伏擊了。我甚至懷疑,對方是故意不殺我,他不僅沒有打我的致命部位,也沒有用消音槍,馬上就引來了小區外的喪屍群。他是想報復我,很有可能就是車隊裏留下的人。

我開了幾槍,但對方躲在居民樓的窗戶裏,根本打不到他。

看到喪屍聚集了過來,千鈞一發之際,我也來不及多想了,打招呼示意胡老師開車快走,然後開啟喇叭,放起【沖鋒號】,握著大刀朝對面小區跑了過去……

我想把小區外面的喪屍群,全都吸引過來,給胡老師的車開出一條通道。

19

今天出發的時候,胡老師問我:「老路,你就不怕死嗎?」

我說怕,但是我是軍人,我得保護他們。其實,就算我不是軍人,我也會保護她。

在出發之前,我不知道這次能不能成功,所以,我交給小潔一個筆記本,上面記下了我在迴圈中經歷過的所有事情。

就算我成功了,我也不知道,當胡老師看到這些的時候,能不能想起老路是誰。

但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迴圈。

胡老師,下輩子再見啦。

末世裏的100張小紙條2:硬漢老兵】,下面是第一篇,胡老師視角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