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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以「我醒了」为开头写一个细思极恐的故事?

2021-01-06心灵

我醒了,脑袋还十分昏沉。

不,不对。不能说是醒,因为我非常确定:刚才我一定不是在睡觉。那种感觉是如此的真实——深深的绝望与痛苦,以及一种令人惊悚的空旷。

然后,我就在这里「醒」了过来。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身上穿着的是一套并不厚实的棕黄色囚服。警觉地环顾四周后,我发现我身处一个狭小的房间里,而将我与外界隔离开的,是一扇泛着寒光的铁栅栏。

外面是一条狭窄的过道,几个穿着蓝色警服的警员正在不耐烦地走动着,一个个房间挨着筛查。

虽然我不敢相信,但事实非常清楚:这是监狱。

「我干了什么?」

「我是怎么怎么进来的?」

「我该怎么办?」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即使我再努力地回忆,我想起的也只有那阵深深的绝望与痛苦,以及那种令人惊悚的空旷。

「这是最后一间,第1080号,典狱长。」

哐!哐!哐!警员敲着我面前的铁栅栏。我缓缓抬起头来。

「你好…呃……你叫…什么名字?」

从警员的话里,我听不出一丝嫌弃与恶意,反而有着一种友好与期盼。

可是,一种恐惧突然袭来。看向警员友善的面孔,我下意识地退到了墙角,伴着寒冷的空气瑟瑟发抖。

是啊,我叫什么名字?

「我……」

不,我努力想控制住我的嘴巴,可它似乎被另一种力量控制着,我无法遏制。

「我……我叫…第一千零八十号,先生。」

我能看出,他们有些失望。

「你真的叫第一千零八十号吗?」警员的话里带了几分哭腔。

「是的,没错。」

他们慢慢走了出去,消失在过道的尽头,留下我无助地瘫在地板上。此时此刻,存在于我脑中的只有三样东西:一是语言与逻辑,而是那梦中一点朦胧的印象,三是逃出这里,找出真相的欲望。

说实话,到目前为止,我仍然怀疑这到底是不是监狱。毕竟这里环境舒适,设施智能,虽然夜晚很冷,但也根本不是我想象中那种昏暗脏乱的样子。

上完厕所后,我冲一下马桶。漩涡逆时针旋转,我知道我在北半球。

唯一奇怪的是,这里没有窗子。我身处的这个六面体内部,有五个面都是一模一样的白色。只有一面,是电子控制的栅栏门。

但无论如何,至少现在我清楚,我并不是独自一人。我前面还有1079个人,他们或许和我一样,被莫名奇妙地关进了监狱,并且忘记了自己的姓名。

可极致的安静让我再度怀疑,那1079个人是否真的存在。

如果他们就在隔壁,怎么会如此安静呢?

就在此时,走廊尽头响起了机械的通知声,在狭长而封闭的过道里回荡:「栅栏门即将打开,请做好准备,排队下楼。」

我默默地计时,第一声回声和原声相比,慢了大约两秒。也就是说,整条过道长度有大约680米,刚好和108个我这样的房间的长度差不多。这说明,一层楼应该是有108个房间,一共10层楼。

栅栏缓缓地被提起,留下半个人的高度让我钻出去。

我站在走廊的一端。果然,整条过道笔直地向另一边延申过去,一眼看不清楚尽头。只见一群和我一样穿着囚服的人先后从栅栏之下钻到了过道里。

「站好,不要东张西望!」还是那个警员,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背后,打开了走廊尽头的防火门。

我也能听出来,他那刚强的语气是装出来的。那一丝颤抖暴露了他的畏惧。

他在害怕些什么呢?

还没缓过神来,我便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顺从地跟着警员的指令向前走去。

没有一个人说话。我感受到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心里下意识地感到恐惧。

下到了一片平地后,终于慢慢地,四周变得亮堂起来。这是一片宽广的地面广场,四周被高高的墙体围住,头顶上是一片四边形的天空。而正是这样的环境,让我感到一阵一阵的眩晕。

我知道,让我畏惧的,是空旷。

我又想起那场「梦」来,那种空旷、那种无助、那种孤独感,又俨然不是这副模样。

现在是下午,那么完全阴暗的那面墙,应该是西方。由此看来,我们的房间在南面的那栋建筑里。东西两面的墙壁显得非常厚实,上方巨大的管道交错纵横,并时不时传来深远的滴滴声。北面的墙下,则是一座能够俯瞰广场的高台。

高台上站着一个人。我敏锐的眼睛一眼看出:那便是昨天前来探视的典狱长。

他开口了:「大家…下午好。」

我仔细观察身边的狱友们:他们就像耳聋了一般,一个个都把头埋得深深的,丝毫不予理会。

「你们一定很困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你们一定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来的。然而,我也一样,我的名字叫:典狱长……」

他讲了一些毫不相关的话。渐渐地,我也失去了兴趣。这里的天空是如此的晴朗,白天又是如此炎热,完全不同于夜晚的寒冷。典狱长站的那座高台又是如此之高,根本就没有上去的通道。这样的环境让我睡意沉沉。

直到警员来摇了我几下,我才一下子回过神来:该回去了。

每天下午,我们都会被带下楼去进行无聊的思想工作。与我而言,与其说是下楼去听演讲,不如说是去观察地形。

然而一天天下去,我也越来越失望。每一个墙角我都走遍了,也没有发现向外的通道。我明白这不科学,进得来,那也一定出得去。

然而谁都不得不承认,事实就是事实。我也渐渐明白,我将永远被困在这个奇怪的监狱里,怎么逃也逃不出去。

日子也就这样过去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渐渐地,我也接受了事实,懂得了如何磨时度日。可心里的疑惑和莫名的恐惧也与日俱增。我又想起了最初的那场「梦」,那种巨大的空旷与孤独让我不寒而栗。

今天,典狱长似乎变了一个人,他的神色看起来十分兴奋。

「朋友们,你们就快要解放了。」

听到「解放」二字,我条件反射般地抬起头来。

但其他的狱友仍然死气沉沉,似乎对自由丝毫不感兴趣。

「今天,是你们看见我的最后一天。从明天起,我们将按照姓名顺序依次上台进行演讲。得到鲜花与掌声的人,便能够离开此处。但请记住: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

他看了看我们,眼睛似乎有些湿润。他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诗: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然后,消失了。

今晚,我久久不能瞑目,耳旁仍然是深夜中远处淡淡的滴滴声。出乎意料的是,我并没有因希望感到激动,反而因未知感到恐惧。

这么多人,何时会轮到我?

如果我没有得到赞许,我会永远这样日复一日地呆下去吗?

即使我能够离开,外面又是怎样的呢?

「滴~滴~」远处的蜂鸣机回应着。

我还惊讶地发现:这里地人从来不会生病,更不会老、死。我的脸上,从来没有多过一条皱纹。人,要么存在,要么消逝。

迷迷糊糊中,我一下子跳了起来,因为熟悉地铃声再度在耳旁响起。

今天,没有警员的带路,我凭着牢固的记忆摸黑走到了楼下。

典狱长消失了,警员也消失了。密密麻麻的,全是穿着棕黄色囚服的人。

一个犯人,出现在了台上。

我再次敏锐地捕查到他异样的表情:那是一种突然来临的木僵与呆滞。

他发现了什么?我静静地等待着。

他终于缓缓开口了。他讲什么是梦想,什么是现实;什么是目标,什么是堕落。他将自己讲得潸然泪下,用充满希冀的眼神看了看无动于衷的我们,安静地消逝在金黄的阳光中,与周围平平无奇的一团空气融为一体,淡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哭。但我忍住了。

就像一段人生,即便是悄无声息的,但当他的存在被抹除之时,让人感受到的是一种来自世界的冷漠无情。

后来的几十天里,狱友们都有演讲,但都以沉默告终。

沉默的是彼时的我们,也是永远的他们。

渐渐地,身旁的棕黄色囚服越来越零星,一切也似乎越来越萧条。

是夜,我再一次陷入了梦乡。我看到了久久不见的典狱长和警员,以及那些消逝的狱友们。他们站在即将落下的太阳上,而我,站在这空旷的、一望无际的、无边无垠的黄色大地上。

我想看看脚下是什么,但典狱长脚下的太阳牢牢吸引住了我的眼球,不得转动。

他笑着对我说:「你去吧!」

一切都消失了,空旷笼罩了一切,陷入黑暗。

早晨,我依旧走到走廊门口,在黑暗中,凭借记忆向楼下的广场走去。

可我像是掉入了深渊一般,怎么走,也到不了一楼的楼梯间。

等我眼前变得亮堂,我却发现自己正站在高台上,俯瞰一切。

我震惊了。

高墙以内,是这群麻木而呆滞的人们,过着滋润但空虚的生活。

高墙以外,是那片空旷的、一望无际的、无边无垠的黄色沙漠。

地平线上,似乎有着一座座早已成为断壁残垣的城市。城市能量耗竭,化为废墟。

墙壁之外,横着一具具人类的尸骨。几百年前,被欲望支配的平民包围了这座监狱,想要进来。直到被活活饿死。

而我们,却还日日夜夜想逃出去。

东西两侧的墙壁,实则是两座巨大的机器,源源不断地将太阳能转化为有机物里的化学能。

机器日夜不停地发出滴滴声,表明它还在尽全力地生产着水和有机食品。

这所监狱,是人类文明最后的参与部分。

我终于明白,为何如此多的人要被关在这里。我也知道,我想要逃出的愿望已经破灭。

看着让人绝望的远方,与此时对未来充满期待的「犯人」们,我感到巨大的痛苦与悲哀。

我闭上双眼,嘴唇蠕动着,长叹一声:

「我很幸福。」

瞬间,我听到雷鸣般的掌声,一朵朵雪白的花瓣从天而降。

鼓掌的,真的是他们吗?

鲜花,真的存在吗?

我,真的幸福吗?

我与世界,说出的都是谎言。

一道光亮的大门为我打开,一股力量推着我向前走去。

身后,一切都消失了。那扇门、那监狱,都看不见了。

都已然被他忘却。

他站在那空旷的沙漠上,空得让他惊悚。他感受到一种彻底的绝望与痛苦。他已不知,这是现实、还是梦——这太像是梦了,太像那场梦了。

可他又想起了许多。

他眼前浮现起自己的前世今生,他看见了久违的妻儿、年迈的父母,都在远处、在黄色的沙漠与黄色的天空相接的地方,在即将被空旷与虚无吞噬的城市边缘,在那个众生绝望、即将被磨灭的年代,向他挥舞着手臂。

他似乎又听见了他们的呐喊与道别。可即使是这样的记忆,也渐渐淡去。

四周归于平静,脑内逐渐空白。我独自一人站在广袤的大漠之中,显得十分渺小。我感知到自己开始老去,头上长出一丝丝白发,脸上刻出一条条皱纹。

我终于坐在一座沙丘上,看一眼这无尽的、让人惊悚的空旷,伴着绝望与痛苦,倒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