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主要有兩個問題:
在足球的前工業化時代,各足球隊的風格,很大程度上可以體現各民族的特色風格。
老球迷們應該聽說過早年間足球的流派之中是有所謂的「拉丁派」和「歐洲派」的:
拉丁派強調足球的放縱與輕靈,如南美雙雄和雙牙;
歐洲派偏重足球的秩序與厚重,如德國和英格蘭。
在巴薩學院的研究中,足球場上的節奏與舞蹈中的節拍是有相通之處的,都講究 節拍、重音和停頓 。
巧合的是,算作拉丁派的足球國度,它們都有著非常出名的、屬於本民族自己的舞種:
比如球場精靈羅納迪諾,便出身於桑巴舞世家,透過邊聽桑巴舞曲邊踢球來訓練自己的球技:
而歐洲派的足球代表,則是兩個發起工業革命的國家。在它們的足球中,有一種屬於工人階級的力量美學和機械的冰冷感。
但在現代足球發展的過程中——尤其是現代足球全球化革命和足球青訓的工業革命的浪潮下,這種屬於本民族的特性逐漸淡化了。
我們再結合足球戰術板的演變史來看:
在上古時代,歐洲足球的技戰術發展和南美技戰術各領風騷。
比如巴西隊用它獨創的4-2-4陣型於1958年、1962年和1970年間三次奪取世界杯冠軍,也讓桑巴軍團得以永久保留雷米特女神金杯;
而1966年的雷米特杯被誰從巴西手裏奪走了呢?
當時因陣容中缺乏世界級邊鋒轉而拉回一個邊鋒球員組成4-4-2陣型的英格蘭隊。
最近風頭正盛的謝暉在前兩天的采訪中說過一句話:
只有打得快才能適應快,才能更快,打得慢你就越來越慢。我們每場都比第一場要快。這本質上是一種主動性的掌握:
各個指揮大師透過對戰術理念的革新,迫使對手進入自己的比賽節奏中,從而占據場上的優勢,進而將優勢轉換為勝利 。
這種兩塊大陸在足球理念上的針鋒相對在裏努斯·米高斯提出空間理論後逐漸讓西風拉倒了東風:
他的空間理論在上古的渾沌中劈下了第一道驚雷,逐漸擴大影響,拉開了足球的現代化行程 。
自此之後,無論是薩基、瓜迪歐拉、穆里尼奧還是如今的克洛普,大量的足球戰術大師孕育在歐洲大陸上,卻少有戰術大師出自南美。
戰術的落後必然伴隨著足球觀念的落後,在歐洲足球愈發講究整體化的今天,南美足球仍然沈迷於極具個人英雄主義的單打獨鬥之中,雙拳自然難敵四手。
在足球版本強調 更快速的攻防轉換節奏、更強的壓迫感、更狹小的空間、更強的身體對抗和場上的戰術靈活度 的今天,南美足球不僅無法交出適合自己骨子裏 避免身體接觸,只透過盤帶、周旋,充分利用自己身體的柔韌性協調性和速度 ,達到克敵制勝目的迂回道路 的賽場風格予以回擊,反而因為經濟問題迎合歐洲人的喜好,從改革者變成了附和者,在實力相當的情況下,一支無法做自我的球隊在機率上戰勝能夠做自我的球隊的可能性自然就變小了。
那麽為什麽南美足球沒有辦法做自己呢?
主要就是因為經濟問題。
從經濟學的角度來說,對於阿根廷而言:
自2001年開始,阿根廷貨幣大振幅貶值,導致阿根廷球員出口量大增,各俱樂部為追求產量和效益,急功近利的情況也就越來越嚴重;
同時,由於前鋒與後衛身價差距越拉越大,培養前鋒比培養後衛更有效益,導致了阿根廷的足球俱樂部在進行青訓的時候會將更多的財力和精力花在培養前鋒上;球員也同樣如此。由於前鋒的薪資比後衛高,所以小球員更願意踢前鋒。
所以,就造成了阿根廷隊的頭重腳輕。
而對於巴西而言,主要問題是債務危機。
巴西的債務危機極大地影響了俱樂部的生存環境:
贊助商大幅削減在足球方面的贊助;球迷們也捂緊了自己的口袋;不少巴甲俱樂部資金鏈斷裂,有時甚至得透過轉賣球員來維系財政,欠薪現象也時有發生。
在這種情況下,青訓體系變得急功近利起來——為了迎合歐洲人的喜好,巴西人背叛了自己Joga Bonito的風格,轉而去尋找適合符合歐洲戰術紀律和集體力量的年輕人,而這些技戰術水平尚未成型的年輕人被送到歐洲去之後,自然只能山寨歐洲人。
之前,整個南美足球的生存鏈是:
俱樂部揚名、踢好國際比賽——成名、旅歐——轉會收入用於青訓 培養——俱樂部揚名、踢好國際比賽…的迴圈往復。
現在,則變成了:
尋找好苗子——賣到歐洲賺錢——再尋找好苗子——再賣到歐洲賺錢……
失去了自我的南美足球,自然也就不再美麗了。
對於歐洲,最近20年以來,歐洲各強國完成了青訓的工業化革命。
比如德國足球,在經歷了2000年歐洲杯小組賽即遭淘汰後,德國足協痛定思痛,開始青訓革命:
同時,在保留德國自身特色的基礎上,吸收了大量拉丁派的對於小技術的重視,也將舞蹈融入到了青訓的課程體系之中。
經過6年的努力,德國隊在本土的世界杯上刮起了青春風暴;
14年後,戰勝了阿根廷再度站上世界之巔。
青訓革命拔高了曾經角色球員的上限,從而縮小了角色球員和頂級球員因天賦而帶來的差距。
哪怕南美依然能產出大量天賦頂級的運動員,但在一個強大的整體面前,容易迷失方向。
綜上,
南美足球的衰落是一曲時代的挽歌:
田園牧歌式的古典足球,最終會被鋼筋水泥所叢林慢慢淹沒。
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在現世中,審慎、理性和淡定大機率會取代混沌、陶醉、狂歡和非理性;
在全能足球的今天,南美足球的救贖之道到底在哪裏?
恐怕,
也只有像歐洲足球一樣,學習如何在吸收足球工業化優點的同時依然保持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