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嫁人,但想要個血脈相連的孩子。
我尋摸許久,找了一個才貌雙全的遊商借種。
柔情蜜意,蓄意勾引,終於有了身孕。
有了孩子,我狠心將他拋棄。
我以為被我氣走的是京商裴知聿,沒成想,離開的是滿心怒火的肅王裴知聿。
逃跑一年後,他抱著崽崽「怎麽不跑了,這是賠給我的大禮?」
完了,這下真的逃不了……
1
辛苦這麽久,我終於有了身孕。
確診了這個訊息那一刻,我欣喜若狂。
這些日子以來,我溫柔小意哄著裴知聿,就是為了要個孩子。
他性子清冷,為了近他的身,我費了不少心思。
刻意收起我的潑辣不馴,體貼溫柔,蓄意勾引自不必說。
裴知聿生性多疑,為了讓他相信我的情意,我用盡了生平所有的演技。
有時候我自己都分不清,我究竟是在演戲,還是真的喜歡他了。
畢竟,跟他在一起我是真的開心。
縱然再不舍,既然有了身孕,我都得趕緊跟他提分手了。
我正想著如何跟他斬斷關系,就聽到他率先開口。
「晚棠,我要回京城了。」
裴知聿神色平靜:「你命下人收拾一下東西,隨我一起進京吧。」
我楞在原地,他要走了?
瞌睡來了有枕頭,他竟要主動走了!
我忽略他想帶我走的話,心裏松了一口氣。
他想主動走,那是再好不過了。
「縱然不舍,晚棠也在這裏遙祝裴郎,日後……」
「你在說什麽?你也要一起走。」裴知聿皺眉看著我:「還有幾天時間,你命人收拾一下東西。」
我頓時一驚,我也要去?
「你一個女子,獨自開鋪子養活家人不容易,你又把身心都給了我。」
「我不是負心薄幸之人,你既然跟了我,我自然不會不管你。」
裴知聿耐著性子跟我解釋。
「我允許你跟我一起回京,賜你一個名分。」
我原本興奮的心情落到谷底。
「跟?」
「允許我?」
「賜我?」
一股莫名的怒氣湧上心頭,我突然覺得可笑。
他以為他是誰?
這是什麽語氣?
雖然說古代男尊女卑,可是男子就比女子高貴至此了?
「哦,那你想‘賜’給我一個什麽名分?」
我冷冷看著他。
裴知聿語氣低了下來,耐著性子安撫我。
「你別生氣,你我身份天差地別,原本你的身份是不夠正經跟著我的。」
「但是我對你有情,也難得你願意無名無分就托付給我,我會跟家裏商量,納你為良妾。」
「良妾不同於普通妾室,也配得上你。」
我滿腦子都是他高高在上的姿態,這些日子的風花雪月像是個笑話。
雖說我是有目的接觸裴知聿,卻沒想到,他竟是這樣看我的!
「你是不是覺得,給我一個良妾的身份,我就應該感恩戴德?」
我鼻子一酸,忍著喉頭的酸澀。
「晚棠,做我的良妾,和別人家不同…你進了我府上,從此之後…」
「有什麽不同!」我揮手打斷他的話:「我是小城商人,你是京商?」
「還是說你是男子,我是女子?」
「除了這些,你還有什麽了不起?」
我縱然是想和他分開,可是聽到他這樣侮辱我,心中難免劇痛。
「其實我不是商人,我是……」
「你不必說了,妾就是妾!」我受夠了這個坑害女性的時代制度。
「哪怕你是王公侯爵,你是皇上,妾也只是妾!」
就算是皇宮裏那些妃子,不也就是個伏低做小討好皇帝的妾嗎?
也是一輩子沒有自由,沒有尊嚴的玩意!
裴知聿臉色大變,神色駭然。
我說這話,在這個時代,可以算得上是大逆不道。
可我已經被氣得口不擇言,管不了那麽多了。
「原本今天我也有話跟你說的。」
我挺直了腰背,冷眼看著神色莫名的裴知聿。
「這段日子以來,你我之間,確實也有過一段歡愉。」
「但是我膩了,正好你也要回京,我們一別兩寬,恰好不過。」
話音剛落,裴知聿臉色頓變。
「你說什麽?」
「你竟不想和我在一起?」
「你……從沒想過我們的以後?」
我忍下心頭的苦澀,搖頭否認。
「你我之間,本來也不過是露水情緣,何談以後?」
裴知聿臉色通紅,上前緊緊握住我的手。
「露水情緣?」
「是,露水情緣。」我緩緩擡頭:「我從來沒想過以後。」
「你是客商,經常在外遊歷,這些年難不成沒有過露水情緣?何必如此震驚……」
我努力裝的灑脫,裴知聿卻氣紅了眼。
「我從沒有過遊戲人間的想法……你是我第一個……」
我強忍著心中的淚意,笑著打趣,
「正好,我也是頭一次,咱倆都不虧。」
裴知聿儼然受到打擊,不可置信的看著我。
「既然你我都有默契,不如就此別過。」
「還是說……你愛上我了,不舍得我?」
我怕他不走,故意挑釁嘲諷他。
裴知聿一向傲氣,我這樣說,他定咽不下這口氣。
「好,好。你一個女子,既然能夠豁得出去名聲,玩弄身心,我又有什麽不能的!」裴知聿深深看了我一眼,腳步踉蹌著出門。
聽著他越來越遠的腳步聲,我背對著門口強忍淚水。
今日若裴知聿說娶我,我尚可贊他一句真心,對他心懷愧疚。
誰知他竟從一開始,就想讓我做妾。
還覺得是對我的恩賜。
誰稀罕做妾?
他走了最好,原本我也想斷得幹凈的。
我輕輕撫上小腹。
原本我就為了借他的種,也沒什麽可傷心的。
可是這時我還不知道,裴知聿根本不是京商。
他是微服巡查的肅王。
而我騙了他的身心,借了他的種子。
在他被我氣走以後,偷偷生了一個兒子。
2
我是穿越到這裏來的。
當初我穿過來不久,就碰到父親寵妾滅妻,祖母磋磨兒媳。
母親被氣得日日垂淚。
在這個古代,女子難到什麽程度呢?
臟活累活都是媳婦做,吃飯卻不許上桌。
婆婆一個眼色,母親就得跪著伺候。
因為我和姐姐是女娃,就沒有資格吃窩頭。
每天只能啃幾口紅薯。
原身就是被餓死的。
母親不眠不休繡了幾條帕子,換了幾斤肉,想要煮給我們姐妹兩個吃。
剛煮好,就被祖母支使去幹活。
等到再回來,鍋裏就剩下一碗添了水的湯。
母親氣的捶胸大哭。
父親是個泥腿子,有點閑錢就想要納妾。
那妾室有孕後,他更是變本加厲欺負我母親。
如今連親生女兒都不顧了,只顧著小妖精。
母親不顧父親的責罵,執意和離。
她帶著我和姐姐凈身出戶,離開了那個噩夢幻一樣的山村。
我們母女三人擺攤子,做生意,買鋪子。
十幾年過去了,竟也發展出了不小的產業。
日子越來越好,卻沒想到,娘親婚姻的不幸,也輪到了姐姐身上。
當初口口聲聲說著真愛的姐夫,也有了花心思。
看不上生完孩子後憔悴的姐姐,跟丫鬟有了首尾。
我們姐妹親眼見證過父親寵妾滅妻。
母親當年受的苦已經夠慘,怎麽可能自己再經歷一遍?
我帶著護衛,領著一幫家丁,轟轟烈烈鬧上門,幫姐姐辦了和離。
經過娘親和姐姐的事,我更加篤定了心中的想法。
男人沒個好東西。
不論是從苦寒時就互相依偎的夫妻,還是濃情蜜意戀愛的「真愛」,都抵不過誘惑。
見利忘義、始亂終棄、虛情假意,都是男人的本色。
在這古代,女子嫁人就好比賭命。
與其這樣,不如一輩子不嫁。
不過在這個古代,沒有完善的養老機制。
不嫁人可以,但是我需要一個孩子。
瞧著人來人往的行人,我漸漸升起了一個想法。
找個合適的男子,借種生子。
有了這個念頭之後,我越想越覺得可行。
不過是露水姻緣,等到有孕,換個地方假裝寡婦,生下孩子再回來。
有錢能使鬼推磨,戶籍根本不是問題。
如今我孟晚棠最不缺的,就是錢。
既然下定了決心,我就開始搜羅物件。
高的不俊,矮的不靈,脾氣不好,眼睛太小……
拿著未來孩子爹爹的目光再去看適齡的男子,竟然哪個都不合眼緣。
直到我看到了裴知聿。
我觀察了他幾天,這人長相俊美,為人端正。
關鍵是他是個客商,只不過途徑此地,並不會久居,後期我不會有麻煩。
是極好的借種物件。
接下來的事情,順利成章。
我接近了裴知聿,得了他的種子。
卻沒成想,戲演的多了,我竟然真的動了幾分真心。
可是這淺淺一層情意,在他說出妾室的時候,就煙消雲散。
原本計劃幾天後離開的裴知聿,第二天就出了城。
我站在鋪子的三樓,看著騎著駿馬疾馳而過的裴知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陽城。
我以為走的是京商裴知聿,以後再也不會有瓜葛。
沒成想,離開的是滿心怒火的肅王裴知聿。
五年後,我們會在京城重逢。
彼時,我是受害的苦主,急著追尋拐走我孩子的人販子。
而他是負責抓捕的官人,冷眼看我下跪求他。
3
腹中的胎坐穩了之後,我就將有孕的事告訴了娘親和姐姐。
娘親含淚痛斥我大膽,姐姐卻出乎意料的理解我。
「經過成親再和離的事情,我也算有了教訓。」
「事情既然已經這樣,不如好好想想日後我們該怎麽做。」
姐姐和離之後堅強了許多。
我躲在後院養胎,等到寬大的衣衫也掩不住孕肚的時候,跟著母親去了外地。
一年之後再回來,我已經是喪夫的「寡婦」,帶著生下來的遺腹子,投奔娘家。
我戰戰兢兢提防了幾年,沒有任何人來找過我。
鋪子的生意越做越好,孩子的身份也沒有人質疑,便徹底放下了心。
想當初裴知聿走之前,痛苦發怒的樣子還在眼前,原還擔心他不會善罷甘休。
沒成想,是我想多了。
人家可能早就娶妻生子,把我拋到腦後了。
我笑著看滿院子的玩具和花草,慶幸自己當時做的決定。
如果我真在這古代嫁了人,還能有現在的逍遙日子?
少不得要伺候公婆,立規矩,被關在深宅大院,一輩子郁郁寡歡。
這幾年,孟家商鋪越做越大,雖然守著孟家商鋪的事三個寡婦,但是卻無人膽敢小覷。
正在出神的時候,門口的小廝急急忙忙跑了進來。
我的心頓時一沈。
這個小廝,是專門負責接送雲暮和雲舒上下學堂的。
雲暮是我的兒子,雲舒是姐姐的女兒。
這個時間,怎麽這麽慌張的跑了回來?
我順著他的身影往外看。
孩子們呢?
「掌櫃的,不好了!小少爺和小小姐不見了!」
不見了是什麽意思?
「我今天早早到了學堂門口,等到孩子們都走完了,也沒見小少爺和小小姐出來……」
「我沿著路找了半天,也沒見到他們人影!」
匆匆從後院趕來的姐姐頓時暈了過去。
我們家這兩個孩子,從來都不會不打招呼亂跑的!
我急急忙忙吩咐人去找,隔壁的修大夫也急匆匆沖了進來。
修大夫是姐姐的二婚的夫婿,去年才成親,兩人感情很好,就在隔壁坐堂。
一直到天黑,都沒能找到這兩個孩子的蹤跡。
「怕是被人販子拐跑了。」
跑了好幾個時辰的捕快擦著汗說。
我們這個小城,近幾年從來沒有販孩子的事情發生,整個小城都震驚了。
我隱隱覺得不對。
雲暮很聰明謹慎,性子像極了裴知聿。
他不會跟陌生人走的。
除非是熟人,他不設防。
我不禁想起了前段時間跟孟家商鋪鬥得厲害的對頭。
商場如戰場,怎樣耍招數都行,可是禍不及家人!
「砰!」
我一腳踢開趙氏商鋪的大門。
趙懷峰笑瞇瞇的看著我,他在等我。
「你把我兒子和我外甥女兒帶到哪裏去了?」
趙懷峰毫不掩飾的上下掃視著我。
這個人渣,不僅想吞並我嗯孟家的商鋪。
還對我圖謀不軌。
「你就是為了那個遺腹子,不願意跟著我。」
他老神在在搖著折扇:「實話告訴你,確實是我買通了你鋪子裏的人幹的。」
「你找誰也沒有用。」
「除非答應我的條件。」
我咬牙切齒看著他,恨不得撕下他一塊肉來。
他想讓我嫁給他。
「看不見孩子,我不放心。」
我忍下滿心的怒氣,跟他周旋。
可是他也不傻,這件事不知道策劃了多久,到手的籌碼怎麽可能放棄?
「至少把雲舒送回來,我姐姐跟這事沒關系。」
姐姐本就身體不好,如今還受我連累,昏迷不醒。
我不能不先要回雲舒。
趙懷峰沈吟了許久,見我臉色不好,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我回到店裏後不久,雲舒被送了回來。
姐姐抱著雲舒掉眼淚,雲舒卻掙開姐姐,撲進了我懷裏。
「小姨,他們要帶雲暮去京城。」
4
京城和陽城很不一樣。
我一路奔波進了城,顧不得尋落腳之地,直奔通政司。
世人都說右通政使梁大人公正無私,愛民如子。
我不顧別人的眼光,「噗通」一下跪在通政司的大門口。
我從沒想過,這輩子我會踏進京城。
自從知道裴知聿是京商之後,我連做生意,都刻意避開了京城的客人。
畢竟當年聽裴知聿的語氣,他們家的生意,在京城怕是排得上名號的。
背著他偷偷生了個孩子這種事,放在哪裏都不是小事。
要是被他發現了,過來跟我搶孩子,我怕是搶不過。
但是眼下也顧不得這麽多了。
雲舒畢竟比雲暮大一歲,這孩子長了個心眼。
偷聽到,趙家人一開始就找好了人牙子,要把雲暮賣進京城。
因為雲暮長得漂亮,京城裏很多大官有「嗜好」,喜歡漂亮的小男孩。
我氣得差點吐血。
趙懷峰一開始就是誆我的!
他根本沒想過要把雲暮還給我!
他竟然還想把雲暮賣進那種骯臟的地方!
他既然這麽有恃無恐,怕是早就跟那群顯貴沆瀣一氣,報官反而會打草驚蛇。
我決定親自去找孩子,進京告禦狀。
周圍圍滿了人,對我指指點點,我知道自己現在很狼狽。
可是我顧不得那麽多了。
「這位娘子,右通政使大人,現下不在這裏。」
一旁的衙役過來趕我,「你先回去吧,明天你再來。」
「這位官人,您幫幫忙,告訴我一聲,右通政使大人在哪?」
我急的眼中含淚,「這位小哥,我兒子被歹人拐走了……」
「那人有背景,我不能耽誤……」
見我可憐,周圍的人一聽也幫我說話,衙役最終還是小聲指點了我。
「你去十味樓吧,大人今天在那邊會見貴人。」
來不及打聽什麽貴人,我爬起來沖著他指的方向跑去。
一路打聽到了十味樓。
遠遠就看見幾個氣宇軒昂的男子站在門口。
我顧不上打聽誰是誰,見到那個跟右通政使符合的男子,我沖上去跪了下來。
「求通政使大人救命!」
我哽咽著叩首,「民婦兒子被歹人拐走……」
我說著兒子的事情,卻久久不見回音。
「你擡起頭來。」
一道記憶中的聲音響起。
我的心頓時一縮,這聲音……
顫顫巍巍擡起頭,我頭發淩亂,臉上還帶著斑斑淚痕。
一張熟悉的臉闖進了我的眼簾。
裴知聿神色莫名的看著我。
「孟晚棠,果然是你。」
他看向我的目光淩厲,上下掃視著我的打扮。
我壓下心裏的恐慌,裴知聿怎麽會在這兒?
怎麽就這麽巧,能夠碰上他。
看他的樣子,剛剛竟是和通政使在說話。
他們認識?
幾年不見。
這幾年,我不是沒有想過重逢,可是想過無數次,沒有一次是眼下的情形。
再見面,裴知聿還是那麽儀表堂堂,英姿勃發。
而我面容憔悴,一身灰塵,狼狽的像個野人。
我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的友人。
我顧不上心裏的那點激蕩,擡頭看向一旁皺著眉頭的右通政使。
「求大人憐憫。」
「救救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