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張嘉琦
編輯 | 江宇琦
在結束了冒泡賽階段的最後一場比賽之後，LGD戰隊擊敗了前【英雄聯盟】（以下簡稱LOL）S賽冠軍IG戰隊，成功拿到了最後一張通往2020年上海S賽的門票，此時距離他們上次闖入全球總決賽已經過去整整五年時間。
2015年，由韋神（前LGD戰隊選手GodV）率領的LGD，隊史上首次闖進S賽，但卻在小組賽階段因為表現不佳而遺憾出局。
如今時過境遷，已經轉型成為PUBG（【絕地求生】，即「吃雞」）職業選手、PUBG戰隊4AM的創始人的韋神，也在這場焦點戰中回到LOL的解說台上，見證了老東家重返輝煌——而和LGD的春風得意形成鮮明對照的是， 4AM在本周剛剛結束的PUBG東亞洲際賽上，發揮並不理想，僅在十六支戰隊中排名第八位。
韋神出現在LPL會外賽現場
事實上，不僅僅是LGD與4AM兩支戰隊， LOL和PUBG兩款遊戲及其背後的職業賽事，也在當下形成了鮮明對比。韋神「出走」LOL至今不過兩年多，但PUBG的關註度卻已然今非昔比。
曾經橫空出世，瞬間在端遊領域占有統治級別地位、被看好能沖擊LOL的PUBG，如今在遊戲熱度和賽事關註度上卻都已經遠遠不及LOL。相比於【英雄聯盟】在賽事日益上漲的關註度和不斷擴大的市場，【絕地求生】的賽事卻和遊戲本身一起，逐漸歸於沈寂。
以剛剛結束的洲際賽為例，盡管來自中國的TSG戰隊成功捧起PCS2東亞洲際賽的獎杯，卻也並未能夠重新喚起大眾對於PUBG的熱情。
9月9日晚，LCK（【英雄聯盟】南韓地區聯賽）與洲際賽的最後一場比賽幾乎同時開戰。賽後，「S10參賽隊伍確定」、「心疼李哥」話題沖進微博熱搜榜，相比之下，TSG戰隊在東亞洲際賽上奪冠的訊息則沒有引起太多討論。
洲際賽最終排名情況
數據顯示，9月9日晚19:00，「洲際賽」相關內容的微博指數僅為14211，而同期以「S10」作為搜尋詞，顯示數據則為118638，差距極為明顯。二者數據差最小的時刻發生在TSG戰隊奪冠後的短短一小時內，但即便如此，洲際賽的搜尋指數仍無法超越S10。
9月9日晚微博指數對比曲線
【絕地求生】：從瞬間爆紅到乏人問津
一個世界冠軍對於一款遊戲來說有多重要？
IG用2018年的S賽冠軍證明了這一點。奪冠當天，微博熱搜前十位中有七席是有關S賽，眾多老玩家回歸遊戲，導致伺服器幾近癱瘓。騰訊體育發文稱「這是中國電競產業耕種了20年結出的最耀眼果實之一」。
而對於IG這樣的職業戰隊而言，奪冠前後的變化最直觀地體現在贊助商的數量上。在S8之前，他們只有兩個贊助商，其中一個還是戰隊持有人王思聰投資的網魚網咖。但在S8之後這一年，他們擁有了包括美年達、雪佛蘭、快手APP在內的十幾家不同領域的贊助商，贊助金額也翻了四五倍。
IG戰隊獲得的成果，同樣放射線到了整個聯賽當中。2019賽季，LPL（英雄聯盟職業聯賽）的贊助商從七家增加到十三家，品類也擴充套件到了更多領域。諸如耐吉、哈爾濱啤酒等大眾企業的加入，不僅證明了電競行業在社會各界的認可度有所提升，同時還為LPL提供了充足的資金保障。一年後，FPX戰隊再奪S賽冠軍，又給這一行業的火熱添了把柴。
其實類似的「冠軍劇本」在PUBG賽事中也上演過。2018年7月30日，中國戰隊OMG闖入了PGI全球邀請賽，並戰勝19支來自世界各地的戰隊，在柏林取得了冠軍。根據Esport Charts的數據顯示，OMG奪冠當天，PGI的同時線上觀眾峰值達到了6014萬，其中中國觀眾占到了99%。比賽結束之後，「OMG」、「PGI」等關鍵詞的微信搜尋指數激增，日環比超過4000%，各大主串流媒體爭相報道，風頭一時無兩。
當時很多媒體討論的是，PUBG會成為LOL後又一座電競高峰嗎？
畢竟早在這個冠軍和賽事熱度之前，【絕地求生】就已經被視作是最有機會挑戰【英雄聯盟】的端遊之一了。2017年，「吃雞」這個詞作為網路流行語先於這款遊戲走紅，該詞來源於每局遊戲結束之後獲勝者螢幕上的慶祝語「winner winner, chicken dinner」（大吉大利，今晚吃雞），並在日後成為了這個IP的一大別稱。
這款由南韓藍洞公司主導開發的FPS遊戲（第一人稱射擊遊戲），自2017年3月在Steam平台發售起，便創造了連續五十四周登頂銷量排行榜的歷史記錄。此外，同時線上玩家數量的峰值紀錄也不斷被重新整理，遠遠超過排名第二的Dota2和CS:GO。其中中國玩家占到了使用者總數的42%，位居全球第一。2017年8月14日，外國網站gamoloco公布了過去一周Twitch直播平台的觀看時長，PUBG的數據超過LOL排在首位。這是三年來首次有一款遊戲在沒有重大電競比賽的情況下，單周收看時長超過【英雄聯盟】。
和玩家們一同大量湧入的還有資本。鬥魚、虎牙、微博等平台迅速反應，在遊戲發售起半年內便陸續開辦了「黃金大獎賽」、「天命杯」等一系列賽事，以吸引主播和俱樂部參賽。各大電競俱樂部也紛紛成立「吃雞」分部，想從這個巨大的市場中分一杯羹，新興成立的戰隊更是如雨後春筍般冒出。
UDG便是當時入局的新戰隊之一。該戰隊由一家地產公司出資創辦，成立於2018年。戰隊剛成立時，比賽的機會很多，盡管PCL官方聯賽（中國大陸PUBG聯賽）尚未開始舉辦，但光是靠參加各大平台舉辦的杯賽，也足夠選手們進行賽事訓練。按照原定的計劃，UDG將透過不斷參加各種杯賽積累經驗和成績，進而在官方聯賽舉辦之初就迅速占領席位，並逐漸發展成為PUBG的頭部戰隊。
由於杯賽的獎金池極低，並不足以滿足戰隊的日常運轉。因此，在首批投入200萬元之後，2019年初，投資方又追加了約300萬的資金，用於戰隊的日常營運和發展。
然而現實卻並未如UDG所願，盡管彼時賽事繁多，但由於主辦方均不相同，除了較大的平台之外，其他由品牌牽頭的賽事更加傾向於給成績突出和內建流量的戰隊遞邀請函，其余絕大多數戰隊只能在各個城市輾轉，以尋求更多的比賽機會。UDG戰隊也面臨這一困局，在連續參加了「京東杯」和其他規模較小的賽事之後，由於成績並不亮眼，也沒有值得一提的「明星選手」，他們接收到的賽事邀請越來越少。
而「進入比賽」只是第一步，在沒有一套規範化的衡量標準的前提下，各個賽事情況都極其混亂，真正有實力的戰隊很難透過成績打出一番名堂。在此基礎上，「暗箱操作」更是屢見不鮮，諸如現場觀眾「報點」（匯報對方位置）、參賽名額私下交易、戰隊之間互相「送分」等問題，在彼時的PUBG賽事中頻發。
在這樣的情況下，贊助商們也並不看好這些小戰隊，前UDG戰隊營運長、現樂競電競教育執行董事羽墨告訴毒眸，戰隊的收入渠道普遍都相對固定，除了來自資方之外，很大一部份要依賴贊助商。而對於這些手握金錢的品牌而言，他們只會選擇最有流量的戰隊投入，因此除了4AM、OMG等一級戰隊之外，像他們這樣的戰隊很難生存。
2019年4月，第一屆PCL正式開賽，經過激烈的名額搶奪戰之後，排在前48位元的戰隊入圍。而UDG戰隊則在同年5月宣布正式解散，並沒有加入這場爭奪。據羽墨回憶，管理層在3月份已經開始考慮解散戰隊一事，當時戰隊的成績並不理想，翹首以盼的遊戲版號也遲遲未能拿到。與此同時，騰訊與藍洞官方共同推出的手遊【刺激戰場】也在改變著吃雞市場的生態。作為官方正版手遊，【刺激戰場】還原了端遊大部份的地圖、建模和場景，在風格上也幾乎相同，成為了很多玩家的替代品首選，相應的聯賽也蓄勢待發。基於對市場的敏銳判斷，羽墨向出資組建UDG的投資方建議，開始轉投更加有前景的電競教育行業。
如果說UDG戰隊的解散，有小戰隊的無奈性，那北美豪門俱樂部C9絕地求生分部的解散則更像是一個「訊號」。2019年8月5日淩晨，C9發文宣布正式解散，原因是戰隊盈利情況並不樂觀，不足以支撐戰隊營運。而在2019年底富比士公布的「2019最具價值電競公司」名單中，C9以4億美元的估值排行首位。歐美地區的「解散風潮」像戰火一樣飛速蔓延，G2、EG等知名俱樂部也隨之宣布解散絕地求生分部。
C9宣布解散絕地求生分部
到了今年，這股解散潮終於來到了中國內地。今年1月10日，FPX電子競技俱樂部釋出官方微博，宣布解散其PUBG分部，這也是國內第一支解散的大型俱樂部，而就在上一年，FPX的LOL分部才奪得了S9世界冠軍，成為了彼時最炙手可熱的戰隊，先後得到了來自快手APP、虎牙直播、OPPO等九家贊助商的支持。FPX之後，VG、HX等國內的知名戰隊也紛紛宣布解散了PUBG分部。
【絕地求生】的迅速崛起對這些入局者來說像一場夢，他們懷抱著極高的期待進入戰場，期待著一場比遊戲更精彩的廝殺，卻在短短兩年內紛紛失望而歸。在The Esports Observer釋出的2020年第二季度最具影響力的PC遊戲排行榜中，【英雄聯盟】以74.83的數據持續斷層領跑，排在第二位和第三位的分別是【反恐精英:全球攻勢】和全新上榜的【Valorant】，而【絕地求生】僅排第九。
被錯過的「黃金期」
兩年前的【絕地求生】是風頭最勁的熱門遊戲，是前景大好、亟待拓張的電競版圖；而如今在各大搜尋引擎上輸入這四個字，討論度最高的則是它並不被人看好的未來走向。
知乎有一個名為「為什麽【絕地求生】沒有之前火了」的問題，其下面目前共有348個回答。其中絕大多數回答裏都提到，遊戲體驗是他們考量的關鍵點。而在影響遊戲體驗的因素中，被提及最多的就是外掛問題，使用者「守黑知白」就在他的回答中提到：「只要你玩絕地求生，就一定碰見過外掛。」
外掛的歷史由來已久，被它毀掉的遊戲也不在少數。甚至形成了完整的黑色產業鏈，從掌握「核心技術」的制作者到各級代理商，最終落到各類客戶手中。（「中國外掛出征，【Apex英雄】寸草不生」）
而外掛的代理商們往往很好地利用了玩家心理，即「以熟客帶熟客」。他們不僅會給客戶建立群聊，甚至還會定期舉辦比賽，用來獎勵買掛後總排行提升的玩家。因此，外掛在一個遊戲中的蔓延往往都是病毒式的，「打不過就加入」成為了這些「開掛」玩家的真實寫照。
除了肆虐的外掛之外，遊戲機制的「競技化」也是引起玩家不滿的原因。在【英雄聯盟】中有適合新玩家的人機模式，有休閑感更強的匹配、大亂鬥等模式，同時還有為追求競技感的玩家提供的按照水平排位的排位賽模式，充分滿足了不同層級玩家的需求。反觀【絕地求生】，不僅並沒有開發更多元化的模式，還做了一些增強玩家競技感的改動，無形之中更加提升了新手玩家的入局門檻，同時也和休閑玩家玩遊戲的初衷背道而馳。
根據SteamCharts網站的數據顯示，近30天來PUBG的玩家高峰數已經持續跌落到了194152人。而網站首頁的Top Records還記錄著它曾經的輝煌：在2018年1月，PUBG的玩家峰值高達3236027人，至今仍排在紀錄榜的首位。
PUBG目前的玩家數據
STEAMCHARTS紀錄榜
不過一款遊戲的玩家數量減少，並不等同於遊戲本身的「完結」。以【英雄聯盟】為例，盡管數據顯示其端遊的月活人數在近年來也在呈現下滑的趨勢，但因為出色的賽事運作和強大的賽事IP影響力，致使整個遊戲的影響力並沒有隨著活躍玩家數量的減少而下滑，反而日益走高。換言之，對於一款競技類遊戲來說，電競化之路同樣有利於其出圈和延續生命。
正因如此，「吃雞」的電競化之路一直備受關註。騰訊早在2017年11月就拿到了【絕地求生】在中國地區的獨家代理營運權，並在同年12月舉辦的TGA2017（騰訊遊戲嘉年華）上宣布了他們的布局：將投入超過一億元的資金，打造PUBG大生態計劃，其中就包括職業電競化發展的盡快推進。在騰訊的設想中，職業化將能夠進一步提升戰術競技類遊戲本身的熱度，同時帶動整個電競市場的全面升級。
然而賽事的發展情況也並不樂觀。一方面，遊戲本身的「大逃殺」設定和「刷圈」機制，使得單局比賽的隨機性極強。【絕地求生】中有「天命圈」一說，指的是玩家從遊戲開始到最後一直處於安全區內，而與之相對應的則是「天譴圈」，這意味著玩家運氣很差，每次「刷圈」都面臨著被安全區內的其他玩家攻擊和被毒的危險。
遊戲機制的復雜性影響著賽事的評判標準，為了避免實力超強的戰隊僅僅是因為運氣欠佳就遺憾落敗這一情況，賽事官方不斷地調整著賽程、賽事頻率、評分規則等等，試圖尋找到最優解。但目前似乎還在摸索當中。
另一方面，觀賞性不足也是絕地求生賽事關註度不高的原因。不同於英雄聯盟賽事中交戰的雙方陣營，在PUBG的賽事中，一場遊戲共有百名玩家，參賽戰隊眾多使得比賽不可避免地出現混亂局面，例如同時多地戰爭爆發時，導播很難做出迅速反應，場景的反復切換極大地影響了觀看的流暢度。不僅如此，一場比賽的時間基本在40分鐘左右，而真正爆發大面積戰鬥的時間不足10分鐘，冗長的物資搜尋階段同樣降低了賽事的觀賞性。
目前國內的PCL聯賽隸屬於由藍洞官方在2019年設立的全球職業賽事體系，在全球九個地區舉辦官方職業比賽，以推行更加規範的賽事。然而盡管官方賽事初具規模，但由於版號遲遲無法落定，賽事在國內的不合規性阻擋了手握資本的贊助商們入局，而與如此龐大的戰隊體量相比，藍洞官方提供的資金支持則顯得杯水車薪。
因此除少數頭部戰隊之外，其他戰隊的PUBG俱樂部普遍仍舊處於虧損狀態。與之相比，擁有版號的【和平精英】在賽事的開展上則順利得多，目前PEL聯賽（【和平精英】官方聯賽）的席位費已經是PCL聯賽的三十幾倍，體量差距極大。
資本難以進入成為了中國絕地求生賽事發展的關鍵問題，也使得各個PUBG戰隊的發展幾乎都面臨著資金不夠的窘境。國內電競化的行程並不順暢，遊戲本身的熱度也隨之驟降，無論是外掛肆虐、遊戲版本改動還是賽事開發中面臨的種種問題，似乎都只是掩藏在這一核心之下的表象。
時間發展到現在，PUBG的熱度已經很難繼續保持，坎坷的電競化之路還在行進途中，曾經的「對手」LOL已經成功憑借連續兩年的S賽冠軍穩坐了端遊領域的第一把交椅。
【絕地求生】不僅沒能成為下一個【英雄聯盟】，甚至沒能在FPS中穩固自己的位置——CS:GO（【反恐精英:全球攻勢】）依舊擁有相當數量的玩家，更是重新奪回了steam平台日活躍度的首位；手遊【和平精英】的出現則為射擊類遊戲愛好者提供了絕美「代餐」；拳頭公司也不甘落後，推出了5V5戰術射擊類遊戲【Valorant】，該遊戲在開測第一天就重新整理了Twitch平台近10年來的紀錄，創造了170萬觀眾同時線上，3400萬單日觀看時長的成績。
錯過了「黃金期」的【絕地求生】，還能靠世界冠軍來「拯救」嗎？
在羽墨看來，TSG戰隊在此次PCS2東亞洲際賽上奪冠的訊息，對於目前還在PUBG領域內的中上遊戰隊、選手和他們背後的公司來講，或許會有些幫助。這意味著他們有機會獲得更多資本的註入，從而多維持一段時間的營運。但是在如今的情勢下，至少未來幾年內，PUBG的市場應該不會再有新的入局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