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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歐美的士兵比東方的士兵更容易出現戰後創傷?

2020-09-03知識

回答這個問題需要用事實說話。。。不然就是嘮嗑,有啥意思?

首先,我們要從創傷後應激障礙癥PTSD的歷史說起:

PTSD是一個相對比較新的精神疾病,1980年才被正式加入美國精神醫學學會出版的【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第三版,也就是DSM-III。當時提出PTSD的背景是為了解釋因為戰爭(比如韓戰、越南戰爭)、二戰期間的納粹集中營、二戰期間日本原子彈爆炸而產生的一系列和戰爭相關的精神病癥,可以說PTSD的誕生和美國退伍軍人部US Department of Veterans Affairs緊密相關。

講到底,當我們「創造」出了PTSD這樣一個可以被診斷的疾病時(大多數精神疾病的診斷都是這樣「創造」出來的),那些因為參戰而飽受精神病癥摧殘的現役及退伍軍人就可以被「冠上」PTSD這樣的診斷標簽,接下來美國退伍軍人部就可以向這些軍人提供財政上的資源、提供行政上的支持(比如疾病休假),來幫助他們尋求專業幫助。

不論是行政上還是醫療保險上,我們需要一個診斷標簽。而美國當時有大量的軍人遭受著相同的精神病癥,但是在PTSD出來前,並沒有一個疾病可以全面、準確地描述這些病癥,所以PTSD就被「發明」了出來。當然,PTSD作為一個單獨的精神疾病,是有它獨立存在的臨床依據的,其他的精神疾病是不能完全解釋PTSD的病癥。所以PTSD的「誕生」是一件好事,也給千千萬萬的現役/退伍軍人,以及創傷經歷存活者,帶來了很大的寬慰:自己的病癥終於有了一個名字,也方便了臨床實踐和研究。

PTSD在美國仍然是一個相對新的事物,更不要說在精神健康相對落後的中國了。這就好比,三十年前我們在國內沒有人會提到抑郁癥、焦慮癥一樣,但現在大家慢慢有了這個意識。一樣的,PTSD目前在國內的資源不多,主要是因為我們的精神健康系統起步很晚,並不是它不存在(不論是軍隊系統之內還是之外)。我們現在很少聽到士兵戰後創傷,不代表三十年後還會是一樣的情況,主要還是因為我們的精神健康系統和美國有相當大的差距。

詳情可以參閱美國國家PTSD中心,連結在這裏:

PTSD: National Center for PTSD

其次,我們要講到關於服役軍人戰後創傷PTSD的臨床研究:

雖然說一般人也會患上PTSD,但是PTSD的臨床研究在過去這三十多年一直是偏向於現役/退伍軍人的。其中最大的原因是美國退伍軍人部VA太有錢了,他們是PTSD臨床研究的大金主,而他們的錢必須用於軍隊,所以在關於軍人的戰後創傷上砸了好多的錢。

具體來說,美國退伍軍人部VA投資了以下一系列關於PTSD的臨床計畫:

Selected Major Accomplishments in VA Research
1989: Created the National Center for PTSD to address the needs of Veterans and other trauma survivors with PTSD
2007: Confirmed the value of prolonged exposure therapy as a treatment for women Veterans with PTSD
2013: Funded, along with the Department of Defense, two consortia to improve treatment for PTSD and mild traumatic brain injury (mTBI)
2014:
Found that cognitive processing therapy delivered via videoconferencing is as effective for PTSD as in-person therapy
Found that Veterans who sought and received care soon after the end of their service had lower rates of PTSD than those who waited to get treatment
Established the VA National PTSD Brain Bank
2016:
Announced the PTSD Psychopharmacology Initiative to foster work on identifying, testing, and confirming the most effective PTSD medications for Veterans
Learned that Veterans with PTSD had different patterns of brain activity than Veterans with mTBIs
2017: Found that prolonged exposure therapy could be delivered as effectively by videoconferencing as in person

挑幾個重點來說,美國退伍軍人部出資:

  • 建立了美國國家PTSD中心
  • 進行研究證實了prolonged exposure的臨床效用
  • 幫助研發了cognitive processing therapy--也是目前針對PTSD最有實證的治療方案
  • 對PTSD腦神經方面進行了研究
  • 詳情請參閱以下這個連結:

    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PTSD)

    如果去查閱文獻,你會發現學界有一大堆關於美國現役/退伍軍人PTSD的學術期刊發表(不誇張的說,成千上萬篇學術文章),但是如果輸入「中國軍人PTSD」(我確實嘗試了,用的關鍵詞是」Chinese「、「Veterans」、「PTSD」、「Combat"等),我目前找不到英文的學術文章。中國大量的PTSD文獻來自於自然災害,比如當年的汶川大地震等等,但少有對現役/退伍軍人進行研究。

    這樣的對比說明了什麽?

    並不是中國士兵不體驗戰後創傷PTSD,而是因為我們這方面研究很少,我們對軍人PTSD可能不太重視,我們沒有投入那麽多資源,可能也沒有專門做這方面研究的學者。所以,表明上看起來中國士兵「比較堅強」、「不容易患上PTSD「,更有可能是我們沒有這方面的數據,研究不足罷了,所以沒辦法做出定論。

    再來,我們要講到關於戰後創傷的根本來源:

    如果最近沒有打仗,哪裏來戰後創傷呢?

    PTSD是在1980年誕生的(限於美國,中國更滯後)。

    從1980年到現在,中國只和越南打過一次,台海有過沖突,維和方面有去打索馬利亞海盜,還有馬利,沒有其他了。

    從1980年到現在,美國打了好多場戰爭,包括:黎巴嫩、巴拿馬、海灣戰爭、索馬利亞、波士尼亞、海地、科索沃、伊拉克、阿富汗、利比亞、敘利亞、葉門,還有各種維和活動,咱就不說了。

    總的來說,美國近些年打了好多場仗,很自然地「制造」了一大批因為作戰而患上PTSD的現役/退伍軍人。而這樣的現實,也會反映到各種影視作品中(比如好萊塢大片),從而造成了這樣一種刻板印象「歐美士兵容易出現戰後創傷」。相反,中國不對外作戰,我們是提倡和平的國家,沒有經歷過那麽多戰爭,所以也沒有那麽多軍人「有條件」去患上PTSD。因為這樣的現實,中國的影視作品裏也很少提到戰後創傷。

    綜上所述,我相信「歐美士兵更容易出現戰後創傷,而東方士兵心理更堅強一些」是一個沒有事實依據的刻板印象,主要來自於以下三個因素:

    1. 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在1980年產生於美國,而中國精神健康方面相對滯後
    2. 美國退伍軍人部對軍人PTSD進行了大量的研究,而中國此方面研究比較貧乏,數據不足
    3. 美國在最近進行了許多次戰爭,積累了很多患有PTSD的軍人,也反映在影視作品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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