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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中國臨床醫學和國際上的差距一直很大?

2021-02-28知識

你這個說法會讓很多玻璃心的愛國者攻擊的啊,人都是有自尊心的,你問醫生們你們為什麽會這麽差,你只會得到一個回答,就是我們不差。

所以我們是不是比別人差,這個問題需要界定一下。首先醫療和經濟水平成正相關,所以大致上來講全世界經濟比我們差,沒我們發達的國家,臨床醫學基本上都比我們差。我猜題主提問的時候直接把這些國家忽略掉了。我記得看過報道,說索馬利亞整個國家就一個醫院,還是中國援建的,水平?和中國鄉鎮衛生所的裝置差不多,心電圖,X片機和彩超機,關鍵是藥房裏沒有啥藥。你覺得這樣的國家醫學水平會高?

所以你說的國際,其實指的應該是已開發國家,比如歐美英加澳新日韓。首先這些國家屈指可數,歐洲國家雖然多,真正引領醫學前沿的,不過就是德法等西歐國家,加上英國,美國,加拿大,澳洲,紐西蘭,新家坡,日本,南韓等。這就是定位,也就是說好像印象中比我們做的好的,也就這十幾二十幾個國家而已。這麽說起來,不算細節,我們也是世界上醫學水平比較好的國家。

那麽,問題來了,我們的醫學為啥不是最好的?

這個問題至少在大家的印象裏是真的,比如去醫院看病,醫生會給你講國外最先進的方案也是這樣,國外最好的藥也治不好。。。能這麽說的醫生或者相信醫生這麽說的病人,從內心深處,多多少少都會覺得我們不如別人,因此,問題是存在的。

接下來就是看圖看數據時間了:

圖片1

圖片2

... ...

表格1

表格2....

啥,你的手機緩沖不出來圖片和表格?我的也緩沖不出來,別問為啥……問就是因為你網速慢……

你如果有機會看一些醫學相關的報道就知道,中國的醫療水平在世界排名不高,大概四五十名左右吧。你或許會問:怎麽在我們前邊的國家不僅有十幾二十幾個,而是這麽多!?這就是綜合排名的效果,跟人均GDP啥的一樣,總量看起來我們很厲害,平均一下就不厲害了。

目前世界醫療同質化是一個事實,就是都以西醫 (現代醫學)為主,醫生接受的關鍵醫學教育培訓,使用的診斷治療方案和手術操作都是一樣的。在這樣的情況下說一下體現醫療水平的關鍵的幾個因素吧:

  1. 人均醫生,人均床位和人均重癥床位數。這個不用說,已開發國家的數據要好看很多。
  2. 醫學前沿的教育機構數量, 就是說如果通用一套教材,哪個學校培養出來的醫學生更厲害,這個不用說,最厲害的醫學院校也是在已開發國家,尤其以歐美為主。
  3. 最好的藥物研發公司。雖然現在好藥可以進口,但是新藥普及還是有個地理區域關系的,近水樓台先得月,好的藥物研發公司在所的國家,往往有新的好的藥物的使用機會,不用說,還是已開發國家為主。

這三點決定了中國的臨床醫學水平處在全球的這個位置上,大概排名就是四五十左右吧。

那麽,樓上提到的人口因素,是不是關鍵因素,答案是肯定的。醫學是科學,又是經驗學科,沒有經驗是不行的。那麽中國的人口是不是巨大的優勢?答案卻是否定的。先說為什麽不是,因為醫生看病是1對1的行為,醫生們一生看的病人量之間的差別並不是數量級的 (並不是有醫生看幾個,有些醫生卻看了幾十萬個,一般都是成千上萬的)。即使如果真有那麽大差別,那麽看的太多病人的醫生,平均下來,每個病人的看病品質反而得不到保障。這個邏輯應該很好理解。另外就是,經驗到一定程度就夠了,舉一個開車的例子,新手和老司機哪一個更靠譜?當然是老司機。那麽我進一步問:10年的老司機和20年的老司機,哪一個更厲害?這個不一定的啊,看誰的訓練更專業,天資更好和環境更好。就拿做手術而言,四十多歲,已經有十幾二十幾年的經驗,體力又充分的外科醫生,往往是在自己的巔峰,問為啥, 因為手不會抖 (年輕醫生,經驗不足會手抖,老年醫生衰退了……)。同樣的道理,在國外雖然一些頂尖醫生在病人絕對數上好像是少了一些,但是他們能接觸的病人量已經足夠了,是同樣厲害的。另外除了在病人身上的絕對經驗,模擬手術,比如動物,或接模擬人體上做手術,也能補充相對病人量不足造成的經驗缺失。另外就是基層醫生之間的差距,不能彌補醫療理念和基礎設施的差距。比如鄉村醫生,中國的貌似更有經驗,但是在已開發國家的,配套設施往往更全面,或者三級診療制度,急診制度和醫療保險制度更完善,他們這些優勢使得中國醫生的經驗優勢不足以支撐起頂尖的醫學水平。另外就是個人知識體系造成的差距更是無法彌補的,比如歐洲的家庭醫生都是碩士或者博士,都是受過規範的住院醫師和專科醫師培訓的。中國的鄉村醫生很多還沒有接受過正規的本科教育……啥時候中國的醫學博士生畢業了有一部份去了農村工作,就是臨床醫學高水平最淺顯證據了。不要跟我說內卷,內卷就是待遇不夠好。你給我足夠多的錢,別說在國內農村,去非洲農村我都願意。

說一些具體的例子吧,

拿我比較了解的荷蘭這邊來說。我所在的這個省大概有2000平方公裏,人口是100萬 (不要覺得人少,人家全國占地面積和北京差不多,全國人口也就1700萬……),有一個醫學中心(大學附屬的這種)和一些專科中心,根據荷蘭嚴格的三級醫療制度,該省的疑難雜癥大都會被推薦到這個醫學中心救治,這足以支撐起這個醫學中心裏的醫生們的看病經驗問題。因為中國這樣的人口大國,三級醫院覆蓋的人口就是這個數量級的(14億除以2000家三級醫院,在中國平均每家三級醫院覆蓋的人口不到70萬人,平均下來還沒有荷蘭這個醫學中心的病人量足)。所以,從平均意義上來講,人家大的醫院的醫生病人量並不少。

但是,有一個東西不能忽視,就是中國的區域差別。這個在大國都會出現,比如美國,紐約的醫療水平肯定和阿拉斯加水平不一樣吧。同樣道理,我們國家醫療水平的區域差別也特別大。差的就不說了吧(其實是西藏,雖然藏醫據說很厲害),我們來看一下中國醫療水平最高的地方,北京。

根據權威雜誌柳葉刀之前的數據,北京的醫學水平比美國或者英國都高。為啥,因為中國雖然也是三級醫療制度,好的縣醫院就是三級甲等的,但是縣醫院三甲的醫生會把難治的病人往市裏推,市裏的病人會被往省裏推,省裏的會被往北京推。看起來三級醫療,其實三級九等,十八個水平差別 (概括哈,不是絕對嚴謹,但似乎也讓人明白了為啥我的家鄉叫十八線小縣城了吧)……在這樣的醫療資源下,加上經濟政治因素,北京整體的臨床醫學很牛。但是還是沒有很多歐洲國家牛,為啥呢?我再給你看一下大概的實際情況,首先,北京頂尖的醫生不能覆蓋全國14億人,其主要覆蓋的是北方的五六個省,比如東三省,河北,天津,河南,山東。另外北京頂級醫院的專科醫生相互之間競爭很大,比如神經內科,北京好幾家都說自己的頂級的,因此這些頂級的醫生,覆蓋的人口數也是比理論上大打折扣的。我們再來看一下荷蘭,荷蘭的全國醫療中心是按病種分的,比如如果某癲癇中心是全國的癲癇中心,那麽全國的難治的癲癇病人都會被推過來,這在中國,不存在的。荷蘭有1700萬人,這個中心的醫生就真的可以覆蓋1700萬人口中最難的病例。在中國,看了癲癇看不好但是不會給你再往上一級醫院推的醫療中心至少有20家,每家醫院裏邊說不定又有N個醫生相互之間不會推病人……你說咋不評一個最牛的,把病源都推過來呢,林子大了,這麽整合醫生也抱怨,病人也抱怨,得不償失的。這就是醫療制度對醫生水平潛移默化的影響,看起來你比別人經驗豐富,你只是看感冒經驗豐富而已……有啥用。

當然,如果你能把全國的水平都提升到和北京一樣的水平的話,我們的醫療水平也能在世界上排的很靠前的啦。只是我怕北京人民和北京醫生們不願意哈。全國一盤棋,幹啥啥就行,我是支持的。現實是十年前我在國內的大學附屬醫院就提出專病專治,按大病種分治療組了,但是時至今日,依然沒有實作。原因很簡單,很多醫生會覺得我收到的病人,我也能治,憑啥轉給你 (雖然我承認你的水平好像比我高那麽一點點……)。

提到醫學科研和制藥方面的差別,這個跟看病自下往上的情況不一樣,科研和藥物研發都是從上往下的結構。原因很簡單,現代化的結果就是一家藥企某藥的產能,基本可以覆蓋全球需求。在這樣情況下,頭部科研機構和企業,以及和這些頭部機構的關系,決定了世界上不同國家在該領域的不同位置。美國,日本不用說,最大的受益者其實是歐洲的民眾。因為歐盟一體化,歐洲幾十個已開發國家的機構成果是共享的(高度相似的醫療指南和同一個FDA。。。),同時歐洲又和其他已開發國家成果繫結,比如和美國,英國和日本,這些國家之間的成果相互認可機制是相對簡單快捷的。因此這些頭部機構,覆蓋的不是自己國家的人口,而是全世界大部份的人口 。而中國的頭部機構卻主要覆蓋的是自己的國家人口,而不是全世界(比如,你有個藥物,透過中國FDA後,再申請歐洲和美國的FDA,手續比反過來要復雜很多,因為1. 歐美覺得我們的臨床試驗結果不靠譜……2. 即使靠譜,政治原因,他們覺得該東西不應該被非盟友的國家主導……你說氣人不氣人……)

最後,或許你會問,怎麽才能縮小這個差別:

我覺得國家會有一個很好的答案的。但是有一些日常就能感受到的指標你不妨時不時的看一下,

  1. 中國經濟變得更發達,比如像美國一樣,人均GDP能進世界前10 (人均GDP達到5-6萬美元),
  2. 貧富的區域差距縮小,這個不是說個人之間的財富區別,而是說至少在省級層面,省與省之間的差別能夠縮小。比如最窮的省份,人均GDP也能達到2-3萬美元。
  3. 醫療資源的絕對下沈:比如醫學博士畢業了願意去農村或者鄉鎮衛生所工作。就是你去社群醫院看病,那個醫生的學歷是碩士或者博士 (當然,北京可能已經這樣了,但是要到全國其他地方也這樣的時候)
  4. 中國大學進世界排名前10的能有兩三所, 同時世界前100有20所左右的時候 (跟人口比例相似);
  5. 中國盟友級別的友好國家都是已開發國家且人口覆蓋翻倍。只要歐美還對中國有出口技術限制,不管我們和他們關系多好,都不能算盟友級別的。(所以要麽把歐美變成盟友,要麽讓非洲變成已開發國家,就看你覺得哪一個更容易了)。

相信到那個時候,中國的臨床醫學,應該就是世界臨床醫學的標桿啦。

相信,有那麽一天,同誌們加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