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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窮,你做過什麽卑微的事情?

2020-09-17知識

這幾天有一個蠻火的視訊,是四個人一起去烤魚店,其中一個人因為覺得太貴所以在旁邊看著別人吃,自己只喝水。

眼淚一下子就要掉下來了,想起自己大一的時候。

那時候剛從家鄉小縣城到成都上學,一位成都原生的同學熱情的邀請我出去逛逛。那天我們去了環球中心。

我還記得當時特別驚訝,原來那麽大的水族館,水上樂園和酒店可以整個的建在室內,巨大的天頂外隱隱透露著的深藍天空,一層又一層的仿佛沒有盡頭的扶梯,人們衣著光鮮,從容又自然的在耀眼的燈光下購物,休閑。而我雖然小心翼翼,但仍然顯得那樣格格不入。

逛了一會兒同學累了,邀請我一起去吃薯條。並不是什麽特別奢侈的東西,本著見見世面的心態我答應了。

但等到點單的時候我才大吃一驚,一份薯條要五十五(也可能是三十五,時間太久有些混淆)?

面對收銀員微笑的等待的臉,我的大腦甚至沒來得及給自己找個體面的借口,嘴巴已經先行招供:對不起,太貴了,我不要了。

然後趕緊退到一邊,以免影響後面排隊的人。

這樣的場景好熟悉,十八塊一杯的奶茶,兩百塊一頓的火鍋,身邊的人買起來就像是理所應當,而我卻從來搞不明白為什麽。

同學拿到了薯條,好心邀請我一起嘗嘗。她說那家薯條有一點貴,但是很不錯的。我知道她是安慰我,那對於她來說是很普通的零食。

我其實也很好奇五十五一份的薯條會是什麽味道哪?但窮小孩奇怪又別扭的自尊心讓我禮貌的拒絕了。

我知道如果我在旁邊,她吃著一定很尷尬。於是我告訴她先坐著吃完,我去別的地方轉轉,一會兒再回來找她。她一定明白我的用意,我感謝她沒有強行留住我。

其實哪有地方可以去哪?不用說那些昂貴的衣服手表我根本不敢去看,路過一個小角落裏兩指寬的小蛋糕也要三十五。小保溫杯裏的水喝完了卻不敢去買,誰知道一瓶礦泉水會不會也有一個令人乍舌的價格哪?

於是我乘著扶梯,去了她看不見我的下一層,和一些可能是蹭空調的爺爺奶奶們坐在角落的休息椅上。可奇怪的是和這些手裏提著紅紅藍藍的裝著茶杯扇子的塑膠袋子的人們坐在一起,我竟然感到真正的自由。

不知道坐了多久,同學打電話給我,找到我以後表示這裏沒什麽好玩的,於是我們離開了。

其實當時完全沒有覺得自己好慘,也並不十分感到在同學面前丟臉。只是站在今天回頭望,有些可憐那時的自己。

我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窮孩子。

父母都是編制內,父親早早停薪留職下海,我是大家族裏最小的孩子,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最寵的那一個。家庭不幸福,大人們都覺得虧欠我,我的存款其實早就已經買得起除了房子車子這樣的物品以外的大部份東西。

可我心裏太窮了。父親愛我但不愛這個家,九幾年就給我五十塊的零花錢。可同時卻在母親進入編制以前全靠她一個月一百塊不到的薪資養活。

小時候沒吃過草莓櫻桃以及所有不應季的水果。早早的學會忍住口腹之欲,對別人出於禮數遞過來的零食一本正經的說謝謝我不喜歡吃。我沒有過一次撒潑打滾向大人要什麽東西,太貴的東西要了媽媽會很為難。

記得小學第一次運動會,媽媽為了省下礦泉水的錢,急急忙忙的給我準備涼開水。盛夏天氣,我幾乎遲到了,但水遲遲不涼。媽媽蹲在地上手泡在涼水桶裏,邊哭邊說,媽媽好沒用。

太多了,這樣的事。我媽逢人說我從小懂事會心疼媽媽,可我想起只有苦笑。

於是我十八歲有八十歲的生活消費觀。從不用花唄,想盡辦法掙錢存錢,有一分存一分。所有不經濟實用的女孩子的愛好我都發自內心的不喜歡,追星逛街喝奶茶美甲做頭發。

而與之相反所有可以掙錢的本事我都有,初三自己應聘去兼職賣中年男裝,後來因為「雖然長得嫩但不會銷售」被「辭退狠狠哭了一場,高二去補習機構從早站到晚一個月最後被騙只付了我四百塊錢,」

大一假期印著自己的高考成績單和自我介紹去小學門口挨個推銷自己做家教,大二接觸攝影自學成才甚至接商單,攝影器材全靠閑魚倒賣最後竟然沒花錢還賺了兩百。大三透過關系好的老師牽線搭橋和一個國際教育平台合作,兩個月成為中文版塊課程負責人,大四學生家長為了排上我的線上課隨我開價,心甘情願等我半學期。大四了,臨近畢業。我幾乎沒有為工作發愁過。只要我參加的招聘,沒有失敗過。

直到現在,我早已經有了足夠的理由和能力隨便喝各種奶茶,打卡各種美食,買貴而精的漂亮衣服。我本以為我會報復性的消費,但卻發現早已經沒有了那樣的欲望。

從來沒有人要求我這樣做,甚至父母都不支持我過早接觸社會掙錢。他們想象當中我是被保護得很好的溫室花朵。

在父親面前我自然而然的偽裝,仿佛什麽都做不好的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小女孩,甚至還有點內向,因此他總是拿我當小孩看待,來電必勸學習我不要太過拼命,多多鍛煉身體。我想,如果作為一個父親發現自己的女兒不合年齡的成熟,一定更多的是自責吧。我知道他也是第一次做爸爸。

我有一次上完家教回宿舍的路上,跟在幾個女孩子身後走著走著就哭了,發了這樣的朋友圈。

那時有點懷疑自己,為什麽不能放過自己。非要七點出門九點回披星戴月,一天連續講六個小時的課中途只舍得在蒼蠅館子吃一碗不加肉的面條,坐在學生樓下打個盹又怕被家長撞見。

為什麽別人在刷劇逛街窩寢室的時候我扛著體重三分之一重量的裝置跋山涉水取景還要提著客妹的裙子。

慢慢的我有些明白了。我漸漸發現自己和別人的不同。從母親和朋友的眼睛裏我看到了自己的不同。家裏沒有男性,大小東西壞了我都能修,一起出門旅行攻略全靠我,有試圖欺負我和身邊的人敢於潑辣的還擊,有學習任何一樣我需要的事物的勇氣和方法,有對未來清晰的認識和謀劃。

用我曾經的室友的一句話來說:「室長,我覺得你就算什麽也不帶,丟在哪裏都能活得很好吧。」

野草一樣的比喻,聽來心酸又自豪。

有些東西缺失了就是永遠的缺失了,與其抱怨天意不如坦然接受,然後大膽嘗試,咬著牙一步又一步,再擡頭已是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