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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紅燭快要燃盡了。
我瞧著依舊站得筆直的齊修謹,悄悄打了個哈欠。
不能再這樣了,再這樣我就要睡著了。
「夫君,該歇下了。」
我柔聲提醒。
齊修謹一怔,快速瞥了我一眼,語氣僵硬:
「你知道的,我心裏只有皎兒,是不會和你......」
我當然知道,不但我知道,整個京城都知道齊小侯爺對第一才女林皎一往情深。
我咬咬唇,再擡眼時,眼中已噙滿淚珠。
「晴柔自然知道不能和林姑娘相比,但侯夫人曾救沈家於水火之中,父親之命,不敢不從。
「只盼夫君能體諒我背井離鄉,孤身一人,在旁人面前,給我幾分體面。
「等時機成熟,晴柔自然會與夫君和離。」
齊修謹在瞧見我眼淚的那一刻,臉上便浮現幾分驚慌,聽了我的話,又更添上了些許歉意。
此時門外肯定有侯夫人派來的人守著。
若新婚之夜,他連碰都不碰我,侯夫人必然要責怪不說,傳出去,我在整個京城都擡不起頭。
齊修謹皺起眉,面色凝重。
我適時放低聲音,善解人意道:
「夫君不必擔心,裝裝樣子便是,想來只要有些動靜,門外的人自然會散去。」
齊修謹眉頭一松,瞧我片刻,終於點了點頭。
02
燭火將我們的一舉一動映在窗戶上。
被我抱住的修長身軀僵直得如同一塊木頭,腰腹處的肌肉緊繃似石塊一般。
這時,火燭燃到了頭,搖曳幾下,終於熄滅。
屋裏陷入一片黑暗。
齊修謹將我穩穩當當放在床榻上,自己也覆身而上。
饒是這是我處心積慮的結果,但真到了這一刻,還是忍不住心如擂鼓。
03
我想了一萬種可能,卻都沒有想過,我的新婚之夜,會被自己的夫君撓癢癢。
該死不死,我又怕極了癢。
齊修謹力道很小,似乎是怕我弄疼我。
可越是這樣,癢意就越深入骨髓。
終於,門外傳來輕微的響動,有人離開了。
我舒了口氣,只覺得滿身都是疲憊。
正想坐起身,卻見齊修謹跟被點穴了似的,傻傻定在那,目光一錯不錯看著我。
「夫君?」
我疑惑地喚他。
齊修謹驀地驚醒,臉漲得通紅,飛快翻身下了床,背對著我,再不肯看我一眼了。
......這人真是,好生奇怪。
04
第二日,我是被一陣喧鬧聲吵醒的。
我趴在齊修謹的懷裏,他的手摟著我的腰,睡得正沈。
而昨日用來充當楚河漢界的枕頭,早不知滾去了哪裏。
「唔......怎麽了?」
頭頂上傳來迷迷糊糊的聲音,我還沒來得及回答,房門便被霍然推開。
「夫君......」
我怯怯地往齊修謹懷裏躲,齊修謹下意識摟住我的肩膀,濃眉皺起,看向門外。
我抓著齊修謹胸口的衣服,也悄悄看過去。
是個衣著鮮艷的俏麗女子,杏眼圓睜,目光中滿是憤怒和失望。
這莫非是林皎?
可又著實不太像。
我還沒想明白,便聽齊修謹起身呵斥道:「齊敏,你給我出去!」
哦,原來是齊修謹的嫡親妹子,齊敏。
齊敏蔑視的眼光從我身上掃過一圈,憤憤道:
「我當是什麽國色天香呢,就這樣的,便把你的魂給勾走了?哥,你這樣對得起林姐姐嗎?」
齊敏和齊修謹真不愧是兄妹,都對林皎死心塌地。
我也坐起身,錦被滑落,若隱若現的衣衫叫齊敏一下子便慌亂地挪開眼。
端坐在床上,我客客氣氣向齊敏點了點頭,柔聲道:
「昨日未能見到妹妹,心裏遺憾得緊。素聞妹妹喜歡詩畫,特地求恩師白川先生畫了幅【喜鵲鬧春圖】,正想著什麽時候拿給妹妹呢。」
齊敏本是氣勢洶洶的,可一聽「白川先生」,眼中頓時迸發出光彩。
「你是白川先生的徒弟?」
我含笑頷首。
齊敏驚呼一聲,登時就要上前來握我的手:「那幅畫兒在哪?快給我看看!」
我往齊修謹身後略微躲了躲,齊修謹立刻把我護在身後,瞪了眼興奮不已的齊敏:
「什麽規矩!快給我出去!」
我適時紅了臉,輕聲道:「妹妹可否先在別處等等?我和夫君都還......」
此時我和齊修謹都衣衫不整,再加上我此時含羞帶怯的表情,立刻讓齊敏鬧了個大紅臉,同手同腳退了出去。
房裏又重新安靜下來。
「咳,齊敏被慣壞了,我替她給你道歉。」
齊修謹撇過臉,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八仙桌上。
我笑著搖頭:「妹妹率真可愛。」
齊修謹眼眸動了動,聲音低了些:
「為何我們今早會......摟在一起?」
廢話,當然是我趁你睡著自己鉆進你懷裏的啊。
可我面上不顯,只是細聲答道:
「晴柔不知,昨夜困極了,睡得沈得很呢。」
齊修謹沈默半晌,才轉過頭,煞有介事道:
「許是我睡相不好,把你當枕頭了,嗯,一定是這樣。」
我聞言直起身,湊到齊修謹面前,露出一個甜甜地笑。
「那夫君,晴柔抱起來,舒服嗎?」
齊修謹眼睛瞬間睜大了,緋紅一寸寸爬上他的臉,直到整張臉都變得通紅。
他落荒而逃,連外袍都忘記披。
我慢條斯理地換好衣裳,看著銅鏡中容色昳麗的女子,勾起一個勢在必得的笑。
去他的白月光。
齊敏喜歡我與否,我並不在意,別給我添亂就行,重要的是齊修謹。
既然嫁進來了,我要讓他齊修謹滿心滿眼,都只有我一個。
05
洗漱妥當,我去見侯夫人。
「母親。」
侯夫人見到我時滿臉笑,抓著我的手和藹道:
「新婚燕爾,何必起得這樣早。」
我抿唇一笑,並未多言。
侯夫人攬著我坐在她身邊,頗為感慨:
「我本還擔心修謹是個死心眼兒的,好在......母親果然沒有看錯你。」
我低眉順眼道:「幸得夫君憐惜,只是林姑娘天仙般的人物,晴柔終究是......」
話未說完,眼眶便紅了,又被我轉頭悄悄拭去淚珠。
侯夫人頓時柳眉倒豎:「他還念著那個妖精,欺負你了是不是!」
我連忙搖頭:「夫君對晴柔很好,是晴柔自己不爭氣。」
侯夫人恨鐵不成鋼地瞪我一眼:「你還替他遮掩!你是我們侯府明媒正娶的少夫人,饒是他齊修謹也不能欺負你!」
我用又崇拜又感動的目光看著侯夫人。
當天下午,侯府就辦了一場賞花宴。
來的多是有頭有臉的貴夫人們和各家小輩,林皎也在其中。
林皎一到場,齊敏便粘了上去,連齊修謹也局促不安起來。
我瞧在眼裏,黯然地垂下眼,故作堅強地牽了牽嘴角。
「夫君不必顧及我,去找林姑娘吧。」
齊修謹傻楞楞點了下頭,才邁出一步,又把腳收了回來。
「我不能去,我答應過你的。」
說罷,他將手遞給我。
我眸子一顫,咬著下唇,猶豫片刻,才牽住了他。
齊修謹一笑,收緊了手,和我並肩走向人群。
我依舊不放心,攀著齊修謹的胳膊,湊近他耳畔問道:
「夫君這樣,林姑娘會不會不高興?」
齊修謹嘆了口氣,捏了捏我的鼻子:
「你是我的妻,無論如何,不能叫你被人笑話了去。」
我懵懂地看著他,喃喃道:「夫君......」
齊修謹別扭地轉過頭,耳畔有一抹不易察覺的紅。
「快走吧,別叫客人們等久了。」
06
眾人見到我們,自然是好一通賀喜。
齊修謹始終牽著我,儼然一對恩愛的新婚夫婦。
但愛看熱鬧是人的本性,沒過多久,便有人瞧了眼林皎,感慨道:
「小侯爺對林姑娘一往情深,我們都是看在眼裏的,沒想到一轉眼都成親了。」
齊修謹還未說什麽,林皎掩帕一笑,嗔怪道:
「還未吃酒呢,你倒先醉了!」
說罷,滿臉歉意地看著我:「妹妹別介意,我們平日都玩笑慣了,他沒別的意思。」
妹妹?真是有意思,初次相見,便要這麽急著來壓我一頭。
我溫聲問道:「林姑娘可是六月生辰?」
林皎一楞:「正是。」
「我們同歲,我是四月生辰,該我叫林姑娘妹妹才是。」
場面倏然一冷,林皎臉上的笑容一僵。
我攥著齊修謹衣袖的手緊了緊,偎在他身邊小聲道:
「夫君,可是晴柔說錯什麽話了?」
齊修謹安撫地拍了拍我的手,大大咧咧道:
「你說得沒錯,皎......林姑娘,算來,晴柔確實比你大上一些。」
註意到稱呼的轉變,我和林皎都是一怔。
她面色一白,我則是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
齊修謹傻是傻了點,但委實說話算數。
這時,侯夫人走了出來。
「都聊什麽呢,這樣熱鬧。」
場子都冷成這樣了,侯夫人實屬睜著眼睛說瞎話。
她笑盈盈地和大家打了招呼,便對我招了招手。
「晴柔,快過來。」
我乖順地走過去,侯夫人便一把把我摟在懷裏,無不寵溺道:
「我們家晴柔初來京城,今日帶她和各位認個臉兒,如果日後她行事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盡管來和我說,我來慢慢教她。」
她話鋒一轉,目光在眾人身上兜了一圈,方才繼續道:
「這孩子面皮薄,受了委屈也不好意思和我說,只能托各位看在侯府的份兒上,多關照些了。」
話裏話外,對我維護之意溢於言表。
而這話是為什麽說、說給誰聽,在座的各位,心裏都跟明鏡兒似的。
唯有齊修謹跟個大傻子一樣不明就裏,樂呵呵道:
「娘,你說哪去了,有我在,還能讓晴柔被欺負了去?」
侯夫人喝了口茶,淡淡道:
「那就最好了。」
07
有侯夫人坐鎮,自然沒人敢再生是非。
坐了會兒,侯夫人便被幾個貴夫人拉著到後面打馬吊。
見在場長輩都離開了,場面頓時松快許多。
閑聊間,有人狀似無意地提起:
「我瞧今日這園子裏花團錦簇,難得林姑娘在,不若我們也風雅一把,摹花作畫,如何?」
眾人紛紛附和。
更有人笑道:「我等都是獻醜,林姑娘才是詩畫雙絕,能欣賞林姑娘作畫,今日也算是來著了。」
林皎清清冷冷站在那裏,聞言也只是略微勾了勾唇角,似乎早已習慣這樣的吹捧。
我冷眼瞧著,未發一言,偏偏還有人把話繞到我頭上。
林皎面向我,笑得溫婉和善:
「沈姐姐是從江南來?江南自古以來是風雅之地,想來姐姐畫技也是極好的。」
我眼眸一晃,輕聲道:「才疏學淺,自然是比不得林姑娘的。」
林皎眼中有輕蔑一閃而過,嘴上卻說:「姐姐莫要自謙,妹妹等著觀摩大作了。」
說話間,侯府下人將筆墨紙硯盛了上來。
林皎靜立在小桌旁,思量片刻,便胸有成竹地提筆下墨。
林皎本就姿容姣美,此時一襲白衣,衣袖隨著她的動作輕盈舞動,確實是賞心悅目。
不多時,她的身旁已經圍了一圈人,不時發出贊嘆聲。
我絲毫不受幹擾,屏息凝神,專註畫著面前那一枝雍容華貴的牡丹。
終於落下最後一筆,我輕輕舒了口氣。
這時才發現,齊修謹不知何時,站在了我身邊。
「夫君畫完了?」
齊修謹把一張宣紙展在我面前。
我一看,疑惑道:「夫君這是畫了只螃蟹?」
齊修謹臉一黑,小聲道:「這是石蒜。」
我:「......」
見齊修謹滿臉挫敗,我趕忙岔開話題:
「夫君為何不去看林姑娘作畫?」
齊修謹理所當然道:「我去她那邊做甚?當然是陪著你。」
說罷,又放低了聲音:「你放心,我偷偷瞧過了,她畫得沒你好。」
我失笑,正要說些什麽,林皎那邊突然爆發出一陣叫好聲。
「林姑娘果然是驚才絕艷!」
我擡眼望去,林皎紙上繪著一枝菊花,淩寒傲放,頗具風骨。
林皎這第一才女,倒也並非浪得虛名。
林皎似乎對吹捧毫不在意,蓮步輕移,走至我身旁,柔聲道:
「不知姐姐畫了什麽?也讓妹妹學習學習。」
林皎一來,眾人便「呼啦」一下圍了過來,更有林皎的傾慕者揚聲道:
「林姑娘太過謙遜,縱使她畫技再高,也是比不得……」
他的話,在看到我的牡丹後戛然而止。
齊敏素來愛畫,躥來探頭一瞧,心直口快道:
「這牡丹神形兼備,倒是比林姐姐的菊花要略勝一籌。」
林皎面色一僵,立刻惹來擁躉的心疼:
「雖說少夫人畫功了得,但牡丹到底艷俗,不如林姑娘的菊品行高潔。」
這話便難聽了。
齊修謹眉頭一皺,正要開口,我卻柔柔地抓住他的手腕,直視說話之人,不卑不亢道:
「公子此話謬矣。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這般華貴大氣之花,如何能說其艷俗?」
那人面色漲紅,還待說什麽,卻被我打斷:
「本就圖個風雅,何必非要計較出個高低呢?我觀林姑娘的菊也是畫得極好的。」
林皎勉強一笑:「姐姐技高一籌,妹妹甘拜下風。」
齊敏挽住林皎的胳膊,安慰道:
「林姐姐別難過,嫂嫂是白川先生的親傳弟子,你比不過嫂嫂也是正常的。」
齊敏此話一出,林皎臉色更難看了,人群更是一陣嘈雜。
「天吶!白川先生!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了。」
「白川先生的徒弟,難怪畫得這樣好!」
縱使有人還不服氣,但白川先生是皇上親封的第一聖手,關門弟子不過七人而已,再說什麽,不過是徒增笑料,只能悻悻然閉嘴。
在眾人的驚嘆聲中,齊修謹不著痕跡地把我往身後拉了拉。
「夫君,怎麽了?」
齊修謹半邊臉掛著驕傲,半邊臉掛著氣惱,氣鼓鼓道:
「快躲我後面,那群人的眼神看著快要吃人了。」
8
一直到月上中天,這場賞花宴才結束。
離府前,林皎回頭望了我一眼,眼中不乏挑釁之意。
我只當看不見,只扶了齊修謹進門去。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嫁來之前,我便弄明白了自己的對手是怎樣的人物。
林皎,京城府尹之女,號稱第一才女,隨便一首詩便可讓眾公子瘋狂。
只可惜,在京城這樣的地界,扔塊石頭都能砸出一個皇親國戚,府尹實在不算什麽顯貴。
林皎心氣兒高,一心要嫁進高門,齊修謹這樣的身份,也不過是她的備選項之一。
所以哪怕齊修謹滿腔熱忱,也不過換來林大才女一個若即若離而已。
自己看不上是一方面,被主動放棄,又是另一方面了。
不過她怎麽想我不在乎,我求的不過是個安生富貴。
不至於像我娘一樣,一心一意愛了負心漢一輩子,哪怕多少頂軟轎擡進府,都還在自欺欺人,落得個郁郁而終。
我娘死後,我成了沈府的隱形人,直到侯夫人點名要沈家姑娘嫁到侯府,才莫名被想起。
想來,大抵是京城太遠,父親不舍得他心尖上的女兒們遠嫁,方才選擇了我。
嫁給誰,對我來說其實都無甚差別。
愛不愛的都太假,沒付出真心的那個,反而活得瀟灑。
「……」
賞花宴到後來,眾人吃酒玩樂,齊修謹被灌了不少酒,早已迷糊著睡去。
就著燭光,我用手指勾畫著齊修謹的眉眼。
齊修謹睫毛翕動,仿佛下一秒就要睜開眼。
我趕緊埋在他肩頭裝睡。
見他沒了動靜,我才復又撐起身子,小心翼翼在他側臉落下一吻。
「夫君,好夢。」
說罷,我心滿意足地鉆進他懷裏,不一會兒便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一道復雜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只當作不知道。
沒多會兒,便真的睡著了。
9
「夫君回來了。」
我上前接過齊修謹的大氅,將一個溫熱的湯婆子塞到他的手裏。
齊修謹溫聲道謝,卻在看見我的臉時面色一怔:
「怎麽哭過了?」
我輕笑著搖頭:「剛剛在外邊被沙子迷了眼睛,不礙事的。」
齊修謹卻嚴肅起來:「晴柔,不用瞞我,誰欺負你了?」
我猶豫半晌,才輕聲道:「聽了幾句閑話……我沒往心裏頭去,夫君不必掛懷。」
齊修謹只略微思忖,就明白過來是什麽閑話。
無非是說少夫人進門已經四月有余,可肚子仍舊沒有動靜。
若說兩人感情不和也就算了,可齊修謹為了搪塞侯夫人那邊,夜夜都和我同床共枕,這便說不過去了。
齊修謹嘆了口氣:「是我不好,讓你受委屈了。」
我低下頭,勾起一個蒼白的笑。
「夫君不必內疚。夫君重情重義,心裏只有林姑娘,晴柔本就是知曉的。只是有時候也難免會想……」
話音一頓,有幾粒淚珠滴在了地上,暈成幾朵透明的花。
齊修謹似有觸動,向我伸出手,我卻不著痕跡地避開,方才將剩下的話講出口。
「難免會想,晴柔此生是否還有機會遇到良人,白首不相離呢?
「若是得一良人,相濡以沫,兒女繞膝,那該多好。」
我喟嘆一聲,假裝看不懂齊修謹的欲言又止,拭去眼淚,換上明媚的笑意。
「母親讓我們明日去青雲山的廟裏拜拜,說是那裏的菩薩靈得很呢。」
齊修謹話到嘴邊也只能咽下,悶悶道:「好。」
10
第二日,青雲山。
「來。」
我搭上齊修謹的手,借著他的力,終於邁上了最後一截山階。
「啊。」
腳下一時不穩,我向後倒去,被齊修謹眼疾手快給拉了回來。
慣性讓我撞進他懷裏,清冽的香氣頓時把我包圍。
「沒事吧?」
我攥著齊修謹的手,任憑整個身體都依靠在他身上,微微蹙起眉。
「腳好像崴到了。」
齊修謹半摟著我,有幾分擔憂:「試試看,還能走嗎?」
我小心地走了幾步,腳腕上的刺痛讓我面色一白,但依舊咬唇沒發出任何聲音,努力穩住聲音道:
「可以的,沒什麽事。」
齊修謹嘆了口氣,一彎腰便打橫抱起我,眼中染上幾分無奈:
「這也要逞強?走吧,我們下山,我帶你去醫館。」
「可是!」我急急仰起頭,「我們還沒拜菩薩。」
跟著一起來的侯夫人身邊的潘媽媽也道:
「是啊小侯爺,難得來了,拜了再走也不遲,也好安了老夫人的心。」
齊修謹濃眉皺起,我悄悄對他搖了搖頭。
他看了我片刻,終究是妥協了。
我掙紮著想要下地,卻被他抱得更緊了。
「腳疼就老實些。」
我心頭一震,乖乖把頭靠在齊修謹的胸口,不動了。
齊修謹雖懷裏抱了個我,但腳步十分穩當,大步流星朝寺廟走去。
但剛進寺廟,他的腳步便停住了。
「夫君,怎麽了?」
齊修謹沒有回答。
我扭頭看去,只見不遠處站著一個窈窕女子,風姿綽約,正是林皎。
11
林皎看見我們的一瞬間,眉頭便微微蹙了起來。
「齊小侯爺,好久不見。」
這句「齊小侯爺」帶著氣,應是回敬賞月宴上那聲「林姑娘」。
齊修謹頓了頓,方道:「林姑娘。」
從我的角度,並不能看清齊修謹的表情,這讓我心頭莫名有些慌。
哪怕今日會遇上林皎,本就在我的計劃之中。
我穩住心神,略微擡起身子,用只有我們兩個能聽到的聲音道:
「夫君,放我下來吧,林姑娘要不高興了。」
似乎是為了印證我的話,林皎冷冷開了口:
「佛門清凈之地,小侯爺和夫人這般模樣,似乎不妥。」
我加重了語氣,甚至有了些哀求的意味,身體也微微掙動:
「夫君,我讓潘媽媽帶我去後邊,你讓我下來吧。」
其實本該是十全十美的一場戲,但說到後來,我語氣不自覺變得急躁起來。
我發現我竟然有些害怕,怕齊修謹真的會放開我。
可不該是這樣的。
我對齊修謹應當都是算計,沒有真心才對。
「沈晴柔。」
齊修謹聲音低沈,聽得我心下一沈。
這是他第一次連名帶姓叫我。
「我有沒有說過,讓你腳疼就老實點?」
抱著我的手很穩,絲毫沒有懈力的意思。
齊修謹對林皎頷了頷首,便抱著我,徑直從她身邊走過。
「齊修謹!」
林皎一貫清冷的聲音也變了調。
齊修謹的腳步,沒有絲毫停留。
直到進入大殿,他才在我的耳邊低聲道:
「沈晴柔,你是不是傻?哪有把自己夫君往外推的?」
這聲音,有幾分無奈,更有幾分咬牙切齒。
我忍了又忍,終究是讓笑從嘴角跑了出來。
伸手環住齊修謹的脖子,我真心實意道:
「知道了夫君,下次不會了。」
齊修謹這才面色稍霽,只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耳朵又整個燒紅了。
12
從青雲山回來後,我和齊修謹的關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齊修謹在外面的時候少了,除了幫著侯爺打理事務,便躲在屋裏與我膩在一處。
林皎幾次借找齊敏之名登門,齊修謹都閉門不見,更為此怒斥了故意撮合的齊敏一頓。
齊敏哭著找到侯夫人,卻沒想到又挨一頓訓,才終於安生。
我再借此機會哄了幾句,小姑娘到底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日子一長,倒也放下芥蒂,與我親熱了起來。
侯府的態度明顯,碰壁幾次後,林皎終於放棄,不再來了。
這日,外頭落雪,齊修謹沒有出去,和我一起窩在房裏看書畫畫打發時間。
「晴柔,你可有乳名?」
我執畫筆的手一停,疑惑側頭:「夫君為什麽這樣問?」
齊修謹頓了頓才道:「昨夜子時剛過,你在夢裏哭了。」
我略有些詫異:「子時?夫君不是早就歇下了嗎?」
冬日裏困倦,我近日來睡得都早,倒不知明明不到亥時便說要睡的人,
怎麽到了子時還沒睡著。
齊修謹面皮薄,很快紅成一片。
他板著臉,語氣帶著欲蓋彌彰的兇:「你且告訴我,你的乳名是什麽?」
我無奈地彎了眉眼:「阿南,我的乳名叫阿南,是母親給取的。」
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母親在江南水鄉與父親相遇,本以為覓得此生良人,卻終究是大夢幻一場。
她到死,都還念著江南朦朧煙雨中一襲青衫的少年郎。
齊修謹若有所思地頷首:「阿南,很好聽。」
只被母親喚過的乳名從齊修謹口中說出,讓人莫名羞赧。
我心頭一跳,趕緊扯開話題:「我倒是不記得昨夜做夢了,我說什麽了?」
其實我模模糊糊有些印象,是夢到母親了。
幼時的我,跪趴在母親床邊,哭著求她不要拋下我。
齊修謹搖搖頭:「沒什麽,一些囈語,我也沒太聽清。來,筆給我,這池子裏添幾尾錦鯉才顯得有趣。」
我沒再追問,將筆遞了過去。
齊修謹不過寥寥幾筆,便在清雅的蓮花間加上了幾條……胖頭魚?
我忍俊不禁:「這是錦鯉?」
齊修謹撓撓頭:「不過是吃胖了些,無礙。」
再忍不住,我笑出了聲,直把眼角都笑出了淚花。
齊修謹急了,上前要捂我的嘴,被我狡黠地躲開,他便又上手要撓我癢。
我還想躲,但到底比不上齊修謹的力氣,被他整個人禁錮在懷裏,撓了個正著。
「哈哈……夫君饒了我,我錯了!是錦鯉,再胖也是錦鯉!」
我連聲討饒,癢得沒法子,站都站不住,只能勉強靠在齊修謹懷裏。
齊修謹動作慢慢停下,呼吸也逐漸粗重起來。
我淚眼蒙眬地擡頭去看他,齊修謹卻伸手覆住我的雙眼。
「別看。」
齊修謹在我耳邊呢喃。
「阿南,別看我。」
再看我,我怕我忍不住。
13
齊修謹的心,海底針。
每當我以為我搞明白這個男人在想什麽時,他就會鬧新的幺蛾子。
比如先前還好得如膠似漆,最近,他卻開始躲著我了。
我給他捏肩,他的臉便又紅又黑,急急躲開。
我給他捶腿,他卻「噌」一下躥出老遠,拔腿就跑。
入夜,我按照慣例假裝無意滾進他懷裏,他卻像被火燎了一般,急匆匆起身離開。
不多時,外面就響起水聲。
初春的天氣,他竟洗起冷水澡來。
躲到後來,連侯夫人都看出端倪,特意把我喊去。
「和修謹鬧別扭了?」
我咬唇搖搖頭,低聲道:「晴柔也不知夫君最近怎麽了。」
侯夫人冷哼一聲,我心頭一緊,便聽她施施然道:
「晴柔啊,男人都是賤骨頭,別太慣著,要讓他時不時就慌上一慌才行。」
我深感受教,並很快進行實踐。
暮色四合,齊修謹匆匆進了房。
我坐在桌旁,雙手置於膝上,低眉斂目,柔聲道:
「夫君回來了。」
齊修謹腳步一頓:「嗯。」
我莞爾一笑:「夫君坐吧,晴柔有些話想和夫君說。」
齊修謹躊躇再三,還是在我身邊坐下了。
「你說。」
我望著燈罩裏搖曳的燭火,輕聲道:
「算來,嫁進侯府,也有半年了。」
齊修謹眸光微動,低低應了聲。
我望著齊修謹,認真道:「也是時候,和夫君告別了。」
「嘩啦,齊修謹站起身時,不慎打翻了桌上的花瓶,但他顧不上滿地的碎片,急匆匆拉起我的手腕:「為什麽?」
我垂下眼睫,將落寞掩飾得很好:
「這不是成婚那日,我和夫君說好的嗎?橫豎夫君也厭煩了我,不如趁早離去。」
齊修謹面色蒼白:「誰說我厭煩了你?我分明……」
我霍然擡起頭,一瞬不瞬直視他的眼睛:
「你分明什麽?」
齊修謹喉頭一滾,突然問道:「那你呢?在你心裏,我究竟算什麽?」
我未曾想會遭此詰問,呼吸一窒,竟一時答不上來。
齊修謹靜立半晌,驀地松開我的手,轉身沒入夜色中。
14
過了子時,齊修謹依舊沒有回來。
他問我的問題,我也依舊沒有答案。
齊修謹對我有情,我是知曉的,他對我的好,我也都看在眼裏。
可這情意,都是我步步為營得來的。
縱使有一日他愛我愛得難舍難分,可一旦窺見我這滿腹算計,恐怕也會厭惡至極。
哪怕終其一生他都發現不了,可難道我便當真要演上一輩子嗎?
林皎的野心放在明處,尚且算得上光明磊落。
我的野心卻在暗處滋生,見不得光。
況且話又說回來,我對齊修謹,究竟有幾分真心?
初時不過將他當作我安穩生活的必經之路,可齊修謹對我這般好,我當真沒有絲毫動心?
若是動了心,我又如何能繼續欺他騙他?
想到後來,千頭萬緒慢慢匯成一個念頭。
要不,我就真與齊修謹和離吧。
嫁到侯府這些日子,也攢了不少銀錢,悄悄做了些營生也是初見起色,想來縱使離開侯府,也能養活自己,不用再回到那個沒有母親的家裏,被父親當作棄子一般隨意拋開。
大不了,當作我借侯府的本錢,日後慢慢還便是。
總好過繼續在齊修謹面前扮演一個假惺惺的人。
想到此處,我不由得苦笑。
從前總笑母親癡,原來情之一字,最難計較。
突然,門外傳來輕響。
我屏息凝神,直到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才心頭一松。
是齊修謹回來了。
但此時此刻,我心緒難平,自認無法演出柔情似水,只好閉上眼裝睡。
齊修謹輕手輕腳地走到床榻邊,目光如有實質落在我臉上,不知過了多久,才動作極輕地上了床。
他掀起被子的一角,小心翼翼地鉆進被窩,接著又溫柔地把我攬進懷萊恩置好,這才滿足地嘆了口氣。
我被齊修謹這一連串的小動作弄得五味雜陳,努力培養了半天睡意,卻越來越精神。
忍了又忍,實在忍不住了,我悄悄睜開了眼。
卻沒想到,猝不及防就撞上一雙含笑的眸子。
「怎麽不繼續裝了?」
15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我便覺得,渾身血液在這一刻凝固了。
齊修謹是說我裝睡,還是別有深意?
我咬著唇,不發一言。
瞧見我的臉色,齊修謹伸手揉了揉我的眉心,軟了語氣:
「知道你沒睡,故意逗逗你。」
我的心卻越發沈入谷底。
是今日才知道,還是早就知道?
可能是我的臉色實在太差,齊修謹長臂一撈,竟是把我緊緊抱住。
「阿南,我該拿你怎麽辦吶。」
懷抱太溫暖,語氣太溫柔,讓我控制不住鼻頭一酸。
齊修謹像哄孩子一般,一下一下輕柔地拍著我的背。
「阿南,一開始是我混賬,可從第一夜起,我便已將你當作我此生唯一的妻。
「阿南,其實我早就想告訴你,在我面前,你不必那麽累,做你自己便好。
「我母親一直教導我,娘子是要寵的,你溫柔也好,蠻橫也好,都是我的娘子,我都是要對你好的。」
不知從哪句話起,我的淚便撲簌簌落下,從此便一發不可收拾,再也止不住。
齊修謹捧起我的臉,無比溫柔地吻掉我的淚滴,耷拉下眉眼,露出幾分可憐相。
「所以,阿南乖,從此以後,換我來伺候你,不和離,好不好?」
我哭著握住他的手,啜泣道:
「那、那你為何要躲著我?」
齊修謹握住我的腰往前一帶,我便和他緊密相貼,他頗為無奈道:
「阿南,我太喜歡你,不躲著些,怕是要瘋掉。」
我頓時明白過來,眼淚都臊得止住不再流,半晌才訥訥道:
「你是我的夫君,這、這本就是天經地義的。」
齊修謹又躁動了幾分,他深深呼了口氣,方才啞聲道:
「可我自始至終都不知道我的阿南心裏有沒有我,如何舍得動她?
「所以阿南,你便行行好,給我一個準話吧。」
如玉的少年郎,有著天底下最漂亮的眼睛,誰又能不心動?
我探身吻住他的唇,蜻蜓點水一觸即放。
「喜歡的。」
自然是,十分喜歡的。
16
成親半年後,我終於圓了房。
第二日,我第一次沒有早起,而是睡到了日上三竿。
匆匆起床後,卻在一出門便撞上了侯夫人。
她威嚴的眸子將我上下掃了一遍,在我萬分忐忑時,露出一個微笑,翩然離去。
不知是不是錯覺,似乎離開的背影,都透露著愉悅。
圓了房,我和齊修謹便成了真正的夫妻。
可這床笫之事太辛苦,日子久了,我幾乎要被折騰散架,終於在一個夜裏,把齊修謹踢下了床。
齊修謹不知道腦袋是不是搭錯了筋,被我踢下床,反倒十分高興,樂呵呵地傻笑。
我被他笑得脊背發毛:「你笑什麽?」
齊修謹又坐上來,膩乎地將我抱進懷裏,在我臉頰親了又親。
「這樣的阿南也好可愛,我喜歡。」
我被他哄得沒了脾氣,稀裏糊塗又上了賊船。
齊修謹這樣不知節制,於是在初夏時節,我有了身孕。
大夫診出來的那一刻,齊修謹幾乎呆住。
片刻後,才無比興奮地把我一把抱了起來,接著又像想起什麽一般,小心翼翼地將我放了下來。
他溫熱的大手貼著我尚且平坦的小腹,輕柔而鄭重道:
「阿南,我們的孩子,一定會幸福的。她會有世上最美的母親,和最愛她的父親。」
明明齊修謹說過無數句動人的話,可偏偏這句,一下子擊中了我的心,叫我淚如雨下。
原來齊修謹什麽都知道。
是啊,我的孩子,一定會平安幸福地長大。
侯夫人也聞訊趕來。
她支開齊修謹,坐在床邊,拉住我的手,將一個溫潤的玉鐲套在了我的胳膊上。
侯夫人看著玉鐲,目光中流露出幾分懷念。
「晴柔,你和你母親很像。」
我一怔,猛地擡頭看向她。
侯夫人拍了拍我的手,笑道:
「修謹是個好孩子,他照顧你,我很放心,也算對得起你母親了。」我猛然想起,侯夫人,也來自江南。
「所以說……我不是棄子?」
我輕聲問道。
侯夫人慈祥地註視著我,篤定道:
「晴柔,從始至終,我選的,都是你。」
一滴淚順著臉頰落下,心頭驀地一松。
隨之而來的,便是鋪天蓋地的委屈。
我趴在侯夫人懷裏,哭了個痛快。
侯夫人如母親一般安慰著我:「好了好了,乖阿南,不哭了。」
隔著十年光陰,過去與現在重疊。
藥香中,母親也曾用最後的力氣擁抱我。
「阿南乖,不哭了,不哭了。」
母親,你在看嗎?
17
春暖花開之時,我的孩子呱呱墜地。
「恭喜小侯爺!是個小少爺!」
齊修謹卻沒去看孩子,不顧穩婆地阻攔,沖進屋裏,心疼地吻著我汗涔涔的額頭,紅了眼眶。
我虛弱地牽牽嘴角,問他:「不是女兒,你會不會很失望。」
齊修謹緊緊握住我的手,搖搖頭:
「兒子像你,也很好。」
這時,穩婆抱來孩子。
齊修謹接過孩子,輕輕放在我的懷裏,再溫柔地環住我。
在溫暖的懷抱裏,我終於沈沈睡著了。
18
夢裏,我到了江南。
有個清婉的女子站在船頭,清亮的歌聲傳去好遠。
又是那首熟悉的曲子
【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
【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
【……
【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番外
其實對林皎究竟算不算喜歡,齊修謹也說不清楚。
只是眾人聚到一起,總會有人開他們的玩笑。
一來二去,齊修謹也迷糊了。
他們都說他喜歡林皎,那便喜歡吧。
畢竟他也沒喜歡過人,不知道喜歡究竟是怎麽一種感覺。
可也不知怎麽的,突然就傳成了他此生非林皎不娶。
說得人多了,齊修謹覺得,自己要是不娶林皎,似乎就是個實實在在的負心漢。
所以當母親讓他成親時,他下意識是拒絕的。
他還得娶林皎呢,不然成什麽人了?
但這回,母親說一不二,並揚言他要是不娶,就把他扔到大山裏面去挖礦。
在挖礦和成親之間,他選擇成親。
得知齊修謹要成親,林皎還特地托齊敏送來了一方帕子。
上面寫著一行詩。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齊修謹撓撓頭,莫名覺得有些說不出來的違和。
似乎林皎並沒有給過他明確的答復啊?
分明昨日,他還瞧見林皎和丞相之子把酒言歡來著?
不過很快,就容不得他想這些了。
因為怕他反悔,婚事轉眼就到了。
齊修謹見過母親那樣強勢的,見過齊敏那般張揚的,也見過林皎那般清冷的。
可唯獨沒有見過沈晴柔這般嬌嬌軟軟的。
沈晴柔就像一汪水,碰一下便臉紅,說兩句便要哭。
可柔婉的性子下,又藏著些許倔強。
於是那眼淚要落不落,叫人一顆心都看軟了。
這樣的姑娘,被迫嫁給自己,又這樣善解人意。
要是自己再為難她,委實不算個人。
哪怕日後會和離,可現下沈晴柔便是自己的妻。
男子漢大丈夫,肯定是要對妻子好的。
他齊修謹定會做個君子,與沈晴柔相敬如賓……
可沒人告訴他,姑娘家能這麽媚啊。
沈晴柔眼中含淚,嬌喘連連,一句「晴柔快要死了」,差點沒奪了他的命。
那一刻,他便發覺,自己動心了。
很快,齊修謹便發現,沈晴柔總是在笑,可那笑始終不達眼底。
她思慮太重,心思百轉千回,每句話,每個動作,都在設下陷阱。
可他就是心甘情願地跳,就是甘之如飴。
他喜歡看沈晴柔計謀得逞後眼中一閃而過的狡黠,是那麽靈動鮮活。
好像只有在那一刻,她漂漂亮亮的小妻子,才會褪下堅硬的外殼,叫他窺見些許真實的內心。
可日子久了,齊修謹卻又開始心疼了。
尤其是那夜,他如往常一般,趁阿南睡著偷偷看她時,阿南卻突然在夢裏哭了。
她哭得那樣淒婉,一遍遍重復「娘親,求你不要拋下阿南」。
那一刻,心疼達到了頂峰。
他的小姑娘,活得好像很辛苦。
可阿南世上頂頂好的姑娘,就該輕松肆意地活著才是。
曾經沒有得到的愛,他來給。
他的妻子,他自己來寵,寵上一輩子。
但即使下了這樣的決心,偶爾也會難過。
阿南能不能試著,多喜歡上他一點呢?
不用多,就一點點就好。
給一點點真心,他就心滿意足了。
他願意等,多久都願意。
哪怕小姑娘不知輕重,總是在撩撥。
可沒關系,再辛苦,他齊修謹男子漢大丈夫,都能等得。
……只要不和離。
也不知母親到底跟著裹什麽亂,阿南只是白日裏和母親談了會兒話,轉頭就說要和自己和離。
不是,他現在一會兒見不到心尖兒上的人就空得慌,要和離?
不如要了他的命!
急火攻心,一不小心將真心吐露了出來。
可話說出口,說沒有期待,那都是騙人的。
但期待越大,失望越大。
齊修謹扛不住,只能匆匆跑了,獨自在院子裏傷心了半宿。
再待下去,他怕他哭出來。
「……」
好在,上天垂憐,苦盡甘來。
阿南或許現在對他的愛還很少很少。
但沒有關系!
他們的日子還很長,有一輩子那麽長。
他會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