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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在我及笄禮那天,娘親當眾向爹爹提出和離,打他老臉

2024-11-29心靈

娘親是一個有手段的女人,她十七歲嫁給爹爹,用雷霆手段震懾內宅小妾,治理烏煙瘴氣的侯府。

他們十分恩愛,後來有了我。

可在我及笄禮那天。

娘親卻忽然當眾向爹爹提出和離。

打他的老臉。

1.

「你就非要在琳瑯的及笄禮上同我說這件事嗎?」

爹爹素來平靜無波的臉上罕見多了幾分慍怒。

看向娘親的眼神滿是失望。

娘親亦是有恃無恐的不願低頭。

在場的賓客從娘親說出那句話開始,眼神就已經變了。

我是沈家貴女沈琳瑯。

今日是我的及笄禮。

來者皆都是全京城有頭有臉的世家權貴。

家中對我的及笄禮十分看重。

早在半年前便開始準備。

可這半年的心血,全在此刻,因我的親生母親一句和離給毀了。

我站在廳中,原本應該接受所有人的祝賀。

可眼下得到的,只有賓客隱晦的恥笑和嘲諷。

「我早在半月前便向你提出和離,是你不願繼而將我關在府中,沈玉案,你以為我想在自己女兒的及笄禮上說這些嗎?這不都是你逼我的嗎?!」

「既然你當初早就有了所愛之人,又何必娶我,讓我遭了這替身之苦?」

娘親雙目赤紅,語氣帶著滿滿的恨意。

連帶著看上我的眼神,也隱隱約約覺得不恥。

她不顧滿屋賓客便將她與父親的糾葛脫口而出。

全無平日裏的溫雅從容。

爹爹不願在我的及笄禮上同娘親爭執,只滿臉疲憊的揮手讓下人將娘親帶下去。

娘親奮力掙紮,還未開口淚水便落下。

她年輕時便長得花容月貌。

即便現已經三十而立,可一番美人落淚,依舊看的人心軟一片。

父親的幾個同僚面露不忍,剛準備開口相勸一二。

我卻是看不下這場荒唐的鬧劇站了出來。

「娘親,你若還當我是你的女兒,就回你的長春閣吧。」

許是察覺到我話語的疏離和冰冷,娘親那雙美目微微瞪大,捂著唇聲音顫抖:

「琳瑯,今日是你的及笄禮,娘親怎麽能——」

我垂下目,冷冷道:「您既然知道今日是我的及笄禮,是女兒一生最重要的日子,又何必在今日談及此事?」

「您到底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女兒,恐怕就只有您自己清楚了。」

「若您還念著女兒,就乖乖隨嬤嬤離開吧,您自己不要臉面,我與整個侯府還要。」

娘親被我一番話說的淚流滿面,捂著胸口目光直直的看向我,眼中有一閃而過的怨毒。

我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無非就是一直在她面前表現得恭敬孺慕的我,忽然就像爹爹一樣,對她冷心冷情。

可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與旁人無一點關系。

2.

及笄禮還在繼續。

我端莊的跪在蒲團,略微低頭讓祖母給我梳發。

「今日,苦了你了。」

「原以為她還會顧及著你,讓你今天得到圓滿,到底還是我高估了她。」

祖母似乎一下子蒼老了許多,說話雖然輕柔卻也十分復雜。

我知道祖母是在心疼我。

今日過後,在我及笄禮上發生的一切,將會被人肆意的在京城宣揚。

屆時我將成為權貴百姓之間的談資。

我之前苦心營造的一切,都將化作泡影。

我怎麽能不恨呢?

恨啊,更多的,還是對我那位好娘親的心寒。

自打我記事起,娘親與爹爹之間便一直有著詭異隔閡。

外人皆贊嘆娘親與爹爹的伉儷情深,娘親的治家有方。

可實際上。

外人傳言娘親剛入府時便用雷霆手段震懾內宅小妾,治理烏煙瘴氣的侯府,不過是她為了維護自己在外顏面、能夠配得上爹爹的手段罷了。

因為她只是商賈之女。

爹爹不重美色,故而身邊從未有過侍妾與通房格格。

祖母期望於爹爹重振侯府輝煌,對爹爹的仕途格外上心,故而也不許有人去爬床勾引爹爹。

可與爹爹恩愛的娘親卻不信這世上的男人就沒有不偷腥的。

娘親入府後沒多久,誤將從江南來參加祖母壽宴的表姑姑當成了爹爹養在祖母後院的小妾。

她當即怒從心起。

不問緣由便帶著兩個牛高馬大的嬤嬤就沖進了院子。

借著「管教」為由,磋磨了表姑姑整整三個時辰。

期間任由表姑姑如何解釋,娘親渾然不信。

那時表姑姑已然懷有身孕,是一個已然成型的男胎。

就這麽被嬤嬤打著落了胎,還被毀了容貌。

哪怕後來祖母和爹爹如何證明表姑姑的身份,娘親也渾然不知錯處。

反而還責怪起祖母:「既然她已為人妻,又為何要迎她入府? 」

「母親怕不是想讓她爬自己親兒子的床不成?」

「到底這件事還是母親自己的過錯,若您事先就跟我言明,我又怎麽會動手?」

祖母當時就被娘親這番話氣的昏了過去。

好好的壽宴,就這麽被迫中止。

就連表姑姑,娘親也不顧爹爹的反對直接將人扔出了侯府。

導致表姑姑與表姑父徹底與侯府斷了往來。

後來這事被娘親身邊的嬤嬤美化一番傳了出去。

京城每家官眷無比羨慕娘親懲治小妾的手段,紛紛送上拜貼請教。

娘親十分得意,在官眷之間如魚得水,逐漸的不在理會侯府事務。

最後還是被娘親氣病的祖母出手料理。

可娘親得知此事,又火急火燎的沖到祖母院子,奪走了侯府賬務。

生怕祖母掌權,讓她這個當家主母遭人恥笑。

祖母體弱,本就不想理事,便安心待在自己的院子裏養病。

爹爹官場事務繁忙,之前因表姑姑一事對娘親離了心,如今更不願意去娘親房中。

心中憋著氣的娘親勢必要好好整頓侯府。

結果名堂沒搞出來,反而讓侯府名下好幾處賺錢的營生通通關門。

祖母得知這事,當即插手整頓。

可這最後挽救的功勞,又被娘親占了去。

成了她在官眷之間遊說的談資。

於是外人皆贊嘆娘親治家有方,感慨爹爹娶了一個賢妻。

這事你一言我一語的口口相傳,竟然傳到了皇宮。

宮裏的皇上皇後得知此事後,對娘親贊賞有加。

祖母和爹爹清楚娘親的為人,怕因這件事被揭露後連累侯府,只能跟在娘親身後料理。

於是,本來就清流節儉的侯府,在娘親口中,成了烏煙瘴氣。

妄圖重振侯府輝煌而勞心勞力的爹爹,成了寵妾滅妻的人。

也因此,爹爹對這樣的娘親愈發的疏離。

直至娘親後來懷了我,爹爹才再次踏入娘親房裏。

3.

及笄禮結束後,我還未來得及回房更衣,便被爹爹身旁的小廝著急忙慌的叫去了前院。

甫一進院門,便聽到屋中瓷器破碎的聲音。

隱約見還聽到娘親無助的抽泣,以及爹爹痛苦的低吼。

我垂下了眸,見慣不慣的讓看守的下人離開。

說起娘親為何要與爹爹和離。

事情起源要追溯到一月前,娘親在爹爹書房發現了一女子畫像。

那畫中的女子與娘親十分相似。

只不過那女子左眼下有道拇指長的疤痕。

娘親當時看到那副畫,就立即沖到祖母院中質問。

祖母耐心解釋:「你絕不是荌兒找的替身,這畫像上的人,是你。」

娘親不信,在祖母院裏大鬧一通後,立即讓人備馬車去府衙找議事的爹爹。

當時我就躲在屏風後,看著娘親傷心負氣離去後,遲疑的來到祖母面前。

「祖母,爹爹他當真......」

祖母招手讓我坐在她身旁,她那雙被歲月摧殘的手緊緊摟著我。

「非也非也,那畫像中的人,當真是你的母親。」

「早些年你爹爹外出辦事,意外救了跌落山崖的她,至此對她一見傾心。」

「只是你娘親連名字住處還未來得及留下便被人帶走,你爹爹回府後幾日都吃不下飯,最後才畫下這副畫,卻不曾想當你爹爹找到你娘親的時候,她自己卻忘記了被你爹爹所救的事情。」

之後便是娘親意外在爹爹書房發現了這幅畫,見其畫像上的容貌與她分毫不差,只不過多了一條疤痕。

娘親便問也不問的與爹爹提出和離。

殊不知,畫像上那女子臉上的疤痕,是當初她自己跌落山崖所傷。

只不過後來被接回家中,外祖怕娘親容貌失真耽誤嫁娶,費了許多銀子才醫治好。

4.

屋裏頭的爭執逐漸消失。

忽而屋門被人開啟,娘親看著在院中站著的我,有些錯愕。

但她很快就冷下了臉,走到我面前二話不說就打了我一巴掌。

如針刺般的痛滲入皮膚,院外有幾個膽子大的婢女探頭觀望。

換作往日,我定會問個明白。

可現在,我的耐心、爹爹和祖母的耐心都已經被她作得幹幹凈凈。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怪不得你這幾年對我只有恭敬卻毫無母女之間的孺慕,莫非你早就認了那個女人當女兒?」

「沈琳瑯,你對得起我嗎?你和你爹對得起我嗎?」

娘親憤怒的大喊,行如潑婦一樣。

「我這十幾年為了侯府、為了你爹、為了你,我放棄了所有,你們怎麽能這麽對我! 」

聽著她這番委屈的言論,我卻忽而低笑出聲。

「您說的放棄所有,指的是您放棄去天品閣購買新的頭面首飾和衣裳羅裙嗎?指的是您放棄去和那些想要打探爹爹政務上訊息的官眷打牌九嗎?還是說——」

看著眼前神色逐漸變得慌亂的娘親,以及不知何時走出來的爹爹。

「您放棄了遠道而來尋您的青梅竹馬?」

「你住口! 我沒有!」

娘親情緒忽然激動起來,伸手就想去擰我的嘴巴,卻被爹爹上前一把拉開。

娘親看著面無表情的爹爹,腳一跺,委屈的哭出了聲。

「沈玉荌,你看這就是我們的好女兒,她居然汙蔑我!」

「什麽青梅竹馬,我壓根就沒有,她就是想要挑撥我們之間的感情。」

5.

我躲在爹爹身後,看著著急辯解的娘親,心中無一絲波瀾。

兩年前的乞巧節。

爹爹好不容易不用被政務纏身,想要帶著娘親出府遊玩,卻被娘親借口身體不舒服而拒絕。

碰巧當時的我與尚書府的小姐相約去看花燈,爹爹不放心,隨我同去。

卻意外發現,柳樹下,滿是蓮花燈的護城河旁,娘親正與一男子親密的依偎在一起。

......

見爹爹不為所動,娘親眼珠一轉,冷笑道:

「好啊,好啊!明明是你沈玉荌負我在先,卻聯合自己的女兒一起來汙蔑我?」

「你不就顧及著你和侯府的名聲想讓我得一身臟名嗎?我從前怎麽未曾發現你們是這種人!」

娘親捂著胸口,一副被傷透了心的模樣。

好生可憐。

若有外人在,定會又覺得是我和爹爹在欺負她。

爹爹幽幽開口:「你若非要這麽想,我也沒辦法。」

反正無論結果如何,到頭來傳出去都是對爹爹不利的。

這幾年從娘親身邊傳出去的謠言還少嗎?

爹爹不是沒有警告解釋過,可娘親聽得進去嗎?

不,她聽不進去。

她只會以為爹爹厭煩了她,只會坐在妝前對著鏡子自怨自憐。

哭訴爹爹喜新厭舊,早已忘了當初娶她時所立下的海誓山盟。

可爹爹不曾忘卻,變的人,卻始終都是娘親一人。

亦或者,爹爹當初都不曾看清了娘親。

不過是因為初見時的美好與心動,讓爹爹看向娘親的眼神蒙上了一層紗。

6.

娘親被爹爹關在前院,不許任何人探視,包括娘親的陪嫁嬤嬤和侍女。

我曾問爹爹:「既然娘親非要同您和離,您為何不答應?」

因為我知道,娘親在與爹爹和侯府纏結下去,所有人都會瘋的。

早些年娘親為了吸引爹爹的目光,不僅自殘,還多次將我推入湖中染病。

這也導致我到現在還體弱的根源。

起初爹爹的確會暫時放下政務來陪著娘親。

可後來得知娘親的真面目後,爹爹不再理會,也將我送到祖母膝下教養。

縱使娘親在使出什麽手段,也皆是無用功。

爹爹無奈道:「我與你娘的親事,得宮裏那兩位稱贊,若和離,恐會丟了那二位的臉面。」

侯府重擔皆系在爹爹一人身上。

爹爹在朝中萬般小心。

唯恐稍不留心,維系的一切皆成了夢幻泡影。

而已經嫁給爹爹的娘親,卻絲毫不覺爹爹的艱辛。

7.

是日,娘親身邊的王嬤嬤又一次鬧著闖到我的面前。

「大小姐,夫人被關在前院遭侯爺磋磨,您還有閑心在這管家? 到底是沒被夫人養在膝下,始終是養不熟的。」

「枉費夫人曾經十月懷胎不顧性命生下你! 你簡直冷心無情! 」

王嬤嬤撐著腰不管不顧的叫囂著,對於想要拉她下去的兩個婢女惡狠狠的瞪了一眼。

我慢條斯理的放下筆,端起茶這才施舍給她一個眼神。

「紅菱,王嬤嬤對上不敬,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趕出府去。」

「記住了,不許她帶走侯府一絲金銀。」

紅菱俯身行禮應是,隨後冷笑著走到王嬤嬤面前,擡手重重朝她臉上打了一巴掌。

「請吧王嬤嬤,別打擾了大小姐看賬本。」

王嬤嬤震驚的捂著臉,臉色扭曲: 「你個小賤 蹄子居然敢打我! 」

「大小姐,我可是夫人身邊的陪嫁嬤嬤,你豈敢動我! 豈敢將我趕出府!」

「我身後可是老夫人,若是老夫人得知你進言幽禁夫人,還妄圖將我趕走,她不會放過你的!」

我不甚耐煩的「嘖」了一聲。

紅菱立即擡腳踹在王嬤嬤的心窩,王嬤嬤疼得呲牙亂叫。

幾個長得牛高馬大的婢女上前將王嬤嬤拖了出去。

不多時,院中傳來撕心裂肺的叫罵聲。

王嬤嬤雖然是我娘親的陪嫁嬤嬤,可卻拿足了主人姿態。

若無有人刻意縱容,又怎會如此?

那究竟放縱的人是娘親,還是我那好外祖,就不得而知了。

王嬤嬤被趕出府後,我接連收拾了娘親身邊幾個心思不正的婢女,這才震懾住想要暗中渾水摸魚的人。

我對娘親身邊人動手這件事沒有遮掩,等訊息傳到娘親耳中時,她托人給我送來了一盤糕點。

我看著盤子中的桃花糕晃了晃神。

8.

我最終還是去見了她一面。

爹爹將娘親禁足在前院,並未短了她的吃食用度。

可下人來稟,她這一月來常常對鏡自悲。

咒怨爹爹無情、我冷心。

往日精心保養的臉蛋,如今竟然也多了幾分憔悴蠟黃的模樣。

我站在門口,望著坐在妝前梳妝的她,閉口不言。

她卻似有哀嘆的開口:「一眨眼,我兒長大了,可在為娘的眼中,你卻還是小孩子一般。」

「那桃花糕是我親手做的,你可嘗了味道? 」

「娘親,您多年不曾將女兒放在心上,自然也不知道女兒不喜桃花糕。」我淡淡道。

她執梳的手頓住,臉上似有尷尬之色。

但很快又道:「我這個當娘的好不容易給你做些吃食,你何必因為不喜就不吃? 豈不是浪費了我的心意?」

「宮中皇上皇後崇尚節儉,作為侯府之女,自然要與皇上皇後一般。」

娘親說的念念有詞,似乎是找到了我的錯處,便開始不留余力的說教。

我聽的出她是想用宮裏那兩位來壓我。

可這裏不是皇宮,而是侯府。

我早該知道她是這般人。

來的路上居然還對她生了幾分愧疚之情。

我自嘲般的笑了笑,打斷了她的話:「娘親曾被皇上皇後親口誇贊,才是最應該與皇上皇後言行一致的人。」

「可您這十多年來奢靡,似乎與您口中所言的節儉並無任何相似之處啊?」

「娘親,你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心口不一的人嗎?」

話落一瞬。

娘親忽然發怒將手中的木梳狠狠摔在地上,拍桌而起。

「沈琳瑯你放肆,我是你的母親,誰允許你這般頂撞我的?」

9.

我笑的純良無辜:「娘親何必動怒,如您所說的我還是個孩子,孩子有什麽能自己想得到的?無非就是身邊的人怎麽做的怎麽說的,當孩子自然就學到了。」

娘親聽出我話裏的暗諷,氣的面色鐵青。

她自嫁給爹爹,毀了祖母壽宴後,性情便再也不加收斂。

對上表面孝敬祖母,背地裏卻百般頂撞諷刺。

也就是祖母不怪罪,不願讓娘親擾了爹爹處理政務。

不然若是爹爹知道了,娘親定要受一頓罰。

「琳瑯,你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何故如此與我生分了。」

娘親擡手擦了擦眼角,軟了語氣。

我看清了,她眼角本就沒有淚。

「我與你爹爹走到如今這一步,也算是兩看相厭,既如此,他為何不願意放我離去?」

「以後他若想再娶,我定不阻攔。往後各走各的道,誰也沒耽誤了誰。」

她說著仿佛感動了自己,可惜,卻沒感動到我。

「我原也不想讓你做女兒的摻和進來,可實在是我見不到你爹爹,才出此下策。」

「我知你怨恨王嬤嬤她們亂說話,我也知你將她們趕出了府,可當娘的也不怪你,只希望你能讓你爹爹見我一面,放我離開,可好?」

她淚眼婆娑的看著我,眼含希翼。

「娘親。」

我語氣輕柔的喚了她一聲。

娘親以為我是想通了心軟了,連忙和聲應了。

「您這般著急的想要與爹爹和離,是因為您的肚子......」

「要藏不住了嗎?」

幾乎是眨眼間,娘親看我的眼神極其驚恐。

10.

她囁嚅著唇瓣支支吾吾說不出半句話。

「我沒......」

我輕嘆聲,有些心煩意亂的摸著腕間的玉鐲。

「您這幾個月開始嗜睡、嘔吐、喜酸,您身邊的嬤嬤和婢女總是想方設法給在禁足的您送安胎藥,您騙誰都騙不過女兒,更何況,女兒略懂藥理。」

腹中的孩子到底是不是爹爹的於我而言並不重要。

就算爹爹和祖母得知娘親有孕,到時候的下場還是一碗落胎藥罷了。

不過娘親若是用話本子裏寫的那般想要帶著孩子離開侯府從而達到讓爹爹追悔莫及的法子,我只能說,還是太天真。

我擡眸看著僵在原地、臉色蒼白的娘親,微微闔眸。

「如果您不後悔,不出三日,我定會讓您見到爹爹。」

娘親半響無言。

就在我準備踏出房門的那一刻,她忽然疾步走了上來。

「我絕對不後悔! 就算要後悔,那個人也一定是你爹!」

擲地有聲的聲音傳來,語氣是藏不住的勢在必得。

我挺直的背脊瞬間垮了下去。

早該猜到的。

我心裏這般默默的想,然後便毫不回頭的離開前院。

11.

兩日後,娘親從爹爹手中拿到了和離書。

她像是釋然了一般,整個人都明媚起來。

「沈玉荌,這侯府裏的東西我不會拿走一分一毫,因為不屬於我的東西,我都不屑去爭。」

「你給我記清楚了,是我不要你了! 也不要我們的女兒了! 」

「從今往後,你我二人橋歸橋,路歸路,生死不見。」

娘親撂下狠話,路過我時,眼神微動:

「以後,我就不是你的娘親,你也不要再來尋我。」

我嘴角始終噙著一抹得體的笑容,「夫人說的是,也請夫人記得您之前說的話,不要後悔才是。」

娘親臉色一變,對著我說不出一句話,離開的背影顯得十分決絕。

娘親的離開,並沒有在侯府掀起太大的波瀾。

爹爹依舊勤勉於政事,祖母安心養老。

我學著操持侯府,與之前斷了關系的表姑姑一家漸漸恢復了來往。

京中的謠言隨著娘親的離開漸漸沈寂。

春去秋來。

日子十分平胡的過了兩個年頭。

我定親了。

被皇上賜給了三皇子做正妃。

原本這門婚事就應該在我當年及笄禮後定下,可卻因為娘親當時鬧著要和離,只能被暫時擱置。

原以為和皇家的姻親會就此告吹。

好在我這兩年待在侯府靜心修身,時常施粥於百姓,爹爹政績有功,皇家有意拉攏,才定下正妃之位。

可就在這時,當初離開京城的娘親帶著年邁的外祖回來了。

12.

爹爹客氣的送走了三皇子後,臉色陰沈的看著身著一身粗布衣裳的娘親,冷聲問道:「當初是你說的橋歸橋,路歸路,怎麽今天還要來我的定遠侯府?」

娘親神色委屈的看了一眼爹爹,低頭揪著袖口並不言語。

倒是我曾經的外祖母笑著開口:「琳瑯大婚在即,茹兒身為琳瑯的母親又怎麽能不在? 不然豈不是讓人笑話我們琳瑯不成? 當年是茹兒她任性了些,如今她已經翻然悔悟,玉荌你便再給茹兒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

「娘! 我才沒有任性,要不是他沈玉荌當初負我在先,我怎麽會拋下琳瑯離開?」

「今天我來到這裏,就只是為了準備出嫁的女兒,才不是想要重新回到這個牢籠,就算是他跪下來求我,我也斷不會在和他有半分牽連的。」

娘親這一番話說的傲氣,可時不時看向依舊豐神俊朗的爹爹,眼睛都快要挪不開了。

再加上爹爹這兩年來一直勤勉於政事之間,對想要給我當後娘的女人一直無動於衷。

倒是讓她有了一種爹爹一直都是在為她守身如玉的錯覺。

一想到我這猜測很有可能是真,我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夫人這話說的好沒意思,您當初在我面前信誓旦旦說的話這麽快就忘了嗎?」

「況且兩年前您拿走和離書後,可是親口說的不要我這個女兒,也莫要讓我再去尋你,怎麽我還沒去尋,您自個兒就回來了?」

娘親剛才還略有得意的笑意瞬間僵住,有些惱羞成怒的瞪了我一眼。

「再怎麽說,我也是你娘,你與我之間是斬不斷的血脈親緣,你怎麽能如此對我說話? 」

她說著仿佛找到了底氣,眼神也越發的倨傲。

「身為未來的皇子正妃,如今這番措辭簡直毫無教養! 真不知道你祖母到底是怎麽管教你的,居然能教出這樣一個不念生身母親的白眼狼! 」

話已說出口,滿堂寂靜。

一旁的外祖母想要阻止卻是來不及了。

坐在上首的祖母在聽到娘親這番滿是怨氣的話後,徑直撂了茶盞。

茶盞落地而碎,滾燙的茶水飛濺而出。

好巧不巧就飛濺在娘親腳下,嚇得她失聲尖叫。

13.

「我如何教養我的孫女何時輪到你來指指點點? 你又算是個什麽東西?不過是看上琳瑯得了皇家的婚事想要借此來沾親帶故,以謀私利,算盤子打得挺好,也不看看我們侯府答不答應。」

祖母肅聲呵道,一雙黑黝黝的眸子看的人內心惶恐。

見祖母動了怒,我看也不看臉色難看的娘親和尷尬的外祖一家,連忙上前勸道:

「祖母既然知道他們的心思又何必生氣,左右那位夫人已經與爹爹和離,與咱們侯府再無關系,將人趕出去就罷了。」

「你豈敢!」

娘親聽到我的話,氣的厲聲喊道,結果一口氣沒順好,反倒是自己咳得驚天動地。

一旁的外祖母只能尷尬的幫她順著,外祖父看著臉色陰沈的爹爹和祖母,亦是半句話也不敢說。

看著他那副孬樣,我心下只覺得諷刺。

自兩年前娘親拿到和離書離開侯府後,侯府就徹底與我外祖家斷了聯系和幫扶。

沒有爹爹的刻意關照,本就走不長久的外祖家也在前不久被收走了皇商的名頭,家中銀財更是被只會找貓逗狗的後輩揮霍一空。

而離開京城跑到江南某個漁村暫時住下的娘親,因為繁瑣的農活無法保住腹中的孩子,很快就小產,身體也落下了暗疾。

她在那個漁村日日等著爹爹後悔來尋她,怕在遇見爹爹時自己容貌憔悴,便將帶在身上的銀子全部買了養顏粉,沒過多久便窘迫到吃野菜的日子。

可她依舊想著爹爹會帶著我一臉悔意的出現在她面前,倒是硬生生的過了兩年的苦日子。

直到她從外祖一家那得知我將要嫁入皇家的訊息,這才「不情不願」的隨外祖一家來到京城。

......

我和祖母的話直接扯下了他們的遮羞布。

羞得娘親又氣又惱。

可礙於爹爹在一旁,她又楞是硬氣起來:

「呵總有一天你們會求著我回來,到時沈琳瑯被嫁入皇家卻沒有娘,我看丟臉的人到底是誰!」

言罷,我冷眼看著娘親拽著不願離開的外祖兩人就要走,忽然就怒了幾分。

我始終想不明白一個人為什麽能如此自傲自負到這種程度的。

她既為我母親,又何時做到了為人母的情分?

幼時將我當做吸引爹爹的物件,對我可曾有過半點真心?

我自小便養在祖母身邊長大,她又怨我忘了她這個生身母親,不懂得禮儀尊卑。

兩年前她因為想要和離而讓我的及笄禮成為京城的笑柄。

如今她又出現,借著為母情誼難不成還是想要再來一次不成?

「孫兒莫氣。」

祖母忽而握住我的手,擡眸目光看著磨磨蹭蹭還沒有走出前廳的娘親和外祖兩人。

語氣淡漠道:「丟人的可以是你們卻不能是我的孫女兒,況且,誰說我孫女兒沒有娘了?」

娘親腳步一頓,忽而回頭怒聲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爹爹目光淡漠:「我定遠侯府的事情,與你何幹?」

對上爹爹,剎那間,娘親的氣勢瞬間弱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因為覺得委屈,她紅了眼眶,死死的咬住唇,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侯府。

14.

祖母怕娘親如兩年前的及笄禮一樣鬧事,在娘親前腳離開侯府後,便立馬讓府中的侍衛暗中跟隨。

之後更是召集府中所有下人叮囑,不許放娘親及我兩位外祖進侯府一步。

因著我與三皇子的婚約之期將近,這段時間我一直都住在祖母院裏陪著她老人家。

自然也就錯過了一些好事。

直到貼身丫鬟來報,昨晚我的院子進了人。

「奴婢也沒想到看守後門的董大居然受過前夫人的恩惠,不過好在前夫人剛進了您的院子就被裏面看守的秋葵發現,因著這事發生後您和老夫人這邊已經歇下了,所以奴婢便稟告了侯爺。」丫鬟秋菊臉色復雜的回道。

「侯爺看到前夫人的時候挺生氣的,兩人爭執了一會,奴婢離得遠聽不清,只隱隱約約聽到了孩子之類的字眼。」

我能想到娘親的目的是什麽。

無非就是被昨天祖母那句話擾亂了心神,失了方寸。

生怕爹爹真的再娶一位官家小姐。

故而才會夜探侯府,妄圖先對我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在讓我助她回來。

可她當初既然拿了和離書離開,想要回來,卻是再也不可能的。

我接過帕子凈手,讓秋菊將不聽吩咐的董大趕出府,隨後去了前院見爹爹。

爹爹見到我時無半分驚訝,只是擡手讓我坐下。

「琳瑯放心,你大婚那天,爹爹定不會讓她鬧事。」

我點頭:「爹爹做事,女兒素來放心。只是估摸著娘親的性子,恐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爹爹冷笑:「到底還是我當初的一時縱容,竟讓她生出了我此生非她不娶的念頭。」

「既如此,那爹爹可要找一位新夫人?」

爹爹一時無言。

我卻是清楚他心中所想。

到底還是怕新夫人日後會容不下我。

可偌大的侯府到時仍需要一位繼承人。

而我在三皇子身邊,也需要有娘家子弟依靠。

最重要的是,可以徹底斷絕了娘親心中的妄想。

15.

待在府中安心備嫁的日子,除了時不時聽下人回稟我那兩位外祖又來侯府門口鬧笑話之外,便是娘親屢次想要見我。

次數多了,她仍不見我出來,便也知道我的態度。

轉而開始去爹爹處理政事的地方等著。

可就是這麽一等,卻讓她等到了和爹爹同進同出的女子。

那是本朝第二位女官,也是爹爹的同僚。

可卻被娘親誤認為是祖母給爹爹找的新夫人。

聽給爹爹送雪梨湯的秋葵回來說,娘親當時就沖上去和女官纏結起來,口中辱罵之詞難以入耳。

雖然娘親在漁村待了兩年,也做過些苦力活,縱使力氣大了些,可又怎麽能比得過武將世家出身的女官?

於是娘親當即被扭送去了大理寺。

我和爹爹趕到的時候,剛好看到娘親半躺在地上,一只手拽著女官的官袍聲淚俱下道:

「就算我與沈玉荌已經和離,可我曾經卻和他有過一女一子,像你這種舞刀弄槍的早就壞了身子無法給沈玉荌孕育子嗣,既然如此,為什麽你還要跟我搶?」

「你既是女官,就該知曉女子在這世道的艱難,當官者要為天下百姓著想,你不幫我就算了,還要跟我搶男人,你配當官嗎?」

「我要敲登聞鼓告禦狀,我要你——」

「夠了! 」爹爹聽著娘親這番不要臉的話氣的臉色鐵青的呵斥。

我立於一旁,讓跟來的侍衛將大門關上,隔絕了外面正在看熱鬧的百姓。

看著眼前這一幕,我不禁想到兩年前。

無奈的嘆了聲,朝一旁面不改色的女官行禮賠罪:

「今日這事屬實是牽連到大人了,改日我和爹爹必攜重禮上門賠罪。」

女官顧青爽朗一笑,將我扶起: 「沈小姐何必賠罪,此事與你們定遠侯府沒有半分關聯,是這位夫人鬧了笑話罷了。」

「況且——」

話到此處,這位顧青大人卻是罕見的露出一抹嬌羞的神情,「我的確是想將沈大人搶回府上,這點子心思卻是做不得假。」

16.

聞言,所有人都楞住了。

好半響,娘親憤怒的揪著爹爹的衣擺道:「玉荌,我就知道她對你別有用心! 你斷不可將這種人娶進府! 」

爹爹將自己的袖擺從娘親手中拽出,後退了幾步,看向娘親的眼神滿是失望。

「我說了,我的事情與你無關,你何故要再來纏結我。」

「當初和離是你提的,拿到和離書高興的人是你。」

「如今想要回頭與我重修舊好的是你。」

「姜茹,說橋歸橋,路歸路,我若在娶定不會攔的人也是你。」

爹爹端詳著娘親的臉,只覺得好像從未真正認清過她一樣。

「無論要我說多少次,你我之間斷然是不可能了。」

「不行! 不可以! 」

娘親眼睛通紅,唇瓣顫抖: 「兩年前是我誤會了你,那畫像上的女子分明是我,是我自己忘了我們的相遇,是我自己愛美除去了那條疤痕,一切都是我的錯! 我已經想起來了玉荌! 」

「玉荌,我是真心悔過的,我是真的想要和你重修舊好,你......」

那顫抖著想要去拉爹爹的手,卻被爹爹揮開。

娘親自己一個踉蹌,癱軟在地。

爹爹冷眼瞧著,並不為之所動。

顯然是曾經和娘親在一起的時候,早就被傷透了。

又或者是,爹爹並不相信一向自傲的娘親會甘願低下頭來真心悔過。

她不過是知曉了娘家沒落,不願在外過著清貧的生活,想要回到以前穿金戴銀,被人伺候的日子罷了。

殿堂寂靜,唯有呼吸聲和娘親低低的抽泣聲。

爹爹看向大理寺卿,開口道:「毆打辱罵朝廷官員,大理寺卿奉我朝律法行事吧。」

娘親聞言不可置信的擡起頭,眼睛死死的盯著爹爹,似乎是不敢相信剛才那句話是從曾經深愛她的爹爹口中說出來的。

「沈玉荌! 你不能這麽對我! 你不能啊!」

想要去拉爹爹的娘親被侍衛扣住,眼裏滿是不甘和怨恨。

爹爹不應,背過了身。

娘親又看向我,還未開口眼淚便一顆一顆的落下。

「琳瑯,我是你的娘親,你不能眼睜睜看著我和你爹這樣,他分明是愛我的,他還愛——」

「爹爹的確是愛過你的,那娘親你,可曾真的愛過爹爹,而不是將爹爹當做你的所有物?」

我打斷她的話,真心問道。

娘親一時間怔楞住,好像並不明白我話裏的意思。

看她這幅模樣,我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只苦笑著搖頭,追上爹爹的腳步。

任由身後響起撕心裂肺的哭聲,也不曾慢下一步。

五日後,我大婚。

拜別爹爹和祖母,直至入了皇子府,娘親和我那兩位外祖也不曾出現過。

直到我回門那天,才從祖母口中得知娘親和兩位外祖早在我大婚前一天就被連夜送出京城。

祖母說娘親鬧著不願離去,直到爹爹跟她說:「我心悅顧青。」

娘親大受打擊,急火攻心之下吐血昏迷。

等她回過神來,人已經和外祖回到老宅。

事後我曾問爹爹那句話是否是真。

爹爹沒有回答,只是望著插在庭院樹幹中的一柄鐵劍不說話。

那柄鐵劍我認識。

是顧青大人從她父親手中搶來贈與爹爹的。

原創,可原處轉發。

故事虛構,請勿對號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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