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測謊師】是刑警、測謊師劉一的故事專欄。劉一從業八年,遭遇過諸多古怪詭譎的案子,她選擇把這些經歷講出來,旨在科普「測謊」這一不常見的辦案工具在實際辦案過程中所發揮出的巨大價值,讓讀者對警隊緝兇有多維度的了解。
畸態的生長環境,缺失的家庭的教育,讓他墮入黑暗之網。
他試圖掙脫,卻用錯了方式,終究被黑暗所吞噬。
1.
來報案的小孩兒叫余樂,上小學三年級。
余樂放學之後,和同學一起踢足球,一記點射,用力過猛,他把球踢進臨街的一戶院子裏。余樂看到這戶人家院門緊鎖,就爬上樹想跳進院子把球撿出來。
當余樂爬上樹頂,他突然看到房間裏有個男人,身材特別高大,背對他站著,更恐怖的是,余樂發現房間的土炕裏躺著一個 「青臉」老爺爺 。
他正準備跳下樹逃跑,被那個男人發現了,從房間裏追了出來,余樂嚇得從樹上掉到墻外。好在樹不是太高,余樂沒有摔傷,但他躺在地上不能動,余樂便沖著不遠處的舅舅家大聲喊救命,家裏人很快趕了過來,把孩子抱回家。
余樂回到家,把自己看到的告訴了舅舅,余樂的舅舅果斷報警。
我們來到北口街,看到余樂說的那戶人家鎖著大門,破門之後,一進屋就看到土炕裏露出一具老年男性的s體,我們正準備對房間進行搜查時,突然從裏間走出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警方馬上把他控制住。
讓我們意外的是,在搜查過程中,我們在填滿水泥的塑膠桶裏還發現了部份殘屍。
被我們捉住的男人叫李成鐸。
李成鐸,現年37歲,有犯罪史。
李成鐸16歲那年,父親因為經商失敗,無力償還欠款,債主在追討時僱用了一群黑社會。這群人跑到李成鐸家見人就打,父親為了保護家人和那群人纏結在一起,倒地時後腦著地,造成顱內出血,因搶救無效去世,母親被追債人打到雙目失明,父母為了保護李成鐸將他塞到床下,才躲過一劫。
案發後,黑 社 會的主犯很快被警方抓獲,判處死緩,相關人員都受到了相應的處罰。沒想到三年後,兇 手的弟弟開始報復,將李成鐸和他的母親綁架,關在郊區的廢棄養豬廠裏二十余天,每天對李成鐸進行毆打,導致李成鐸失去了右眼,臉上有一道貫穿傷。
被囚禁期間,李成鐸趁看守睡著,用嘴咬開了繩索,搶過看守的砍刀將三名綁匪砍死兩個,一人重傷,之後投案自首。
李成鐸當時已經成年,因為故意殺 人罪被判死緩,服刑期間因為表現良好,減刑三次,在監獄裏共服刑十八年零五個月,兩年前才剛 剛出獄。李成鐸在監獄中自 殺過兩次,都被獄警搶救成功。
李成鐸出獄之後的情況我們向街道核實過,李成鐸的母親已經去世,家中只剩下他一個人,期間也嘗試過創業,但他已經與社會脫節,連手機都不會用——第一次買了新手機,他按了一晚上,直接把手機按壞了,又不會打字,只能發語音——甚至連公共汽車都不會坐,回歸社會後受盡白眼。
他去零工市場打工,因為面相兇殘,沒人敢用。社群主任托人將他介紹到工地做力工,每天150塊,有加班費,但工頭要求有身份證影印件,派出所開具無犯罪記錄證明,社群給他做了擔保,李成鐸在工地工作一年後,社群主任又把他介紹到殯葬一條街工作。
李成鐸曾經向社群主任承諾過:「我父母去世時,我沒有盡孝,我會把去世的老人當成自己的親爹媽伺候。」
在現場提取到的數枚鞋印與李成鐸鞋碼吻合,李成鐸被抓捕三天後,鄭爺在朵朵案的現場發現一片血跡,一直延伸到地板下面,他撬開客廳的地板,在縫隙裏搜集到檢材,實驗室成功在血跡中提取到一枚不屬於任何死者的血液樣本,經過比對與李成鐸完全吻合。
2.
為了在庭審中提供詳實的口供,我們對李成鐸實施了測謊加審問,在審訊李成鐸的過程中,他很快供認了所有罪行,案件的細節也完全符合,只是沒有找到那雙有尖積痕跡的鞋子。
我問李成鐸:「作案時穿著什麽鞋子?」
他恍惚了一下,想了想,回答說:「我記不清了,好像是一雙黑色的運動鞋。」
我又問他:「鞋子上是否有裝飾物。」
他回答:「記不起來了。」
我問:「鞋子在哪兒?」
他說:「扔到河裏了。」同時撓了撓嘴角,這是一種典型的說謊逃避動作。
「李成鐸,你和丁全海有個人恩怨嗎?」
「我在丁海全店裏買過東西,丁海全給我的價格高出其他客戶,我覺得他看不起我,和丁海全講價時,丁海全還說我吃過牢飯,他根本不想做我的生意。」
我又問:「為什麽一定要滅門?」
李成鐸回答:「一是,殺丁全海時,他全家都在,我只能滅口;第二是,我從監獄裏出來之後,遭受了太多的白眼,丁全海罵我的時候我已經受不了了,所以在下手時把所有怨氣都發泄出去了。」
李成鐸有過犯罪史,對審訊過程和訊問方式非常熟悉,他在敘述案情時思路清晰,表情決絕而平靜,始終沒有擡過頭,他給我一種感覺,這場訊問對他來說更像是一場準備充分的考試。
我把朵朵的現場照片拿給他確認,讓我感覺奇怪的是,他出現了回避性動作,身體後縮,整張臉皺在一起,大拇指被食指深深包裹,那是一個憐惜的表情,其中還包含憤怒。
他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嘆口氣說:「我很後悔,竟然殺紅了眼,不應該害了兩個孩子。」 沈默三秒鐘之後,他又說:「我每天晚上都做噩夢,夢到那兩個孩子蹲在我床邊哭。」
說完,他用雙手抱住頭,這個動作代表懺悔和不想接受。
「我們調查到你生意做得不錯,已經當了副店長,你的同事們還說你正打算結婚,未婚妻是和你一起工作的李娟,為什麽會在這種情況下選擇殺 人?」
「人真的是我殺的,我當時就是受了刺激,沒忍住。」
他並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我的重點在他「自相矛盾」的行為,生活已經上了正軌,卻被自己破壞了,可是李成鐸的重點在「真的是我殺的」,這句話為什麽要用一個強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