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手了小區快遞站。
鄰居老太問我,能不能把拆過的快遞盒都給她?
我看人瘸著腿不容易,每次都提前壓扁、捆好。
今天,兒子學校要做貓抓板,拿走了幾個,等她來取,已經不多了。
她當場質問我:
「你是不是偷偷賣了!
「我本來能賺20塊,現在少了,你個黑心肝,連老人家的錢都搶!」
我耐心解釋:「是孩子學校要用。」
她卻不依不饒,逼我把錢補給她。
那一瞬間,我突然懂了。
單純的蠢和壞並不可怕,又蠢又壞,才致命。
1
最近電商平台搞活動,快遞堆成了山。
剛卸完一車貨,兒子學校打來了電話。
對方聲音柔柔弱弱的,是新來的班主任。
「樂樂爸爸好。
「學校舉辦了『流浪貓救助活動』,我打算讓孩子們動手做貓抓板。
「聽樂樂說,您是做物流的,可以提供幾個快遞盒嗎?」
我瞟了眼門口的大鐵框。
年輕人喜歡取完件,立馬開箱,我便順手搭了個「資源回收桶」,不到半天,紙盒就堆成了山。
我想留著也是賣廢品,不如給孩子們,變廢為寶。
剛好今天輪到我去接孩子放學,順道可以給老師送去。
從學校回來,天已經黑了。
快遞站門口圍滿了取件的打工人。
「已入庫」「取件成功」的機器音此起彼伏,即便我雇了三個人,也忙不過來。
「小李啊,今天的快遞盒咋這麽少啊?」
聽到有人叫我,我才看到拄著拐杖的老太太。
是住我家樓下的紅姨。
她瞥了眼鐵框,語氣不善:「我平時都能賣20塊的,可今天這些,連5塊都沒有啊!」
我確實說過,顧客拆掉的快遞盒,都給她留著。
平日裏,別的大爺大媽再眼饞,我也沒給出去過一個。
今天,兒子班主任開口要,我想拿幾個,也沒事。
「那個,紅姨,不好意思啊,今天就這麽多……」
「什麽?」她打斷我,下一秒,眼裏滿是怒氣。
「現在是雙十一,怎麽可能比平時還少!
「你老實說,是不是看我賺錢眼紅,偷偷拿去賣了?
「你也太貪了,都當老板了,怎麽連老人家的錢都惦記!」
她說話中氣很足,把排隊取件的顧客都引了過來。
我不想把場面弄得太難看,急忙解釋。
「紅姨,是樂樂學校有用,拿走了幾個。這樣……
「明天,明天我全給您留著,誰要都不給!行麽?」
我念著老人家等了一天,也不容易,就賠上了笑臉。
哪曾想,對方根本不買賬,反而更囂張。
「明天的,本來就是我的!」
她用拐杖攔住我的去路,像是我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
「今天的你賠了嗎?就想走?!
「拿我老婆子的東西,去學校賣人情,你可真是個人精!」
她的口水噴到我臉上,我火氣一下子上來了。
她的東西?
我想問這些快遞盒怎麽就成她的了?
2
兩年前,我剛接手小區的快遞站。
門口的垃圾桶很小,只能扔扔塑膠袋。
顧客們提議我裝個大的。
說每次拆完,跑老遠去扔紙殼,很麻煩。不如留給我,攢一攢還能當破爛賣了。
你別看快遞盒又輕又占地方,壓扁了捆好賣,一天少說二、三十。
紅姨不知從哪兒聽說了,大晚上的跑來我家哭訴,說兒子兒媳不給她生活費,她每天出去撿瓶子,也只能賣兩塊。
還說雨天路滑,在垃圾桶摔了一跤,到現在都是痛的。
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求我把這檔子生意讓給她。
我看她滿頭白發,瘸著腿,不容易。
心一軟,就答應了。
「千萬給我留著嗷!」紅姨走之前,一步一回頭,「一個也別讓那些老家夥們拿走!」
我當然知道惦念這些快遞盒的,不止她。
小區大爺大媽們,哪個不眼饞?
所以這特例一開,我就開了兩年。
卻沒想到,人家非但不感恩,還覺得理所當然!
看到我倆的爭執,取完件的顧客反而不走了。
我怕堵著影響生意,於是耐著性子解釋:
「紅姨,這些紙殼,我平時幫你留著,不代表它就是你的。」
「不是我的,難道是你的?」
她看到有人都在看,聲音都大了一個度。
「你老板當的太黑心了啊!
「人家寄件你收錢,打包也收錢,就連拆掉的盒子,你都想占住!
「誰知道你的錢來得幹不幹凈?新聞每天在播,說快遞員把貴重物品偷回家,撒謊說丟件了!」
我氣得立馬打斷她:「老太太,做人要講良心!」
我的店是有口皆碑的。
收費低,丟件率也低。
別人超出部份不滿1kg按1kg算,我是能抹零就抹零。
其他小區的人都寧願多走幾百米,也要來我這寄。
這下,看戲的顧客也聽不下去了,紛紛出來替我說話。
「老太太,幹物流收的就是這個錢啊!」
「你要舍不得,就自己打包、自己人肉扛唄,又沒人逼你!」
「李哥已經很厚道了,外面那家才叫宰客,我一袋過冬的羽絨服,才5斤,他非要按體積算,收了我50,離譜了!」
「附議!要不是李哥搭的框,我還要大老遠跑去扔快遞盒呢。」
「反正我的快遞盒都給李哥了,他想幹嘛就幹嘛!」
老太太自以為是幫大家指控我,沒想到是這個後果。
她顯然氣得不輕,連喘氣都變得大口大口的。
年紀大了,一般都有高血壓。
我怕她在我店裏出事。
而且我今晚還請了客人來家裏吃飯,再掰扯下去,就遲了。
我決定退一步,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張十塊。
「紅姨,大晚上的,你腿腳也不方便,大家各退一步,這10塊就當我今天補你的錢。」
我的意思很明顯,讓她見好就收。
然而——
「10塊?你打發叫花子呢?我往日都能賣30!」
「況且我還被你們氣得高血壓犯了!我老太婆要是出事,你們都是殺人犯!」
她蹲在地上大喊大叫。
我倒不怕她訛人,店裏有監控,我還有這麽多人證。
正巧,我老婆打電話來催了:「王總他們都到了,你怎麽還不回來?」
我掛完電話,摁住眉心:「那你要多少?」
「五千!」
「哈哈。」
原來人無語了,是真的會笑出聲的。
3
我當然沒理她。
拜托!
我是本分生意人,不是冤大頭。
剛到家,老婆就把我拉到一邊。
「趙昌明怎麽回事呀?大閘蟹還不送來?」
我看了下時間。
「不應該啊,我昨天囑咐過他,5點之前一定要送到。」
我瞬間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趙昌明是紅姨的兒子,做水產生意的,平時「李哥」「李哥」叫的勤,我也當他半個弟弟。
今天要請全蟹宴,我在他家訂了20只大閘蟹和兩只帝王蟹。
特意囑咐:「5點前要送到!」他也答應的好好的。
可現在都5點15了!
照理來說,他一個大男人,不至於會為了他媽那點小事,壞了生意。
我立馬打電話,那頭幾乎秒接。
「昌子,大閘蟹怎麽還沒送來?如果你店裏忙的話,我可以過來拿。」
「不用來了。」他慢悠悠開口,「我賣掉了。」
「什麽?你賣了?」
我火一下子上來了。
我今天請的客人,基本都是開餐飲店的老板。他們對食材很講究,我才跟趙昌明訂了品質最好的貨。
錢也付了,結果他說,他賣了!
「李哥,五兩母的市場價都100了,我賣你才95。剛好下午有個老板120要。
「我不像你,是大老板,小本生意也要吃飯的不是?」
聽筒那邊明顯還有別人。
我聽到了尖細的笑,依稀還辨認出幾句什麽「得罪了我,他連海鮮都吃不到」。
是他媽。
我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但現在快飯點了,我總不能空著手招待客人吧?
「昌子,那你幫我問問別家,貴點沒關系,要品質好……」
「品質好的早賣光了,大老板們,都舍得花錢。」
他話裏話外暗諷我占他便宜。
可這優惠價,明明是他自己求著給的!
當初,趙昌明的海鮮店因為賣太貴,沒什麽生意。
他聽說我大學同學是做餐飲的,便又送海鮮又送水果,求著我拉關系。
我看他老實,明裏暗裏說了不少好話。
後來,他拿到了飯店的「年度訂單」,店越做越大,人也飄了,開始後悔給我的優惠價給低了!
可他也不去打聽打聽,95的二兩母,已經遠遠高於其他店。
今晚的客人裏,就有我那位大學同學。
我不是買不到好的海鮮,只是想到趙昌明的「三年訂單」即將到期,想給他一個續約的表現機會罷了。
如今想來。
有些人,是沒必要幫的。
見我沈默,趙昌明以為拿捏了我。
「李哥,你放了我媽一次鴿子,我也放你一次,咱倆算扯平了。
「要麽,你現在給她轉個大紅包,再道個歉。
「我倒可以考慮幫你問問我朋友。」
說完,我聽到紅姨得意地囑咐。
「兒子,你跟他說,少於八百,我不收的哦。」
白眼狼我見過。
一大家子白眼狼,倒還是頭一次!
「不用了。」我冷笑著掛了電話。
他確實該問問他朋友。
不過不是貨源。
而是行業寒冬,水產行業如何才能不倒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