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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知青,但我今天講述的這段陳年往事跟回鄉知青有直接關聯。這件事發生在五十五年前,那時我十二歲,是小學四年級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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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是1969年秋天,當時我剛上小學四年級,我們二裏介大隊又來了一戶下放幹部,聽說是省城來的。這戶人家四口人,是一對中年夫妻和兩個孩子。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大的是女兒,十六七歲的樣子。小的是男孩,大約十二三歲。
他們一家四口被李隊長安排到隊部的那兩間房子居住,那兩間房子之前是插隊知青的住所,前段時間隊裏為插隊知青蓋了新房子,成立了知青集體戶,知青們都搬到新房子居住了,正好騰出這兩間房子給省城來的下放幹部居住。房子裏有現成的火炕和鍋竈,他們一家四口人的吃住問題都得到了妥善安置。
安置好了吃住的問題,下放幹部的兩個孩就到學校讀書了。大姑娘到公社中學高中部讀高一,那個小子到我們二裏介小學讀四年級。因為他是城裏來的孩子,身上穿的衣服很幹凈也很好看,學習用品也比我們農村孩子的好,特別是他那個草綠色帆布書包(軍用挎包),更是令我們羨慕不已。
我和他在一個年級,又是同桌,很快就和他熟悉了。他叫宋清明,十二歲。他說他姐姐叫宋秀娟,十七歲。
有一天放學後,我跟著宋清明去他家(隊部大院)玩,她媽給了我兩塊糖塊,還給了我兩支鉛筆。我喊她大娘,她卻讓我喊她阿姨。宋清明的爸爸長得高大魁梧,一臉嚴肅,第一次見到他我沒敢和他打招呼,低著頭就躲開了。
後來再去他家,宋清明的爸爸主動和我打招呼,問我幾歲了,叫什麽名字。我有些靦腆和羞澀,不好意思地回答:「大爺,我十二歲,叫劉二奎。」「我姓宋,你以後叫我宋伯伯吧。」宋清明的爸爸很和善也很熱情,沒有我想象的那麽兇。從那以後,我就叫他宋伯伯,也和宋清明成了要好的同學。
我家離隊部不遠,星期天的時候,宋清明有時也到我家玩,趕上飯口,我媽就留他在我家吃飯。宋清明雖然是城裏人,可他最願意吃我媽攤的煎餅,每當我家新攤了煎餅,我媽就讓我給宋伯伯家送一些去。宋伯伯也喜歡吃煎餅,他說煎餅比白面饅頭還好吃。
等秋收結束後,隊長就安排宋伯伯到生產隊的牲口棚當了飼養員,其實隊裏有兩名飼養員就夠了,隊長讓他去當飼養員,算是對下放幹部的照顧。阿姨下放前是醫院的醫生,大隊書記就讓阿姨當了我們大隊的赤腳醫生,不用下地幹農活,專門給鄉親們打針醫病。
自從阿姨當上了赤腳醫生,我們大隊的社員群眾誰有個頭疼腦熱或者拉肚子啥的,都去找她看病,阿姨特別熱情,醫術也很高明,她還會針灸,我爸有腿疼的毛病,阿姨憑著幾根銀針,就為我爸解除了病痛。
那年冬天學校放了寒假,有一天我去隊部找宋清明玩,剛走進隊部大院,就聽到有人說話:「你就是劉二奎弟弟吧,清明在屋裏寫作業,你快進屋,屋裏暖和。」我那是第一次近距離看到秀娟姐,她長得很漂亮,我們二裏介大隊可沒有這麽漂亮的姑娘。
我小學畢業的時候,宋秀娟姐姐也畢業了,她是高中畢業。我畢業後和宋清明一起讀了初中,宋秀娟姐姐到我們二裏介小學當了民辦教師。
和宋秀娟姐姐一起高中畢業的還有我們大隊書記家的二小子趙成柱,趙成柱是我們大隊第一個高中畢業生,也是插隊知青們口中說的唯一一個回鄉知青,他回鄉後也到我們二裏介小學當了民辦教師。宋秀娟姐姐教四年級的學生,兼音樂老師。趙成柱哥哥教五年級學生的課程,他還是學校的體育老師。趙成柱哥哥是頂替他嫂子的位置到學校當的民辦教師,當時他嫂子生孩子不能教書了,趙成柱哥哥正好也高中畢業回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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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隊書記是我的遠房姑父,成柱哥自然也就是我的表哥。我們兩家雖然不是很親近的親戚,可我們兩家的關系卻很好,我家做了什麽好吃的,都會給姑父家送一些,他家有什麽稀罕東西,也會分給我家品嘗。
剛上初中的時候,我在學習中遇到了一道數學難題,就到宋伯伯家問秀娟姐,秀娟姐看了半天,也有點不明白,她就笑著說:「二奎弟弟,你去問一下趙老師,他學習比我好,這道題讓他給你講解一下。」「哪個趙老師啊?」我當時有點懵了,一下子沒想起趙老師是誰。
宋秀娟姐姐笑了笑說:「就是和我一起讀高中的趙成柱老師呀。」這時我才恍然大悟,一路小跑就去了姑父家。
成柱哥確實很厲害,那道題連我們學校的老師都講不明白,成柱哥卻講得很明白,還舉一反三給我出了好幾道類似的數學題,讓我自己練習。等我弄明白了這個問題,我又回到宋伯伯家,把正確答案告訴了秀娟姐和宋清明,秀娟姐很高興,還誇我成柱哥了不起。
我讀高中的時候,突然聽說秀娟姐和我成柱哥談戀愛了,起初我還不相信,放寒假我去姑父家串門,那天姑姑蒸了粘豆包,成柱哥讓我去給宋伯伯家送粘豆包,他還說宋老師(秀娟姐)最愛吃粘豆包。這時我才相信,秀娟姐真的跟成柱哥談戀愛了。
當時我們大隊的人都知道宋伯伯是省城的幹部了,也知道他們一家是下放到我們大隊來接受再教育的。當時下放到鄰村的幹部已有回城工作的,宋伯伯一家早晚也會回城的,鄉親們都覺得成柱哥不能和秀娟姐談戀愛,一是覺得成柱哥是農民,配不上秀娟姐,畢竟秀娟姐是下放幹部的女兒,是城裏人。二是擔心就算兩個人結了婚,日子也過不長久,萬一人家回城,可就苦了成柱哥。
高中畢業後的一天晚飯後,我去宋伯伯家串門,當時隊裏已經給宋伯伯家蓋了四間新房子,剛到他家門口,只聽宋伯伯說:「娟,你和趙成柱的婚事我和你媽都尊重你的選擇,但你要想好了,婚姻大事不是兒戲,以後不許後悔。你要想和趙成柱結婚,就得做好紮根農村一輩子的思想準備……」
1975年秋後,秀娟姐真的和我成柱哥結婚了。婚禮很簡單,據說是宋伯伯不同意大操大辦,宋伯伯家也沒要一分錢的彩禮,反倒給秀娟姐買了一塊東風牌手表。
1977年春天,宋伯伯一家回城了,回城前,他把用不著的一些生活用品都分給了鄉親們,把那個小半導體收音機送給了我爸。當時秀娟姐好像有點後悔和我成柱哥結婚了,她也要跟著回城,宋伯伯說:「娟,你和趙成柱結婚了,你現在就是農民身份了,想回城哪有這麽容易。再說了,當時我已經給你說清楚了,婚姻是一輩子的事情,我決不允許你拿婚姻當兒戲!」
宋伯伯一家回城後,秀娟姐大病一場,我替她代課半個月,她才回到學校教書。秀娟姐生病期間,我媽幾乎天天都去看望秀娟姐,給她送雞蛋,給她攤煎餅吃。我姑姑和姑父也很疼愛秀娟姐,家裏好吃的東西都留給她吃。秀娟姐深受感動,她摟著我姑姑(她婆婆)淚流滿面,哽咽著說:「媽,你們放心,這輩子我都不會離開這個家的。」
恢復高考後,我和秀娟姐兩口子一起參加了高考,結果只有秀娟姐一個人考上了四平師範學院,我和成柱哥都落榜了。我落榜是在情理之中,沒想到成柱哥平時那麽熱愛學習,卻沒能考上大學。
秀娟姐去大學讀書後,我頂替她到學校當了民辦教師。當時村子裏也就有了風言風語,說宋秀娟考上了大學,就不會再回二裏介來了,更不會再要她的農民丈夫趙成柱了。有一次成柱哥還偷偷問我:「二奎,你說你嫂子還會回來嗎?她會不會和我離婚啊?」「哥,我覺得秀娟姐不是那樣的人,她不會和你離婚的。」我嘴上雖這麽說,可我心裏也沒有底,畢竟那時城鄉差別還是很大的,更何況宋伯伯還是省裏的大幹部。
過了不久,成柱哥收到了秀娟姐的來信,一張信紙上就有幾個字:趙成柱,我一輩子都不會和你分開的!成柱哥還把秀娟姐寫給他的信給我看,我發現那竟然是血書,一定是秀娟姐咬破手指寫下的愛情誓言。
1978年夏天,我陪著成柱哥再次參加高考。進了考場我才發現,第二年的考題比頭一年的難度更大,好多題我都不會,後來的考試結果也就不用我說了。那次高考結束後,我發誓再也不參加高考了,因為我知道我有幾斤幾兩重,我根本就不是考大學的料。
那年秋天,成柱哥接到了吉林大學的錄取通知書,秀娟姐學校放假後也回到了我們二裏介,學校開學時,她先把成柱哥送到長春,然後才回四平。那時我才知道,宋清明也考上了南開大學,已經去學校報到了。
記得是1981年春天,宋伯伯和阿姨回來看望鄉親們,他們自己掏錢給我們隊裏打了洋井(壓水井),給我們大隊架上了高壓線,家家戶戶都亮起了電燈。鄉親們都很感動,宋伯伯夫妻倆離開村子時,大家一直把他們送到公路上,我媽還專門給宋伯伯攤了煎餅。
秀娟姐畢業後分配到長春當了一名高中老師,成柱哥畢業後到區政府工作,成了國家幹部,和宋伯伯一家生活在一起。
1983年秋天,我透過考試被安排到縣教師進修學校學習兩年,畢業後又回到了我們鄉一所聯辦中學任教,轉成了公辦教師,當了一輩子人民教師。我結婚的時候,宋清明還為我寄來了五十塊錢和一床毛毯。
1998年秋天,我們村的孫立軍駕駛四輪子(拖拉機)遭遇車禍,左腿粉碎性骨折,去長春住院治療,宋伯伯一家給予了很多幫助,墊付了醫療費,還到醫院陪護,送飯送營養品,成柱哥也到醫院看望孫立軍,送了錢和營養品。孫立軍康復回村後,逢人就說,宋伯伯一家是他的大恩人,這輩子他都不會忘記宋伯伯一家的恩情。
宋伯伯退休後,帶領全家人回村看望鄉親們,秀娟姐還給我們村小學捐贈過電腦和桌椅。村子裏的鄉親們誰家有困難,宋伯伯都會伸出援手。
2008年初夏,宋伯伯一家再次回村看望鄉親們,給村裏的老人都送了禮物。那次是宋伯伯最後一次回村子。那年冬季,敬愛的宋伯伯去世了,得到這個訊息,鄉親們都很悲痛,村裏還派人去長春看望了李阿姨(宋伯伯的老伴姓李)。
宋伯伯去世後,秀娟姐還陪著李阿姨回來過一次。2017早春,八十八歲的李阿姨病逝了,我和我愛人趕到長春送了李阿姨最後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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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現在,秀娟姐和成柱哥還經常回村子看望鄉親們,鄉親們也都沒有忘記宋伯伯一家人,當年他們居住的那四間房子還完好無失真,經常有人去打掃衛生。宋伯伯,李阿姨,你們是鄉親們的大恩人,鄉親們永遠謹記你們的恩德,永遠都不會忘記你們!
作者:草根作家(朗讀程式:劉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