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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表哥被穿越男給穿了。
他全家因為謀反罪差不多死絕,能活下來,還是因為我爹哀求皇上,說他和我有婚約,這才保下他這根獨苗。
可沒想到,他意外落水,醒來後性情大變。
此刻,他拎著半只燒鵝敲開了丞相府的門,讓我爹履行婚約。
真是笑話。
我爹官拜丞相,我哥是第一公子,我姐名震江湖。
我從小錦衣玉食,只要不出幺蛾子,一輩子都能做個快樂的躺平大小姐。
憑什麽跟著他受苦受難?
2
「你們別看我現在窮,等我將來有了出息,未必就看得上你女兒。趁現在買我這個潛力股,未來等我發達了,一定不會辜負她!」
穿越男一身布衣,神態卻趾高氣揚。
聽完他的話,我爹的臉色很差,但到底養了十幾年的外甥,給了他重新組織語言的機會。
「你應該知道,你落水之前參加的賞花宴,是你舅母在替你相親。」
沈璟大手一揮,「那又何妨?表妹是正房,其他女人只是玩玩而已,您放心,我最疼的肯定是表妹。」
我爹再次被氣到,「不可理喻,你給我滾。」
沈璟被堵住嘴拉下去,我爹捂著胸口,難過得很,覺得外甥被養歪了,他很對不起姑姑。
我只能不斷說著好話安慰他。
3
表哥是議親之時落水,這親事,說來也是為了我。
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雖有婚約在身,但彼此並無男女之情。
他一直是我很好很好的哥哥。
樂安公主與我不和,長公主的賞花宴上,她說不過我,便將氣出在了共同赴宴的表哥身上。
左一個罪民,右一個不配,將表哥踩到了泥裏。
表哥好脾氣,還勸我:「我避開便是,你莫要為我爭執。」
眼看著他是要忍了這口氣。
樂安卻不知收斂,拿我倆的婚約諷刺我,說我要嫁給一個廢物,這輩子完了。
我下意識看向表哥。
與我的婚約,是他的逆鱗。
他本就覺得這婚約會耽誤我,這些年深居簡出,就是為了讓人忘記他,忘記婚約。
樂安卻哪壺不開提哪壺。
表哥並沒有我想象中的暴怒,他先溫和地拍了拍我的手,「沒事。」
見我沒事,才轉身怒視樂安,眼神發冷,「公主金口玉言,理當約束自身。為一時之氣,害人名聲,不是皇家風範。」
樂安被表哥的逼視震懾,隨後惱羞成怒,叫囂著要把表哥扔出去。
我起身跟她針鋒相對,誰也不讓,最後雙雙被長公主鎮壓。
4
沈默著回到府中,表哥朝我彎腰,深施一禮,「這些年是我誤了表妹,表妹與小將軍情投意合,不該為了保護我,耽誤你們的幸福。放心,今日之事,日後絕不會再發生。」
他的眼神帶了孤註一擲的決然。
我心驚肉跳看他離開。
半個月後,娘親張羅著給表哥相親,表哥雖然面色寡淡,但全程配合。
表哥比誰都清楚,沒了婚約,他性命堪憂。
可為了我,還是要議親。
表哥雖然無法入仕,但才名在外,在京城裏,也有個書畫雙絕的美名。
他的字畫千金難求,但表哥有些文人清高,定了規矩,他的字畫,只送,不賣。
他說:「書畫悅己,不悅人,何必為外面那群庸人,誤了自身心境。」
唯一一次打破堅持,是為了給我準備及笄禮。
他買了字畫,給我買了一只鐲子,溫溫柔柔的,祝賀我長大成人,終於能和心上人議親。
就是這樣的好哥哥,竟然被一個普信男穿了。
穿越男來的當天,我連夜去了大相國寺,求那些大師做法。
甚至顧不得可能會被發現自己也是穿越者。
只可惜,那些所謂的大師,誰都沒看出來表哥被換了芯。
5
沈璟不愧是普信男,上午被我爹拒絕,下午自信地來攻略我。
「表妹是吧,我有禮物送你。」沈璟一臉施舍地取出一只做工粗糙的發釵,有意無意地把傷痕累累的手在我面前晃了一眼,然後故意藏在身後。
這種拙劣的把戲,以為我是什麽沒見識的小女生麽。
我帶著端莊且疏離的笑推開了他想親手給我簪上的手,後退兩步。
「表哥親手制作的禮物,應該留給表嫂才是,何況我堂堂相府嫡女,怎會用這種粗鄙之物。」
我態度高傲地摸了摸頭上姜唯止送來的暖玉簪,墜著極品紅珊瑚的墜子。
沈璟只要眼睛不瞎,就能分出高下。
「我喜歡你戴我這個,你頭上那個我會幫你處理掉的,女人還是要學會討男人歡心,你好好學著,以後我也能更喜歡你。」
他看著我的發釵眼睛都直了,自說自話就要拿走,給我換上他那只有幾文錢的木頭棍。
你別過來啊。
我步步後退,後背貼在了院墻上,他伸手給我來了個壁咚。一撩頭發一仰頭,鼻孔對著我一收一放。
當時我害怕極了,就怕我沖動之下把他打死。
6
沈璟到底沒有被打死。
我的小將軍姜唯止一身甲胄,橫槍擋在我前面,殺氣不客氣地朝沈璟湧去,流露一股兇辣的狠意。
沈璟下意識驚懼後退,惱羞成怒,「你誰啊,我跟我媳婦說話有你什麽事,知不知道這什麽地方,識相地趕緊給我滾蛋。」
姜唯止的長槍重重地磕在地上,我心疼地看著我冬暖夏涼的青石板,姜唯止不賠我個更好的,這事沒完。
「我是她未來的丈夫。」姜唯止一臉桀驁將我摟在懷裏。
竟然看姜唯止一臉同情,「眼瞎就去治,她明明和我有婚約,對我一往情深,剛剛還學怎麽討好我,你丫的算哪根蔥。」
我:嘔——
「你們的婚約,」姜唯止嗤笑一聲,「京城誰不知道,你沈璟就是靠這個婚約才僥幸撿回來一條命,怎麽,你還當真了不成。」
姜唯止邊說邊低頭和我對視,完了,這個心比針眼還小的男人吃醋了。
都怪你,我狠狠瞪了沈璟一眼。
他像得到了什麽暗示一樣昂首挺胸起來。
「表妹,我就知道你稀罕我,你等著,我這就去叫人,今天一定要讓這家夥吃不了兜著走。」
沈璟邊說邊跑,話說完,連個人影都沒了。
7
「人都跑了,還看。」姜唯止涼涼的語氣讓我渾身一僵。
這麽把這位大爺給忘了。
姜唯止反手把我按在墻上,表情危險得很。
「說,怎麽回事?他怎麽好像鬼上身了?」
不愧是我的心上人,一語中的。
我垂下頭,三言兩語,告訴他表哥落水後被鬼上了身。
「鬼上身?」姜唯止覺得荒謬,卻還是選擇相信我,「他要是再來騷擾你,告訴我,我去打他!」
我點了點頭,「你不說我也會的,啰唆。」
姜唯止被我氣笑了,頭越來越低,鋪天蓋地的吻襲來。
這吻又兇又急,帶著姜小將軍鮮明的狠厲特色,像是要把我拆吃入腹。
我宛若一葉扁舟,只能牢牢摟住他的脖子,並不客氣地回吻。
一走就是半年,我也確實想他了。
我氣喘籲籲地靠在他懷裏,好奇地詢問他的來意。
姜唯止誘敵深入,以少勝多的事跡,被編成了話本子,在京城裏被說書人講了半個月。
今日新帝犒賞功臣,他當首功,該為參加宮宴做準備才是。
「將士們等著發賞金,丞相掌管戶部,我來問問,一會兒還得回去親自發錢,別人我不放心。」
我翻了個白眼,我爹做事,他不放心,還這麽大咧咧說出來。
簡直欠打。
即便如此,溫存片刻後,我還是放走了姜唯止。
他對將士用心,不讓他親眼見到,是安不下心的。
8
宮宴忙完,姜唯止立刻回來陪我了。
「聽說狀元樓舉辦了詩會,熱鬧得很——」我話還沒有說完,姜唯止已經乖覺地吩咐下人備車。
討厭,這副殷勤樣,簡直沒眼看。
狀元樓是姜家的產業,即便來得晚了些,包廂也是有的。
姜唯止細心給我剃魚骨,我看著下邊一群書生互相吹捧。
很是無趣,看他們還不如看看我的小將軍。
從頭打量到腳,姜唯止身上哪哪都勻稱,偏偏那雙手,圓乎乎,怪可愛的。
「你再看下去,我就忍不住了。」姜唯止面色不變,筷子不停,聲音卻有些低啞。
我幹脆從對面坐到了他旁邊,緊貼著他半邊身子,「忍不住什麽?」
滿意地看他耳朵都紅透了。
可姜唯止從不是任我調戲的小奶狗,他用一筷子魚肉堵了我的嘴。
「好吃麽?」
我點頭。
「那我也嘗嘗。」
他不斷湊近,我以為他要吻我,眼睛都閉上了,結果半晌沒有反應,這家夥吃魚吃得正香。
見我睜眼,還一臉壞笑,「你在想什麽?」
我狠狠踩了他一腳,氣鼓鼓坐回了對面。
把註意力放回詩會。
咦?沈璟也來了,還被針對了。
9
二樓的拐角暫時被當成了擂台,沈璟站在中央,指著所有人。
「一起上吧。」
這副全不把人放在眼裏的高傲,成功激怒了眾書生。
我吃下姜唯止遞到嘴邊的菜,要跟他打賭下邊誰會贏。
姜唯止卻一臉不屑,「一群酸書生,誰贏都可笑。」
他是武將,文武相輕,瞧不上下面這些也是理所當然。
不過他是不是忘了,我爹也是個文人,還是名聲最大的文人。
他個憨批。
我繼續看沈璟在下邊虐菜。
他站在杜甫,李白,張若虛這些巨人的肩膀上。
一個接一個的書生落敗,他得意得面目扭曲。
「這人倒也有些本事。」姜唯止不知什麽時候到了我身後。
「那是自然。」沈璟背後的,可是九年義務教育。
姜唯止摟著我腰的手猛的一緊,「他贏了,你好像很驕傲。」
??誤會。
我翻了個白眼,故意氣他,「沈璟堵了我半個月的門,整個京城估計沒人敢娶我,我提前相看……」
話沒說完,姜唯止嘴角稍揚:「就算他不堵門,整個京城,也沒人敢跟我搶。」
德性。
我吃痛,不想理他,但這話,倒也沒錯。
及笄到現在,三年的時間裏,被姜小將軍收拾過的追求者能繞京城一圈。
只有沈璟,這麽自信。
10
沈璟在詩會得了頭籌。
他把獎勵的銀子全都拿去辦了學堂。
去他那入學,不分貧富貴賤,家裏沒錢的還會減免學費。
他做了個教書的先生,那些現代教學理念,更是被百姓吹捧。
沈璟名聲有了,事業有了。
差個愛情。
我背後一涼。
「小姐,沈璟讓他的學生滿大街說你是他——未婚妻,您就不怕被小將軍知道了出人命嗎!」我一時聽不出翠竹在擔心誰。
我忍痛把熱騰騰的芙蓉糕塞給她一塊,希望能堵住她的嘴。
這可是姜唯止一大早送來的,我的最愛。
他好不容易回京,正被他爹拘著呢,暫時出不了人命。
「您就知道吃,這要是大小姐在,還不跟小將軍一起把他學堂給掀翻。」
確實。
我邊吃邊點頭。
大姐一身武藝,能跟姜唯止打個五五開。
沈璟幹的這事一旦被大姐知道,肯定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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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萬沒想到,姜唯止不會被動搖,但他爹會。
我發帖約他出來踏青,貼文竟被姜老將軍退了回來。
他以前可是公開表示過,我是他最中意的兒媳婦人選。
現在怎麽回事?
姜唯止比他爹更離譜,大半夜潛入丞相府,就為了砸我砸窗戶,叫醒我後更是扛起來就跑。
身後跟了一串拿著火把的下人。
聽聽那群人在喊什麽:「姜小將軍,你快把我們丞相府的二小姐放下。」
他們是生怕別人不知道我被姜唯止劫走了。
姜唯止帶著我跑遍了京城,這群人也喊遍了京城。
我苦心經營了十幾年的名聲,就這麽廢了。
但我不後悔就是了,計劃本就是我先點頭,才會實施的,姜唯止反對無效。
就在姜唯止回京那天,他不求什麽獎賞,只求新帝賜婚。
但將相和,是君王大忌,新帝拿我的婚約堵他的嘴,擺明了要拆散我倆。
現在犧牲一點名聲,就能和姜唯止在一起,值了。
等天亮了,我跟姜唯止拉著手,堂而皇之穿過鬧市,雙雙跪在了相府門口。
爹娘和大哥,全都站在門口等著。
姜唯止直接磕了個響頭。
「伯父,昨夜是小子孟浪,但我與笙笙真心相愛,求伯父成全。」
我爹配合很給力。
「罷了罷了,既然如此,那我便把笙兒許配給……」
「我不同意。」沈璟臉色難看,踉踉蹌蹌跑出來。
我怒瞪沈璟身後的下人,不是安排了蒙汗藥麽,這人怎麽來的。
「表妹喜歡的是我,你們那些什麽狗屁貞潔名聲,全他麽封建殘余,她是老子女人,老子要定了。」
沈璟這番話讓我有些刮目相看,穿越男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
才怪。
下一秒,沈璟掃視我全身,眼裏滿是狐疑。
「你沒跟他真發生啥吧?」
「滾。」姜唯止眼裏帶了殺氣。
我也忍無可忍地讓他滾,但沈璟在自信這方面,著實無人能及。
「怕我在這見到,會嫌棄你是不,別怕啊,就算真有啥,我也不會拋棄你的。」沈璟胸脯拍得響,但他藏表情的本事卻沒修煉到家,微不可察流露出一絲嫌棄。
我爹反應還算快,直接讓下人們把沈璟堵住嘴帶走,然後親自扶起姜唯止。
「賢侄啊,事已至此,我這女兒,就交給……」
「且慢——」
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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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來人傳旨,我被賜封郡主,溢美之詞寫了一大堆。
皇權大過天的時候,名聲好壞其實也就是皇家一句話罷了。
這出戲算是白演了。
而且,傳旨的公公話裏話外透著警告。
「陛下把二小姐當親妹妹,這才多有安撫,相爺您也得為陛下著想才是,總不能真讓二小姐嫁給一個註定沒出息的人吧。」
公公說完話還暗示性地看了沈璟一眼,意思很明顯,皇帝不追究今天這出戲,但兩家如果執意結親,他就讓我履行婚約,嫁給沈璟。
除了沈璟,所有人的臉色都很難看,姜唯止拳頭緊握,我懷疑他要沖進宮裏打皇帝。
只能按著他的拳頭,不停安撫。
新帝也是我表哥。
在他還是太子的時候,我們的關系還是很好的。
他沒有玩伴,伴讀姜唯止和經常被召進宮的我,是他僅有的朋友。
甚至於,我和姜唯止的感情,都離不開他的撮合。
如今時移世易,他已翻臉無情。
「笙笙,我一定會娶你的,你不要做傻事。」
姜唯止走之前幾番囑咐我,但天地良心,他不犯牛脾氣我才謝天謝地呢。
事已至此,我倆的婚事只能暫且擱置,我更是被我爹禁足在家。
看樣子,他對我和姜唯止的事,已經不抱希望了。
倒是沈璟,最近混得風生水起。
他的詩詞,還有那天相府門口,罵的那句「狗屁的貞潔」,都讓他備受青睞。
他流連於青樓畫舫,寫下一首又一首詩詞,招惹了一個又一個女子。
無論是官宦千金,還是商戶小姐,都對他情根深種。
偏偏他在外還表現得對我情深不悔,有膾炙人口的情詩為證,沒人懷疑他的真心。
一時間,嫁人當嫁沈郎君的說法甚囂塵上。
沈璟一臉得意地來勸我別再拿喬,
「現在我肯要你就偷著樂吧,除了我,你看誰還會不在意你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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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來的野狗敢在我妹妹面前亂吠。」一身紅衣,英姿颯爽的大姐拿著劍,大步流星走來。
沈璟被她毫不客氣地拎著脖子,扔出我的院子。
我歡快地撲進她懷裏,靠山終於回來了。
大姐是聽說了那場鬧劇,特意趕回來的。
我拉著大姐進了屋,她大刀闊斧地坐在凳子上,掰著個點心吃得正香。
「我要私奔,大姐你得送我出府。」
大姐被點心噎住,「小妹,要不你再考慮一下。」
我搖頭,態度堅定。
這段時間,姜唯止頻繁出入軍營,跟他的部下聯系緊密,估計是想造反。
姜家掌管護城軍,造反不難,但如今國泰民安,百姓都只能勉強活著,再打起仗來,我和姜唯止都是罪人。
「一定是姓姜的出的餿主意,我砍了他去。」大姐猛地一拍桌子,拿起劍就往外沖。
我好說歹說才把人勸住,跟家裏人報備過的私奔,就是另一場做給皇帝的戲而已。
到時候爹爹和老將軍相互指責,文武不和,我們過得舒服,新帝也能安心。
大姐終究是拗不過我。
趁夜,她帶我離開被爹爹封鎖得很緊的相府。
「別鬧了。」陰影裏沈璟身上帶著露水,不知道等了多久。
「你已經引起我的註意了,還想鬧到什麽時候?」他暴怒著伸手抓我,大姐一腳將人踹倒。
這廝張嘴就想喊人,被大姐幾拳砸暈過去。
「帥!」我扔了手裏的石頭,給大姐瘋狂筆芯。
「別貧了,快走。」大姐送我出了城。
姜唯止就在城外等我,牽著白馬,手拿銀槍警戒。
我有些心疼,他本該在沙場馳騁,求一個馬革裹屍。
而不是和我一起私奔,就此隱姓埋名,老死床榻。
「不許胡思亂想。」姜唯止不知什麽時候到了我身前,朝大姐一點頭,就抱著我翻身上馬。
我靠在姜唯止懷裏,策馬疾行,身旁是不斷拂過的風,耳邊是他沈穩的心跳。
「阿笙,你才是我心裏最重要的人。」
「我知道。」
我知道,所以我只是心疼,卻絕不後悔。
如果一切按照設想的發展,就不會有人生無常這句話。
我們被皇帝的人截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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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並沒有關押我們,而是讓人直接帶我們去了東宮的練武場。
他還是太子時,我們最多的時間就是待在這裏。
新帝的眼神滿是戲謔,揮退了所有人,練武場只剩下我們三個。
「朕還以為,唯止見了朕就會沖上來呢,就跟以前一樣。」
他自己也說了,那是以前。
婚事的接連變故讓桀驁的姜唯止學會了隱忍,他低頭請罪,將私奔的所有罪責背在自己身上。
「臣願用所有的軍功,不求賜婚,只求皇上,莫要怪罪二小姐。」
該死的皇權,該死的尊卑。
我恨不能沖上去咬死新帝,但現實是,我什麽都做不到。
只能從新帝的態度裏,小心揣摩,尋找一線生機,「陛下單獨跟我們談話,想必是有事要我們去辦。」
新帝沒回答,把姜唯止的槍扔還給他,「老規矩,賭一個條件。」
有坑。
還是太子的皇帝被姜唯止打趴下,卻耍賴改口,說賭的是「贏家答應敗者一個條件」。
然後我和姜唯止把他偷運出了宮。
事情敗露後,我爹抱著我哭嚎,姜唯止更是被他爹打的三天沒下床。
現在,皇帝竟然還想用這一招。
我正準備張口跟皇帝掰扯掰扯條件,姜唯止就已經提槍沖了上去。
這腦子一根筋的憨貨,這麽會這麽沖動,皇帝不坑他坑誰。
起初姜唯止還顧慮著皇帝的身份,但兩個人漸漸地打出了真火,同時把兵器一扔,掄著拳頭就上。
等兩個人都癱在了練武場,我慢悠悠地走過去。
一邊替姜唯止揉開臉上的淤青,一邊等著皇帝的條件。
「朕輸了,條件就是你們得幫朕拔除沈氏余黨。」
「事成之後,我要娶笙笙。」姜唯止也就在這件事上多長了個心眼。
皇帝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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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之前,我回頭看著孤零零站在練武場的皇帝,鬼使神差地多問了一句。
「陛下何時懷疑沈璟有問題的?」
他沒有回答,甚至沒有轉身。
但我也能猜出來,沈璟出身晉王府,身份本就敏感,還抄了李後主的亡國之詞。
「故園不堪回首月明中。」
公開表示對過往的思念,他懷念的究竟是晉王府,還是惋惜晉王造反失敗。
而那個時候,皇帝就已經因為半夜截人的鬧劇,封我做了郡主。
所以,拒婚是真的,威脅是真的,現在的妥協,只不過是沈璟崛起太快。
太子表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那麽陌生。
「笙笙,我不會變。」姜唯止離開之前,定定地看著我。
姜唯止從不輕易許諾,但只要他說了,哪怕拼盡一切,都會做到。
就像為了娶我,他想盡辦法,不惜造反。
現在他說自己不會變,我便信了。
回府之後,皇帝的賜婚聖旨緊隨其後。
「正好,姜小將軍也在,也省的雜家再跑一趟了。」
陛下賜婚我與沈璟,並欽點了姜唯止做儐相,也就是伴郎。
婚期就在三月之後。
狠,這招太狠了。
要麽在三個月內解決沈璟,要麽讓姜唯止親自替我送嫁。
姜唯止接旨的時候很平靜,平靜到讓我毛骨悚然。
「阿止,你冷靜。」
他安撫地拍拍我的手,「放心,我不會沖動的。」
說這話之前,你先把沈璟的脖子松開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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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唯止的軍功是在戰場上真刀真槍拼殺出來的,以前見我,都特意收斂了殺氣。
我從未想過,姜唯止真的想殺人的時候,會如此可怕。
他就站在那,面無表情,看沈璟的眼神無波無瀾,就像是在看一個死物,周身氣勢宛若修羅。
但沈璟不能死在這,至少現在不能。
「你嚇到我了。」
我這句話一出,姜唯止再大的憤怒都收斂了起來,他恢復理智的第一時間就是關心我。
沈璟跌坐在地,一臉恐懼,脖子上的淤青腫脹發紫。
我當然不會被姜唯止嚇到,他也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我是為了救下沈璟。
他很生氣,但凡手裏有把刀,我毫不懷疑他會活剮了沈璟。
但沈璟背後的人還沒有浮出水面,被沈璟吸引的女人們背後也是一個個的家族,處理不好,反生事端。
沈璟充滿怨恨地走了,我和姜唯止還有些賬需要算一算。
最近姜唯止沖動,易怒,變得很不像他。
「你答應了皇帝什麽?」我一臉平靜地問。
他躲閃著眼神,不敢看我。
「沈璟背後不過一群喪家之犬,太子表哥或許會同意用他換婚事,但皇帝不會。」
我還有很多沒有說。
比如,皇帝為什麽這麽巧把我和姜唯止截下。
比如,姜唯止為什麽直接提槍和皇帝打起來,沖動到近乎失智。
姜唯止顯然並不想談論。
「姜唯止,你說過,不會讓我做籠中鳥,我們會並肩而立。」
當年正是這句話,讓我決定在這男尊女卑的古代,放肆愛上一場。
我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欺瞞,這一點,姜唯止最清楚不過。
果然,這話一出,他慌了。
「我告訴皇帝,我在戰場上留下了暗傷,再也不能打仗了。」
我呆住了。
姜唯止在戰場上確實兇險,但我看過他每一次脈案,他生龍活虎,好得很。
「這麽大的事為什麽不跟我商量,如果早知道,我一定不會……」
在姜唯止堅定的眼神裏,我語塞了。
不會什麽呢,同他私奔不也是葬送了他的夢想,只是我也做了犧牲,所以更加心安理得罷了。
姜唯止將我攬在懷裏。
最終還是他,拼盡一切,背負了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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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璟送來了聘禮。
整整一百八十擡,按照皇室的規格下的聘禮。
野心昭然若揭,如此不加收斂,他不死誰死。
「表妹,看看喜歡不,覺得不夠,我還可以再加。」沈璟一副暴發戶的做派。
我沒有分給他半個眼神,他明明撞破我私奔,現在卻還能裝得若無其事,瞧著長進不少。
「璟兒,你哪來這麽多東西?」我爹的政治嗅覺當真靈敏。
當初,沈璟來我家的時候,除了身上的衣服,什麽都沒有,卻在短短十幾年的時間裏,攢下一百八十擡的聘禮。
常人只會覺得沈璟有本事,而我爹這樣的老狐貍,立刻就能察覺不對,畢竟新帝雖然用拆散我和姜唯止做借口賜婚,但手段並不高明。
也就能騙過一些蠢人。
比如,眼前孔雀開屏的沈璟。
「這是我的本事,一般人學不來,你就說還有沒有想要的,我馬上給你弄來。」
「那我要南冠珍珠,有嗎?」我搶在我爹之前開口,沒讓他試探沈璟。
南冠珍珠,是西域奉上的奇珍,晶瑩剔透,鴿子蛋大小,鑲嵌在皇後娘娘的鳳冠上。
我這話屬實有些不敬,其他人都被嚇得面如土色,我爹的汗也下來了。
沈璟卻絲毫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滿口答應。
果然,草包還是那個草包,長進什麽的,只是錯覺。
「只要你能給我送來南冠珍珠,我馬上就嫁。」我給沈璟的誌得意滿添了把火。
「不能嫁。」大姐匆匆趕到,提著劍就朝沈璟砍去,被老仆擋住。
那老仆有些本事,跟大姐打了個有來有往,而且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是在收著力。
眼看大姐就要落敗,我趕忙阻止,把大姐叫了回來。
試探到這一步,就已經夠了。
老仆懂事地收手,低眉順眼站回沈璟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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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粉已經撒了上去,追蹤蜂也交給了姜唯止,你們到底要做什麽?」大姐回屋就質問我。
我苦笑,「別問,問也不會說。」
帝王多疑,但不能廣而告之。
真的是,該為我和姜唯止被信任感到榮幸嗎?
「不問可以,你保證自己不會有事。」
這個沒問題,我點點頭。
大姐舒了口氣,當真沒有追問,轉身出門。
門開啟的一瞬間,爹爹和大哥從門口栽進來,好家夥,一家五口,除了沈璟上門時甩袖子走人的娘親,都在我屋裏了。
我看著試圖掩耳盜鈴的兩人,懷疑丞相府的男人真的靠得住嗎?
把所有人趕了出去,我在屋裏徘徊。
只要沈璟真的派人去宮中取南冠珍珠,他就會被皇帝直接出手摁死。
如果他沒去,那等幾日,等那個身份不一般的老仆跟人聯絡,就能順藤摸瓜找到據點,也能一網打盡。
不知道是沈璟還沒有蠢到徹底,還是他背後的人能勸住他,宮裏無事發生。
但姜唯止帶來了訊息,找到據點了,在城郊的一片荒林裏,藏兵三千。
他摩拳擦掌,一臉激動,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作戰了。
希望沈璟的人有足夠的能耐,能讓阿止戰個痛快。
當晚,兵戈之聲響到了城內,爹爹命人關緊了大門。
我提心吊膽,但也只能等。
直到阿止身著鐵甲,滿身鮮血地拖著被打斷了腿,宛若死狗一樣的沈璟推門進來。
「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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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璟暗中藏兵,意圖謀反,證據確鑿,死罪難逃。
晉王府的余孽找上沈璟不是一天兩天了,只是穿越男還沒有來的時候,沈璟表哥一直拒絕。
而穿越男自視甚高,把自己當主角,被那群人幾句話哄得有了不該有的心思。
揚名,勾引女人,攀附勢力,都是為了謀反。
也是為了拉我爹下水,穿越男才會一再求娶我。
現在塵埃落定,不知道他死後會不會回去,沈璟表哥會不會回來。
以防萬一,我還是向新帝請求,賜了他白綾,窒息而死。
我爹替沈璟收的屍。
陛下信守承諾,給我和姜唯止賜了婚,附加條件是,必須離開京城。
他這是要把我們成婚的影響降到最小。
婚後,我們決定走遍三山四川。
遊歷途中,在距京城千裏之外的小山村裏,我們見到了一個人。
那人是村裏的教書先生,雖然少言寡語,卻溫和細致,對待孩子尤其具有耐心。
沒人知道他的來歷,村人都喚他沈先生。
我見到的時候,他正被妻子揪著耳朵罵,讓他不許再進廚房。
姜唯止攬著我的手收緊,我好笑地靠在他懷裏,「別吃醋了,表哥現在真的對我沒意思。」
「我不信,除非你證明給我看。」他把我撲在了地上。
直到我不停討饒,才可惜地放過我。
沒有打擾表哥來之不易的平淡,我們沒有相認,重新啟程了。
聽說姜老將軍請命駐守邊疆,我們或授權以去邊疆住著,順便讓阿止給老將軍做個親兵。
山花爛漫,我們所有人都很好。
番外
十六歲那年,太子表哥定了婚事。
他當即拉著姜唯止在練武場上打了個天昏地暗,最後兩個人雙雙躺倒在地上,全沒了力氣。
我上前盤腿坐在他倆前方,對這兩個幼稚鬼十分嫌棄。
「唯止,表妹,我要成婚了,嬌妻美妾,左擁右抱,多好啊。」他在笑,笑得很大聲。
我和姜唯止都沒有說話,看他在那裏發泄。
太子表哥不想成婚,他喜歡的,是我大姐。
但我娘是公主,相府權勢又已經到了極致,如果不是大哥不願入朝,相府早就被清算了。
所以,太子妃是哪家都好,唯獨不會是我家,不會是大姐。
彼時的太子表哥尚有為愛爭取的一腔孤勇。
他在先帝殿前跪了一天一夜,最終結束於大姐的離家出走。
臨行之前,我問過大姐,她真的舍得麽。
大姐摸著太子送來的劍術秘籍,悵然若失。
「小妹,我一早就知,他不會是我的良人,又怎麽會徒添煩憂。」
我看著被磨得連字都快看不清的封面,沒有再問下去。
「大姐,我會告訴太子,你要闖蕩江湖,行俠仗義,不願老死宮闈。」
至於愛與不愛,大姐既不想說,我也不必多言。
大姐笑得溫婉,「那就多謝小妹了。」
她走的時候,一人一馬,悄無聲息。
墻根陰影下的太子表哥看著她的背影,腳步一動未動。
那天回去之後,陛下追究太子出宮的罪過,我爹和姜老將軍都吃了瓜落。
我爹抱著我哭嚎,姜唯止被打得下不了床,太子更是幽禁宮中,一連數月,全無訊息。
再見面時,是他成婚那天,他端方有禮,成婚的欣喜被表現得恰到好處。
我在宴會上,聽著眾人對太子的誇贊從「聰慧有禮」,變成「穩成持重」。
太子表哥說,他只是意識到身為儲君,有必須背負的子民,很多事,由不得自己。
他說,他放下了。
他說,讓我和姜唯止好好的,將來給我們賜婚。
他說,將來要做一個明君。
姜唯止當場拍著胸脯,保證自己一定會勤學苦練,將來替他守土開疆,一定會君臣相得。
然後他們都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我只希望親朋安康,一生自在。」
那時候,我們三個都很認真地期許著未來。
後來,太子表哥做了明君。
阿止在老一輩人退下之後,終於能夠重返戰場,飲馬藍山。
而我,想家便回京城,想遊玩找阿止,阿止打仗便找大姐,有了孩子後,更是帶著孩子一起浪,這一生確實得了自在。
縱有遺憾與波折,但我們終究都能夠得償所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