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华文星空 > 知识

当后宫争宠时,皇帝在想什么?

2016-11-25知识
她被奸妃陷害,去了冷宫,照顾她的老嬷嬷告诉了她一个秘密,她寝宫的桂花树下埋了一具尸骨……

(一)

整个后宫里,傅瑶最讨厌的人就是李淑妃,因为她总是隔三差五地跑到她的寝宫来,阴阳怪气地羞辱她一番!

「坏女人坏女人,诊出喜脉来了不起吗?这也要巴巴跑一趟来告诉我?」

一只茶杯被随手掷了出去,傅瑶眼眶红红的,又气又伤心之下,三条狐狸尾巴就忍不住冒了出来,脑袋上也「蹭」的一下露出两只毛茸茸的狐狸耳朵。

每次她情绪失控,就会不由自主地现出「原形」,所以她的长乐宫里,都没几个宫人伺候,她将他们赶得远远的,没有传唤不得出来,只说自己图个清静。

扔出去的茶杯没有在地上四分五裂,而是在半空中被一双修长的手稳稳接住,一团桂花香儿迎面而来,在屋中幻化成了一个年轻俊秀的男子。

他唇角微扬,伸手一弹那火红的狐狸耳朵,「小十二,冷静些,你的狐狸尾巴儿跟耳朵可又露了出来,难道想被人瞧见吗?」

「瞧见就瞧见吧,这瑶贵人我也不想当了,赶明儿我就跑到深山老林里,随便找只公狐狸嫁了算了,省得在人间受这份冤枉气!」

傅瑶背过身去,仍是一副气呼呼的模样,那年轻男子笑着摇了摇头,将茶杯放在了桌上。

「这番话,你说了没有千遍,只怕也有百遍了,山里的公狐狸可都要等得两鬓霜白,老眼昏花了,你到底什么时候嫁过去啊?」

温柔的调侃间,傅瑶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再转过身时,狐狸尾巴儿跟耳朵都收了进去,只一双眸子盈盈若水,染了万般情愫。

「你知道的,我舍不得我的十六郎。」

十六郎就是那宣帝,少年登位,文韬武略,又生得丰神俊朗,秀逸无双,无怪乎后宫那么多女人为他争风吃醋,个个都对他痴迷不已。

想到今日那李淑妃得意洋洋前来,炫耀自己怀上了龙嗣,傅瑶就忍不住叹了口气:「阿桂,你说十六郎到底喜欢我吗?」

清淡的桂花香萦绕在屋中,年轻男子点点头,声音依旧轻柔:「喜欢的。」

傅瑶眸中的伤感却丝毫没有散去,她红着眼眶,低垂下了头。

「可他如果真的喜欢我?为何从来不在我这里过夜呢?从来都不碰我……他也跟宫里那些人一样,嫌弃我身上有股狐骚味儿吗?」

说来也是荒谬,傅瑶嫁入宫中三年了,却还从未跟宣帝睡过一夜。

她这个瑶贵人,当得有名无实,可笑至极。

后宫的人也都风传着,宣帝是因为瑶贵人有狐臭,所以才从不在她那过夜,叫她如今都还是处子之身,沦为了满宫之人的笑柄。

李淑妃就是拿着这个由头,成天过来恶心傅瑶,今日送个香囊,明日送方香枕,还美曰其名,自己是好心好意在帮傅瑶,等她身上的狐臭盖住了,宣帝自然就会来宠幸她了。

傅瑶每回都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她是个爽直性子,学不来宫中的勾心斗角,骂来骂去都只会重复一句「坏女人」!

这一回李淑妃又来示威,傅瑶差点没忍住就想对她动手,可惜她不能在宫中施展灵力,一来会暴露自己的身份,二来她家里人在找她,若是他们察觉到了她的气息,一定会立马将她逮回去,她再想逃出来可就难了!

眼见着傅瑶坐在窗下闷闷不乐的样子,那周身萦绕着桂花香的年轻男子,不由蹲到她面前,伸手戳了戳她的脸,像哄小孩一般,笑着道:

「小十二,你莫气了,你不能施法,我却可以,我去替你教训一番那个‘坏女人’,你说好不好?」

(二)

长乐宫里有一棵桂花树,据说还是前朝的时候就栽下的,每到秋天,桂花香就飘满整个院中,树下是傅瑶最喜欢待的地方。

因为她身上隐隐约约总是会有股「狐骚味」,只有坐在这桂花树下,才能稍稍遮盖一些。

宫里的人都笑话她,伺候她的婢女们也巴不得离她远一点,整个后宫里,傅瑶是最特殊的存在,也是最孤独的一道身影。

遇见阿桂的那天夜里,傅瑶正坐在桂花树下喝酒,宣帝又弃她而去,她伤心得睡不着,顶着一张酡红的脸在树下骂人。

骂得无非是那几句现话,水平实在令人不敢恭维,空荡荡的庭院里,夜风拂过,傅瑶头顶忽然传来几声忍俊不禁的笑意。

她霍然抬首,只看见树上坐了一个眉目俊秀的年轻男子,手里拿着一卷书,气质很是温润清雅,只是唇边那抹笑惹恼了傅瑶。

她醉醺醺地站了起来,伸手一指树上,「你,你为什么要笑我?你是哪个宫里的奴才,竟敢跑到我的地盘来撒野?」

那年轻男子脸色一变,似乎难掩惊色:「你,你瞧得见我?」

「废话,我眼睛又没有瞎!」傅瑶借着酒劲,一掌拍在桂花树上,「你给我下来!」

她虽未施法,却到底是只修行千年的三尾狐,那力道可想而知,树上的年轻男子猝不及防,直接摔了下来,掉在了傅瑶身上。

一树桂花随风抖落,清冽的芳香将两人团团包围住,那年轻男子脸一红,挣扎着就要起身,却又被傅瑶紧紧按在了胸口。

「你,你是谁?为什么……生得好像我的十六郎?」

月下那张脸美如冠玉,秀逸绝伦,的确与宣帝有七八分相似,傅瑶一时都恍惚了。

那个秋风沉醉的夜晚,她与阿桂就这样相识了。

是的,桂花树所幻化成的花灵,不知随着朝代更迭,在宫中飘荡了多少年,许多事情自己都记不清了。

譬如那跟宣帝极为相似的容貌,或许只是因为某一天,宣帝踏入这长乐宫,被花灵照着模样仿了下来。

毕竟宫里的男人就这么点,除了太监侍卫,就是皇上了,花灵就算幻化成人形,也要挑个好看的不是?

再譬如名字,花灵什么也想不起来,傅瑶就直接唤他「阿桂」,花灵起初不乐意,后来听久了,也觉得这名字没这么土气了,从傅瑶嘴里叫出来倒也别样亲切。

两个同样孤单的灵魂在宫里相依为伴,傅瑶告诉阿桂,自己在家中排行十二,哥哥姐姐们都叫她「小十二」,他们住在一个叫作「金樽谷」的地方,那里常年飞雪,有个看上去冷冰冰,实际上却很护短的谷主,还有一群很有趣的妖灵,每个妖灵都有自己的故事。

傅瑶与阿桂说好了,有朝一日,一定会带他去金樽谷里瞧一瞧,见见她的朋友们,听听那些悲欢离合的故事。

傅瑶与阿桂其实都向往自由,都不喜欢宫中拘束的生活,可是没办法,一个生来长在宫中,一个为情困在宫中。

世事皆无奈,半点不由人。

(三)

「我有时候多想将十六郎变成一只公狐狸,将他抱在怀里带回金樽谷,让他永远都只属于我一个人,我与他朝夕相对,再也不用同其他女人分享他了……」

傅瑶说起十六郎时,嘴里叹息着,一双眼眸却亮晶晶的,她到底舍不下她。

宫里的人只知道她是宣帝微服私访时,在民间的花灯节上结识的女子,却并不知道,他们的相遇,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刻骨铭心。

「那一年我贪杯,跑到人间偷酒喝,闻着酒香溜进了宫廷里,却被侍卫用弓弩射中了后腿,我醉得晕晕乎乎,受伤了也无力施法,只能拖着一只血淋淋的伤腿四处逃窜,还好十六郎救了我……」

那时的宣帝还只是十六皇子,总角孩童的年岁,心地善良,将小狐狸抱回了自己的宫中养伤。

他是那样温柔,悉心照顾着傅瑶,还会哼着动听的曲子给傅瑶听,傅瑶蜷缩在他怀中,盯着他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只恍然发觉这世间竟还有东西,比美酒还要醉人心头。

傅瑶的伤腿好了后,十六皇子亲手做了一串玉铃,戴在了她脚上,防止她再被宫里的侍卫误伤。

后来的傅瑶虽然舍不下十六皇子,却因出来太久了,怕家里人担心,到底回了一趟金樽谷,只是却一直对人间的那道温暖身影念念不忘。

她每日看着那串玉铃,跟几位哥哥们说,她在人间有了心上人,哥哥们都不信,直到七哥为她算了一卦。

「我七哥喜欢占卜算命,他说我只能嫁给狐族,若是嫁入人间,下场必会凄惨无比,我才不信,他想就这样唬住我,我偏不……」

傅瑶性子犟,终于寻了个机会,逃脱哥哥们的看管,在十几年后又跑出了金樽谷。

她喜欢人间的无边春色,喜欢熙熙攘攘的烟火气息,更喜欢花灯尽头,那道颀长清俊的身影。

那是她命中注定的缘。

「我的十六郎长大了,眼睛却还是那样清亮好看,他只将我当作了寻常的民间女子,与我相识相爱,后面又将我带入了宫中,我梦寐以求的一天终于来了,终是能嫁给自己的心上人了……只是,为何情爱的滋味,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美好呢?」

若说宣帝喜爱傅瑶,却从不碰她,新婚夜都能弃她而去。

若说宣帝不喜傅瑶,为何要娶她?为何要封她为瑶贵人?为何看向她的每一眼,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那样温柔动情呢?

冷风拂过庭院,傅瑶坐在门边,无数个夜晚,望着脚上的那串玉铃,伸手轻轻摩挲着,百思不得其解。

终于有一日,阿桂在她身边叹了口气:「不如,我来帮帮你吧?」

他能提取每片桂花的芳香,合在一起捏成香丸,施以灵力,服下就能暂时压制住傅瑶身上的狐狸味道,一颗大概能维持四五个时辰,足够傅瑶与她的十六郎度过美好的一夜了。

这法子他先前一直藏在心底,迟迟没有说出来,或许是因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乱如丝麻的东西吧。

他妒忌着那位高高在上的宣帝,能得到傅瑶毫无保留的痴恋,同时却又不得不感谢他,能将傅瑶带入宫里,与他朝夕为伴。

他还有许多不甘、怅然的复杂情绪,可统统无法在傅瑶面前表露出来,他只能看着黯然神伤的她,压抑住内心的失落,下定决心成全她的那份缘。

每一颗香丸都凝结着阿桂的心血灵力,至少需要一个月才能做好一颗,傅瑶服下第一颗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鼻子,她从头到脚当真没有一丝狐狸的味道了,身上反而散发出满满的桂花香。

她从没有那样欢喜过,抱着阿桂又蹦又跳,阿桂才施完灵力,周身虚弱无比,苍白的一张脸却对着傅瑶笑了笑,声音低沉温柔:「你开心就好,希望这颗香丸能够帮到你,也希望……」

也希望他能珍惜你,阿桂默默在心中叹道。

傅瑶抓紧时间,给自己梳妆打扮,换上了最美的一身衣裳,去见宣帝前还顺路去看了眼李淑妃,在她面前转了好几圈,头一回宣告上风,得意而去。

可当天夜里,跟着傅瑶宿在长乐宫的宣帝,却又在傅瑶吻向他,动情地呢喃着:「十六郎,今夜你不走了好不好,夜里太冷了,我想跟你枕在一起……」

那些细碎的呢喃还没完全溢出唇齿时,宣帝已伸手将傅瑶一把推开了,他为她盖好锦被,动作照旧贴心轻柔。

「时候不早了,朕还有些折子要批,瑶瑶,你先睡吧,朕明日再来看你。」

一切戛然而止,宣帝如风而去,留下满眼泪光,不敢置信的傅瑶。

冷月高悬的夜里,只有阿桂陪在傅瑶身边,听着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不臭了啊,明明不臭了啊,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要这样?」

泪水滑过那张天真明丽的脸庞,那样卑微绝望的语气,听得阿桂心疼不已,他只能坐在床边,将肩膀借给她,让她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

「如果,我是他,我绝不会这样伤害你,我会把你捧在心尖上,让你时时刻刻都笑着,绝不掉一滴眼泪。」

抿了抿唇,阿桂到底将心底那些话说了出来,傅瑶身子一顿,阿桂却又接着笑了,低沉的声音在黑夜里轻轻回荡着。

「只可惜,我不是你的十六郎。」

(四)

阿桂很快从李淑妃那里回来了,眼角眉梢噙着笑意:「小十二,我替你教训了‘坏女人’,你今夜可以睡个好觉了。」

傅瑶难掩兴奋:「快说快说,你怎么教训她的?」

「我去她宫中时,她正在绣花,应当是做给你家十六郎的,我便让她绣一针少一针,她好半天才发现不对,扔了那副绣花,吓得直叫唤呢……」

说到这,阿桂又神秘兮兮地凑近傅瑶,「还不止呢,我还做了件坏事儿,我发现她用干花瓣做了书签,标记好了看过的页数,我便扔了那花瓣,在她书里每一页里都夹上了桂花,彻底打乱了她的顺序,她发现后一定会气坏的,你这下开心了吧?」

阿桂越说越得意,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般,傅瑶却神情古怪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阿桂被盯得都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虚道:「怎,怎么了?我做得太过分了吗?」

他神色隐隐自责起来,这下傅瑶是真的忍不住了,扑哧一笑,指着阿桂无奈摇头。

她抱住了他的腰,将脑袋枕在了他膝头,看着院中那棵随风摇曳的桂花树,长长一叹:

「我的阿桂,真是一个温柔的好人啊。」

温柔到连所谓的「教训」都令人啼笑皆非,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去伤害别人呢?

如果宣帝有他万分之一的好,她也不会这样难过寂寞了。

窗外的风徐徐吹着一树桂花,傅瑶忽然幽幽道:「其实,李淑妃今天来的时候,还跟我说了一句话,陛下之所以不想碰我,是因为……他不想生下一个天生狐臭的孩子。」

纵然极力克制着那汹涌的情绪,傅瑶的声音中仍是带着几分颤抖,阿桂瞳孔骤缩,一颗心也跟着揪痛起来,连忙道:

「不,不是的,那李淑妃骗你呢,她就是想让你难受,你千万别上当……」

「是与不是,还重要吗?」傅瑶眼眶微微泛红,一字一句道:「阿桂,我累了,等为十六郎过完生辰后,我就带你回金樽谷吧,这人世间一点意思都没有,我不想待了。」

窗下一时静了起来,久久的,阿桂才点了点头,为傅瑶轻轻拂去了肩上的三两桂花。

「好,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似是一语成谶,傅瑶的确很快离开了长乐宫,去的下一处地方却不是金樽谷,而是冷宫。

是的,那李淑妃也不知是真被阿桂吓到了,还是有意发难,想要借机陷害傅瑶,她从傅瑶寝宫中回去后,竟然当夜就动了胎气,不仅惊动了宣帝,连太后都被请了过去。

李淑妃本来就是太后母家送进宫的,跟太后是一族之人,太后自然护着她。

折腾了一宿,孩子虽然保住了,太后却也怒火攻心,一定要宣帝严惩「妖妃」!

这「妖妃」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

宫中的消息一向传得最快,傅瑶一大早就梳妆打扮,穿得整整齐齐,安静地坐在桂花树下。

果然,宣帝来找她了。

那双眼眸依旧那样好看,只是里面写满了沉重:「瑶瑶,淑妃说你给她的茶水里放了药,还对她用了巫蛊之术,朕知道,这些都不是你做的……可是朕没有办法,朕必须给淑妃和太后一个交代,你明白吗?」

桂花随风飘落,傅瑶坐在树下,点点头,面色如常:「我明白。」

三年来,这样的话她已听过无数遍了,无论李淑妃怎样嚣张跋扈,怎样百般欺辱她,她都必须忍气吞声,步步退让,只因——

她不愿让她的十六郎为难。

朝中的局势她不懂,她只知道,十六郎曾对她说过,他这个皇帝,是被太后的母族一手推上去的,他的位子尚没坐稳,许多事情有心无力,他只能忍耐。

「这一次非同小可,事关龙嗣性命,不再只是罚你抄些诫律就能抵过的,你大概……要去冷宫住一段时间了。」

「好。」

傅瑶淡淡答允着,宣帝的眸中满是哀伤,他们遥遥相望,她忽然道:「陛下,臣妾去冷宫之前,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她不再叫他「十六郎」,语气中满带疏离之感,他神色一黯,却听她在耳边道:「李淑妃曾跟臣妾说过,陛下不愿意碰臣妾,是不想与臣妾生出一个……」

呼吸颤了颤,她到底咬牙说出:「不好的孩子。」

「是吗?陛下有说过这话吗?」傅瑶盯着那张俊美依旧的面庞,他明显有些慌乱,甚至上前了两步,「朕,朕不过是随口搪塞她罢了,她一直追着朕问,你知道她是母后那边的人,朕没办法,朕才……」

「好了,臣妾知道了。」傅瑶深吸口气,从树下站起,施施然走到宣帝面前,宣帝想要拉住她的手,她却直接跪在了地上。

挽起的长发散落下来,傅瑶将拔下的珠钗扔在了宣帝脚边,她伏地一拜,声音久久在院中回荡着——

「从今日起,臣妾不再是陛下的瑶贵人了,愿陛下与淑妃恩爱不移,子嗣绵延,洪福齐天,一生喜乐安康。」

(五)

冷宫里没有傅瑶想象得那般凄凉,因宣帝的特别吩咐,她并未吃多少苦头,还有个老嬷嬷贴身照顾她。

午夜时分,一团桂花香随风而来,傅瑶床边浮现出了一道俊秀身影,阿桂来了。

他看见傅瑶正在绣着香囊,一针一线,无比认真。

那是傅瑶为宣帝寿辰准备的礼物,她天性不羁,却为了他苦学针线,想像后宫其他女人一样,努力学着做个称职的妃嫔。

她原想给他一个惊喜,却没想到这香囊会变成最后的一份诀别之物。

香囊里放着一颗阿桂做好的香丸,这东西傅瑶以后都不会再需要了,连同脚上的那串玉铃,她都会放进香囊中,一并留在人间。

玉铃上还刻着「长平」二字,那是幼时的十六郎,曾给过傅瑶的美好祝福,如今她还给他,也愿他长乐安康一生。

等十六郎的寿辰来临,她就会送出香囊,彻底放下执念,离他而去。

夜风拍打着冷宫的窗棂,阿桂看着傅瑶认真的模样,终是再也忍不住,一把按住了她肩头。

「小十二,不如我们现在就走吧?不要再等下去了,宫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帝王那样无情,将你说弃就弃,你还在眷恋些什么?」

傅瑶身子一顿,抬头望向阿桂,他眸光灼灼,那些掩于心底的情意似乎再也藏不住了。

「你跟我走吧,我们去你说的金樽谷,我想认识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们,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此生此世,我绝不会像他那样辜负你,你信我,信我好不好?」

「阿桂……」傅瑶长睫微颤,缓缓伸出手,轻轻抚上了那张温柔俊秀的脸庞,他眸中已有泪光闪烁,带着那样灼热的期盼,她的手却到底又垂了下去。

「阿桂,对不起,如果那一年……我遇到的不是十六郎,而是你就好了。」

与其说是情意,倒不如说是一份执念,一份深深刻在骨中的执念,她终究舍不下当年那个令她安心熟睡的怀抱,舍不下那道温柔绵长的目光。

阿桂眸中的火焰熄灭了,他一句话也没有再说,随着夜风又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傅瑶坐在床上,久久的,捂住了脸,泪如雨下。

一夜又一夜过去,阿桂再也没有来看过傅瑶,傅瑶望着窗外,心想他应当是生气了。

那样好脾性的一个人,原来也会生气么?

傅瑶在寒冷的夜里紧紧抱住膝头,难过与悔意一并袭来,她知道,自己是真的伤了阿桂的心。

她依旧绣着给十六郎的香囊,可闻着里面那颗香丸散发出来的桂花芬芳,她脑中一遍遍浮现出来的身影,竟然统统都是阿桂。

明明她与十六郎分别在即,可占据她整颗心的人,却是那个永远温柔包容,对着她浅浅而笑的阿桂。

那么多个日日夜夜的陪伴,原来她早就离不开他了,只是她自己陷在往事之中,无法自拔,为了仰望天上的明月,而错过了人间流萤。

明月是不属于她的,流萤却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为她带去温暖的光芒。

她多么愚笨啊。

思念一日日在心中滋长,傅瑶想着,等到阿桂下一次来时,她一定会好好告诉他,她愿意跟他去金樽谷,愿意接受那份相守一世的诺言。

而那个香囊,她也依旧会在宣帝寿辰时送出,只是不再是因为眷恋不舍,而是与过去道别,彻底做个了结。

想通一切后,傅瑶卸下了心中大石,无比松快,只等着阿桂消了气,再来冷宫里寻她。

她知道,他是不会扔下她的。

还没能等来阿桂时,照看傅瑶的老嬷嬷已经先病倒了。

在冷宫的这段日子里,老嬷嬷尽心尽力,傅瑶感激不已,握着老人的手,急着就想喊人去传太医时,老嬷嬷却摇摇头,一副有话要对傅瑶说的样子。

「贵人不要费心了,老奴多病缠身,早知自己命不久矣,此番有幸来冷宫照顾贵人,其实是存了一份私心的。」

寒风凛冽的夜晚,傅瑶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能从那老嬷嬷嘴中,听到一个石破天惊的宫闱秘辛。

「瑶贵人,老奴知道您曾住在长乐宫,倘若日后陛下开恩,您能离开这冷宫,再回到长乐宫里,您能替老奴完成一桩遗愿吗?」

烛火跳动着,不知怎么,傅瑶的心也跟着跳得很快。

老嬷嬷低哑的声音在冷宫里回荡着:「长乐宫的庭院里有棵桂花树,还是前朝的时候就栽下的,开了许多年了,瑶贵人出去后,能挑个无人之夜,备些香烛纸钱,烧在那桂花树下吗?」

「为,为何要这样做?」

「因为要拜祭亡魂。」

「拜祭谁?」傅瑶呼吸颤动着,只觉手心都捏出了汗。

「拜祭……」

夜风呼啸,拍得窗棂作响,老嬷嬷的瞳孔陡然瞪大,浑浊的眼泪滚烫地落下,她紧紧揪住傅瑶的衣袖,嘶哑的声音中含着一股莫大的悲恸——

「拜祭死去的六皇子,慕长平,他十数年前为人所害,小小的一具尸骨,就埋在那棵桂花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