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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哪些让人熬夜也要看完的言情小说?

2019-10-29知识
上辈子元蓁的棺椁出殡时,帝京满城缟素,白钱纷飞,可人们哀伤的面容下大都是庆幸。

元蓁想,她这个长公主做得委实不算成功。

然重活一世,她不幸又撞上了当初的杀身仇人傅春洲。

他早已不是过去那个低眉顺眼伺候在旁的小小内侍,已然踏着她的尸骨功成名就,成了手握重权的内行厂提督。

再次面对傅春洲那张妩媚冰冷的脸,元蓁忍不住想,这一次,她是否能够比当初更胆大包天一些?

至少让她真如传闻一样,先把他睡了,再报仇。

【长公主房子塌了】【完】

【房塌咸鱼长公主X毒蛇病娇太监】

第1章 临徽之死

众所周知,大兴一朝,有一位大名鼎鼎的长公主。

长公主封号临徽,闺名元蓁,生得貌美非常,且身份尊贵。

先帝宠爱尤甚。

然这位临徽长公主的声名远播,不是因为她的贤德或貌美。

而是专横跋扈和贪淫好色。

先说专横跋扈。

早些年先帝在位时,这临徽公主就恃宠而骄,插手朝堂,干起了后宫干政之事。

可先帝偏偏视若无睹。

彼时面对言官们像雪花一样飞来的奏折,先帝反倒还公开夸赞,「临徽我儿,断事英明,行事果决,像极了朕。」

这句「像极了朕」一出,谁人还敢议论半句?

哪怕言官不忿,朝臣们颇有微词,但人人都明白了,这临徽长公主在皇帝心中是何等分量。

再说贪淫好色。

早年伸手朝堂后,临徽公主的行事就越发地肆无忌惮。

先帝驾崩后她开始广纳面首,皇城西郊的公主府一扩再扩,传闻但凡有三分品貌的男子都逃不过她的魔掌。

什么强抢民男、强睡内侍,似乎还抢过其他公主的未婚夫婿。

可谓是人神共愤、声名狼藉。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一些小道消息,比如长公主忽然之间性情大变,是因为接二连三的情场失意。

先被林尚书家的二公子退婚,再被心仪的大将军公然拒绝,恼羞成怒下她一回头就强纳了新皇大伴,都知监掌印傅公公,哎哟,真真是色胆包天、荒唐至极。

且说她这般行事,皇帝当作何态度?

就在众人等着一个新皇立威,她将从神坛跌落的凄惨命运时——

出人意料的,这新继位的皇帝,依然任她为所欲为。

不说其他,就说这男宠装不下,公主府再三扩修之事,就是当今圣上亲自下的旨。

新皇还特地命人为公主挑选郎君,洗刷干净再将人送入公主府,可谓是一派不分是非对错的姊妹情深。

连得两任帝王的圣宠不衰,临徽长公主从插手朝堂到揽政专权,再到后来的荒淫无度夜夜笙歌,这像极了大厦将倾之兆。

大厦将倾。

不过是眨眼一瞬的事情。

曾有人想,这位荒淫跋扈的长公主将以何种结局走完一生——

一直风光无限,纸醉金迷?

还是在某场弹劾或政变里锒铛入狱?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最后,她死在了一场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里。

……

那一夜正值盛夏,子时方过,万籁俱寂。

帝京西郊的公主府格外安静,安静到听不见一丝喧嚣,甚至连一缕虫鸣都无。

炎炎夏日,连蝉虫都不叫了。

更不用说公主养在后院的面首,以往总有几个搞出点动静来吸引公主的注意,但今夜,面首们都安静如鸡。

夜色浓稠,空气窒闷,旦是走上几步都会让人汗涔涔,可正屋中的那名女子,却是一脸沉寂。

梨花矮榻上一本闲书,她斜依软榻,微微垂目。

身上流云绡纱半掩不掩,一身冰肌玉骨,青丝披散。

翻得两页闲书,女子的目光便落在手中一个锦盒上,盒里放着一副珠玉耳坠,耳坠很新,看得出十分爱惜。

她看着那副耳坠,眸色复杂,接着她将耳坠收入袖中,抬眼望向门口,沉声道:「既然来了,何不进屋?」

沉沉一扇黄梨木「吱嘎」轻响,带来了谁人幽微的脚步。

那人皂靴整洁,不染尘埃,一身褐衣暗衾,似闲庭漫步般,走进室内。

见得来人,元蓁神色恍然,「是你。」

那人闻声,掀了掀眼皮,殷红的薄唇勾出一抹艳丽又冰冷的弧度。

「见到臣,公主很意外?」

如绽放在夜晚的曼珠沙华,男人的出现带来了一股靡艳的死亡之气。

仿若是度冥的使者,彼岸丛中他信步走来,身后白骨堆砌,他眼含悲悯。

元蓁怔怔,目光缓缓落回书上,她的声音又轻又冷,「没什么好意外的,想必今夜过后,内行厂提督的位子,便非你莫属。」

拿下祸乱朝纲的临徽长公主,想必是个人人争抢的美差。

先前她以为来的会是东、西厂或锦衣卫的人,可她没想到来的会是傅春洲。

这个傅春洲啊……

是她那有重度被害妄想症的皇弟身边,行事最狠毒的一条蛇。

有着顶好的皮相,也有着与皮相相匹的玲珑歹毒。

哪怕曾经她待他不薄,但今夜,却是他来取她性命。

「公主就是这般耳聪目明,所以陛下才总是念着公主呢。」

男子垂眸轻笑,似乎心情很好,连带眼角那颗泪痣也缱绻着三分笑意。

走到桌前,他扶着窄袖翻开了一个茶杯。

一细冷茶入了杯中,接着是一粒黑色的药丸。

看着那粒药丸,元蓁眼眸一紧,丢开书册,起身下榻。

赤脚行于房内,她快步向他走去,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襟——

「傅春洲,我真后悔当初救了你!」

她眼中有恨,还有一股说不出的失望。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想要从这个心狠手辣的男人脸上,寻找出一丝愧疚或其他……

可她什么都没有寻到。

他迎着她的眼,就如当初侍奉她时一样,低眉缓笑,「公主的厚爱臣怎敢忘记?所以今夜,臣特地来送公主最后一程。」

最后一程。

元蓁松开手,后退一步,缓缓闭上眼。

皇权之下,难有骨肉亲情,更不用说连主仆都算不上的她与他。

在她看来的背叛,在他眼里也许只是一场顺势而为。

十八年大梦一场,终醒。

元蓁拿起已被毒丸变了汤色的茶,「傅春洲,我祝你平步青云。」

接着一饮而尽,万事俱休。

第2章 身后殊荣

天玺二年,夏。

帝京西面的临徽公主府因着半夜烛倒,引发了一场大火。

夏日炎炎,天干物燥,又兼夜半风起,公主府走水之后,火势久久难灭。

最后,这一场大火烧了一天一夜,烧毁了大半个公主府。

今上长姐,亦是当朝长公主元蓁,不幸命丧火海。

人找到时,已烧成了一堆焦炭。

玺帝闻讯后痛心异常,不顾众人劝阻,入了那烧毁的火场长坐了整整三日,最后在面目全非的厢房里,找出了一个碎了小半的泥摩罗。

「阿姊,我们回家。」

至此,大兴临徽长公主意外薨逝于一场大火,皇帝哀痛之余,举国上下亦陷入哀丧之中。

可众人悲戚的面容下,大都是庆幸。

没办法,谁让这临徽公主在世时是个专横跋扈,祸乱朝纲的货。

仗着自己是今上亲姐,当朝长公主的身份,不仅伸手朝堂,诬害忠良,还在光天化日下强抢民男,公然豢养面首。

可谓是大兴一害。

现在大害即除,朝堂上下暗里一片欢腾,有言官甚至忍不住开始对皇帝指手画脚,上谏皇帝将临徽公主的身后事办得过于荣宠,有违例制。

可那佥都御史的奏折一上,便惹怒了当今圣上。

临徽长公主虽然荒淫跋扈,但众人都知,今上对长公主一直有着深厚的姊妹之情。

前些日子今上才在烧毁的公主府里长坐了三日,回到宫里后又辍朝了几日。

玺帝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想给自己的阿姊一个身后殊荣,却不料遭到言官们一道接一道的上谏。

更有甚者激动之余,还戳破了那一层窗户纸,直言临徽长公主生前品行严重不端,不配入葬皇陵。

这下可好,玺帝大怒。

这继位不到两年的皇帝,众朝臣眼里宅心仁厚甚至有些软弱的皇帝,第一次发了天大的脾气。

然而发气归发气,年仅十六岁的玺帝也不能拿这群老油条怎样。

只是随后没多久,就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那在朝堂上直谏临徽公主不配入皇陵的左佥都御史,在一次夜路中,失足跌落了水。

人被发现时,已经被冲到了京郊下游。

堂堂御史缘何会在半夜落水?

众人讳莫如深。

但亦有个别忍不住在私底下悄悄八卦,那御史梁大人是因那夜在留仙楼喝了花酒,酩酊大醉后,不小心踩进了河里。

可又有人说,那梁大人素来品行高洁,是朝中有名的孝子,如何会去那烟花之地?

然而这到底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魍魉魑魅的暗里龌龊,无人说得清。

两个月后,临徽长公主的丧事便操办完毕。

毫无悬念,棺椁入葬皇陵。

这一场乱哄哄,也随着时日流淌而渐渐平息。

只是他人不知,入了公主陵寝的只是一副衣冠。

而那具被烧成焦炭的尸体,已躺在了帝陵之中。

「阿姊说过,要永远和蘅儿在一起。」

……

且说临徽长公主薨逝,实乃天玺二年,大兴朝的一件大事。

只是这件大事震动的是皇家,是临徽公主生前拉帮结派的朝中势力。

对于普通小官和寻常百姓而言。

委实像在听书。

只是从那以后茶馆说书先生的戏文里,便少了许多众人喜闻乐见的强抢民男、夜夜笙歌。

没了那些让人浮想联翩的旖旎韵事,剩下的都是些江湖草莽和东厂西厂的故事。

哦,对了,天玺二年,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临徽公主下葬的当月,玺帝下诏设立了内行厂。

任命都知监掌印太监傅春洲为内行厂提督,御赐鎏金腰牌。

新造内行厂负责监察群臣,及东、西二厂和锦衣卫的一切活动,一时间可谓是风头无二,百官惧怕。

百官怕什么?

当然是怕那新任提督傅春洲。

而这傅春洲又是什么人?

民间虽然鲜有所闻,但在宫墙之内,可谓是无人不晓。

时任都知监掌印傅春洲,不仅武艺了得,还是当今圣上打小就伴在身边,极为信任的心腹。

当然还有阴狠毒辣、睚眦必报、热衷极刑等形容词,不过这些话无人敢当众评说,旦是提起傅春洲的名字,后背都会凉飕飕。

那是皇帝身边手段最毒辣的一条蛇。

也是私下里朝臣们唾骂的五虎之一,更有感怀者对月叹息,大兴宦寺横行,东西厂作恶八方,蒙蔽圣听,现又设立内行厂,执掌者还是一个以狠毒而著称的傅春洲。

真真是国将亡于阉竖也、阉竖也!

然而那感怀者第二天酒还没醒,人就被抓了,入了内行厂私狱,也不知过了怎样一个夜晚,下半夜回了家后,便从此绝口不提内行厂。

因为,没了舌头。

第3章 重生白家

随着临徽长公主大丧,内行厂设立,天玺二年的夏天很快就过去。

转眼秋来,红叶漫山。

元蓁身处一处偏远的城镇,在还未完全适应新身份时,冬日的第一场雪已经到来。

「小姐快进屋吧,落雪了,外面冷。」

小丫头瓶儿从廊下急急赶来,手中抱着崭新的白裘披风。

元蓁还在望庭中初雪,陡一闻声,片刻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可瓶儿却怕极了她家小姐再次病倒,二话不说就将披风给元蓁披上,拢了个结结实实,还叨念道:「小姐,咱们好不容易才回了白家,您可要养好身子,莫辜负了这场来之不易。」

元蓁看着面前的小丫头,年纪约莫十四五,自她醒来后,就一直守在身边伺候。

有些流连地望了眼空中纷飞的细雪,元蓁并不为难那丫头,转身进了屋。

入得身后上好的西厢,脚下新罗织毯,打帘一张红梨八仙桌,同款矮榻角桌一应俱全,才初冬而已,房内便煨着一盆银丝炭,角落燃着一炉石叶香。

内室一张红木千工拔步床,床还崭新,虽比不得她公主府里曾经的那张,但对于一个外室生养的女儿,回了主家能得到这等待遇,实属少见。

回到房里,元蓁喝了瓶儿端来的汤药,不多时,有下人来报,张神医上门看诊。

闻讯,瓶儿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了碗碟,便扶着元蓁去隔壁厢房候诊。

没过多久,这方圆百里,远近驰名的神医张大夫便提着药箱进了屋。

一番再仔细不过地看诊后,张神医开口道:「四小姐伤病已愈,汤药不宜过于滋补,老夫再开个方子,隔日一服。」

神医一边说着,一边就开始写方子。

元蓁见这老者头发都白了大半,还日日上门给自己看诊,不由道:「有劳神医了。」

哪想她话音刚落,就见张神医笔尖一抖,落下好大一滴墨。

接着,张神医赶紧换了一张纸,头也不抬地说:「医者本分,小姐言重了。」

见神医如此识礼,元蓁点点头,不再多言。

心里却琢磨着这张神医委实有趣。

自她醒来后,便一直是张神医给她看诊,初时这神医次次都要写乱方子,不是手抖字歪,就是呼吸不畅。

彼时她还起了几分恻隐之心,觉得这老人家太过辛苦。

不过她才将将宽慰了一两句,就见神医似乎犯了病,满脸冷汗,手脚俱颤,都快站不住,亏得一旁的瓶儿眼疾手快地将神医扶了出去,歇了半晌才缓过劲来。

元蓁承想,民间所传的神医之流,应是一众清高傲岸的人物,却未承想到,这张神医比之宫中御医那小心翼翼的态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许是这白家老爷,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让神医日日上门看诊,日日都这般一丝不苟。

不过这都是她闲来无事,胡乱琢磨的事情。

彼时她刚醒来不久,委实是重病一场,还兼多处烫伤。

算是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不对,她已经入了鬼门关。

现在回来的,不过是元蓁的魂魄和白家四小姐的身体。

她大兴长公主元蓁,重生了。

……

然而重生二字,说着容易,接受起来却有些困难,毕竟这等惊世骇俗的神鬼之事,只存在于民间的话本子中。

以她临徽长公主十八年的人生阅历,还真真是没见过。

更不论,她与这白四小姐还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不过这白四小姐的际遇,与她临徽公主相比,可谓是天差地别。

她临徽是已故的孝德皇后留下的唯一血脉,她虽生母早去,但父皇待她一直不薄,早早便封了长公主,还赐下了雍华宫。

她乃一宫之主,当自称本宫。

寻常妃嫔见她都要行礼,包括她那白眼狼皇弟,也是赐她一杯毒茶了事的当今圣上,彼时不过是个受人欺凌的小可怜。

不过那已是上辈子的事情,现在她是白家才接回府的四小姐,白蓁。

又说这白蓁,虽与她有着同样的闺名,却是个苦命人。

若说她长公主元蓁是生在皇家的一尾尊贵咸鱼。

那这四小姐白蓁便是从出生起,就见不得人的苦命咸鱼。

不仅见不得人,还体弱多病。

听说从小到大都没踏出过那处穷乡僻壤的外宅,最后还是因那宅子走了水,亲娘葬身火海,才救出了受到惊吓的四小姐。

其实哪里还有什么四小姐。

白蓁应当在火场里就被呛死了,醒来的是她元蓁。

这世间之事,就是如此玄妙,白家外宅走水的那夜,正好是她被傅春洲一把火毁尸灭迹后的第七夜。

她在头七回魂,是冥冥之中命不该绝,进了鬼门关都能被老天爷再拽回来。

给她一个新的身份,重活一世,去报仇雪恨。

所以现在就要开始宅斗!然后宫斗!最后再次走上人生巅峰——

想想还有些小激动。

不过这只是别人的故事,她元蓁作为曾经皇宫里一尾尊贵咸鱼,曾被迫参与各式各样的斗争,前朝的有,后宫的有,还有些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是而她深深地知道政治斗争的残酷。

残酷到不管是至亲至爱,还是君臣主仆,只要被那诱人的权利一笼罩,人心分分钟就扭曲。

她委实不愿再去回想那段咸鱼挣扎的岁月。

许是因为被辜负,她多少有些心灰意懒,那片皇城之上的天空并不适合她,如今成了白家四小姐,其实也不错。

乐夫天命,指的大概就是她这种没什么上进心的人。

第4章 如鱼得水

说回这日张神医给元蓁看了诊,没过多久就离开了。

经过半年休养,元蓁的身体已经大好,除了一些走水时被火星子烫的皮外伤,那些伤疤也早已结痂脱落,现在留在她身上的只有几处淡淡的粉痕。

今有神医点头,苦涩的汤药不需日日再喝,元蓁不由心情大好。

她委实是个喝不下药的,每日喝药好比受刑。

张神医走后,元蓁见院子里的雪还未停,便拉着瓶儿准备出府溜达一下。

小瓶儿虽然不太愿意,但拗不过她赏雪的热情,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出了门。

这半年来,元蓁大都憋在白家大宅里,过了初来乍到时的懵圈谨慎,很快她便如鱼得水。

因为这白家老爷,也就是白蓁的亲爹,对自己的这个女儿委实太好。

许是心中有愧,也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总之白老爷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不求也应。

吃穿用度自然是府里最好,前些日子她大病初愈后,试着提了提想出门走走。

哪想第二天清早,白府最好的那驾大马车便停在门外等候四小姐出门。

前呼后拥,小厮丫头,旁人不知还以为是哪个当家主母的阵势。

当然她这超乎常人的待遇,自然也招来了不少非议。

首当其冲最最不爽的,便是白家三小姐白灵。

在白蓁出现以前,三小姐白灵是府里最受宠的那个,白夫人所出的一子两女,那个幺儿非她莫属。

起先白灵也找过她几次麻烦,但对于经历过深宫内斗的元蓁来说,都是毛毛雨。

不过是一两句酸话,见她没反应再放几句狠话。

然后故意让丫鬟把她的汤药撞翻。

结果当晚白家三小姐就被白老爷罚去跪祠堂,第二天十分不情愿地来给她赔不是。

她也没说什么,只挥了挥手就将白灵打发了。

那白灵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么个回应,还愣着没说话,随她一起来的大小姐白郁倒是有些着急,「三妹妹有错在先,是该受罚,今日三妹妹特来向四妹妹赔不是,四妹妹这般轻慢,难道要和自家姐妹结仇怨?」

元蓁愣愣,方才想起这是她临徽长公主的习惯。

过去凡受她临徽公主挥挥手的,定会跪地磕头,万般谢恩。

现在换了寻常人家,没有那层持重的皇家身份,元蓁想了想,「那就陪我出门走走吧。」

是以那日白家三位小姐一道出了门。

且不说各自心情如何,但也算是同赏了随州深秋的枫叶之美。

看层林尽染,满城红火,元蓁心情颇佳。

她自小养在深宫,虽也看过枫,但那都是宫人们仔细修剪,甚至是摆放的枫。

哪里有一片山野的落秋之美,看完枫后,她还意犹未尽地和白家两姐妹去了城里的酒楼一坐。

那白灵起先还一脸不情愿,但没过多久,就忍不住开始给她这乡野来的土包子介绍,这随州城里,哪家铺子的糕点好吃,哪处茶楼的戏文好听,哪间酒楼的菜味道好。

整整一日,元蓁玩得乐不思蜀。

却没想到回府当晚就起了高热。

这可吓坏了白老爷,连夜又将张神医请了来。

张神医看诊后说她大病初愈,不可贪图外间秋凉。

是而这一次元蓁又卧床休息了小半个月,半个月后白老爷死活不肯再让她出门,接着她又被闷了一个月,直到今日神医宣布她终于大好。

她立刻就念着屋外阳下初雪,想要出门走一走,便强拉着瓶儿一道出了府。

一路走走逛逛,元蓁兴致颇高。

随州不算大,白家又居城中,便是不用马车轿辇,元蓁也能在城里四处溜达,看看这个在大兴版图中,存在感并不强烈的地方。

随州地处西南,是大兴腹地的商路之一,距离京师就算快马加鞭也要走上十来日的路程。

除了通商,此处并没有什么特别富饶的物产,只独青山绿水,春花秋红,算是一处风景秀丽之地。

此时元蓁迎着细雪,成了那自由的小鸟,在城中一阵乱逛。

这入冬后好不容易下的第一场雪并不严寒,雪如细蕊,簌簌飘落,落在脸上,让人神清气爽,与京师动不动就下起鹅毛大雪的满城白覆相比,颇为不同。

然而就在元蓁沿着市集一路闲逛,不意间一抬眼,竟看见了白家三小姐白灵。

街市之中,那戴着席帽,拢着面纱的白三小姐,一路走走停停,四处张望,模样简直不要太鬼祟。

走出半条街不到,白灵停下脚步望了一阵,也不知望到了什么,伫立片刻后便进了旁边的一间酒楼。

元蓁远远看着,越看越觉着有趣。

平日里白灵也算娇蛮小姐一个,惯是直来直往,哪里有这等偷偷摸摸的时候?

元蓁亦来到酒楼外,只见不远处停了几架马车,其中一架异常贵气,马车旁还立着几个侍从,侍从们皆配着刀。

想必是某个达官显贵此时正在酒楼内。

元蓁只粗粗看了一眼,也未多加注意,自从她成了随州城里,名不见经传的白家一个外室的女儿,以往的富贵荣华便与她通通没了干系。

此刻她除了对白灵的鬼鬼祟祟,有那么一点点好奇,更多的就是嘴馋,因为面前这间酒楼,正是她两个月前出门时光顾过的品鲜楼,味道很是不错。

便也不再犹豫,跟着就走了进去。

话说这城东品鲜楼,实乃随州第一酒楼。

随州虽然地处偏远,但也是大兴的商路之一,东西南北往来商客不少,城里也十分热闹,是而这味道一绝的品鲜楼,是许多贵人商贾路过随州时的必经之处。

白灵上了品鲜楼二楼,便寻了个位子坐下。

她选的桌子临街,正好斜对着一处掩了竹帘的包厢。

同样也上了二楼的元蓁,刚想找个地方坐下,就被眼尖的白灵瞧见了。

「你、你怎么来了!」

第5章 品男色

坐在窗边的小白灵似乎有些生气,但不知在顾忌什么,刻意压低了嗓音。

末了,她还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对面的包厢,神色隐隐有些着急。

元蓁也随之看去,只见那间包房的竹帘后,隐约可见两名男子的身影。

元蓁顿时了然,朝白灵挑眉一笑。

人也不客气,直接上前坐了下来。

「你来作甚?」白灵见之一急,席帽面纱一阵乱晃。

元蓁坐下后,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斟了杯茶,这才不答反问,「你又来作甚?还这副模样,是怕对面的俏郎君看不见你?」

这慢悠悠的一句话顿时就将白灵堵了个结实。

再看这品鲜楼二楼,哪个是戴着席帽面纱在吃菜?

白灵顿觉自己痴傻,赶紧将帽子面纱扯了,一张俏脸胀得通红,似也忘了先前还气着,瞅着元蓁倾身低道:「现在呢?可还奇怪?」

元蓁一笑,觉得这白家三小姐着实可爱。

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和宫里那些千篇一律的面容相比,显得分外真实。

虽然初时这小白灵异常敌视自己,可自从那日深秋一游,她再次病倒后,白灵虽然嘴上不说,但似乎觉得很是愧疚,寻着由头给她送了一堆用得着用不着的补品,当然嘴上还是不服,「这些都是爹爹命我送的,可不是我给你的啊。」

想了想还要补上一句,「你快些好起来,不然爹爹又要罚我。」

元蓁早已见惯人情世故,哪里会分不清她话中谁真谁假。

只笑嘻嘻地回她,「那你每日来房里陪我说说话,想我这病气也去得快些。」

「谁要陪你。」白家三小姐依然嘴硬。

可自那以后,白灵来她房里的次数多了不少。

还带来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给她解闷,顺便也不小心透露出了许多少女的心思。

是以当下,白灵为何会孤身出现在这间酒楼,元蓁心中是有几分了然。

见白灵正巴巴地看着自己,元蓁伸手顺了顺她耳旁乱发,又顺便帮她扶了扶钗。

「姿色妍丽,如此甚好。」

白灵脸一红,面上还是那副娇娇小姐的模样,「今日落雪,你出门作甚?病可好了?成天乱跑。」

元蓁不理她,只歪着脑袋看那竹帘后的两名男子,一青衫,一红衣,单看身形姿态,哎哟,都很不错嘛。

「白三小姐看上了谁?」

元蓁开口,三分戏谑,四分赏玩,目光落在了里面最惹眼的那个身上,「可是那红衣郎君?唔,虽有些瘦削,但腰身不错,紧窄笔挺,是个好腰。」

元蓁老神在在地开口,没想到随州这偏远之地,竟还有如此姝色。

「你懂什么,谁看腰呢。」白灵红着脸闷声咕哝,羞怯的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小女儿的娇态。

元蓁忍不住「啧」了一声,「傻子,看男人怎能不看腰?粗若水桶的,泰半有疾,皮肉松软的,多去嬉闹之地,只有那又窄又挺的,常以自律,对咱们女子而言,这等腰身才是好看又好用。」

当然那好用二字,她还翘了尾音,很是暧昧。

以她临徽长公主豢养面首的丰富经验来断,便是不看脸,不看胸中才学,只品一品身段,也能将男子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不过嘛,也不尽然。」

这时,元蓁摇头晃脑地话锋一转,目光又落回了那红衣男子身上,「若不是劲瘦有力或兼习武,那般身姿还穿红衣,啧啧,怕是个以色侍人的。」

她叹了叹,语气中已然七分笃定,那就是个以色侍人的。

更还刻意压低了嗓音,向对面的白灵悄声道:「看样子,那红衣郎君许是某馆头牌,或是某达官显贵豢养的伶人,你可别芳心错付。」

这番评说好不大胆,但似乎又有几分歪理。

白家三小姐听得目瞪口呆,张着嘴愣了好半晌,才咽了咽口水,道:「你、你看看那青衣公子如何?」

元蓁抚着下巴,目光流连不已地从那红衣男子身上移开。

没办法,谁让那红衣男人虽极有可能是个从事声色行业的,但单看身姿确也是个人间极品,便是隔着帘子瞧不真切,也能让人感受到几分美艳不凡来。

可就在元蓁准备打量另一名男子时,不远处的包厢竹帘忽然被那青衣公子伸手一掀。

「白家二位小姐不妨进来一叙。」

元蓁和白灵顿时一呆。

这算不算是背后论人长短,被人抓个现行?

她二人显然都没有想到在不算安静的酒楼里,隔着好一段距离,她俩的交头接耳都能被正主听了去。

元蓁顿时无语,但以她见过不少大场面的厚颜而言,被听了也就听了,无甚所谓。

可小白灵却被吓得不轻,一张俏脸猛然爆红,舌头都捋不直,「赵、赵大哥……」

这声「赵大哥」喊得羞涩又亲昵,将白三小姐满腔少女的娇羞袒露无疑。

那青衫男子也回以一笑,再次邀请,「可巧在此处遇见白家两位妹妹,二位不妨进来一叙。」

「好的……赵哥哥。」

那白灵显然被心上人的邀请迷晕了眼,全然忘记了上一刻还在与自家姐妹对男子品头论足。

这本是议人长短被人揭破的尴尬场面,元蓁本想速速落跑,却见白灵竟然晕乎乎地走了过去,全然被男色迷了眼,而那男色,元蓁不由细看一眼,唔,顶多六分,不能再多。

见白灵进了包房,元蓁也不能丢下她独自离开。

又见那赵家公子还掀着帘子,对她微微笑着。

只是那笑容……似乎有些勉强?

元蓁一叹,都是自己这张嘴惹的祸。

她就是这种招猫逗狗的脾性,只要日子过得稍微舒坦些,就忍不住犯事。

现下只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向那某头牌陪个罪,请他大人不记小人过,许能罢了。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元蓁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她前脚走进包房,后脚帘子一放。

她正拿捏着白四小姐弱小可怜无助的模样,娇娇怯怯一抬眼,下一瞬就被硬生生地吓扭了脸。

因为,那坐在包房里的红衣男子不是别人。

而是一把火将她烧成焦炭的——

傅春洲。

元蓁眨了眨眼。

呵……

全剧终。

第6章 傅春洲

全剧终?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宫外鲜甜的空气和迷人的男色她都还没尝上几口,就要再一次死得不明不白?

元蓁心里那个恨啊,但转眼间,就变成了大病初愈的白四小姐。

「白蓁见过二位公子……」

低眉顺眼又假模假样地行了个礼,天知道她当长公主的那些年,膝盖基本上都是不弯的。

若不是意外遇见傅春洲,又不小心在背后嚼了他的长短,硬是吓得她腿软,这个礼,她还真是行不出来。

「四小姐有礼了。」

那赵家公子见元蓁摇摇欲坠站不稳,似乎想要伸手扶她,可他刚一抬手,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许是正被白灵脉脉含情地望着,只见他有些局促地收了手,「二位小姐请坐。」

「多谢赵大哥……」听见心上人开口,平日里娇蛮任性的白三小姐瞬间变成了羞怯的鹌鹑,就着长凳一端坐了下来。

接着,那赵家公子也很随意地在长凳的另一端坐下。

没办法,这包房里,是一方长桌,两条长凳,现在要坐四个人。

剩下一个元蓁呆呆地看着面前那留了一小段的长凳。

而长凳的另一大半,正被傅春洲占着。

她怎么敢坐?

谁敢不怕死的坐在傅春洲坐的凳子上?

元蓁冒着冷汗,是做梦都没想到,会在距离京师千里之外的小小随州再次遇见傅春洲。

她不知自己当下的神色是否自然,只暗恨出门时怎么没学白灵也戴个面纱。

强按着惊惧,元蓁忐忑不安地继续病弱着,然面对那谁赵公子的开口相邀,她却愣是不敢坐下来。

因为她深深地知道,傅春洲此人好洁成癖,但凡他的东西,别人碰不得丝毫。

她若敢随意坐下,坐在他坐的那张凳子上。

那就是找死。

天可怜见她元蓁何曾这般担惊受怕过,就这短短须臾,她甚至已经想到了大病初愈的白四小姐可以就地晕厥。

但又怕自己晕了,正好被傅春洲手起刀落,以报方才的乱嚼舌根之仇,顺带灭了这张和临徽公主一样的脸。

她一阵急思,内兼天人交战,却在不期然间,对上了傅春洲的眼。

他也正在看她,可相较于她的忐忑不安,他却目光幽幽,沉如古井。

没有因为她与那被他亲手毒死的临徽公主有着一样的容貌,而感到诧异。

他的眼神太过平静,平静到仿佛是在看着一个没有生命的死物。

只阴冷寒凉地旁观着,硬是将那张漂亮的脸衬出一抹森森之色。

这一刻,元蓁是真的腿软,觉得傅春洲已对她起了杀心。

可没想到下一瞬,他却意外对她轻轻一笑。

「在下傅七,白小姐请坐。」

这低低一声,似带三分呢喃,连眼角那粒泪痣似也笑着。

末了他还懒懒地向外挪了挪,空出了长凳一半的位置。

毒蛇吐信,食人花张嘴相邀。

立时间,元蓁心中哀嚎,颇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捡着长凳一端小心翼翼地坐下,半个屁股都是悬空。

「多谢。」

低着头,她比鹌鹑还乖地道了谢。

哪想一掀眼皮就瞧见了坐在对面的白灵,正一脸呆愣地痴看着。

自打白三小姐进了屋看清了坐在里面的傅春洲,眼皮子便眨都忘了眨。

元蓁赶紧在桌下踢了白灵一脚,傅春洲此人貌美,但性情乖戾,睚眦必报,方才她们在外面就已经得罪了他,现下若不安分点,怕是她们两个都踏不出这间酒楼。

白灵被元蓁一踢,立刻回魂。

红着脸,低着头,有些不自然地开口,「没想到赵大哥在此处会友,我与四妹正好、正好出门采买些东西,真是巧呢。」

哪里巧了,分明是在强行说巧。

白家虽不至于大富大贵,但府中两位小姐一道出门采买,竟没个小厮丫头跟随,更不论她俩还两手空空,此刻出现在这里,怎么看怎么怪。

当然,元蓁出门时带的丫头瓶儿,在进酒楼前被她打发去了两条街外的糕点铺子买酥饼,现下还未回来。

不过就算回来了也没什么用,因为她家小姐,已经异常欢快地,一脚踩进了泥坑里。

当下正处惊涛泥浪之中,许又要再一次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还好白灵很快就从惊艳中恢复了过来,开始和她的赵大哥轻轻柔柔地说着话。

果然女人在心悦的男人面前,是另一副面孔。

说话声声小,吃饭一口饱,还兼风吹一步倒。

然而就在元蓁乖乖闭嘴,听人说话,努力降低存在感时,不意间却瞟见一旁的傅春洲翻开了一个瓷杯,提起茶壶,缓缓地倒了一杯茶。

「白小姐,喝茶。」

他的声音很轻,透着寺人说话时特有的低柔。

可别的宦寺多有拿腔作调之感,偏偏傅春洲,许是那张脸太过好看,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他对她说话时的声音都像一根柔羽拂过心尖,让她的耳朵酥麻麻。

她的目光落在那执杯的手上,窄袖外露出一段白玉一样的手骨,皮肤细腻,没有寻常男子的粗犷,便是指翘兰花,也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可她同样也知道,他执杯的掌心有许多薄茧。

曾经她极爱看他那一双手,但自她亲眼见到他是如何挖出一双人眼后,就只觉得——可怖。

他惯爱左手使物,不论杀人还是夹菜。

而缠绕在他左腕上的那道无妄锁,通体银亮,如一件上等宝饰,但却是一套实打实的杀器。

寻常人不知,只觉男子配饰有些妖异,但若再看傅春洲那张脸,再是瑰丽的饰物佩在他的身上,都盖不过美人举手投足间的一瞬的风华。

却也是浸着血的风华。

现下面对傅春洲亲自倒来的茶,元蓁已有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却不敢拒绝。

抖着手,接过茶,不意间指尖碰上他的,与她的僵硬湿冷相比,他的,竟意外灼热。

第7章 雪顶银毫

「谢、谢傅公子。」

接了茶,元蓁声若蚊呐地道谢,连正脸都不敢回,哪有上次来到品鲜楼时,潇洒自若的模样。

然而正当她魂不守舍地捧着茶,低着脑袋胡思乱想之际,一直不着痕迹打量她的傅春洲却忽然开口,「这是上好的雪顶银毫,四小姐不尝尝?」

雪顶银毫?

这一听,元蓁吓得差点把手里的杯子摔出去。

过去在宫中她独爱此茶,可这茶却偏偏产量极少。

总量少,上等成茶更少。

这是位处北地的信州禹州,两州每年的岁供之一,同样这岁供还基本上都进了她的雍华宫和后来的公主府。

啊啊啊,这种进贡皇家之物怎么可能出现在随州这等偏远之地?!

这茶明显是傅春洲带来的!

而且现在,他还拿这茶,试探她!

这是试探吧?

谁让这白家四小姐和临徽公主生得一模一样。

可她元蓁是意外出现在这里,他却是提早备好了茶,元蓁越想越是心惊,却分不出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有备而来——

若傅春洲真是有备而来,那她又是多久落入了内行厂的视线?

他在怀疑被他一把火烧焦的临徽公主根本没死,所以亲赴随州,准备随时再补一刀?

这、这、哪有这种剧情!作者出来受死,还让不让人活!

元蓁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可面上却不敢表露丝毫。

更还故作惊讶地眨了眨眼,「雪顶银毫?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接着低头喝了一口,还砸了砸嘴,「感觉还行吧,过于甘甜,不太喜欢。」

相较于和临徽公主有一样的喜好,她宁愿变成一个不识货的土包子。

可元蓁万万没想到,下一刻对面的白灵却忽然冒出一句,「四妹你不是挺喜欢这种甜茶吗?」

说罢,白灵又低头一品,露出一抹回味的神情,「你房里沏的茶,和这雪顶银毫还真有几分相像啊。」

元蓁顿时傻眼,完全没想到拆台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她下意识地看向傅春洲。

见他正在倒茶,那一细琼浆微微一顿,溅出一滴在桌上。

然而他却不紧不慢地放下茶壶,抬眼向她轻轻一笑,「没想到白小姐竟不喜欢雪顶银毫,真是可惜。」

元蓁委实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讪讪一笑后,低头闭嘴。

多说多错,她本来就是临徽,不过是换在了白家小姐的壳子里。

接下来,元蓁浑身紧绷,坐如针毡。

精神高度紧张。

就连白灵和那赵家公子如何相谈甚欢,她都没听清。

好在不久后丫鬟瓶儿找来,元蓁终于如释重负地起身告辞。

白灵本还有些恋恋不舍,但却被元蓁拉着,硬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品鲜楼。

当真是头也不回,如同恶鬼在身后索命。

白灵对她这满脸冷汗兼异常凝重的模样很是不解,「你怎么了?见了个傅公子就把你的魂儿勾了?」

元蓁转头瞪她一眼,的确是勾了魂,但却是被吓的。

白灵见她不回嘴,不由得意,「被我说中了吧,方才在外面还说别人是个以色侍人的,结果进了屋连坐都不会坐了。」

的确是不会坐,从头到尾都支棱着一半身子悬空。

相较于白灵一路摇头晃脑的小得意,元蓁是满脑乱麻。

「那赵公子是什么人?」元蓁忧心忡忡地询问。

白灵想了想,略带羞涩地回道:「你才从乡下搬来自是不知赵家,赵大哥前段时间去了一趟京城,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他的消息。」

元蓁这才知晓,那赵家是随州有名的商贾,家中买卖一路做到了京师。

而赵家大公子赵延,不仅品行端方,风评甚好,长得还一表人才,是许多随州少女的梦中情人,当然其中也包括白家三小姐白灵。

只是方才在品鲜楼中,有傅春洲坐在一旁,那赵大公子到底是如何一表人才,元蓁是完全没有注意到。

回到白府的这一路,她只忧心忡忡地将白灵左右套话。

可打听来的都是些无甚有用的事情,反倒让小白灵误会于她,「哎呀,你不会真的对那傅公子一见倾心了吧!」

一见倾心?

怕是一见惊心。

元蓁没好气瞥她一眼,这傻姑娘委实没有眼力劲儿。

「呵,本宫……姑娘能喜欢一个长得比自己还好看的男人?」

其实她想说,本宫能喜欢一个太监?

哪想白灵却回她一句,「如何不能?」

可下一刻,小白灵又缩了缩脖子,「不过那傅公子也太好看了……好看到有点瘆人。」

元蓁闻言,瞟她一眼,哼了哼,「你也觉得瘆人啊。」

第8章 京城贵人

自那日酒楼相遇,元蓁一连做了几夜的噩梦。

梦中反反复复出现的场景,都是她前生的最后一夜。

那时她已知道自己最后的结局,父皇驾崩后时局不稳,她护了那狼崽子登上帝位,可对方才刚刚站稳脚跟,就向她露出獠牙。

待她母族一倒,兵权被夺,临徽长公主的死,将为那个新旧交替、混乱倾轧的时期划上句号。

一夜梦中惊醒,元蓁浑身湿冷。

走下床,燃起一盏灯,她解开衣襟对镜细看,后背肩胛处那朵形若凤尾花的胎印还在。

这是白家四小姐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印记,只是那夜外宅走水,溅了些火星子在她背上,那处胎印破皮红肿了好些日子。

待她醒来后,从小服侍白蓁的丫头瓶儿便日日守在榻前,悉心伺候,自责之余也顺便给她这个初来乍到的孤魂讲述了自家小姐的孤苦。

所以,元蓁除了一番不可思议,从未怀疑过其他,直到傅春洲的出现。

她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甚至撩开裙子,跨开腿,自己大腿内侧曾有一颗小痣,现下也没有了。

疑窦消除,她不由开始心怀侥幸,希望那日只是一场意外,傅春洲现在位高权重,出现在随州这等偏远之地,应是有要务在身。

他必是不会久留,只要她躲过几日,便能与此人不再瓜葛。

这般一想,元蓁心口一松,又倒回床榻睡觉,再醒来时,却是被小白灵的咋呼声闹醒。

「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那娇音入了房间,便直冲里屋,视而不见元蓁还在呼呼大睡,像只无眼苍蝇般在屋里乱转。

元蓁翻了个身,揉了揉眼,懒道:「怎么了?」

闻言,白灵气哼哼地一屁股坐下,「还不是那白朔!他自己闯的祸,要家里来担!」

白朔,白家大少爷,一枚纨绔。

成日流连烟花柳巷,是典型的上课头疼下课精神。

对于白朔,元蓁早已见怪不怪,这半年来,白府的这棵歪脖子独苗,没少给白老爷添堵。

这时,外间瓶儿见元蓁醒了,端着水盆进屋,听见白灵的怒骂,也跟着笑问,「瞧把三小姐气的,大少爷又做了什么?」

哪想小瓶儿才刚接了话茬,那厢白灵就如撒豆般噼里啪啦地骂了起来——

「平日里读书没见个正经,城中秦楼楚馆倒处处都有他一份名头!这下可好,为了一个窑姐儿和人争风吃醋,也不知他凭的是哪方神仙将对方打了个头破血流,方才知那是新任道台家的公子!」

道台?

元蓁微微挑眉,白老爷不过是随州一个小小通判,隔着道台还跨了一个知州,这官大了可不止一级。

「他还好意思说自己冤枉,权说是知州家的二少爷让他去出头,那知州怎敢得罪新道台?这个胡编乱掐的东西!」

白灵越说越气,白家出了一个白朔,让她在赵哥哥面前都抬不起头。

「这可如何是好?」元蓁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坐在妆台前,任瓶儿服侍。

「白朔这几日不敢出门,但爹爹为这事在外面几天都没回家了!」

原来这段时间白府气氛不大对,没事儿总爱在下面刻薄她几句的白夫人愁眉不展,是为了这桩。

元蓁笑了笑,没有说话。

白灵噼里啪啦发了顿火,心情好了不少,接着话锋一转,「你知道吗?爹爹请来了位贵人解决此事,听说那贵人来自京师,颇有来头,也不知新任道台会不会卖我们家这个颜面?」

京师?

元蓁挑了挑眉,看向白灵那气愤又八卦的模样,忍不住轻哂,「天子脚下,走路都会撞上个贵人,出门左拐是贵人,右拐也是贵人,这京城,最不缺的就是贵人呐。」

就连曾经她公主府的一个小小管事,在外面都被人点头哈腰称贵人。

可白灵却是不信,「瞧你这话说得,就像才从京师来的一样。」

元蓁一愣,面对白灵这种心直口快又无甚城府的人,她也很容易就无甚城府了。

一个外宅庶女委实不该了解京城风貌,元蓁哈哈一笑,赶紧转移话题,「话本子里不都是这样写的嘛。」

「你就喜欢看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白灵嗔她一眼,人却非常诚实地翻起元蓁的小书橱来。

元蓁喜书,不过喜的都是各路杂谈和话本,过去在宫里难得搜罗,现在身在白家,她倒如鱼得水。

养病时,小瓶儿便帮她跑了好几次腿买书,白灵也被她拉进坑里,过去一看书就晕的白三小姐,自从偶见她小书橱里一本【宰相千金与玄空道长的春闺秘情】,便口嫌体正地开始频频往她院子里跑,初时那些不待见的敌意也烟消云散,深闺空寂,不如一同遨游芸芸书海。

说完了白朔之事,白灵从元蓁的小书橱里挑出了一本新书,「督公艳录?」

元蓁一愣,这正是那日遇到傅春洲前,她在路边一处摊铺买的。

那书摊老板见她出手大方,又是熟客,才把不敢摆出来的书推荐给她。

除了【督公艳录】,还有胆大包天的【长公主裙下秘闻】,元蓁见之眼睛一亮,也只有随州这等偏远之地,才能看见这种民间喜闻乐见的书籍。

当下白灵便卷走了那本【督公艳录】,才将将翻看两页,白夫人身边的李嬷嬷就来敲门。

李嬷嬷是白夫人身边的旧人,也掌着后院之事,她待元蓁面上还算恭敬,但眼皮子底下总有些鄙薄。

这等看人下菜碟的家奴,元蓁不是没见过,只是以往她是那个被奴颜媚上的,现下颠倒罢了。

不过有着白老爷的厚待,白夫人虽有不忿,却也不太能表。

顶多做些小动作,比如今夜白府设了家宴,款待那位能够解决白朔一事的京城贵人。

听闻那贵人显赫,还未娶妻,白夫人清早便携了大小姐白郁前去城里最好的成衣铺,其中含义已不言而喻。

而对待她这个外宅庶女,只一声通传罢了,当然还不忘叮嘱她注意礼数,元蓁打着哈欠摆了摆手,李嬷嬷脸色发黑地离开了房间。

李嬷嬷一走,白灵立刻粗线条道:「原来大早上娘让我出门是为了这桩。」

她还不乐意,死活不出去,直接躲来了元蓁这里,连白夫人的面都没见着。

然一回头白灵就笑看向元蓁,「四妹,待会儿我把压箱底给你拿来,今夜好好打扮一番。」

元蓁一怵,立刻果断拒绝。

白家人或许想不通,但久居高位的她却心如明镜。

一个州府里的小小通判求到京城,为的却是一桩上不得台面的青楼之事。

这白家怕是千辛万苦请来了骗子。

第9章 白府夜宴

然而到底是白家请来了骗子,还是元蓁看走了眼。

一切很快就会有答案。

午后,白老爷派人前来通传,说今夜府中有贵客上门,各个院子都要早做准备。

元蓁本还在津津有味地看着那本【长公主裙下秘闻】,就被小瓶儿精神抖擞地摁到了妆台前。

梳头、扫眉、扑粉、敷妆,然后殷红的口脂一压,元蓁纳闷,上这么艳的口脂,待会儿可要吃多少进肚子里?

又见瓶儿拿起描笔,沾上朱砂,准备给她眉间再来点花钿。

「停,不过是一顿饭而已,又不是赶着去成亲。」

元蓁一挥手,止了瓶儿给她盛装打扮的架势。

又看妆台上摆着一套亮闪闪的金珠头面,如何环佩叮当,璎珞连珠,元蓁不由皱眉,「还是用昨日那套落白玉。」

瓶儿一听,不由急了,「小姐,今晚的家宴是大事,您可不能这么随便。」

说罢,瓶儿又捧出了一套新衣,说这是白老爷午后特地命人送来的。

元蓁看了眼那衣裳,颜色虽艳了点,但料子不错,至少在随州算是少见。

可她只淡淡道:「瓶儿,你忘了我尚在孝期?」

白蓁的生母半年前才葬身火海,虽然不能公然戴孝,但委实不应该盛装打扮。

瓶儿闻言一愣,立刻低下头,有些紧张道:「小姐,奴婢知错了。」

元蓁也不再说,只摆摆手,瓶儿立刻将新衣和那套金珠头面都捧了下去。

依然还是用了那套落白玉,元蓁又随意地点了一套浅月白的素色衣裙。

她本来就不喜欢过于浓烈的色彩,只是过去身为大兴长公主,不得不端持威仪,穿的衣衫大都色彩华丽,款式繁复。

现下无事一身轻,她还想再多畅快几年,怎会去挡白夫人给自己女儿相看的路?

懒散一番收缀,不久后夜幕降临。

很快华灯初上,满院明灯高举,白府迎来了远从京师而来的贵客。

就在元蓁抱着看戏的心思,看那京师贵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时,是万万没有想到,白家,这个在随州城里的籍籍无名之辈,竟会与内行厂提督扯上关系——

元蓁简直想晕死过去。

而且这关系似还匪浅,一场家宴白家竟办得格外隆重,请来了城中乐坊里一干司吹拉弹唱的伶人好些,将花厅外的小庭院占得满满。

隔着一层薄纱,花厅内的席面也是置办得格外用心。

一些不常见的鲜贵食材能看见好几样,元蓁呆坐在桌前,从看见傅春洲被白家老爷点头哈腰地迎进白府的那一刻,她整个人就非常非常不好了。

「呀,这不是品鲜楼里的那位傅公子?没想到爹爹说的贵客竟然是他。」

同样惊讶的还有白灵。

不过很快她由意外变得暧昧,「哎哟,今晚你也省得是什么意思,四妹,我看好你哟。」

元蓁有气无力看她一眼,完全不想说话。

傅春洲这趟南下随州虽然隐瞒了身份,但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来相亲娶老婆的。

虽说大兴一朝,宦官可以娶妻,但傅春洲此人,好洁成癖,还带厌女。

过去也不是没有小宫娥送过香帕荷包给他,可他连看都不看,还当着她的面,烧掉、擦手、再烧擦手的帕子,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连眉毛都不带抬。

是而今夜,也真是委屈了他,要和一众女眷同席。

前厅短短一坐,大少爷白朔闭门思过大半个月后,乖觉了不少,如一只蔫鸡般,跟在白老爷身边,接着白家三位小姐相继露面见礼,白老爷便将傅春洲引向了花厅。

今夜他孤身而来,没有带任何侍从。

换了一身朱槿暗花罗的袍子,将人衬得鲜亮又贵气。

只是那份贵气之中,总是透着一抹寡薄。

不期然间流露在眉梢眼角,就算是笑着,也让人觉得阴冷又疏离。

元蓁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今夜怕是不能善了。

相较于元蓁的大难临头,和她同路的白灵却叽叽喳喳个不停,小妮子遇见了熟人,当真是好不开心。

进入花厅后众人落座,今夜白府的席面摆得虽大,但入席的,只有白家夫妇,和一位少爷三位小姐。

元蓁不敢多看傅春洲,基本上都是低着脑袋,做鹌鹑样。

白灵却是见到熟人的异样开怀,将将坐下就主动和傅春洲搭话,「傅公子,好巧啊,没想到爹爹说的贵客就是您。」

傅春洲回以一笑,「白三小姐,真是巧呢。」

说着,他的目光移向了元蓁,似乎也在等她一句「好巧」。

元蓁正低着脑袋装看不见也听不见,白灵见状,赶紧踢她一脚。

那一脚还颇重,惊得元蓁抬起头来,才发现,满桌人包括白老爷和白夫人都正看着她。

「呵呵,是啊,好巧。」

有什么巧的,元蓁敷衍笑笑。

白老爷立刻尴尬又不失活络地哈哈一笑,只闻他道:「没想到傅公子已见过小女,小女们多顽劣,若有冒犯,还望傅公子海涵。」

闻言,傅春洲睨向元蓁,侧眉轻笑,「白老爷客气,三小姐娇憨可人,四小姐冷若冰霜,都是不可多见的佳人。」

冷若冰霜?

好吧,我忍。

元蓁眼睛都没眨,就盯着桌上的菜,继续冷若冰霜。

白老爷顿时有些尴尬。

白夫人见状,赶紧推荐她家大女儿,「傅公子,这是小女白郁。」

「我家郁儿从小饱读诗书,不爱在外面抛头露面,前几日没与妹妹们一道出门遇见傅公子,真是可惜。」

白夫人这话一拉一踩,但段位明显不高,虽踩了那外宅庶女是个爱抛头露面的,但也不小心捎带上了自己的小女儿。

傅春洲闻言,只笑笑,并不说话。

白灵和白郁似乎都没听出异样,前者正香喷喷地吃着菜,而后者则低着头,满面羞涩胜芙蓉。

顿时,元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为白夫人和白大小姐的眼光。

但白老爷显然有两分眼力劲儿,赶紧斥责一句,可说的却是,「什么露不露面,成天关在院子里,都闷坏了,是该多出去走走。」

白夫人似乎没想到自家老爷会当着外人的面维护一个庶女,顿时脸色很不好看,但贵客当前,也只得讷讷闭嘴。

这短短一幕,只是几句你来我往的对话。

但落在元蓁的眼里,却似乎有些异样。

是白老爷的态度过于谨慎?还是他太过维护自己的女儿?

一时间,元蓁虽觉有异,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接下来白老爷很快将这场家宴拉回正轨,有酒有菜,有歌舞伎伶,还有相谈甚欢。

只是这相谈甚欢,出声的大多是白灵。

她是没有什么心理包袱,还自当起了媒人的角色。

三五句话里,总要带上一个元蓁。

委实是古道热肠,让元蓁内伤吐血。

自然也提到了前几日在品鲜楼里的那壶雪顶银毫。

元蓁吓得寒毛倒竖,白灵却哈哈笑道:「四妹就是害羞,明明极喜欢那雪顶银毫,却偏说不爱,四妹,你在害羞什么呢?」

我踏马……

元蓁的脸已是僵到不能再僵,看白灵那满面生动的模样,元蓁张了张嘴,又强行闭上。

她是怕了自己说什么,白灵就拆什么。

再被她拆下去,傅春洲肯定今晚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

她只能异常僵硬地笑笑,不说话,低头吃虾。

却见盘中鲜虾没有去壳,她完全无法入口。

以往都有宫人伺候,哪里需要她自己动手,是而她临徽公主从来就没有剥虾剔螃的技能。

元蓁郁闷地用筷子戳了戳虾,难得吃一次海错,真是浪费。

直到把虾都戳烂了,都还没戳出肉来,元蓁气闷地夹了一口面前的白菜,无味地嚼着。

她这小动作自然也落到了其他人的眼里。

白夫人见状,向一旁的下人摆了摆手,「去,帮四小姐剥虾。」

说罢,白夫人又向傅春洲笑道:「让傅公子见笑了,我家这四姑娘自小养在外宅,前些日子才接回来。」

所以这话不仅在变相强调她是一个庶女,还寡闻少见,连虾都没吃过。

没想到平日里这白夫人不显山不露水,与她鲜少交集,但到了女儿的终身大事面前,表现得则像个勇士。

元蓁自是不会与她计较,更还暗暗庆幸白夫人努力为自己的女儿吸引注意力。

然而白郁实在太不给力,在白夫人的频频暗示下,只羞羞涩涩地敬了一杯酒。

话都没说上几句。

还不如白灵豪爽,「傅大哥,我敬你。」

酒还没过三巡就成了傅大哥。

元蓁只想扶额,却不料下一刻被白灵一拽,「四妹,你也敬敬傅大哥。」

元蓁被忽然拽了起来,手里还被塞了个杯子。

白灵迅速将酒杯斟满,还朝她努了努嘴,那意思就两个字——

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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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错=海鲜

第10章 让她送客

此时元蓁已站起身来,满桌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她的身上。

白老爷的眼神有些不可名状,白夫人则暗暗咬牙。

可最让元蓁如芒刺在背的,是傅春洲的目光。

他正看着她,狭目微眯,带着思量。

他毫不避忌地直视着她,眼中透着些许兴味,却又像在讥笑。

他似乎想从她某个细微的表情里,捕捉一个定论。

然后再给她一个或生或死的结局。

元蓁闷了闷,几乎没有太多挣扎就捧起了酒杯。

「傅公子,白蓁敬你。」

天知道她这「敬你」二字说得如何勉强又生涩,曾经的长公主临徽除了敬天地鬼神,敬皇天后土,便是敬列祖列宗和已故的父皇母后。

这一刻隔着桌席,傅春洲看着她,唇边缓缓绽出一抹笑靥,那笑不知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只见他举了举杯,「四小姐,有礼。」

杯酒下肚,元蓁坐回凳子上,这时下人将已剥好的虾端了上来。

可此时她已毫无胃口,那脆嫩的虾肉连看也不想看,就嚼着碗里的大白菜。

一旁的白灵见她对虾肉视而不见,以为她在害羞方才的敬酒。

白灵凑了过来,夹了她盘里的虾,还促狭道:「先前也没见你是这么个羞涩的性子,怎么太紧张了?来来来,喝一杯就不紧张了。」

元蓁正郁闷着,又被白灵劝了两杯酒。

她酒量奇差,几杯黄汤下肚后,脑袋就晕乎乎。

但头晕归头晕,理智还是强行留住,她生怕自己酒后失态,只扭过脑袋看花厅外的小曲伴月。

而席上的人在说些什么,元蓁基本没有再注意听。

好在白府这一场宴客并没有持续太久。

稍晚,小宴结束。

傅春洲在白老爷的盛情挽留下,今夜暂住白家。

元蓁一听,小心肝扑扑乱跳,恨不得脚底抹油迅速回自己的院子。

却被白老爷一句话点住了身形——

「四丫头,你去给傅公子引路。」

白老爷此言一出,白郁目露怅然,白灵则一脸兴奋地在背后猛戳元蓁。

那些微的酒意顿时被吓醒,元蓁立刻以手扶额,状似不胜酒力道:「爹爹,我有些头晕,还是让别人……」去吧。

哪想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身边的白灵就忽然推她一把,「妹妹正好去吹吹风,醒醒酒。」

元蓁回头,盯着白灵,简直怀疑她是傅春洲派在白家的卧底。

一旁的白老爷似乎也有些尴尬,他顿了顿,却是附和道:「四丫头去吧。」

就这样,墙倒众人推,元蓁送傅春洲去客房歇息。

此时天已尽黑,出了小花厅,院子里已点上了石灯笼,可这些在元蓁眼里,都是昏黑一片。

她的眼睛一直不大好,到了夜里总是茫茫然,看不清。

现下让她送人,实属为难。

小五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

丫头瓶儿极有眼色地落了几步跟在后面。

元蓁不得不与傅春洲同行,却全程无话,只低着脑袋努力看路。

傅春洲不紧不慢地走着,目光不时扫向一旁认真走路的元蓁。

他的神情很淡,寻不见一丝酒意,却在不经意间忽然开口,「白府可还住得惯?」

元蓁猛然一愣。

后背冷汗乍起,眼睛顿时更瞎了。

她努力去看三步外小五手里提着的灯笼,脚下发软,嘴上却十分轻松,「瞧傅公子这话说得,白府是我的家,怎会住不惯?」

「噢?」傅春洲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低头看向她,双眸倒映着月色,幽深异常。

「没想到四小姐半年前才住进白府,这么快就习惯了白家的生活。」

这话让元蓁一窒,心跳顿时又漏了几拍。

她惊愕地微微张嘴,瞪大双眼瞬也不瞬地看着傅春洲,啥也看不清的眼里,只有他一双直透人心的眼眸。

那双眼太深太冷,泛着幽幽银芒,像极了一条伺机而动的响尾。

元蓁被那双眼攫住,似也要没了呼吸。

然下一刻她却紧抿住唇,狠狠冷下了脸,「没想到傅公子有探人阴私的嗜好,白蓁生母乃白家外室,的确上不得台面,若傅公子要拿此事折辱于我,那大可不必。」

说罢,元蓁一转身,冷着脸向前走。

状似恼怒,实则心中吓到尖叫。

前面的小五显然也没想到四小姐竟半道发起了脾气,大气都不敢喘,赶紧提着灯笼向前走。

自也忘了提醒脚下。

而元蓁正扮着气恼,又兼夜盲眼瞎。

匆匆向前走,脚下的台阶硬是没看见,脚一踢,人一绊,连叫都来不及叫,身子一歪,眼看就要栽进一旁的花丛里。

可下一瞬,傅春洲两步上前,伸手就将她稳稳接住。

他的手臂勒在她腰间,硬若铁骨,沉稳有力,权不似一身华服下的单薄。

而元蓁则挂在傅春洲的臂弯,惊得满身冷汗。

「小姐、小姐您没事吧。」

瓶儿赶紧上前,查看她家小姐是否受伤。

元蓁虚虚站好后,立刻从傅春洲身边退开一步。

然脚踝却传来一阵刺痛。

「我没事。」

她摇了摇头,客房的院子已近在眼前,现下她只求赶紧将身边的尊神送走。

继续坚持着向前走,踝骨越来越痛,好在剩下的路程有瓶儿搀扶。

小五已进了院子招呼候着的下人,很快一名小厮迎了出来。

「傅公子早些歇息,白蓁就不打扰了。」

止步在房门外,元蓁勉强一笑。

傅春洲转头看向她,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脚下,淡淡道:「进屋。」

说罢,他一撩衣摆,走进房间。

只见他轻轻一抬手,左腕转动指尖微拈,下一瞬房里的数十处烛灯陡然一同亮起,顷刻间一室灯火通明。

正在房里点灯的小厮愣愣,赶紧放下手中短烛。

元蓁站在房门外,终于看得清眼前。

却怎敢进屋?

可她连番的「不不不」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男人慵懒的声音再度传来,「白小姐不喜欢雪顶银毫,可在下的一位故人却十分喜欢。」

他站在房里,锦袍鲜亮,眉眼妩媚,似是别有深意地朝她一笑,「这真是有意思呢,白小姐不想听听?」

第11章 一杯热茶

谁想听啊!完全不想!

元蓁心中咆哮。

但以她对傅春洲的了解,他既已开了口,那她最好不要拒绝。

无奈之下,元蓁只得跛着脚走进屋。

今时不同以往,她已失了身份的仰仗,委实是怕傅春洲此人的手段。

傅春洲眯着眼,看元蓁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他哼了哼,翻开桌上的茶杯,慢条斯理地倒着茶水,对房里的下人吩咐道:「这里不用伺候了,下去吧。」

小五得令,立刻带着伺候在房里的小厮退下。

可让元蓁没想到的是,瓶儿竟然也跟着脚底抹油,「小姐,我先回院子收拾东西。」

接着一溜烟,人瞬间都跑了个精光。

独留两扇打开的房门空荡荡,冷风一阵阵灌入屋内,元蓁被风吹得头疼,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阿嚏」一声,她用袖子捂住半张脸,悄悄吸了吸鼻子。

酒气已被寒风散了大半,此时元蓁站在房间里,只觉得浑身发冷。

傅春洲看她一眼,轻轻一摆手,转眼间两扇房门便「砰」地一声重重关上。

顿时风没了,可房里却静得可怕。

这时,傅春洲提起茶壶,缓缓斟好了两杯茶。

元蓁已知是逃不过,干脆走到八仙桌前一屁股坐下,顺带悄悄揉了揉刺痛的脚踝。

同样酒后吹风,她有些口干舌燥。

正欲拿起桌上一杯斟满的茶,可傅春洲却比她先一步拿起了茶杯。

元蓁一愣,手还尴尬地停在半空。

抬眼就见傅春洲拿着那杯茶,慢条斯理地把玩。

小小的薄瓷杯里盛满琥珀色的玉液,瓷杯旋绕在他指尖,茶水却丝毫不晃。

他垂眸在杯上,看了半晌,忽然轻笑,「白小姐好像很怕我?」

元蓁眼皮一跳。

人却笑道:「怎么会?傅公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白蓁生于乡野,从未见过傅公子这般神仙一样的人物,适才有些紧张了,公子您别介意。」

元蓁自是知晓从宫里出来的人,各个都是七窍玲珑心,最善揣摩他人心意。

而傅春洲此人,除了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还有常人做不到的心狠手辣。

元蓁胸中腹诽,面上却延着笑脸。

只管拍马屁。

然而她这显然浮夸的溢美之词,却似乎取悦了对方。

傅春洲把玩着瓷杯的手一停,掀眸直视着她。

一双美目盈盈,似含三分柔情。

生得一双好眼,就是占便宜。

哪怕正做着最狠毒的算计,都让人以为在暗诉衷情。

慢慢的,傅春洲唇边那抹弧度越来越深,他慢悠悠地瞥她一眼,轻声嗤笑,「白小姐真是伶牙俐齿,几日前傅某还是个以色侍人的,现下就成了风流倜傥。」

说罢,他也不看她僵硬的脸,只将手中那杯茶往她面前一放,「喝吧。」

盯着桌上的茶,元蓁满头冷汗,她都快忘了前几日在品鲜楼里,她曾对他评头论足,大放厥词。

现下不由暗暗叫苦,就知道那会儿他不仅听见了,还拿小本本记下了。

元蓁异常尴尬地嘿嘿一笑,什么话都不敢接。

只低头喝茶。

然她端起茶杯,竟意外发现手中瓷杯温热,杯中茶水还冒着薄薄热气。

她不由看了眼桌上的茶壶,确定这是提前备好的茶水,早已凉透。

再看傅春洲面前的那杯茶,也毫无热气。

元蓁心中打了个突,却什么都没有说,只垂着脑袋,小口小口地喝着茶,模样再乖巧不过。

热茶入喉,带来一阵温热,瞬间暖了她被吹得发冷的身体,似乎连头疼也好了些。

很快杯茶见底,她犹觉不够。

巴巴地将小杯子往桌上一放,还悄悄放得离他近了些。

却不敢出声。

就那样巴巴地看着,像一只小可怜。

可不是一个小可怜么?

哪怕心中再多不忿,或被吓到崩溃尖叫,面上都不敢表露丝毫。

面对傅春洲一次又一次的试探,她只能绞尽脑汁,不断装傻充愣。

当真是好不辛苦。

似乎明白了元蓁的暗示,傅春洲提起茶壶,给她倒上第二杯茶。

「看来是我误会了白小姐。」

他似乎心情不错,唇边带笑,尾音微扬,「如此甚好,也省了那些不必要的口舌,你也知白府现在的日子不好过,且就明日吧,白小姐也不需要收拾什么。」

什么收拾什么?他在说啥?

元蓁听得莫名其妙,皱着眉头疑声,「你在说什么?」

这时,傅春洲将手中第二杯热茶放到她的面前,缓缓一笑,「白老爷将你抵了给我,明天你就随我一同南下。」

「什么!!」

这天外飞来一句顿时惊得元蓁拍案而起。

桌上的小茶杯也晃倒了,热茶滚了她一手。

她无暇去看,满脑袋只有那句她被白家给抵了。

「傅七你可别乱说,我怎么可能被白老……被爹爹抵了——」

元蓁又急又气,险些说漏了嘴。

闻声,傅春洲忽然敛了笑意,抬眼向她。

他望着她,眸光幽幽,一字一句,「白家欠我什么,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明天随我离开,即可。」

这一句就将元蓁堵得说不出话来。

她张了张嘴,脑海里嗡嗡作响,完全是被雷劈中的感觉。

片刻后,她终是愤愤道:「我不信,我现在就去问爹爹——」

说罢,元蓁起身就向外走,完全顾不上脚疼。

相较于她的仓惶离去,傅春洲则坐在房间里,面无表情。

片刻后,他扶起桌上被她弄倒的茶杯,又斟上一杯冷茶。

拿起杯子,他仔细端凝,目光落在杯沿上一道她留下的浅浅唇印上,许久,他缓缓一笑。

然后,就着那唇印,他将茶水送入口中。

第12章 以身抵债

离开客房后,元蓁一路直奔向主屋,顾不得冬日寒凉,也顾不得看不清路。

满脑袋只有「她被抵了她被抵了」几个字。

幸而她奔出客房时,明月从云后露了脸。

仿若也在看白府这场热闹,那月色还异常敞亮。

有月光开路,虽然依旧踉跄了几次,但一刻钟后,元蓁终于来到了白老爷的院子,可得来的结果却与傅春洲所说并无二致。

甚至白老爷还将她带到书房,老泪纵横道:「四丫头,我们白家是生是死,都在那傅公子的手上啊。」

那一夜,元蓁看着快要给她跪下的白老爷,怔怔许久,终是沉默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她枯坐半宿,在天将拂晓时,她长长一叹。

罢了罢了,就当替白蓁还白老爷十几年的养育之恩。

至此,重获新生还不过半年的元蓁。

就在这么一夜之间,再次跌回了上辈子的那个泥潭。

而这一次跌的姿势还比较清奇。

没了尊贵无匹、人人忌惮的长公主身份,她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抵债丫头,伺候在时任内行厂提督傅春洲的身边。

不过,她也心知自己并非真的无足轻重。

傅春洲之所以会在白家三姐妹里选中了她,恐怕还是因为白四小姐有着和临徽公主一模一样的容颜。

思及此,元蓁不由重重一叹。

一场神鬼之事,竟也能凑成另一场阴差阳错。

她元蓁,真的是,太南了。

……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得非常快。

快到元蓁一觉醒来,小瓶儿已经收拾好了包袱。

「小姐,快起来吧,马车都在府外候着了。」

元蓁披头散发地坐在床上,看着瓶儿忙进忙出,似乎毫不惊奇她家主子即将被卖掉。

「候着我做什么?」

她如一根木头杵在床上。

这下,瓶儿终于惊奇回头,「小姐您昨夜不是跑去老爷的院子,求着要和傅公子一起走吗?」

元蓁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

当元蓁收拾妥当后来到白府大门。

白家上下的重要人物早已候在了门口。

还有些听闻昨夜之事,在附近探头探脑的丫头小厮。

众人都知,昨夜白府贵客上门,小宴结束后,白四小姐假借摔倒之名,当晚就自荐枕席,攀上了高枝。

其中说得绘声绘色的,就有小五和那个点灯的小厮。

当然这些细节元蓁并不知晓,但就从瓶儿后来的三言两语,和白家众人神情各异的目光中,她也约莫清楚了这件事的大概轮廓。

在白老爷略带回避的目光中,元蓁听他草草交代几句,没有说话。

都是些冠冕堂皇之辞,连为女儿争取一个名分都没有,草率到几乎像在送瘟神。

而相较于白老爷的不自在,白夫人就全程黑脸。

想来也能理解,一个外室的女儿踩着家门的脸面,攀上了京城来的贵人。

这事若传出去,白家另两个待嫁的女儿将颇受非议。

然事已至此,白老爷显然宁愿让白家受到非议,都不愿招来灭顶之灾。

还有一桩白朔闯下的祸事,若送走一个庶女就能保阖府平安,那便是上上之策。

元蓁心中门清,但依然不免有些伤怀。

为那四小姐白蓁的坎坷命运。

一场简单的送别很快结束,大小姐白郁没有出现,倒是白灵终于等到其他人都叙完话后,将元蓁拉到了一边。

「我信你自荐枕席,但不信你会随那傅七公子离开,白蓁,你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果然,还是有人了解她。

元蓁有些感动,看着白灵情深脉脉。

「你这般看着我作甚?」白灵抖了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只见她神色一正,靠向元蓁,「你若是被胁迫了,就眨眨眼。」

元蓁微顿,眨了眨眼。

但旋即就伸手拉住了白灵,失笑,「傻丫头,就你最机灵。」

什么都猜中了。

「我不过是想随那傅公子去见识一下京师的繁华,是不是真像话本子里写的,高檐歌舞,满楼香风,遍地琉璃玉瓦。」

白灵却皱起了眉头,「你可不像贪恋繁华之辈。」

闻言,元蓁一笑,拍了拍白灵的手,「小白灵,这世间有高台宴宾客,有杯酒释兵权,还有刀光剑影血溅三尺不惧神明。而我,既然老天又给了我一次机会,那我定是要去为自己搏一搏。」

「博一个大好前程?」白灵听得似懂非懂。

元蓁摇头,「搏半生无忧。」

……

既然逃不开漩涡,那就勇敢转身,去面对。

或许还能柳暗花明又一村,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是不得不离开白家的元蓁,踏上马车前的心怀悲壮。

颇有种即将投身火海,重回樊笼的唏嘘惆怅。

挥别白家众人,元蓁上了马车,傅春洲果然也坐在车里。

此番他倒是耐性极好,没有计较她在外面与白家人话别耽误的这一阵功夫。

捡着马车一角坐了下来,元蓁十分乖巧,乖巧到成了一朵长在角落里的蘑菇。

好在这辆马车很大,内里舒适柔软,软垫毛毡一应俱全,角落还燃着一炉淡淡的石叶香,分外安神。

两人同乘车内,也不觉得拥挤,元蓁坐下后与傅春洲还有三四步距离。

然而正当元蓁端坐角落等待马车启程时,忽然她身边的车帘被人一掀,一本书被投了进来。

「喏,这本书我忘了还你。」

马车外的小白灵还向她挥挥手,元蓁低头一看,瞬间就绿了脸。

她几乎是连蒙带藏地将那本【督公艳录】卷进包袱里,一番响动,对面的傅春洲只抬了抬眼皮,似乎并未注意。

很快外间车夫打马,两匹高头大马「嘚嘚」迈蹄,前后护卫十余骑一同离开了白府。

随着窗外街景渐渐陌生,不多时,马车便出了随州城。

走上官道,两侧满目翠意,入了冬日也不觉枯败。

但行人却渐少,除了偶尔能看见几处茶铺,遇上几路商队,便只剩下单调的车马行路声。

元蓁看了一阵,知道自己重生以来的半载轻松,就此宣告结束。

从今以后,她将不知踏上何种旅途。

还指不定下一个路口,傅春洲就挖个坑,直接将她埋了。

既不惊动白家人,又让她死得悄无声息。

这般一想,元蓁忧郁的目光忍不住悄悄飘向傅春洲。

自她上了马车后,他还未与她说过话。

只靠着软垫,单手撑额,闭目养神,模样散懒又舒适。

唔,还特别好看。

不由得,元蓁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在郁惧中欣赏起美人来。

今天傅春洲换了一身衣裳,依然是红衣,只是和昨日那套勾勒身姿的朱槿暗花罗相比,今日这套衣衫用料轻薄,飘逸十足,广袖薄纱处暗绣苍槐。

是艳而不俗,媚而不浊,更有一股清俊洒脱,颇有魏晋之风。

元蓁心中「啧啧」,想寻常人是当不起魏晋的飘逸俊美,便是附庸其风,也多有做作之感。

可这傅春洲偏生异样适合。

第13章 一位故人

便是闭着眼睛在一旁打盹,也是美人风华绽于一屏一息之间。

美得浓烈,让观者仿若入画。

若不是知道傅春洲的真实面目堪比恶鬼修罗,元蓁还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被美色迷了眼,去揩美人一把油。

但一想到曾经觊觎他美色之人的下场,元蓁就只能讪讪一笑,继续挂在角落做蘑菇样。

然而正闭眼假寐的傅春洲似乎被她赤果的目光烦扰,不期然间忽然开口,「昨夜还委委屈屈,怎地今日离开了白家,白小姐反倒兴奋了?」

话音落下,他缓缓睁眼,一双淡棕的眼眸像上好的烟晶,在昏暗的马车里,盯着她,透亮异常。

那双眼异样好看,却像蛇类的竖眸,没有丝毫感情。

元蓁扯了扯嘴角,移开目光,讪道:「我哪里敢兴奋……」

怕是一兴奋就被他给活埋了,这种事他也不是没做过,还深得她那狼崽子皇弟的喜爱。

此时元蓁语气虽不好,但怂样十足。

心中亦是气郁异常,她本是呆在白家,重生的小日子过得美美地,冷不丁撞上傅春洲,一夜之间就被他给拧走了。

她自是明白他如此处心积虑,为的不过是自己的这张脸。

接下来,她如果没被他活埋,那就应该会成为他安排在某个环节的一枚棋子,只是不知他想用这张已故的临徽公主的脸,做些什么算计?

想到算计,元蓁又忍不住打个冷颤。

在偌大的宫城里能混出一份脸面的奴才,都是心思玲珑,颇有手段之辈。

若其中还有能位极人臣,在前朝呼风唤雨者。

那定是不逊于世家大族,甚至是皇族的人中龙凤。

别问她为何这么清楚,过去她便是坐着长公主的名位,也成不了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辈,委实是因为宫中太过于人才济济。

世家也好,皇族也罢,这一群塔尖上的人聚在小小的四方城里,抬脚每一步都是腥风血雨。

这般一想,元蓁便越发清楚自己的定位,她向来不喜欢阴谋诡计,也算不过傅春洲这种十七八窍玲珑心之人,干脆开门见山道:「傅公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让我跟着你,想必是有其他安排,白蓁不求其他,只求事后你能放我一马,白蓁定当感激不尽,大恩大德来世相报。」

她话语殷殷,似有几分情真意切。

言下之意也很明显,事毕之后,留她一命,今生也别再牵扯了。

她想以傅春洲的聪明,定是能听懂的。

可她没想到以傅春洲的恶劣,就算听懂了也要看心情。

「来世?」

只见那坐在马车里的男人懒懒向后一靠,唇边牵出一抹薄薄的笑痕。

他挑起眉梢,右手轻抚着左腕的无妄索。

这是他心情愉悦时的小动作。

那千年寒铁所铸的无妄索,收拢时宛如一朵银色的莲花缠绕在手腕上,元蓁看着那白玉一样的指尖轻触着莲花锁头,想他现下应是心情不错,估摸着会应下她的伏低做小。

可未曾想到,傅春洲垂着眼,似乎思索了好一阵,却回她一句——

「我这人,不信来世呢,这可如何是好?」

元蓁一闷,视线从那一双修长漂亮的手上收回。

撇开眼,她扯了扯嘴角,「小女子一无家世,二无钱财,更才疏学浅目不识丁,呆在傅公子身边,只怕给你招来非议,毕竟……」

话到此处,元蓁低着脑袋恶劣一笑,「毕竟公子与我男未婚女未嫁,若被他人看见,莫不是以为你要娶老婆了吧?」

原谅她的口无遮拦,谁让傅春洲方才故意对她阴阳怪气。

什么信不信来世,摆明就是想为难她。

那也别怪她挑着他的痛处说,太监娶老婆,能看不能用,此刻她只想哈哈哈哈哈,顺便再气死他。

元蓁这话一出口,果然成功地变了男人的脸色,他似乎听懂了她的讥讽,散了唇边的笑容。

他盯着她,目光阴沉,越发尖刻。

烟褐色的瞳眸里仿佛沉封着厚重的坚冰,森然冷酷,还带着一丝薄怒。

元蓁心下一突,暗道自己话说过了火。

可转念一想,白四小姐哪里知道他是不是太监,继而她又无辜抬眼,「傅公子怎么了?白蓁是不是说错了什么?白蓁为公子的名誉着想,公子为何还要生气?」

傅春洲冷冷地看着她,直到她脸上无辜的笑容快挂不住时,他忽然嗤嗤一笑。

「白小姐这般牙尖嘴利,当真是像极了在下的一位故人。」

话音还未落下,傅春洲身形一动,如鬼魅般迫到了元蓁的面前。

宽大的马车里,她与他本来还有几步距离,顿时就成了他将她逼在角落,几乎贴面。

他睨着她惊惶的眼,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上她的唇。

「白小姐可想知道在下的那位故人现在何处?」

元蓁眼眸一缩,屏住呼吸,僵硬地摇了摇头。

她早已入葬皇陵,算算时间,坟头若有草,应也有一丈高。

却见傅春洲忽然一笑。

他的手指摩挲着她颤抖的唇,她的害怕似乎让他心情大好,「她啊,就是不懂得审时度势,如今躺在冰冷的地底,被蛇鼠啃咬身躯,再美丽的容貌,再尊贵的身份,不过将成一抔黄土,让人贻笑万年。」

说罢,他轻点她微翘的唇峰,看她紧咬下唇,他眼神略深,靠近她的耳边,「白小姐可愿步上那人后尘?」

第14章 半道遇袭

摆的是暧昧至极的姿态,说的却是恐吓之词。

短暂的惊慌后,元蓁被彻底点燃了心中的怒火。

她做长公主的那些年,虽对大兴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贡献,但也自认是秉着做人的原则,不坑蒙拐骗,不烧杀抢掠,在父皇故去,大兴新旧交替的那段时日,她也算是为朝廷的安稳做过一些贡献。

而她最大的失败就是错信、错护了元蘅,以为那个成天跟在她身后甜甜地叫着「阿姊阿姊」的小屁孩是个柔弱良善之辈。

结果,她是彻底看走了眼,护了一窝狼崽子。

这些狼崽子们吸着她的血,踏着她的骸骨,纷纷走上人生巅峰。

一杯毒茶后,她被一把火烧成了焦炭,本可以万事俱休。

她已将过去当做是上辈子的事情,是她技不如人,无法洞察人心诡变,最后成了朝堂斗争的失败者、牺牲品。

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是她不愿再去回想的种种。

她当昨日已成昨日死,可这傅春洲却是手眼通天,硬是将她从茫茫人海里捕捞了出来。

为何不肯放过她?

「步上后尘又怎样?」

元蓁冷下了脸,一把捉住他放肆在她唇上的手。

他的手是灼热的,而她却是冰凉。

「我未曾做过愧对良心之事,有何可惧?」

她绷着脸冷冷道:「反倒傅公子拿白家上下几十条性命来迫我离开,欺压一个无权无势的乡野女子,这又是什么道义?」

她气过去自己识人不清,遭人背叛。

可眼下,却是更加生气面前的男人,如此轻飘飘地讥讽她那半生不易。

而傅春洲似乎没想到她会这般言说,逼仄的马车角落,他欺身在上,看着自己被她紧紧捉住的手,低垂的睫羽微微颤动。

鼻尖都是她身上的味道。

没有香粉与精油,只有一股淡淡的清栀香。

可这清栀的味道对他来说却是极为陌生的。

陌生到令他十分不喜,只想让它彻底消失。

短短须臾,元蓁发完了脾气,有些意外傅春洲竟没有反应,就在她进退两难,捉着他的手不知如何是好时,忽然,原本平稳行驶的马车毫无征兆地猛力一颠——

马儿的烈声嘶鸣声响起,元蓁只觉眼前一花,接着后背一痛,便在剧烈的摇晃中一头撞进了身前男人的怀里。

这一撞委实不轻,脸都给她撞平了。

而傅春洲则反应极快,一把将她捞到身下,迅速压在了颠簸的马车厢底。

车厢底铺设了厚实的长绒毡毯,元蓁这重重一躺倒也不觉得太疼。

相较于上一刻的胡碰乱撞,现在被傅春洲罩在身下,倒是最安全。

接下来,马车越颠越猛,疯转的车轮不时腾空,与此同时两匹马儿嘶鸣不断,外间不停传来车夫拉马的粗呵,「督主,有人伏击——」

傅春洲阴沉抬眼。

他撑起半身,低头看向身下还处于惊乱中的女人,「躺好,等我。」

接着元蓁只觉身上一轻,香风拂面,车内光影一晴一暗,转眼间傅春洲已如鬼魅般飞身出了马车。

很快,外间传来一阵打斗声,有刀兵相撞的尖锐,还有杂乱的呼呵,但没过多久,那些声音就通通渐小。

受惊的马儿很快就被车夫拉住,先前惊马之下车身几次腾空,后还能硬生生地拉停,那车夫显然也是个有几分本事的。

这场伏击,并没有让内行厂的人乱了阵脚,前后不过片刻,便情势逆转。

只是待在车里的元蓁就遭了大罪,她既没武艺,也无内力,马车遇袭颠簸,没了傅春洲将她罩在身下,她就只能成为一颗滚在车厢里的土豆。

左右乱撞好不凄惨。

没过多久,伏击的贼人被处理完毕。

死伤十数,活捉四五。

这一行人扮作山匪,实则破麻衣下衣衫整齐,脚上皆着长靴,显然另有身份。

傅春洲看了眼那几名活口,指了指其中的领头之人。

「就他吧。」

那被摁在地上的贼首闻言,不明其意,正欲翘首,可下一瞬他便听见了身后阉人阴冷的诺声。

再下一瞬眼前刀光一晃,脖颈传来剧痛,只短短数息,他便从空中看见自己的身体横倒在了地上。

大片鲜血铺洒,活捉的几人皆被灭口,一时间树林里静悄悄的,只有马儿躁动不安的响鼻。

料理完了贼人,傅春洲转身走向马车。

上车前,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衫。

没有一丝脏污,同样他的手也没有沾上一滴血,方才他左腕的无妄锁也未曾出鞘,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拿出一方帕子仔细地擦了擦手,才跨上马车。

相较于他的一身整洁,当傅春洲上了马车甫一掀帘,就看见躺在车里,撞了一身瓜果零嘴的元蓁。

元蓁听见响动,立刻扬起脑袋,见是傅春洲回来,也不知是怒还是喜,或是两者兼有。

只见她脸儿一扭,嘴一瘪,下一瞬嚎着嗓子痛声大呼,「傅春洲!你的香炉烫着我了!!」

傅春洲一愣,方才看见马车角落滚倒的银炉。

此刻炉中香灰撒得到处都是,车里的毡毯也被灼燃了几处。

而最狼狈的,莫过于那个躺在车里的女人——

发钗松散,衣衫凌乱,头上还落了不少瓜子,现下是爬都爬不起来,只能龇牙咧嘴地对着他干嚎。

傅春洲眼皮一跳,面无表情地退到车外。

向随行在侧的孔良吩咐,「找个附近的城镇落脚。」

「是,督主。」

内行厂二档头孔良,也是方才手起刀落,割脑袋不眨眼的那位。

孔良领命后不多时,两骑轻骑先行,马车随后启程,向附近的庆安镇驶去。

第15章 我疼得呀

且说经历方才一场伏击,傅春洲这一行二十余众未折损一人,此番随他出行的都是内行厂精锐,亦是他的心腹爪牙。

回到马车内,元蓁依然在龇牙咧嘴,傅春洲看她一眼,将她身边滚落的香炉银盘等物收起,才蹲下身,开始检查她的伤势。

他扶住她的后颈,微微抬起她的头,查看了一下她的后脑是否受伤。

元蓁顺势摇了摇脑袋,甩下几粒瓜子,闷痛道:「唔,我背疼。」

傅春洲一顿,立刻将她侧身横卧,手掌覆上她的后背。

他的手顺着她的脊骨一块一块向下确认,直至胸椎第四、五节处,元蓁忽然痛叫出声。

傅春洲眉心一紧,立刻握住她一只手,轻轻捏了捏,「可有知觉?」

「有。」元蓁瘪着嘴,一脸苦相。

闻言,傅春洲面色稍缓,又覆上她的一只脚踝捏了捏。

然他还没来得及问话,元蓁就再度干嚎起来。

傅春洲一愣,立刻掀开她的裙摆。

方才马车里滚得太厉害,元蓁鞋都落了,现下只剩松松垮垮的袜子挂在脚上。

傅春洲面不改色地扯掉她的袜子,一只小巧莹白的玉足暴露在空气中,元蓁下意识想躲,可脚实在太疼,只能条件反射地蜷了蜷脚指头。

此时她左脚脚踝红肿异常,同样小腿外侧还有几处烫伤,方才香炉滚落时,第一下就砸中了元蓁的腿。

元蓁也看见了自己左腿上的伤,想她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么严重的伤,便是重生到白四小姐的身上,白家外宅的那场大火也只是在她身上留下几个零星的疤痕。

后背疼,腿脚也疼,偏偏她还就是个怕疼的,也顾不上那么多,拽着傅春洲的袖子就开始哀哀乱嚎,「你别捏,我好疼的啊……」

眼泪都落下了几滴,嘤嘤嗷嗷,呼声连连,理直气壮又娇气十足。

傅春洲闷了闷,拿来车厢角落的软垫垫在元蓁身后。

背终于稍微舒坦了些,可她的腿还没有舒坦。

「我腿也疼。」

她可怜兮兮地抬头看他,一副万分委屈的模样。

实则是使嘴使上了瘾,惊悸之余不小心暴露了本性。

其实在很久以前她也这样干过,有一段时日她极爱使唤傅春洲,一度让元蘅以为她要挖他殿里的墙角。

「别动。」

傅春洲皱着眉头,终于出了声。

他卷起她的裤脚,将她腿上的伤处暴露在空气中,以免反复摩擦。

可元蓁哪里能做到不动,难得能拿捏到傅春洲一丝,想她定是对他还有利用价值。

是而她是一会儿这里又痛了,那里又不对了。

将他使唤来使唤去,总而言之是把先前受到的威胁恐吓,通通都还了回去。

一路哼哧哼哧,一直到了庆安镇的客栈,她才消停下来。

马车停下时,孔良已率人候在了外面。

「公子,客栈到了。」

行走在外,他一行人依然隐藏了身份。

闻声,坐在车里傅春洲抬眼,看向在毡毯上躺得正舒服的元蓁,默了默,道:「可下得了车?」

元蓁想也不想便理直气壮道:「当然不能。」

傅春洲看她一眼,转身拿起角落的披风往她身上蒙头一盖,接着就将她一把抱起,直接走出了马车。

陡然间众目睽睽之下,一翩翩红衣佳公子横抱着一个麻袋出现在众人眼前。

元蓁被闷在披风里,又是缺氧,又是痛,立刻就伸出爪子想要刨开披风。

傅春洲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冷声道:「你若想让所有人都看见你衣衫不整的模样,那便继续。」

下一刻,元蓁果然乖乖不动了。

却向傅春洲的胸前靠了靠,「你的手勒住我的背了,疼……」

闻言,傅春洲停下脚步,挪开了揽在元蓁后背的手,转而移向腰际,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托在了她的臀下,稍是用力,便将她抱坐在了怀里。

虽然依旧被披风拢成了一个麻袋,但换了一个姿势元蓁顿时好受了不少。

不过目不视物,她的身体平衡感极差。

她还是忍不住从披风里伸出两个爪子,悄悄揽上傅春洲的脖子。

这一次,傅春洲只垂了垂眼,没有说话。

进了客栈没过多久,镇上唯一一个女大夫便被底下人匆匆寻了来。

此时傅春洲已换了另一身衣裳,而元蓁则保持原样躺在床上,继续哼唧。

女大夫提着药箱跨入房门时,第一眼就见一个容颜艳丽却眉心阴冷的男子正站在床边。

那男子一身锦绣袍服,腰间玉带勾勒出笔挺的身姿,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相较于那个躺在床上,龇牙咧嘴十分狼狈的伤患,两人对比好不鲜明。

女大夫有些年岁,也算是见多识广,进了房间也不多说什么,直接走到床前查看元蓁的伤势。

左脚脚踝红肿得厉害,但好在并未伤及筋骨。

腿上几处灼伤也不算特别严重,只是会有几日碰不得水。

而最为棘手的要数背后的那一处伤。

老大夫有些犹豫地看向一旁的傅春洲,「这位官人,夫人背上的伤,恐怕要宽衣才能查看。」

老大夫这一声「夫人」,让床上床下的两人皆是一愣。

元蓁没想到傅春洲此人一看就是蛇蝎美人那一挂,竟也能被认为是大丈夫。

为何不是她豢养的男宠、小倌?

思及此,趴在床上的元蓁咧了咧嘴,想过去她威风八面时,傅春洲也不是没被人误会过是她临徽公主的裙下臣。

只是这个男人心气甚高,或者说看不上她长公主的牌面。

被她不小心在帘子后面听了墙角,他傅春洲忠心不二的主子是淮王元蘅,顺带还踩了她几脚,表示不喜。

所以自那以后,她便十分有自知之明地远了他,只当他是元蘅的心腹之一。

可也正是那一次听了墙角,不知何故,竟让她得罪了傅春洲。

明里暗里被他使了不少绊子,她又算不过这些人精,虽有身份,却吃了不少哑巴亏。

为此她还伤心郁郁过一段时日,为自己后来被坑得好惨,来不及绽放的几朵小桃花惆怅。

然而就在元蓁忆起过往时,面对老大夫的一声「夫人」,站在一旁的傅春洲竟从容应声,「脱吧,无妨。」

第16章 口舌之快

元蓁一愣,没想到傅春洲会应得如此从容。

想想又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不过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大夫,他断是没有解释的必要。

可元蓁却不愿意在傅春洲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宽衣解带,就算他是一个太监,一个曾在后宫当过差,司空见惯主子们各种阴私的太监。

但元蓁心里就是别扭。

而且还是别扭极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不愿,那女大夫便「嘶啦」一声将她的衣衫从后背拉下。

她本就衣襟松散,趴在床上浑身都在疼。

大夫的动作又轻又快,元蓁只来得及扬起脑袋,还来不及回头,后背就一片凉飕飕。

眨眼间,床上雪肤乱发,白晃晃一片。

那娇儿趴伏着,背上还系着一根水红色的兜衣系带。

后背一光,元蓁闷了闷,脸蓦然滚烫。

女大夫将她的长发拢至一旁,又将衣衫拉到了腰际。

顿时元蓁只觉自己的背都快燃烧起来,虽然这不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宽衣解带,但今时不同以往,以往是奴才伺候主子,而现在……

元蓁下意识去看站在旁边的傅春洲。

怎奈角度不对,她看不见他面上是何神情,只得羞涩地扭过头,将脸又朝向床里。

一副埋头沙堆的鸵鸟样。

可不是鸵鸟么?

还是一只只敢嘴炮,实操经验为零的鸵鸟。

过去顶着尊贵无匹的长公主身份,四处调调戏戏,状似风流倜傥,美人多情。

实则是高处不胜寒的唏嘘寂寞冷。

而之所以如此冷,全因这大兴一朝,没人敢和她临徽长公主搭上一丝男女关系。

便是和她有过一场婚约的某公子,后来都一哭二闹三上吊地和她解除了婚约。

是而她芳龄已至十八,还嫁不出去。

后来更为了降低登上帝位的元蘅的戒心,「顺从众意」地招了几个面首进公主府,一度营造出荒淫无度的人设。

而那些面首也各个有毒,热情万分的不是这家眼线,就是那家探子,难得有几个身家清白的,在她准备邀之对月长谈,试着培养培养感情之际,结果不是装病不起,就是投湖拒宠,更过分的还有拿出防身小刀意图以死明志。

当真是好不贞烈——

让她这个只想过过眼瘾,都不敢妄想能吃上一口肉的公主直呼惹不起。

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一直到死,她都没有嫁出去。

可怜她临徽荣宠一生,尊贵无比,却是个既没吃过肉,也没喝过汤,只雄心勃勃地YY过肉和汤的公主。

真是让人唏嘘。

是而又说回此处,元蓁在男人面前露了背,虽然这人是个太监。

但她依然窘到浑身发烫,十分羞臊。

然而她这厢忸怩不过两秒,那厢当老大夫碰上她的背时,她登时就疼得浑身发抖,哀嚎出声。

许是她的叫声过于凄惨,惊动了站在一旁的傅春洲。

「为何会这么痛?」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靠近她,声音亦有些发紧。

老大夫没有出声,只低头检查。

兜衣的系带有些碍事,大夫便直接将那系带解了,又继续按压脊骨两侧,确认伤情。

趴在床上的元蓁已是疼得不知身上的兜衣没了系带,冷汗热汗不停往外冒,脖子趴酸了,她又扭过脑袋朝向外面,看着站在一旁的傅春洲。

可惜还是因为角度的关系,她瞧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那锦缎华服的下裳。

她这才注意到他已经换了身衣服,不由一愣——

好家伙,她背都快撞断了,他还有心情换衣服!

见他衣衫整洁,元蓁心中忍不住涌上一股恶气。

想这明明是他傅春洲遭了埋伏,遇上仇家,可最后受罪的却是她元蓁。

若不是他强行将她从白家带走,去图谋他那不可告人的阴谋诡计,现下她还是潇洒自在的白家四小姐。

元蓁越想越是不忿,痛意催生着胸中恶气,源源不断。

那厢老大夫仔细检查了一番后,终于停下了动作。

正待斟酌时,元蓁也缓下了痛楚,于是恶向胆边生,忽然她小脸一垮,冒出一句,「呜,夫君的喜好,妾身委实受不了,上次是鞭子,这次拳头,呜呜……那香炉砸在身上也好烫……」

此言一出,房间里有一瞬的安静。

老大夫的手明显一颤,接着拉起元蓁的衣衫,又将一旁的被褥也拉来盖好。

身上一暖,元蓁立刻笨拙地转过身,幸灾乐祸地去看傅春洲的反应。

果见他神色僵硬,攒紧了一向舒展的眉心,脸色甚至算得上难看。

元蓁半张脸躲在被子下,悄悄咧了咧嘴,既然方才他那「夫人」二字应得从容,那就勿怪她这个「夫人」给他添堵。

看完了诊,老大夫走到桌前开始写方子,许是因为同为女子,大夫的脸色并不大好,写完方子后,竟绷着脸道:「这位官人看也是体面之人,这般不顾惜女子,不若早早合离,放对方一条生路且罢。」

老大夫这话一说,倒是让元蓁有几分侧目。

为这大夫如此直言不讳,体恤女子不易。

再看傅春洲,脸已是僵到不能再僵,他张了张嘴,却似乎找不到说辞。

他闭上嘴,转而阴沉地看向元蓁,目光森森好不瘆人。

不过元蓁已是破罐子破摔,反正伤都伤了,想她对傅春洲尚且还有利用价值,他总归不会一掌劈了她。

想通此节,元蓁更是底气十足地眨了眨眼,半张脸躲在被子里,咧嘴又笑。

她以为傅春洲看不见她当下是何神情,却不知自己眼儿弯弯,搬回一筹的愉悦已然溢出眉梢眼角。

傅春洲眸光微闪,盯她片刻后缓缓一笑,慢条斯理道:「谁说不是呢?在下这位夫人仗着家中财势当初硬要招赘于我,见我不愿,便执意强嫁。」

「世人皆说男子薄幸,却不知女子亦然,不过半年时间,夫人便招了小倌无数,养在后院,夜夜笙歌。」

话到此处,他还低低一叹,却朝着她偏了偏脑袋,回敬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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