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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写个反俗套的言情故事?

2020-11-09心灵

我叫绿衣,是建康城外世代捕鱼为生的渔女,出生于咸康元年三春时节,这是平定苏峻之乱,迁都城回建康的第七年。这一年,成帝意气风发,励精图治,都城内外一片欣欣向荣之景。这年仲春的一日清晨,阿耶和阿娘迎来了期盼已久的孩子。阿耶和阿娘成婚已有四年,阿娘却一无所出,而我就在他们的期盼下,姗姗来迟。

阿娘年轻时候是远见闻名的美人,阿耶则只是平凡朴实的渔夫,却凭着一手结网捕鱼的好本事,费劲心思最终娶到了阿娘。从我记事起,阿耶待阿娘就一直很好,好到由于我的出生,阿娘再也不能生育,阿耶也甘之如饴。

从小我就幻想长大后成为像阿娘一样美丽的女子,找一个如阿耶般朴实的男子,过上他捕鱼来我晒网的平淡生活。那时的我还不知道,未来的生命中会出现那样一个如明月般皎皎生辉的男子。

永和五年春,十四岁生辰刚过,少女身姿初现,心思也变得惆怅起来。阿娘开始偷偷问我想找什么样的郎君,交好的小姐妹们一个个的分享起自己的少女心思来,这个春天好像弥漫着别样的芳香,又好像喻示着什么。

那是炎炎夏日的一个清晨,恰逢一年一度的观莲节,人们都涌向了淮水东边的荷花湾赏荷、采莲。这一天不管是我这样的普通贫民还是士族权贵,都会踏出家门,来到淮水边上,共庆佳节。水中弄莲子,岸上品莲馔。吃莲糕,饮荷花酒,吃荷包饭,放荷灯……

一大早,我就拉上几名交好的小姐妹,一起涌向了荷花湾。一人一小舟,泛舟荷花湾上。四周像我们一样的农家女摇橹荡浆,轻舟泛波,碧衣红裙,莲歌阵阵。碧波荡漾的水面,我们或采莲或戏水或清歌一曲,尽情嬉闹欢笑。而远处则是士族贵女和郎君们的曲酒流觞、佩环交错,大家都沉浸在这节日的欢快中,而我在这阵阵欢声笑语中,不禁觉得有些气闷。少女的心思就是这样多变,前一秒还是和风细雨,现在只想独自泛舟而去,远离喧嚣。

隐约间,听见远处传来阵阵笛声,透露出丝丝孤寂。忍不住寻着笛声而去,笛声越来越近,拨开遮蔽的莲叶,恍惚间,我看见了此生再也无法忘记的面容。远离士族诗酒流觞的角落,孤寂的站着一名身姿挺拔如松的少年,面容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但挺拔的身躯却早已脱离了少年的稚嫩,隐约带有成年男子的稳重与坚毅。脸容是士族男主固有的白皙带点黝黑,相貌十分俊朗,又带有一种独特的魅力,那是一种极为动人的气韵,仿佛山峦的俊秀与巍峨都集齐一身,别样的高雅而坚毅。从那以后,我开始默默的在淮水边上搜寻他的身影,他水边吹笛的落寞背影,独自饮酒的萧索背影,泛舟而去的背影……

慢慢的我也知道了很多有关他的信息。他是弘农杨氏的郎君,名杨隐,字鱼渊。时杨氏已南渡多年,因晚过江,婚宦失类之故,杨氏郎子在仕途上饱受门阀士族所排挤,杨氏成员只能以武将出仕,效力沙场。传言都说杨氏浪子皆强犷粗暴,不类士族。但是看到他的那一刻,我才知道传言多是言过其实的。时士族多讲究仪容举止,羡慕隐逸、追求超然世外的举止风姿,而像隐郎这样的武将多面容刚毅,身形伟岸,故为时人所不喜。

少女的心思满载着夏日荷花的芬芳,甜蜜又带着淡淡的苦涩。这是一段注定无果的暗恋,士族和贫民之间的身份差距姑且不论,在他日月一样光彩照人的面容下,我曾经引以为豪的容貌黯然失色,砂砾何敢与日月星辰争光彩,蒹葭何敢倚玉树,我又怎敢肖想不属于我的月光。

一见隐郎误终身,自十四岁的那一面开始,我就陷入了无声的追寻。我默默的追逐他可能出现的身影,坚持不愿先于他成婚,就好像晚一点,再晚一点成婚,我和他之间就可能有了牵扯有了结果。等过了十五岁的及笄,等过了十六岁,阿耶阿娘也从催促我成婚到只剩下无声喟叹,而他成婚的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临了。在我无声的等待中,他也在等待,等待与他青梅竹马的女子及笄,娶她过门。他的娘子是济阳考城蔡氏的贵女,而弘农杨氏的郎君能够娶到济阳考城蔡氏的名门贵女,对于当时的杨氏来说是值得自豪的盛事。可想而知,青梅竹马的夫君,殷切相迎的族人,等待蔡氏女君的生活将是举案齐眉,一生康顺。

今天就是他成婚的日子,弘农杨氏和济阳考城蔡氏的联姻,可以想象的盛景,我没有去看,这是唯一一次我没有追寻他的背影,也是我对他的最后一次思念。大概是早已知道有这么一天,我已经忘记了伤心。独自坐在屋外的梨花树下,拨开莲蓬的外层,拨出里面的莲子,一颗一颗的塞入嘴中。清雅的芬芳中带着点点的苦涩,就像我那已经逝去的暗恋,独自散发出淡淡芳香却又夹杂着无望孤寂的苦涩。阿娘默默站在了我的身后,看着她的眼神,我知道她和阿耶早已猜到我在等待着什么,而今天终将为这份等待划一个休止符。「阿娘,你看,这荷花都快要谢了。告诉阿耶,可以给我打胡床了。」

新打的胡床刚好,阿耶阿娘终于给我定下了未来的夫君。阿耶把建康城内外的媒人都请了来,恨不得相遍所有的适龄男子,在这些人中,我最后选了建康城内东市卖伞的商家子。选他的原因有很多,或许是阿耶阿娘喜欢,又或许是他明亮坚毅的目光让我想起了什么人,又或许是在建康连绵的雨季中,持伞而立的我,总想遇到谁。 .

婚后的生活很平淡,夫君对我很好,阿舅阿姑对我也很好。卖伞的生意时好时坏,幸好阿舅阿姑在卖伞的摊子边上开了一个小食铺,恰好可以维持一家子的生活。清晨,我会早起为夫君准备朝食,吃完朝食,送夫君出门后,我就会收拾、浆洗前日换下的衣服。等这一切忙完我会在午食给夫君送午食前赶到小食铺,送完午食后,接下来基本都是呆在铺子里帮忙。小食铺和卖伞摊子边上过往的多是有点小余钱的城内贫民或商户,庶族都少有光临,更别提高贵的士族。我曾经期盼的雨日场景遥遥无期。

永和九年,成婚的一年后,我终于怀上了夫君的孩子,家里阿舅阿姑的责难目光在这一刻也消失了。又是一年春雨绵绵的季节,那日我挺着肚子去给郎君送午食,雨淅沥沥的下起来,我只得坐在卖伞摊子边上等雨停。茫然间,有人纵马而来,面容和身姿依旧是那么熟悉。「卖伞的娘子,给我一把伞。」我抓了一把伞递过去,恍惚间这一把伞的传递好像等待了千百年。这是我与隐郎的最后一次见面。其后君权几经迭代,隐郎作为武将也在外几番厮杀。直至晋末年,弘农杨氏几经刘宋帝刘裕的打压渐渐退出士族辉煌的舞台,隐郎最终卸甲回归陈郡,而我也再未追寻到他的消息。这就是我这段少女时期无声骤起的暗恋的最后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