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月秋雨寒凉,惊雷划破天际,吹熄了宫灯。
我被赐了毒酒,死在年久失修的冷宫。
堂堂骠骑大将军之女,先皇亲封的安平公主,当今的南越皇后。
却被新晋宠妃柳芸儿一瓶毒酒药死。
我咽气后,睁眼却看到了萧元胤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而我正躺在他的枕边。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眨了眨眼,迟钝地抬手抚上萧元胤在睡梦中也拧在一起的眉宇。
手指却生生透过萧元胤的眉心,也感知不到任何温度。
眼眶渐渐湿润,原来,我成了一缕游魂。
也好,或许是上天垂怜,许我再见萧元胤最后一面。
自从柳芸儿入了宫后,我就已经很久没有离萧元胤这般近了。
上一次这样亲昵,还是两年前萧元胤被前朝余孽刺杀,我为他挡剑奄奄一息时。
依稀记得,当时昏迷之际,朦胧间萧元胤日日守在床前,曾用颤抖的嗓音喊我:「楚瑜……」
「若此间事了,往后海晏河清,朕定与你携手共江山,此生不换。」
如今他的誓言如在耳畔,可与他携手之人却不会再是自己。
我缓缓合上眼,静待勾魂使来。
不由得离萧元胤更近了些,静静地听着他的呼吸。
假装仍像从前那般,贴近他,再近一些。
霎时,一道惊恐的女声响起:「皇后娘娘,不要,是臣妾的错,臣妾再也不敢了……」
我一惊,抬眼看向萧元胤。
他也睁开了眼,抬手伸向另一侧,揽起了右侧的枕边人:「芸儿莫怕,有朕在,没人敢动你。」
见到柳芸儿的那一刹那,我微微愣神,她竟躺在乾心宫的龙榻上!
萧元胤自登基以来,从未带人歇在他的寝殿。
连我最多也只是在殿内陪着萧元胤批阅过奏折。
他竟为了柳芸儿开了先例?
苦涩来不及蔓延,柳芸儿又低低嘤噎出了声:「陛下还是将臣妾放逐出宫吧。」
萧元胤压下剑眉,怜爱追问:「芸儿何出此言?」
柳芸儿委屈的泪水成串涌了出来:「宫中谁人不知皇后娘娘是南越最金贵的女子,父亲是骠骑大将军,大哥是镇远将军,连家中最小的弟弟都任军中校尉。」
「若是他们知道皇后娘娘因我被陛下您罚入冷宫幽禁,必会震怒,臣妾惶恐……」
萧元胤深如幽潭的暗眸,杀气一闪:「朕是九五之尊,能提他们做大将军,亦能诛他们九族!」
我闻言神魂一震,怔愣地看着萧元胤。
半响,萧元胤解下床幔,俯身压下。
龙榻上响起萧元胤低哑的声音,酥酥麻麻的:「不过,你今夜该忧心的不该是此事……」
红帘烛火,撞碎了一池春水。
我想过要离开,可无论如何都出不了这深宫大院。
我明明没了心跳,却心如刀割。
早知如此,便不许那生死永相随的誓言了。
翌日,我从太监口中得知大哥楚晏进了宫。
我与大哥已有一年未见了,心中又喜又悲。
从前在家里最疼我的就是大哥。
出嫁那日,铁骨铮铮的大哥红了眼:「妹妹,若有朝一日,你在他那受了委屈,大哥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替你讨回!」
昨夜萧元胤放狠的话犹在耳边,我瞬时心紧。
宣政殿里,萧元胤在批新上的折子,柳芸儿一旁磨墨。
哥哥威风凛凛立在殿中,脸色阴沉如墨,身边跪着一个颤颤巍巍的婢女。
这婢女是谁?
我觉得有些眼熟。
不容我细想,萧元胤抬头问:「楚将军,此举何意?」
哥哥眼神如刀,瞥向柳芸儿:「那这得问问柳贵妃了。」
柳芸儿脸色微僵,温声回应:「陛下,臣妾不曾见过她。」
哥哥朝那婢女冷呵一声:「说!」
那婢女浑身一颤,立即扬声道:「陛下,奴婢亲自见皇后娘娘被柳贵妃赐了白绫和毒酒!」第2章
萧元胤手中动作一顿,手中的朱砂盘龙笔被重重拍到了桌上。
「大胆!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在朕面前胡言乱语?」
婢女吓得浑身发颤,头重重磕在地上:「陛下,一切都是奴婢亲眼所见,绝无半句虚假!」
柳芸儿忙开口解释:「怎么可能,这几日本宫与陛下形影不离,又怎有机会去害皇后。」
「楚将军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找皇后娘娘问上一问。」
哥哥眉头一蹙,并未言语。
萧元胤更是冷声下令:「来人,将这胡说八道的奴婢拖出去砍了!」
「且慢!」哥哥出声打断:「陛下,若真无此事,为何不请皇后娘娘出来一见?」
说着,他上前拱手作揖道:「家母两日后大寿,臣恳求陛下准予皇后回去省亲小聚,一解家母思念爱女之忧思。」
提到母亲,我瞬时站不稳了。
若是母亲知道我已亡故,只怕会痛断肝肠。
然而,萧元胤却阴沉开口:「皇后悍妒,残害皇嗣,省亲之事待她在冷宫思过后再议。」
悍妒?残害皇嗣?
柳芸儿肚子里的孩子,分明是她明知胎像不稳,故意向我请安时摔倒,才会导致滑胎!
这一切,与我有何干系。
为什么与我年少定情,最了解我的萧元胤却毫不相信!
哥哥瞳孔一缩,问出了我的心里话:「悍妒?陛下!」
「倘若我妹妹当真悍妒,当年您违背诺言扩充六宫时,她可曾有半句怨言?」
原来这些……哥哥都帮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那时萧元胤说他需要扩充六宫巩固尚且不稳的政权,我怎能说不?
只要是有益于萧元胤,我做什么都愿意。
我不介意与他人分享他的盛宠,只求他真心不移。
可我不曾想,若是身不在了,心便也不会在了。
我感动哥哥为我撑腰,却更担心这些话会让萧元胤发怒。
我来到哥哥的面前,哽咽劝阻:「大哥,不要再说了……」
可哥哥根本听不见:「从始至终家妹未曾抱怨过一句,她次次救陛下于水火,怎就成了您口中的这般不堪?」
话落,殿内一片死寂。
萧元胤的脸色愈沉,眼睛里射出两道寒光。
「所以,镇远将军的意思是,朕错了?」
我看着萧元胤那满含杀意的眼神,心肝发颤。
我已经死了,一个已死之人的名誉,算不得什么,可绝不能祸不及家人。
我只能乞求似地望向楚宴,希望他莫再强行进谏。
哥哥似有所感,忽然拱手道:「臣不敢,既如此,微臣先行告退。」
看着哥哥离开的背影,我的心,渐渐落地。
一抬眸,就见萧元胤没有接过柳芸儿递来的盘龙笔,而是问:「芸儿,你可有事瞒着朕?」
我不解。
难道那杯毒酒,真的只是柳芸儿自作主张?
柳芸儿刚要开口,就忽然猛地剧烈咳嗽了起来。
萧元胤瞬间将柳芸儿抱在怀中,一脸焦急地朝外喊:「来人,去请御医!」
乾阳殿内。
赶来的陈太医是一直是我御用,两人也算是亦师亦友,不曾想,自己竟会这样与他见面。
此刻,他跪在柳芸儿榻前,把脉片刻后郑重道:「陛下,柳贵妃身子无碍,喝几日臣开的药,静养几日便好了。」
萧元胤紧拧的眉头舒展:「无碍便好。」
陈太医颔首旋即又说:「陛下,能否请借一步说话,臣有一事秘禀。」
何事需要秘禀?难道陈太医是发现我已亡故?
我紧跟着萧元胤来到殿门外。
刚刚站定,便听太医诚惶诚恐:「陛下,皇后娘娘两月葵水未至,似是有孕之兆……」
我如遭雷击,我竟有了身孕,那为何陈太医从不曾与我明说?
这时,只听萧元胤冷嗤一声,话厉如刀:「那便抓些药,再帮她落了此胎。」第3章
再落?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轰雷掣电,银光照亮了萧元胤幽若寒潭的脸。
我清晰地看见了他眼底的阴狠。
从前温润而谦逊的人,是从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冷酷。
恍惚间,我想起了在五年前突然小产血崩之时,萧元胤劝慰的话——
「楚瑜,是不是很疼?以后……不会再疼了。」
我起初没听明白萧元胤这话的含义,只当他是心疼我受的苦。
可如今……我瞬间红了眼。
就连陈太医也觉不忍,斗胆说:「若再落一胎,皇后娘娘怕是再难受孕了。」
萧元胤却回:「这后宫之中,谁都能生,独她一人不能。」
陈太医躬着的身子一僵,许久后:「微臣……遵旨。」
我凉透的身躯摇摇欲坠,看着萧元胤无情的面庞,不由回想起六年前我执意要嫁萧元胤与娘亲对峙时,娘亲的欲言又止。
到最终的妥协:「但愿为娘多虑,囡囡不悔就好。」
不悔?我如今后悔,却已追悔莫及。
哥哥的劝慰也没错:「最是无情帝王家,在帝王的心中,情爱不过虚妄,唯有江山社稷才是最重要的。」
都说的没错……
我如今全都明白,却都已晚了。
秋风瑟瑟,落叶凄凄。
萧元胤这夜难得没有歇在柳芸儿的宫中,而是去了宣政殿。
书案上奏折如山,他逐本翻看,又逐一写下朱批回复,忙到深夜也未有歇息之意。
我看着他伏案认真的模样,怅惘堵在心口。
他勤政爱民,励精图治,是天下万民的好皇帝,也是文武百官的好君主。
却独独,不是我一人的好丈夫……
「砰」地一声巨响,惊得我回神。
只见萧元胤突然脸色阴沉,竟将满案的奏折扫落在地。
他熬红的双眸里,盛满了怒气:「满口的皇后仁德,皇后仁德!朕不过是让她冷宫思过几日,满朝的文武竟纷纷上书,她楚家好大的威望!」
伺候的太监五体投地的跪着,瑟瑟发抖:「陛下息怒。」
良久,殿外雨声渐大,萧元胤终于松了松眉宇,他走至一幅画前,背手而立。
这幅画,是我进宫成婚第二日萧元胤画的。
我出身将门,琴棋书画样样不通。
就连题字也是他的亲笔。
而我只留下了一枚玉佩,摆在画的旁边。
那是他们楚家世世代代留给儿郎的信物。
我缓缓抬手,看着画中自己的样子恍惚了好一阵,险些看入了神。
当时快意潇洒,连笑都十分张扬。
如今……
忽闻萧元胤低声问:「你也觉得,是朕错了吗?」
我一愣,太监连忙道:「陛下乃一国之尊,行事自有考量,皇后娘娘和大臣们自会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
我嗤笑,用命来明白吗?
殿外的风雨将歇,天光渐亮。
萧元胤悠悠开口:「摆驾,去冷宫。」
我眼底的光微微晃动,心底划过一丝报复的爽意。
他终于想起我了么?可是我已经死了。
萧元胤的龙撵很快,不多时便到了冷宫门口。
萧瑟的殿外,落满尚未清扫的枯叶。
萧元胤踩上去,簌簌作响。
我不由忐忑,他与我没了气息的躯体只有一墙之隔了。
却不料,萧元胤很快便停住了步伐。
我抬眸顺着他阴沉的视线看去,朱门上,赫然贴着我一封血书——
「今生缘已尽,此生不复见。」第4章
「此生不复见……」
萧元胤凝着血红的字迹,挤出凌人的寒意:「很好,那朕便如她所愿!」
他甩袖离去,独留我一魂愣在原地。
这宣纸上的字,分明一眼便能看出来不是我所写。
我闭上酸涩无比的眼睛,苍白的脸上却扬起一抹苦笑。
可笑啊,无论何时都心思缜密的萧元胤,竟会被如此拙劣的手段所骗。
「我的字,可是你亲手教的啊……」
我终于体会到,何为杀人诛心。
等回过神时,我才发现萧元胤的龙撵,已来到柳芸儿的宫殿外。
龙撵尚未落地,柳芸儿就已抱着一个锦盒迎了上来。
「陛下!您怎么来了,臣妾刚做了糕点,正要给您送过去。」
我看着萧元胤阴沉了一路的脸色,瞬间就柔和了下来。
他下了龙撵:「那朕便尝尝芸儿的手艺。」
说罢,他执起柳芸儿的纤手走进了进去。
殿内,袅袅龙涎香,满室香甜。
柳芸儿拈起一块奶团亲手喂到萧元胤嘴边,他眉头不蹙,便吞食下去。
我明明记得,萧元胤不喜甜食。
以至于嗜甜如命的自己,最后连最清淡的乳茶都戒了……
我坐在男人对面,看着他屈指勾过柳芸儿俏挺的鼻梁:「芸儿当真心细手巧,无人能及。」
接着,他的视线被桌上柳芸儿绣好的锦囊吸引。
我瞬间定住,视线不由下移,看向了他的腰间。
当初我赠予萧元胤的定情锦囊里,放着的是他们二人结发的青丝。
我心底泛起微小的涟漪,如清风刮过。
没想到,他竟还留着。
却不曾想柳芸儿从他手中拿回锦囊,醋声道:「臣妾笨拙,不及皇后娘娘手巧。」
未等她话落,萧元胤抬手便扯掉腰间的锦囊,随手扔给了一旁的太监。
「赏你了。」
随即,拿过柳芸儿手中的锦囊亲自别在腰间:「日后朕只戴爱妃亲手做的,如何?」
柳芸儿一脸羞涩地将头埋进他的怀中,半推半就:「陛下,还有人在呢。」
萧元胤抬眼冷睨太监一眼,见他支支吾吾没走:「还有何事?」
太监连忙开口:「陛下,皇后娘娘胞弟,楚岑楚校尉在殿外求见。」
小岑?
他怎会突然进宫?
萧元胤嘴唇翕动,语调散漫:「不见。」
太监神情为难,略显紧张:「陛下,楚校尉好像有急事要禀。」
我心中一颤,莫非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还是说和北疆的战况不容乐观?
可无论是哪一种,我都只希望只是自己的猜测。
然而我心中的不安仍腾腾加剧。
可萧元胤还是一口回绝:「让他在殿外候着!」
太监自此再不敢多言。
我哪怕心急如焚,却无奈离不开他半步。
只能看着萧元胤与柳芸儿悠哉下棋。
直至五局后过,萧元胤随意提了一句:「叫人进来吧。」
谁知,太监却禀:「陛下,人已经走了,似是楚夫人出了事。」
我如遭雷击,母亲怎么了?
这个念头一起,我就被莫名的力量拽离了萧元胤。
再回过神时,人已到了楚府的门外。
抬眼,府门前挂满了白绫。
而本该守在门口的小厮也不见人影。
一股冷风刮过,我径直穿过外堂,内院,心里的不安越发剧烈。
刚到内堂,就见堂前摆着两口黑压压的棺材。
我顺着棺材往上,那上面的两个灵位赫然写着——
镇远大将军楚穆尧之灵位,膘骑大将军楚宴之灵位!
一个是我父亲,一个是我兄长!第5章
我怔在原地,如轰然雷击。
怎么会这样?
大哥前几日进宫时还好好的,也未听闻他禀报有何战事。
父亲更是常胜将军,驻守边疆十载,从未有一败。
怎就……!?
我四处张望,却未见母亲。
灵堂前,只有弟弟楚岑跪在父兄灵位前焚烧纸钱。
我看不到见他的脸,只听他抽噎地说:「是小岑无能,见不到陛下,也没有将阿姐带回来,让你们再见最后一面……」
「我倒希望她永远都别回来!当了皇后有何用,从未替楚家说过一句话,做过一件事!」长嫂发髻散乱的的闯进灵堂。
往日里娇媚的容颜上,此刻满是泪痕。
我鼻尖只余酸涩。
楚岑也在这时回过头,仅仅一眼就几乎叫我肝胆分裂。
曾经意气风发的弟弟,此刻竟早生华发,哪还有半点少儿郎模样!
我看着他搀起摇摇欲坠的长嫂,哑声劝慰:「嫂嫂慎言,阿姐有她的难处。」
我却满含苦笑,不,长嫂说的没错,我确实无用!
贵为皇后,不曾给家族带去一丝荫蔽!
身为楚家女,连父兄也不能庇佑分毫!
身为阿姐,更是不能让自己的亲弟依仗!
最后更是,连区区宠妃都能将我毒死冷宫,无人知晓!
我跪在父兄灵前,字字泣血,放声恸哭。
长嫂直接踩过我魂体,尖声反驳:「她有何难处?难得你大哥进宫想托她进两句良言,她却避而不见?还让陛下托词在冷宫受罚,草草打发了他!」
「你父亲边疆受敌军围困,不得不派人传信求她让陛下增援,结果却是毫无音讯!」
「可怜你大哥,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带着亲兵去支援你父亲,仅五千人马如何与十万大军厮杀——」
我不可置信地怔跪在地,为何这些,我都一无所知!
不肖细想,弟弟楚岑咬牙挤出的话更让我愧疚:「但父兄英烈,死得光荣!我们楚家无愧陛下,也无愧南越万民。」
长嫂浑身颤抖:「可他们都死了!死了,这英名又有何用?!」
我拳头紧握,指尖掐进肉里。
长嫂说得没错。
死了,这一世英名又有何用!
萧元胤是穿便服来的,悄无声息。
他缓缓走进灵堂,驳斥了大嫂的话:「两位将军皆为南越而死,为大义而死,是万民表率,赤胆忠心当万古流芳。」
他停顿片刻,又缓缓开口:「如今边疆无将,楚校尉,朕要你三日后,任边疆主帅,替你父亲和大哥守住边疆,你可愿意?」
调楚岑出京?!
我已经死了,如今楚家只剩下楚岑这一子。
若是再出什么差错,萧元胤是要让楚家断了香火吗?
这与灭族有何区别!
前所未有的酸楚与愤怒缠绕在我的心头,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何为恨意!
皇命不可违,楚岑不敢不从:「陛下寄予厚望,臣自当义不容辞,但,臣有一愿,可否请陛下让阿姐回府送父亲和大哥最后一程。」
萧元胤眼神晦暗不明,良久:「不日朕便将皇后的禁足解除,放她出宫三日。」
「晚了,都晚了……」
身后,一道行将就木的老妪声响起。
我转眼看去,愣在当场。
那个被婢女搀扶着的老妇人,是我的母亲吗?
短短两年光景,她竟也是两鬓斑白,憔悴的脸上布满了皱纹。
我喉头挤出艰涩:「母亲……」
可母亲听不见,径自穿过我的身体,站到了萧元胤面前。
她混沌的双眼坚毅闪烁,愤愤道:「我儿楚瑜……早已死在了冷宫之中!」第6章
萧元胤脸色一沉,强掩怒意道:「依朕看楚夫人是忧思过度,在胡言乱语!」
我却是不敢置信望着母亲,震惊她是如何知晓。
迎着萧元胤含怒的眼,楚夫人眼眶发红:「臣妇在梦中看的清清楚楚,我儿尸身孤零零地躺在冷宫。」
「她被鼠虫肆咬,死不瞑……」
「够了!」萧元胤冷声打断,「楚校尉,扶楚夫人回屋歇息,传朕旨意让太医为她瞧瞧癔症!」
说罢,萧元胤甩袖转身离去。
我朝母亲伸手:「母亲,您……」
然话音未落,眼前白光一闪,我便又再次回到萧元胤身侧。
从前,我只想快快走到他身侧,与他形影不离。
如今,我恨不能魂消魄散,与他划清界限!
龙撵摇晃,我透过帘子回看我的家,满腔无力,尽是悔恨……
一个时辰后,萧元胤回到宫中,还未停留便转身直奔冷宫。
只见冷宫之外跪齐了一排婢女和太监,见到他,那声「陛下」里都带着颤意。
这是怎么了?我心一颤,难不成我身死之事已被发现了?
冷宫的门紧闭着。
萧元胤缓步上前,正要推门。
门外候着的柳芸儿却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捧着一绺青丝:「陛下,臣妾按照陛下您的意思来请皇后娘娘出宫回府守孝,她却……」
「她却,断发明志了!」
我瞳孔骤缩!
皇后断发,视为国丧。
是大逆不道之举。
萧元胤盯着她手中的断发,眼里的怒似成实质:「放肆!」
他一把将断发挥落在地:「朕看她是疯了!」
疯了,是疯了,这宫中全是疯子!
柳芸儿仍在一旁煽风点火:「皇后娘娘说陛下见死不救,害死了镇远将军和骠骑将军。」
「她让臣妾传话,说与陛下的情意已断,只求废后放她出宫,从此两不相欠,永世不见。」我笑了,死人又怎会说话呢?
萧元胤啊萧元胤,只要推开冷宫的门,一切都会昭然若揭。
可惜我与你十年的情谊,终究抵不过柳芸儿的一面之词。
萧元胤果然脸色铁青:「朕偏不如她所愿,传朕旨意,皇后非死不得踏出冷宫半步!」
说罢,他一甩袍袖,带着怒意离去。
柳芸儿紧跟在萧元胤身后,撤掉了所有下人,拉着他在御花园散步。
事到如今,柳芸儿还在装模作样地替我说话:「陛下,皇后娘娘应是悲痛过度,才会做出这样的事,也不能全怪皇后娘娘。」
萧元胤在气头上,此话无异火上浇油。
果不其然,萧元胤的怒气不减反增:「芸儿,朕现在不想听到半句有关皇后的话。」
柳芸儿脚步一顿,扯住萧元胤:「那臣妾的事,陛下可愿一听?」
萧元胤眉头仍皱着,语气不悦:「说吧。」
柳芸儿面容娇羞,将头低了下去。
「陛下,臣妾有了。」
此话一出,萧元胤当即朗笑出声:「好,甚好!」
话落,他抬手召来太监,当众拟旨——
「柳妃遇喜,乃国之幸事,特晋柳妃为皇贵妃,腹中子若是皇子立太子,若是公主便封长公主,大封六宫,与之同庆!」
皇贵妃?太子?
我愕然失语,历朝历代没有皇后还健在,便封皇贵妃的先例!
他是当真将我的生死,置之度外了!第7章
我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罢了,不论是皇后,还是皇贵妃,不过一个名号而已。
在我心里,从来都不重要。
我本就已死,萧元胤封她皇贵妃也没错。
萧元胤的旨意刚下达到礼部,礼部尚书当日傍晚便进宫求见。
「陛下,三日后是千秋节,乃皇后娘娘的生辰,按照律例应将皇贵妃的册封礼延后,您看……」
宣政殿中烛火明灭,映得萧元胤那双眸子晦暗不明。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萧元胤很是不耐地开口:「万寿千秋?不过只是个生辰罢了,让那些官夫人和诰命进宫祝贺一声便了。」
我定定地看着他眼中的冷淡,其实猜到他还在生气。
可他只会生气,不愿求证。
萧元胤对我的信任,几乎聊胜于无。
我望向昏暗的天,低声呢喃:「萧元胤,你可知三日后其实是我第一个冥诞……」
三日后。
封皇贵妃这日,宫中盛况甚至还胜过帝后大婚。
金玉帘箔,明月珠璧。
文武百官皆坐在一处,听歌赏舞。
萧元胤搂着柳芸儿坐在高处,目光却一直凝视着冷宫的方向。
独有冷宫那一片黯淡无光。
「姑姑,姑姑!元元来看您了。」
这声音,像跨越了千山万水,虚无缥缈。
眨眼间,我却随着风寻到了声音的源头。
是我的小侄女楚元远,长嫂牵着她来到了冷宫门外。
小小的肉团子一年不见的功夫,已经长开了。
因母亲常念叨我,据说元元学会的第一句话便是姑姑。
只见楚元元指着紧闭的宫门:「阿娘,你们不是常说,姑姑是皇后,是南越最金贵的女子吗,为什么住在这种破破烂烂的地方?」
这里昨夜新掉的落叶铺了一地,萧索冷寂。
长嫂闻言,眼底划过恨意:「她惹陛下生气了,被关在这是她应得的。」
我一怔,而后将头埋得很低。
嫂嫂果真是恨我的,恨我害死了大哥。
长嫂重重把糕点放在门口,扬声朝里喊道:「阿娘托我来给你庆生,这里是她亲手给你做的桃饼,我放这儿了。」
话落,长嫂牵起楚元元转身欲走。
楚元元却站在原地不动:「阿娘,我们不进去吗?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姑姑了,元元很想姑姑。」
风一吹,我眼胀的发酸:「元元,姑姑也很想你……」
长嫂用力一扯,语气不善:「见什么见,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她害死了你阿爹,是坏人!你这辈子都不应该见她。」
元元还小,不懂生和死是什么意思。
却在为我说话:「不会的,姑姑是对元元最好的人,把姑姑关在这的才是坏人,我要找到她替姑姑出气!」
「还真是姑侄情深呐。」
我循声望去,身后柳芸儿鼓着掌徐徐而来,言语中带着戏谑。
长嫂连忙拉着楚元元一同跪下:「民女拜见贵妃娘娘,元元还小,童年无忌,若是哪里冒犯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柳芸儿嘴角扬着,半蹲在楚元元面前,手抚上她稚嫩的脸:「如此可爱伶俐,何罪之有?」
「谢贵妃娘娘!」嫂嫂匆匆将元元抱起,逃也似的离开。
柳芸儿站在那,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只要本宫还在,谁都别想让皇后有翻身之日!」
我怔愣,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
再回神,我又再次回到了萧元胤的身边。
不多时,一名太医行色匆匆冲入殿中:「陛下!不好了,贵妃娘娘突然受了惊吓,现有滑胎之兆!」
萧元胤清冷的眸直射向他:「若这胎保不住,朕看你也不必活了。」
太医吓得抖了抖:「陛下,若想保住此胎只有一个法子,需一名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幼童的心头血一滴作药引,便能为贵妃娘娘保住此胎。」
他双眸微微一眯,见太医还站在那:「那还不快去?你站在此地,是等着朕去帮你寻来吗?」
太医跪地叩首:「若没有陛下旨意,老臣,不敢妄动!」
我正在心里盘算,为何我从未听说过这方子。
下一秒,就听太医诚惶诚恐道:「根据典籍记载,全南越只有一位符合条件,便是皇后娘娘的侄女,楚宴将军遗孤——楚元元。」第8章
元元!我踉跄了两步,几近魂裂。
柳芸儿适才放下的狠话犹在耳畔,如惊雷阵阵。
她竟真的恶毒至此!
我跪伏上前,伸手去抓萧元胤,手却穿过他的龙袍,一次次抓空。
「柳芸儿她是骗你的,她根本就没有滑胎,元元还那么小,如果要取心头血,是会死的!」
「元元已经是楚家唯一的血脉了,她不能再出事了……」
这十年,我都尽可能地成全萧元胤,从未为自己求过什么。
我就求他这一次,就这一次!
萧元胤缓缓抬眸,无波无澜:「既如此,取血时千万小心,莫要伤了孩子。」
他说得极快,起身离席,招呼摆驾去探望柳芸儿。
我当即瘫坐在地,心如刀绞,意似刀煎。
当夜,楚元元就被秘唤进宫,直接去往柳芸儿殿内。
我几次想冲进去,却因为萧元胤在殿外,我离不开一步!
直到半夜才,房内突然传出一阵声响。
「不好了——」
我的心瞬间跳到嗓子眼,萧元胤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怎么了?芸儿怎么了?」
沉重的殿门,沉沉打开。
房内的太医跪了一地,浓重的血腥气扑鼻。
「元元,元元你在哪里?姑姑来了!」1
我先一步冲了进去,却不见的楚元元身影。
榻上,柳芸儿强撑着坐起,白皙的脸透粉清润,哪里有丝毫病态!
见到萧元胤,她突然抽泣起来:「陛下,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害死了那孩子。」
元元——死了!?
我如丧考妣,连站都站不稳了。
很快,太医就将人抱了出来,上午还活蹦乱跳,雀跃的小肉团子。
此刻已然无声无息,四肢耷拉着,动也不动了。
我心中的城墙轰然崩塌,脑海里全是元元那张可爱又活泼的笑脸。
「姑姑,姑姑,元元最喜欢的人就是姑姑了!」
「谁敢欺负姑姑,元元一定帮姑姑出气。」
「姑姑什么时候回来啊,元元都好久没见到姑姑了。」
我颤抖着手,虚虚摸向孩子的小脸:「元元,姑姑在这儿,你睁开眼看看姑姑啊……」
身后,萧元胤无情的声音响起:「为救龙嗣而死,是她的福分,抬为郡主,厚葬吧」
好一个福分!
我崩溃地哭出了声,冲萧元胤无力地嘶吼:「她还是个孩子!」
「萧元胤!你和柳芸儿一样!都该下地狱!」
「早知如此,五年前我不该替你挡下那剑!就应该让你死在刺客剑下——」
然而,任我如何愤怒,都是徒劳。
我只能看着已经再无声息的元元被人带走,却阻拦不了一点。
殿外,忽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是边疆来的传令兵。
「陛下!北疆已被收复,娘娘胞弟楚岑主帅,已率领的楚家军凯旋了!」
楚岑回来了!
这一刻,我迎接的不是欣喜,而是恐慌!
都说帝王无情,连大哥的遗孤都难于幸免,楚岑他又会……
这是一次,我深刻的意识到,自己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三日后,京城外。
萧元胤亲自迎接凯旋之师。
楚家军气冲云天,「扬我南越国威」的号子直冲天际。
然而,阵前却不见楚岑骑高头大马领队。
我紧攥着拳,遥遥远望。
这一望,便看清了将士们腰间系着白色丝带,招魂旗在风中烈烈作响。
萧元胤剑眉一蹙:「那白旗是怎么回事?」
霎时,哀乐悲声沉沉响起——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六人抬着黑棺缓缓抬出,沉沉落在萧元胤面前。
扶棺的副帅跪在萧元胤身前,眼眶红的似血:「陛下,臣等,带楚岑主帅回家了!」第9章
狂风呼啸。
百姓们的欢呼声也截然而止。
似是所感,我转头就看见了满头白发的母亲。
她孑然一身,蹒跚着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身后却不见长嫂。
路人的窃窃私语也皆悉传入我耳中——
「楚家满门忠烈,皆是为国捐躯,这等南越英雄却天道不公啊!」
「是可怜啊,这老夫人刚死了孙女,长媳也随着去了,现在就连最小的儿子也战死沙场,除了那不问世事的皇后,这楚家就只留她一人了。」
长嫂……死了?
我整个人都被定在了原地。
我看着母亲抬手轻抚棺材,面上却毫无波动时。
忽然明白,什么叫心痛到极致,人也就麻木的意思。
「传朕口谕,楚家功业震世,即日起,祭英烈,举国同丧。」
我轻轻搭上母亲的手,再没看他一眼。
直到萧元胤离去,我都一直守在母亲身旁,两人之间那诡异的牵连竟在这一刻彻底断开。
三日后,将军府突起大火,一夜之间……偌大将军府直接烧为平地,老夫人也自焚于内!
自此——楚家,满门屠族!
国丧那日,宫中点了冥灯,挂起了白绫。
萧元胤站在依旧紧闭的冷宫门外,眼底寒气:「皇后真是好大的排场,连自己母族都不屑了!」3
话落,他才怒气冲冲地改道,转而去往柳芸儿的宫殿。
却见她殿门挂着的白绫和冥灯都不见踪影。
萧元胤制止守在殿外欲要通传的奴才,独身缓步走进殿内。
一朵丧花便被扔到了他脚边。
继而传来柳芸儿的愤愤不平声:「真晦气!本宫贵为皇贵妃,凭什么为她楚家人披麻戴孝?」
萧元胤心一沉,眼底浮现煞气。
婢女紧张在劝:「娘娘,小声点,隔墙有耳。」
柳芸儿偏偏抬高了音调,语气尽是不屑:「怕什么,如今楚家人都死光了,一群死人能奈我何?」
她抚着尚且平坦的小腹,洋洋得意:「等本宫的皇儿出生,本宫便是这南越最金贵的女人了!」
萧元胤垂在身侧的拳死死攥紧。
他强忍怒气,抬步走进:「是吗?什么叫楚家人都死光了?!」
柳芸儿脸色刷白,吓得骤然失语。
萧元胤一把掐住柳芸儿的脖子,怒道:「朕不过看你与皇后有几分相像,又不想让皇后受生子之苦,才让你孕育皇嗣。」
「柳芸儿!皇后才是朕的正妻,皇子的嫡母,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话落,他一把甩开柳芸儿下颌,扬声下令:「来人,将贵妃禁足在殿内,无朕旨意不得出殿半步!」
「摆驾,去冷宫。」
柳芸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跪地拽住萧元胤的衣角:「陛下定是在诓骗臣妾,臣妾是真心爱着陛下一人啊!」
萧元胤只留冷哼,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他的龙撵,再一次停在了冷宫门外。
大雪飘絮,寒风似乎吹得更猛了……
这一次,萧元胤直接推开大门。
只见白色的纸钱如雪片洒在地上,扬起薄薄一层。
院内空无一人,枯树落叶,萧索凄凉。
太监大声通报:「皇上驾到,还不快快出来迎接!」
可无人回应。
萧元胤沉着脸,踩着纸钱走进四处漏风的殿内。
他强压着怒气,砰地推开殿门:「皇后,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他大步走进屋内,只见楚瑜的婢女茹月一身白衣,跪地向他请安:「恭迎陛下圣驾,娘娘……等您很久了。」
等?
萧元胤冷峻的眉宇微拧,就听身旁的太监,指着茹月不远处的华毯惊呼:「陛下,那……那毯子上的一大片暗渍,是血吗?」
茹月闻言,忽然抬眸轻笑出声:「李公公说的是,这是贵妃送给娘娘的贺礼,好看吗?」
萧元胤心口猛地一紧,他快步朝着楚瑜的床榻走去:「皇后,朕已亲自来接你出冷宫,你还要闹到何时!」
他一把掀开盖在楚瑜身上的被褥,呼吸却倏然顿住。
床榻上,那张本该似记忆中白璧无瑕的脸。
如今惨白如纸,再无生机……第10章
萧元胤不可置信的抬手去拉,却见楚瑜浑身冰凉,纤瘦如杆的小臂,无力地垂落床榻……
他压抑着心中恐慌,转身去呵斥:「茹月,这究竟……」
可他话音未落,就见茹月突然抽过带刀侍卫的剑,狠狠划向自己脖颈:「娘娘,下面阴冷,奴婢来陪您了——」
轻轻的撕拉声,却直接将在场众人,彻底惊在原地。
鲜血,渐渐染红地毯,也慢慢覆盖了曾经的暗渍,渐渐融为一体。
萧元胤的眼神瞬间凝固,呆立在那里。
他的脑海里一片混沌,无法理解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楚瑜,居然已经死了?
他的身体颤抖着,艰难地迈出一步。
那种冰凉的触感穿透了他的骨髓,让他的心脏剧烈收缩。
萧元胤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向楚瑜的脸上伸去,希望能够感受到她的温度,确定这一切只是个恶梦。
然而,他的指尖只触摸到了冰凉的皮肤。
楚瑜的容颜依旧如花,但已经失去了生机。
她的双眼紧闭。
萧元胤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的眼神充满了绝望和愤怒。
他回过头,目光中带着怒火,狠狠地道:「给朕去查!查不到,你们也跟着陪葬!」
萧元胤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愤怒。
……
之后,有人说皇帝疯了,有人说皇帝死了。
整个宫殿笼罩在一片阴冷的氛围中,如同一座巨大的坟墓。
「娘娘,娘娘……」1
是茹月的声音。
她睁不开眼,只觉一片黑暗,身在混沌之中无法脱身。
不知过了多久,茹月在耳畔呼喊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发急切。
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凭借这个信念,楚瑜终于睁开了眼睛。
发现自己还在冷宫,她还活着!
还没来得及庆幸,柳芸儿便带着她的婢女闯进了冷宫。
楚瑜看着她端来的毒酒,当初她总以为柳芸儿是萧元胤吩咐的,让她来了结过往的一切。
而现在,既然知道是柳芸儿自作主张,那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喝下那晚毒酒。
茹月仍和上辈子一样,挡在她的前头:「我家娘娘是皇后!陛下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能进冷宫,你不过是个妃子,竟敢擅闯!」
柳芸儿「噗嗤」一声笑了,好整以暇的看着茹月:「本宫若是没有陛下的命令,怎敢提酒来见,皇后娘娘都未说什么,你倒是护主。」
楚瑜垂眸思索了一会儿,才道:「那劳烦柳妃转告陛下,本宫有话要说。」
她自然不会现在去叫来萧元胤,随意寻了一个理由搪塞了过去:「陛下说了,不想再见到皇后,姐姐不会让妹妹难做吧?」
茹月满脸担忧地看着她,楚瑜却丝毫不着急。
今时今日,没有萧元胤的旨意。
她就算是反抗也不算是抗旨,谁知,最不该出现在冷宫的萧元胤,竟在这时出现在来了她的眼前。
萧元胤,他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柳芸儿同样慌了神,却仍旧装作镇静地样子,上前欲要开口说些什么:「陛下……」
萧元胤却看也没看,推开了柳芸儿。
他大踏步地朝她走过来,每一步仿佛踩在了楚瑜的心尖上,将脆弱的心脏践踏蹂躏。
上辈子,就是这个人一直袒护柳芸儿,害她楚家满门被灭。
今生今世,无论如何她都要护住楚家,让柳芸儿血债血偿!
他就那样沉默地看着她,眸中水雾氤氲,分不清是温柔,还是淡漠。
楚瑜记得,自己好像从未见到萧元胤用这样复杂的眼神看过自己。
也诧异,为何萧元胤和上辈子不一样,竟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但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翻身的机会。
楚瑜抓住萧元胤的衣袖,「陛下,是要赐死臣妾吗?」
萧元胤只摇头,藏在龙袍后的脖子却早已暴起了青筋。
他回眸怒斥柳芸儿:「柳妃,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假传朕的旨意!」
萧元胤这是,在给她出气吗?
容不得她冷静下来思考,身体蓦然腾空而起,她整个身子都被萧元胤抱进了怀里。
他一路把楚瑜抱到了坤仪宫。
只是坤仪宫内的婢女和奴才都被撤走了。
进来时,总觉得这堂堂皇后住的宫殿,还不如破破烂烂的冷宫。
冷宫小,一两个人住着也能叫家。
这坤仪宫,还是太大了。
柳芸儿抬眼间,恍惚看到萧元胤落在她身上的眼神,虽只是刹那间的对视。
可她仍旧捕捉到了在他眼中镀上的那抹破碎的光。
她苦笑着,缓缓开口:「陛下,废后吧。」第11章
他的语气不轻不重,却很有威慑力:「别再闹了。」
可楚瑜早已死过一次,实在没有精力再和他纠缠下去。
竟然萧元胤坐在皇位上终日忧心兵权,忌惮楚家,她废去后位才是最好的选择。
「臣妾没胡闹。」
到了坤仪宫,萧元胤将她放在榻上,定定地看着她。
他握拳的手在颤抖,眼眸里漾了浓稠的墨,连嗓音也变得嘶哑:「我没有独宠柳妃,她不过是有几分像你,我才将她留在身边。」
‘我’?
自从他登基为帝之后,好像就再也没有自称过‘我’了。
今天的萧元胤是怎么了?
难道是因为她的重生,导致这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柳芸儿长得和她有几分相似……
是了,楚瑜这才联想起她们二人的模样,笑起来面容的确有几分相似。
可是她的心却是黑的。
楚瑜表现得十分抗拒:「柳妃?臣妾与她不同。」
萧元胤一愣,微微蹙眉,像安慰孩子似的轻抚着她的头:「是啊,你与她不同。」
说完这句话,萧元胤便离开了。
走后没多久,坤仪宫外吵吵嚷嚷的。6
楚瑜出去一看,看见萧元胤的随行太监抬了一箱又一箱的东西进了宫里。
那边还站了三排婢女,门口还有两个萧元胤身边的亲卫。
这哪是要废后的架势?
茹月站在那,也对眼前的一切感到难以置信:「娘娘,陛下这是回心转意了?」
若她没有经历过那些,或许真的会相信萧元胤是真的回心转意。
可事到如今,楚瑜知道,她唯一能信的,就只有她自己。
深夜的静谧中,她独自坐在窗前,凝视着高悬的明月
明亮的月光如银河般洒落,照亮了她那双思念的眼眸。
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张熟悉的脸庞,那些曾经的美好时光如潮水般涌入心间。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再等等,再等一等,很快她就能离开这个地方,回到家的怀抱。
然而,就在她心思飘远之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坤仪宫外,竟发现一道修长的身影矗立在那里。
那个身影,她怎能不认识,是萧元胤。
然而,这个身影没有进来,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楚瑜心头泛起一丝疑惑,她小声嘀咕着,不知道的,还以为萧元胤是鬼或者贼。
然而,当她回过神来,思索着萧元胤为何不进来时,她才意识到,这个人与她上辈子所知的萧元胤相差甚远。
第二天,楚瑜不知何时已经陷入了沉睡,醒来时她感觉腰酸背痛。
茹月提前送来了一碗药,那苦涩的气息扑鼻而来。
她皱起眉头,询问着:「这是什么?」
茹月满脸担忧地回答道:「陛下说,这是滋养身体的药,喝了对身体有好处。」
她凝视着碗里的苦涩药物,仿佛闻到了上辈子萧元胤送给她的那种堕胎药的味道。
而眼前这碗,又是何等药物呢?
是不是喝下去之后,她这辈子都无法怀孕了?
还是……
楚瑜一震,突然回忆起那是太医跟萧元胤说的话——
「陛下,皇后娘娘两月葵水未至,似有孕之兆……」
所以这一碗,又是堕胎药吧?
楚瑜把药一口闷了下去,静坐在那等着药效发作。
直到茹月再吩咐人端来一桌子的早膳,那菜品,竟全是吃着大补的。
那碗……真是滋养身体的药?
她坐下,很是无奈地看着满桌子的饭菜,「这是给我吃的,还是拿来养猪的?」
茹月没忍住,笑出声:「娘娘,您都瘦了,这都是陛下差人准备的,或许,陛下在向娘娘您认错呢。」第12章
认错?
楚瑜并不这么认为。
「一次性送这么多,真浪费。」
她冷冷淡淡地开口,似乎吓到了茹月。
茹月站在那,神色怪异:「娘娘,您为何看起来并不高兴?」
楚瑜摇头,并未说什么。
「陛下驾到!」
茹月连忙到门口迎接,楚瑜只是坐在那,连眼都懒得抬一下。
给自己夹了一块糕点,便吃了起来。
萧元胤进来时,也没怪她没有起身拜见。
而是十分自然地坐在楚瑜的身边,给她夹了一块鸡肉:「你看看自己都瘦了,得多吃点。」
还不是拜他所赐。
楚瑜没有应话,萧元胤也没动筷,坐那看着。
她什么菜都吃,唯独没有吃萧元胤那块鸡肉。
他嘴角浮起一丝苦涩的笑:「楚楚,你还在怨我。」2
楚楚……
她平静的看着他,一句废话也没有多说,单刀直入道:「陛下何必明知故问,我楚家世代忠良,会去害一个还未成形的孩子吗。」
对视的一瞬间,楚瑜看到了他平日冷淡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别样的光,「我一直都知道,那孩子是柳妃故意诬陷你的。」
看呐,他明明什么都可以看透,明明什么都知道。
毕竟能够坐上皇位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别人的那点伎俩给骗到?
可上一世,却偏偏要装作蒙在鼓里的样子,借助柳芸儿将她困在了冷宫。
又借她的手,灭了楚家满门。
「我只是想让她消停一段时间,老实点生下孩子,好过继给你。」
萧元胤的这句话,是楚瑜从未料到的。
把她自己的孩子打掉,却要把别人的孩子过继给她。
怎么听,都不像是为她好。
「陛下,这便是您为自己找的理由吗?臣妾自己的孩子你不要,偏要把别人的孩子塞给我?」
萧元胤猛地回头,那双墨色的眼里沉甸甸的,像是随时可能反咬一口的狼:「楚楚,你知道了?」
对,就是这样。
这样的萧元胤,才和她上辈子的所差无几。
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
她可没有像萧元胤那样,有分明知道却装不知道的毛病。
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楚瑜她认了,谁知萧元胤听后眸光微微颤了颤,手上突然发狠,那茶盏一瞬间被他捏得粉碎。
茹月被吓得跪在地上,楚瑜却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
两个人相顾无言许久,萧元胤才悠悠开口:「我也心疼我们的孩子,但朕没有别的选择。」
萧元胤的意思,是他也不想,却作为皇帝又不得不这么做。
楚瑜一愣,她将筷子放下,转而笑道:「陛下总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随即起身,「所以,废后的事情,陛下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低着头,眼睫在阳光下有一层阴霾,让楚瑜看不清萧元胤此刻在想些什么,是生气,还是欣然接受。
良久,萧元胤也起身,语气有些压抑:「楚楚,除了这件事,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她咬着牙,似乎在犹豫什么,终于心一横道:「那臣妾如果想要柳芸儿死呢?陛下也答应吗?」第13章
萧元胤没有丝毫犹豫:「楚楚若是想,杀了她便是,我说过,她只是像你。」
他说的好像是真的一样。
若是从前的楚瑜,兴许便被他骗了。
上次她拿着毒酒以他的名义送到冷宫,也没见萧元胤追究过柳芸儿什么。
楚瑜却是不信:「好啊,来人,去请柳妃来坤仪宫,说本宫有事要问。」
在坤仪宫等了两刻钟,柳芸儿才不紧不慢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直到柳芸儿发现她的身边还坐着萧元胤。
才适当的加快了脚步。
「臣妾参见陛下,皇后娘娘。」柳芸儿行了礼,一直在偷偷看萧元胤。
楚瑜她淡淡开口,语气仿佛在说今日天气如何般平常:「柳妃可还记得昨日那杯毒酒,如今陛下也在这,柳妃不如与本宫解释解释。」
萧元胤沉默不语,坐在那,一眼都没有看柳芸儿。9
凝视着楚瑜的眼眸,眼中闪烁着一抹泛红的光芒,隐隐藏着如烈焰般无尽的心痛。
楚瑜见萧元胤也没说话,态度更冷硬了些:「柳妃,昨日若是陛下不来,你那毒酒是不是就要硬灌?」
柳芸儿低垂着头,「臣妾……臣妾只是……」
如今当着萧元胤的面,柳芸儿便没有理由说是萧元胤的旨意。
没有萧元胤的旨意,敢给皇后动用私刑的妃子,心昭然若揭。
「依本宫看,柳妃不必解释了,直接定罪吧。」她看向他,平静的开口:「陛下觉得如何?」
尽管心中不安,柳芸儿却还是硬撑着道:「陛下,臣妾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求陛下让皇后娘娘饶了臣妾吧!臣妾再也不敢了!」
不敢?
上辈子她可不是这么说的。
萧元胤欲要开口,忽地停顿了一下,似是在斟用词,而后才慢慢吐了两字:「跪下。」
柳芸儿神色有些僵,老老实实地跪下,却讪讪地改了口:「陛下,臣妾不过是心疼与陛下的孩子,毕竟孩子还那么小,身为母亲……」
他的唇角小幅度地扯了下,打断她后缓慢开口:「柳妃,不要在朕的面前玩你幼稚的把戏,朕看你没了孩子,才一再忍让。」
「朕将皇后幽禁在冷宫,只是顺手牵羊罢了。」
柳芸儿看了他半天,楚瑜确定她听明白了萧元胤的言外之意,但柳芸儿仍旧装着傻:「陛下是什么意思?」
楚瑜轻笑:「柳妃,还有其他更具有说服力的解释吗?」
谁知柳芸儿,很是委屈地对萧元胤诉苦:「陛下,您信皇后娘娘,不信臣妾?臣妾又怎会害死自己的孩子!」
人走投无路之下,总会在原地垂死挣扎。
总觉得在自己手里的筹码足以扭转局势。
就像柳芸儿这样,人赃并获地摆在了她的眼前,却还觉得自己撒泼打滚一番还有回旋的余地。
萧元胤却突然上前,拿掉了戴在柳芸儿头上一只金钗。
话里有话,意有所指:「柳芸儿,别以为朕赐了这支凤钗戴在头上,就能山鸡变凤凰,你从前是何等身份,还用朕来提醒吗?」第14章
柳芸儿原名柳宁,是两年前楚瑜与萧元胤去巡游时,在村中遇到的一位农女。
楚瑜回想起来,当时柳芸儿的模样,的确与她曾经有几分相似。
所以当萧元胤说要将她带回宫中之时,也未多说点什么。
越到后来,柳芸儿披上华服,戴上金簪,那模样和她的相似度几乎降到了最低。
萧元胤却将她宠的无时无刻不宿在柳芸儿的宫中。
渐渐的,楚瑜看到柳芸儿,便不再联想到自己。
萧元胤盯着她的脸,眼眸漆黑,慢条斯理地说着:「不过是个代替品,还想翻身为主?」
这句话,吓得柳芸儿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陛下!是臣妾忘了自己的本分,是臣妾逾矩了,求陛下饶过臣妾这一次!」
看来柳芸儿还是没有明白,现在该求的人是谁。
虽然楚瑜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萧元胤为何会如此直白的说出这些。
但至少她知道,萧元胤现在是站在她这边的。
不过,楚瑜不管萧元胤是站在哪一边的,柳芸儿,她必须得付出代价。
萧元胤沉默许久,把视线移到她的身上,说:「你陷害的是皇后,应当向皇后求情。」9
她微怔,其实若是萧元胤心疼,随便赏赐点什么东西,或者对柳芸儿小惩小戒,她都不好说什么。
这次居然直接把主动权交到了她的手里?
楚瑜沉吟片晌,而后轻笑道:「陛下,还是那个问题,若是臣妾想要杀了柳妃呢?」
柳芸儿吓的一抖,也不敢说话。
萧元胤坚定地看向楚瑜,很是认真:「朕还是那句话。」
坤仪宫陷入了一片死寂,楚瑜不发话,萧元胤也坐那干等着。
她看着柳芸儿那害怕又不敢说话的样子。
心中很是高兴,突然觉得若是这么简单就让柳芸儿死在这,又显得太便宜她了。
她嗓音含笑,细心又温柔地安抚:「妹妹不必害怕,本宫只是开个玩笑罢了,陛下,臣妾便罚妹妹吃斋念佛三日,如何?」
话落,萧元胤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没一会,他就收了回去。
柳芸儿也猛然抬头,看向她,眼中虽有疑惑,但答应的却很快。
没过一会便匆匆离去。
从前她与萧元胤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楚瑜总会找些新鲜玩意和他研究研究。
毕竟他是皇帝,不是在忙政事,就是军事。
很少有机会花很长的时间陪着她。
现在萧元胤就坐在她的旁边,楚瑜却觉得无话可说:「陛下还有别的事吗」
萧元胤的行为格为反常,面对她的逐客令,不生气,竟还在请求她的意见:「没事我就不能多陪陪你吗?」
……
从前她想要萧元胤多陪陪的时候,为什么却怎么也等不到呢?
又是等到她不需要的时候才知道要对陪陪她,倒是赶鸭子上架。
这又是萧元胤想要除掉楚家的什么新奇手段?
她望着对方不甘的眸子,冷声道:「陛下,今日臣妾还有别的安排,便不奉陪了。」
萧元胤哑着声线开口:「我也要与你同去。」第15章
萧元胤一直跟着,楚瑜甩也甩不掉,干脆就一起到了将军府。
她回来的突然,将军府守在府外的小厮见到后,也是立马回去通报。
第一个跑出来迎接的就是元元。
「姑姑!姑姑!」
「姑姑终于回来看元元了,元元好想好想姑姑。」
楚瑜将元元抱在怀里,再次感觉到这真实的触感,有些恍惚。
脑海中那副惨烈的画面还没有彻底的离去,刻在心底的痛,仍旧在灼伤着她。
出来的还有大哥、大嫂和母亲。
「参见陛下,皇后娘娘。」
萧元胤轻道一声:「免礼,朕和皇后只是回家看看,倒不必如此拘谨,礼数便免了吧。」
回家?
今日的萧元胤,让她母亲和大哥嫂都有些无措。
楚瑜直接抱着元元进了屋,顺带着陪元元玩会。
萧元胤坐在庭院的石凳上,在不远处看着。
没一会,秦玉芝端来了点心和糕点。
楚晏扶着陶枫到萧元胤的旁边坐下,没一会开口:「陛下,您快有两年没来过将军府了吧?」5
萧元胤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收回目光:「朝中政事繁忙,实在抽不出身。」
「陛下是一国之主,朝中琐事众多,能来将军府已是不易,只是近些日子,臣妇听说,我儿害柳妃娘娘小产,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件事,居然已经传到将军府了?
宫里的人嘴碎,更何况又是这种大事,估计能传出来也不是很奇怪。
萧元胤的语气很平,却隐隐约约地带着点不痛快。
陶枫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尚有不妥,本想着补充点什么。
他摇头:「不是,不过是柳妃的嫁祸罢了。」
听到这,陶枫便放心了许多。
萧元胤偏头,一字一顿道:「不过楚楚好像在生朕的气。」
陶枫和楚晏对视一眼,神情诧异,似是有些不适应。
恰巧碰上楚瑜抬眸,两人的视线对视了几秒后,楚瑜抱着元元走了过来。
不知怎的,他方才好像在楚瑜眼中除了恨意,还看到了恐惧。
她是在怕他吗?
为什么?
楚瑜把元元放下,「陛下若是觉得无趣,就早些回宫吧,臣妾打算在府中小憩几日。」
果然,又是这种要求。
这两日,她都下了好几次逐客令了。
若早知道她会因柳芸儿的事生这么久的气,他定不会这般行事。
萧元胤抬眼,发觉陶枫和秦玉芝的神色有些慌张。
估计是生怕方才楚瑜的那句话会令他生气……
他起身,「那我先回宫了,楚楚,要记得回来。」
刚回寝殿,萧元胤便心不在焉。
从前心中从未有过这么空落落的感觉,现在,只要见不到她,心总是慌的厉害。
悬挂在天空的明月瞧着也冷清,他扯下自己腰间的锦囊,跟宝贝似的握在手心。
回想起自己当初许给楚瑜的承诺,不经意间红了眼眶。
这些年,好像忽略了她。
也过于忌惮楚家的势力,他们都是为国而战,为民而战。
萧元胤想,是时候放下那些没必要的猜忌了。
深夜,萧元胤在榻上猛然惊醒。
耳边还回荡着梦中楚瑜红着眼说的那句话——
「萧元胤,你灭了楚家满门,永生永世,我都不会原谅你!」第16章
心如鹿撞,仿佛再碰一下,便会支离破碎。
萧元胤起身,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坐了半刻钟后他才冷静下来。
日光渐渐升起,他自醒后便没再睡过。
谁知他没去找柳芸儿算账,她竟自己找上了门。
「陛下。」她似往常般行了礼,状态依旧,好似把之前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净。
萧元胤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几秒,翻着奏折,才道:「免礼,皇后不是让你吃斋念佛?怎的突然来见朕。」
柳芸儿站在那安静了几秒,如实说:「陛下,臣妾刚落了胎,昨夜念经时晕了过去,太医说会伤了身子。」
萧元胤淡漠抬眼,看向柳芸儿,唇线渐渐拉直:「柳妃,有债必偿,是你造的孽,该你来还。」
柳芸儿也看他,老实答:「臣妾真的没有陷害姐姐,臣妾只是忧子心切,才会将此事推脱在皇后娘娘身上……」
事到如今,柳芸儿看样子是仍旧不知悔改。
如今竟然想随意寻个理由将这件事揭过。
也难怪,萧元胤盯着她,声音又冷又硬,「朕不管你是不小心还是有意如此,既然皇后已经发了话,便去好生跪着念经,莫要在朕的眼前晃,不然皇后又得说是朕不辨是非。」
她呼吸一滞,开始着急了起来,原本还想说些什么,被萧元胤一句话全噎了回去:「若你做不到,便从哪来就回哪去吧。」
跟在萧元胤身边的太监小声问道:「陛下,那柳妃娘娘的牌子从今日起要不要撤掉?」
「撤了吧。」
他未曾犹豫半分,走在宫里,不免被人听了去。
没过一个时辰,柳妃被撤侍寝牌子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后宫之中的那些人又开始各自献殷勤,也不在去柳芸儿宫中巴结。
仅仅只有这些,还不够。
萧元胤要的,是柳芸儿永世都不能翻身。
他特意派人去将柳芸儿还在村里的父母和弟弟都接了过来。
柳家重男轻女,自小就把不把柳芸儿当人看,无论是什么都要让给柳文博。
如今萧元胤将他们都带来了京城,他们第一时间就去找了柳芸儿。
据说是在柳芸儿的宫殿之中大闹了一场,甚至还拿了不少金贵的东西。
宣政殿。
他在殿中处理着奏折,看了几本之后便没了批阅的心思。
拿起纸笔,竟在不知不觉之间将楚瑜当时一身红衣戎装的模样画了出来。
萧元胤瞧着,一下便入了神。
都说年少时的爱意最纯粹,他在此时突然领悟到了。
昨夜梦中的场景,到如今他还一直胆战心惊。
萧元胤从未想过楚瑜不在自己身侧,他从未失去过,也不敢去体会生离死别的痛苦。
没一会,太监在外敲响了门:「陛下,柳妃娘娘求见。」
萧元胤仍旧翻着奏折,「柳妃吃斋念佛回来了?」
太监出声提醒:「陛下,三日已过,柳妃自然回来了。」
他神色一顿,这么快便过三日?
楚瑜已在将军府待了三日,她要什么时候才肯回宫?第17章
「让她进来。」
萧元胤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柳芸儿进来时低着头,好巧不巧注意到了他不闻不问的态度。
她原本略微有些蹙紧的眉头更紧了几分。
「陛下,臣妾此番前来,是想问问陛下,为何将臣妾的家人突然接到皇宫了?」
「怎么,柳妃不想和家人团聚?朕看皇后已回府省亲三日,柳妃一点也不想念爹娘吗?」萧元胤将奏折关上,依旧是冷淡的、不辨情绪的声音。
柳芸儿一边揩汗,一边附和道:「臣妾自然是想念的,只是……他们过惯了乡下田野的生活,在宫中怕是过不惯。」
他一言不发,沉默地往后仰了仰,嘴角噙着一抹让人看不分明的笑意,「是吗?那朕去看看吧。」
柳芸儿眼角抽了抽,表情从不自然,变成了极其不自然,阻止道:「就不必劳烦陛下了,臣妾只是觉得,皇后娘娘出自将军府,楚家世代为将,深受宫中之人和百姓的爱戴,而臣妾就不一样了。」
「臣妾的家人不过寻常农民,自然会有所差别。」
话音未落,惊怒的声音响起:「柳妃是在暗示什么?暗示皇后的身后有楚家撑腰?」
呼吸一滞,柳芸儿被萧元胤的这一句话惊得背脊一凉。
她连忙跪在地上,解释:「陛下,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只是觉得,难免不会被其他妃嫔们笑话臣妾的家室。」
萧元胤早早就识破了柳芸儿这一次来说这些话的目的,不过就是想用这件事来借口说楚家在城中颇有威名。
甚至有可能会威胁到他这个皇帝。
可这一次,萧元胤可没那么容易就相信柳芸儿口中说出的话。
「若是有人在耳后私语,不理会便是。」
柳芸儿一噎,一时无言以对。
时不时抬眼瞟一眼萧元胤。
萧元胤主要到柳芸儿还一直杵在那,眉头一皱,「还不走?」
「陛下,您最近怎么了,臣妾是哪里做错了惹陛下不悦?臣妾改了便是,陛下能否饶了臣妾这一次?」柳芸儿低着头,羞红了一张脸,嗫嚅着。
他拧眉「啧」了一声,「说到底,柳妃还是更关心撤牌子一事。」
若是换做从前,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妃子,都不敢在萧元胤的面前一再追问。
柳芸儿便是仗着自己之前的盛宠,还活在虚幻之中。
看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地给柳芸儿说清楚了:「柳妃,朕把你带回来的原因,不过是和皇后有几分相似,这句话,你以为朕在开玩笑?」
「你给皇后送毒酒一事,朕不曾追究,你还当真以为朕是不忍心对你下手?」
萧元胤漠然的声音响起,让在场的人都怔了一下。
柳芸儿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才勉强让自己不至于晕厥,就连问话的声音都止不住颤抖:「陛下,臣妾明明解释过了,那只是护子心切……臣妾没有要害皇后娘娘的意思!」
他低头给自己顺气,随意晃了晃手:「来人,将柳芸儿给朕拖下去,打入冷宫非死不得出!」第18章
柳芸儿被拖走后,萧元胤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夜未休息好而产生的错觉。
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殿外飘来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桃花香。
萧元胤起身,分明知道现在已经入秋,不会有桃花开。
却还是下意识想要出殿门看看,还呆呆地看了许久。
宣政殿外,种的就是一颗桃花树。
还是小时候他和楚瑜一起在那里埋下的一颗桃核。
那会他们还打赌,说:「如果这个以后真的可以长出桃花树,那楚楚你就要嫁给我。」
楚瑜从小便聪明伶俐,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根本就没有办法在她这里占便宜。
她一语点破:「殿下,你在哄小孩吗?这个若是来年长不出来嫩芽,我就跟你姓!」
现在想想,好像这颗桃树也已有十多年了。
萧元胤神情微舒,嘴角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他伸出手,看着这颗枯萎的桃树,呆滞的眼眸中,有了楚瑜从前那个肆意纵马任逍遥的身影。
萧元胤却是摇了摇头苦笑,自言自语道:「我怕是糊涂了。」
不论从前还是现在,都是她。
楚瑜现如今变成这个样子,不正是他自己造成的吗?
身居高位,便失去了自由。
他也很久未曾像从前一样快活自由过了。
「若是当初坐上帝位的人不是他便好了……」
楚瑜坐在马车上,手中拿着曾经萧元胤送给他的那个用桃花枝做的簪子。
边关、草原。
哪哪都能去,哪哪都可以成为他们纵马奔腾的地方。
唯独这个皇宫,看起来很大,但实际上困住的是他们的一生。
茹月坐在马车里,缓了一会儿,接着埋怨道:「若早知如此,娘娘,我们就不应该入宫。」
楚瑜干咳了一下,谁不是这么想的呢。
但在事情发生之前,谁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会过的怎么样。
既然都已经进宫了,该发生的事情也已经发生了,就不能在这里说这些丧气话:「你这话也只能在我面前说说,听见没?」
「奴婢失言了。」
楚瑜也没怪茹月的意思,她掀开帘子瞧了瞧,装作很是随意的开口询问:「程幸和江月那里有什么消息没?」
茹月摇头,只说:「暂时没有,不过以言公子的医术,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相信是一回事,但是担心是另外一回事。
即便知道言熹的医术高超,连着在阎王爷那里抢人都抢了好多个,但这次他们受的伤过于诡异,怕的就是有宋家的人趁虚而入。
她压着情绪,语气淡定从容:「再快点。」
催促完马夫之后,楚瑜原本想着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昨夜不知怎的,怎么也睡不好,一点微小的动静她吵的她合不上眼。
忽的马车停了下来,耳边也传来嘈杂的声音,楚瑜睡意刚起,有些不耐烦:「怎么回事?」
「前面围着一群百姓,娘娘稍等,奴婢下去看看。」
茹月下了马车,花了一点时间才挤进人群之中,过了一会,就传来了茹月的声音:「娘娘,是一位伶人被罚跪在花月楼前。」第19章
「什么原因?」
茹月走上前,说出了方才听来的消息:「说是惹上了一位权臣之子,在昨日的花月楼宴会上大闹了一场。」
闻言,楚瑜掀开了帷裳,茹月看着楚瑜想下来,本想着伸手去扶。
而楚瑜只是纵身一跳,就这么下了马车:「去看看。」
茹月冲在前面,帮着楚瑜开路,费了一点时间才挤进去。
跪在花月楼前最中间的是一位身着红装的男子,披散着头发跪在地上。
周围的百姓手里都朝他扔着鸡蛋和白菜。
伶人身上全都是那些东西留下来的痕迹,不知真相却骂声不断。
楚瑜向前走了过去,中途就有一个鸡蛋向她砸来。
茹月一看到就大喊了一声:「娘娘!」
而楚瑜仅仅只是抬起手,轻而易举就接住了鸡蛋,反手就把它扔了回去。
那人哎呦一声,顶着一脸的鸡蛋灰溜溜的离开了。
其他百姓似乎是听到了茹月对楚瑜的称呼,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开始在那窃窃私语,猜测楚瑜的身份。
一直低着头默默承受着这些毫不反抗的伶人在楚瑜走近时,才渐渐的抬起头来。
楚瑜正巧对上了他那双平静的眸子,唯有的情绪,只是疑惑。
周围的百姓仍旧站在那,等着看戏。
楚瑜伸手拿掉伶人身上被扔的白菜,很是好奇地瞧着伶人额头上那一朵纹上的红梅。
纹在身上,都有可能死。
额头是更危险的地方,这个人的意志力到底有多强?
她的眼中担忧的情绪闪过,只不过只是弹指一挥间,仿佛一切都是错觉。
楚瑜开口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红梅。」
红梅,用的就是额头一朵红梅起的名吗?
楚瑜闻言眉头一皱:「你在花月楼惹了哪个权贵,说来听听。」
伶人没说话,楚瑜也极有耐心。
就陪着他继续耗。
或许是听着外面的动静没了,楼里的鸨儿走了出来。
那鸨儿眼神凶恶,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了红梅一眼,然后又打量了一下楚瑜。
瞧见楚瑜一身富贵样的打扮,笑眯眯道:「这位小姐,您是不是看上他了?只不过他倔的很,怕是不适合给小姐您,要不我给小姐再另外物色一个?」
楚瑜对上她那双贪婪至极的眸子:「我不是来买人的。」
单凭这么一句话,鸨儿的态度就三百六十度大变:「不是来买人的堵在这干什么,碍眼的很别耽误我做生意!」
她唇角轻扬,轻轻的笑声中,明显有怒意:「鸨儿还真是见钱眼开。」
茹月走上前,很是直接地表明自己的身份:「大胆!皇后娘娘要的人,你也敢不给?」
鸨儿吓的嘴一直哆嗦,敢看又不敢看。
其他的百姓也被茹月的话惊的一抖,全都跪了下来:「拜见皇后娘娘!」
楚瑜原本想要低调行事,但是如今看来在京城之中到处都是权贵之子,没有一个压他们一头的身份,办起事来还真没有那么方便。
「现在,本宫还需要在您这买人吗?」楚瑜居高临下俯视着她,语气冰冷。
鸨儿跪在地上一直磕头:「皇后娘娘莫要折煞了民妇,娘娘想要谁就带走。」
她伸手就要去扶起红梅,只是在那一瞬间,红梅明显地朝后躲了一下。
他在抗拒?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忽然,他的声音飘到楚瑜的耳边。
「我脏。」第20章
「娘娘还是别碰到了。」
楚瑜叹了口气,见他这般在意,也没执意去扶:「你,要同我一起走吗,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红梅起身,把头低着点了头。
她带着红梅到了程家,门口江月正站在那等着。
「程幸的伤势如何了?毒解了吗?」
江月点头:「毒已经解了,有言公子在,那点伤势算不得什么。」
楚瑜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喃喃道:「无事便好。」
说完江月打量了一下跟在楚瑜身后的伶人,一眼便认了出来:「楚楚,你怎么从花月楼里带出来一个人?」
她一惊:「你怎么知道是花月楼里的?」
江月十分淡定地指了指他额头上的红梅:「也只有花月楼的鸨儿会干这种事,好看是好看,但要是稍微有点差错,就死了。」
她看了看红梅:「我打算把他留在程府,你看?」
没等江月开口,红梅却率先拒绝了:「娘娘,我能跟着您吗?」
楚瑜一愣,原本想回绝,但看到红梅眼睛里的那份坚定,竟鬼使神差地应下了。
想着看他那么倔的性子,估计决定了的事情也很难改变。
她让茹月先带着红梅去休息,自己和江月进了屋里。
程幸躺在床上,言熹还坐在床前。
楚瑜一进去,言熹便朝她走了过来:「一别经年,别来无恙。」
她摆了摆手:「少跟我说这些文绉绉的话,我不出宫,你也不来看看我。」
谁知言熹倒有些委屈:「我进过宫,陛下没通知你吗?我还等了你两个时辰,我原以为你不愿意见我。」
进过宫?
萧元胤根本就没有告诉她。
楚瑜没答话,言熹顿时便明白了:「看来是陛下不想让我见皇后娘娘了。」
江月用手肘蹭了她几下,小声说:「我倒觉得,陛下莫不是吃醋了,毕竟言熹也算得上你半个青梅竹马呢。」
光说这些还不够,江月又把红梅拿出来说事:「不过这一次你从花月楼带一个伶人回去,就不怕被陛下误会什么?」
误会?
楚瑜忍着吐槽的冲动,平静地回复:「他才不会误会什么,你多想了。」
她越过言熹和江月,上前查看了一下程幸的伤势。
断臂已经被言熹重新安了上去,血也已经止住了。
「他的手,还可以拿剑吗?」
言熹沉默了一会,才道:「听天由命,得看它的恢复程度。」
程家也是世代习武,身为武将,若是不能再上战场,还不如让他就这么死在战场上。
也总比当一个废人要好。
言熹看出了她的顾虑:「放心,这个断臂,我虽只有三成的把握,但我会拼尽全力。」
一日后。
楚瑜原本打算离开,却在出府时,正面迎上了萧元胤。
「陛下驾到!」
萧元胤的突然出现,是楚瑜未曾料到的。
她甚至第一反应就是他派人在跟踪她。
只是没有证据,她和言熹等人上前去迎,带其他人走后,只剩下他们还站在那。
楚瑜开口问:「陛下是怎么找到臣妾的?」
萧元胤没有开口回答,只是埋着头,声音闷闷的:「楚楚,我不反对你在后宫养面首。」
「但算朕求你,和我回宫好不好?」第21章
面首?
楚瑜被萧元胤的话惊到不知该怎么开口解释。
她不过就是顺路经过了花月楼,救了一个可怜人。
怎么就成了她要把红梅带回后宫当面首了?
楚瑜弯起唇角,难得语气温和地解释:「陛下,您误会了,红梅只是我救的一个伶人,他无处可去,我才把他留在身边。」
萧元胤低头,直勾勾地盯着她,话里还多了几分认真:「当真?」
她不知为何在萧元胤的身上找到了从前那个少年的模样。
楚瑜没有回答:「陛下还未回答臣妾的问题。」
他站直身子,解释:「花月楼那事,传遍了京城,我还以为你……」
所以萧元胤只是顺着那些传言找过来的。
……
楚瑜咳了一声,试图化解现在的尴尬。
谁知竟然传来一声声细微的笑声,楚瑜转眸看去,是江月。
在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江月边大笑着边跑远了。
楚瑜回宫后的第一时间,就听说了萧元胤把柳芸儿打入了冷宫。
把她打入冷宫这样的惩罚,还是轻了。
她把红梅安顿下来之后,进了冷宫。
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柳芸儿还以为是萧元胤,特意上前来迎接。
在看到是她,和拿着的白绫和毒酒的时候,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你想干什么?!」柳芸儿的面容扭曲,大喊着质问她。
她想干什么?
楚瑜让人把冷宫的门关的紧紧的,不让任何人出去报信:「本宫原以为,能害死自己孩子的母亲是个狠角色,原来柳妃也会害怕?」
「本宫是陛下的妃子!陛下都只是把我关在冷宫,你竟敢这么对我?」
这些话,楚瑜听着格外的熟悉。
和她当时的处境一样。
原本她离开皇宫,就只是想要找一个地方放松一下。
毕竟冤冤相报何时了,若是柳芸儿已经没有机会再兴风作浪了,她也没必要去追究柳芸儿之前污蔑她的罪。
只是在见到元元的那一刹那,招呼呀脑中的弦险些崩断,一股难以形容的愤怒,瞬间就要吞没了理智。
楚瑜觉得,对一个孩子都能下如此毒手的人,饶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饶了她,就是在对自己残忍,对她的家人残忍。
上辈子的债,这辈子还是该讨回来才是。
楚瑜给柳芸儿倒了一杯鸩酒,递到她的嘴边:「你是选毒酒,还是白绫?」
谁知柳芸儿只是发了疯,把那酒拍倒在地,嘴里一直重复着:「我什么都不选!我要见陛下!」
只见楚瑜淡淡地瞥了一眼地上碎裂的瓷片和散落的毒酒,心情漠然如水。
她并没有去捡起那些毒酒和白绫,而是从袖口缓缓掏出一物。
柳芸儿看清了那物,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眼泪如雨般飞溅。
她颤抖着声音喊道:「楚瑜!你疯了!」
是啊,楚瑜早已陷入疯狂之中。
当她清醒过来,重新面对亲人的那一刻,她便明白,只有死去的人才不会成为麻烦的源泉。
就在此刻,一道光亮破开了昏暗的冷宫,萧元胤闯了进来。
「皇后!放下刀。」
然而,楚瑜轻蔑地一笑。
在萧元胤愤怒的目光注视下,她毫不留情地将刀插进柳芸儿的心脏!第22章
鲜血四溅,却没有一滴溅到楚瑜的脸上。
萧元胤冲了进来,将她们二人分开,夺过楚瑜手中的刀。
「楚楚!你做什么?」
楚瑜发现萧元胤看柳芸儿的眼神,怔忡了一瞬,牵起一丝疏离的笑,平静地问:「怎么,你心疼?」
萧元胤定定地看着她,藏在广袖下的拳头,拽得死紧,跟谁斗气似的回了一句:「柳芸儿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那他这么着急地冲进来,不是担心柳芸儿,还能是担心谁?
难不成还担心这个拿刀的人?
楚瑜忽然觉得眼前一片白光闪过,天旋地转般失去力量,她踉跄了两步。
萧元胤立马将她抱起。
他有一双好看的眼睛,明亮湿润,眼尾的弧度微微向下。
当他不说话、不笑,紧紧抿着嘴唇,默默看着人的时候,总会让人觉得他很难过,下一刻就要哭了的样子。
刺了柳芸儿一刀,楚瑜仿佛觉得自己紧绷的弦断了。
整个人空洞无神,脑海中也一直闪过当时血淋淋的画面。
好像这一切,都结束了般的安静。
她却像置身废墟。
独自一人,举目四望,带着解脱感灭顶而来,逼得她想大哭一场:「还说不是心疼她,你都要哭了。」
「我说过多少次了,楚楚,她只是像你。」
「她也不值得你亲自动手!」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却令她酸楚起来。
她有点看明白了他的平静。
那根本不是平静,不过是解释了很多遍,她仍旧不愿意相信的一种无助和无力。
若是上辈子的萧元胤也像他这样便好了。
或许楚家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你是萧元胤,却也不是萧元胤。」
楚瑜想了很久,很久……
终于想明白了萧元胤为什么和上辈子的差距这么大。
甚至还能及时赶到,阻止柳芸儿喂她喝毒酒。
楚瑜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涩问道:「陛下,即便重来一次,又能怎么样呢?」
到了乾心殿,他愣住了,整个人错愕又显得有些落寞,还有受伤。
楚瑜从他的身上下来后,萧元胤生怕她跑了一下,抓住她的手。
「早已发生过的事,痛苦深埋在心里,消不掉了。」
萧元胤紧握着她的手徒然松了,眉头都拧在了一块,「楚瑜,你还是不肯原谅朕?」
杀父杀兄之仇,怎可转眼就忘?
他以为前生之事还未发生,与今生便没有影响了吗。
那种痛苦,楚瑜便是死了也永远都不会忘。
「陛下,柳芸儿还在宫中,既然陛下说上辈子只是将她看作臣妾的替身,便一直将她当作臣妾吧,你就当臣妾已经死在了冷宫。」
萧元胤在这个时候却拿出系在腰间的锦囊:「是你说过的,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从未忘记过,我只是生你的气,气你为何不明白我的苦心。」
「我将你关在冷宫,只是免了柳芸儿一直将你视为眼中钉。」
她看着锦囊,拿在手中,低声道:「可陛下连臣妾早已死在冷宫都不知,甚至还忘了臣妾的字迹,死生不复相见那六个字,陛下看不出来不是臣妾所写吗?」
楚瑜说完,转过身将手放在火盆上空:「陛下口口声声说恩爱两不疑,可疑心重的人从来都是陛下。」
她的手一松,荷包直直往火盆里落。
萧元胤站不住了,伸手想要把荷包从火盆里面捞出来。
可他就如同飞蛾扑火,火舌蹿得老高。
荷包已经被熊熊大火灼烧的干干净净。
萧元胤直到此刻才终于明白,楚瑜先前说的一字一句,都不是气话。
她是真的……不要他了。第23章
青丝化为飞灰,烧掉的还有当初他们年少相许的情谊。
如今萧元胤身居高位,楚瑜也深知他心里的顾虑。
要说楚瑜没有恨过他,其实也恨过。
只是萧元胤的的确确是一个好皇帝,皇帝注定守着一片江山,享受一片孤寂。
身边的人没有真心待他的,那是因为他自己也不愿意将心交给别人。
萧元胤也原以为,重来一次会有不同。
可好像,并非如此。
那年,他闯进冷宫,看到的却是楚瑜早已冰冷的尸体。
在那个时候,他的心似乎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紧再捏紧,仿佛再用那么一点力气。
他的心就要被捏碎了一样。
萧元胤跌跌撞撞地将楚瑜的尸体抱到了乾心殿,叫来了太医。
太医都未曾伸手,看到惨白的楚瑜,便纷纷跪在地上:「陛下,娘娘已经崩逝了!」
他红着眼,整个人状似疯魔:「不会的,朕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治不好朕的楚楚,朕看,你们也一起跟着陪葬吧。」
在宫中行医二十余年的太医开口说道:「陛下,人死不能复生,便是臣等也无法逆天而为啊,还请陛下节哀。」
「请陛下节哀!」
乾心殿中一片死寂,萧元胤紧紧地握着楚瑜开始僵硬的手。
喉头似是有一股腥甜,忽然大喊道:「滚,都给朕滚出去!」
太医和奴才都出了乾心殿。
殿内就只剩下萧元胤和楚瑜两个人。
他看着楚瑜惨白的脸,从无助到愤怒,再到绝望。
萧元胤已然哭不出声,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眼泪却一股劲的往外冒。
最终他吐出一口鲜血便晕了过去。
醒来时,萧元胤看到太医跪在旁边,他的手正紧紧地握着楚瑜。
他坐着,双眼无神地问道:「楚楚,是怎么死的?」
「回禀陛下,皇后娘娘乃是中毒而死。」
中毒?萧元胤顿时便想起了当时那婢女说的话,柳芸儿!
「来人,将柳芸儿带上来。」
他的神情忽地无措起来,紧接着是愤怒悲痛,到最后又归于无措。
是他,害死了楚瑜。
也是他,把楚家推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萧元胤做的这些,原本也只是为了让柳芸儿平安的生出肚子里的孩子,然后再把孩子过继给楚瑜。
原本只是想把楚家手里的兵权收一半在自己的手中,并未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难道他真的错了吗?
柳芸儿高高兴兴地进了乾心殿,看到地上跪了一排的太医,心中十分茫然。
再看到萧元胤的床榻上,躺着的楚瑜后,一下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害怕?」萧元胤的脸色也不太好,眼里的血丝带着明显的恨意。
「柳芸儿,朕给你荣宠,都只因你这张酷似皇后的脸,你竟敢背着朕,给皇后下毒?」
萧元胤突然向柳芸儿冲了过去,直接拔过守在门口侍卫的刀,扎进了柳芸儿的胸口。
柳芸儿惊愕的看着动作干净利落的萧元胤,很是意外。
毕竟这个眼前人是宠爱自己两年的男人。
如今却在一夜之间翻脸不认人。
「陛下……」
萧元胤恶狠狠地开口:「朕可不会就这么让你死了,柳芸儿,朕让你生不如死。」
他活生生地挖出了在柳芸儿肚子里的孩子,是个成型的胚胎。
当着柳芸儿的面,放进了锅里,逼着柳芸儿吃下去。
起初在看到她眼里的恐惧时,萧元胤还以为柳芸儿有那么一丝的人性,还会心疼自己的孩子。
但是后来想想,她可是亲手杀死过自己的一个孩子,哪有那么多的人性可言。
「还不够,柳芸儿,朕将你的家人也接来宫里了,要去看看吗?」第24章
正在此时,忽然响起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女人满是悲切的嘶哑叫喊:「陛下!你不能这么对臣妾,臣妾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他好?
萧元胤冷冷地看了柳芸儿一眼,这一眼,便是最后一眼。
他把柳芸儿交给了她的父母和弟弟。
据说她的父母将她带了回去,不仅被她弟弟带回去村里给那些粗鄙的人享用了一番。
还让她去喂猪羊牛,实在没用了,干脆就随便丢到了一个荒郊野外,生死不明。
仅仅只是因为萧元胤的一句话,「若是柳芸儿死了,朕便给你们一辈子都花不完的荣华富贵。」
在金钱面前,柳芸儿这个亲生女儿根本不值一提。
谁让他们柳家,从小便重男轻女?
什么样的家庭,就能养出一个什么样的女儿。
而萧元胤将楚家所有人都安顿好,破例都葬在了皇陵。
他这些年,做了皇帝,也感觉到自己好像离楚瑜越来越远,可他却不得不防着楚家。
是,楚瑜说的没错。
疑心重的,从来都是他自己。
楚瑜站在原地未动,隐晦表明:「如今陛下与臣妾相隔的东西实在太多,已经无法回到从前了。」
而萧元胤没有开口回答,只是黯然说了一句:「楚楚,你太累了,先休息吧。」
柳芸儿一死,萧元胤就把尸体给了柳家。
怎料她爹娘丝毫不关心柳芸儿是怎么死的,只知道搜刮她身上值钱的东西。
连衣服都被搜刮了去。
尸体被扔到了回村的半路上,被野兽分食。
萧元胤近来闲来无事,便会到坤仪宫小坐。
就算两个人坐着什么也不说,萧元胤也乐此不疲。
甚至还拿着奏折到坤仪宫来,占用她的书案还理所应当。
怎么赶也赶不走。
楚瑜就从未见过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今夜萧元胤还是没走,就这么宿在了坤仪宫。
楚瑜向来睡眠很浅,对一些小动静都听在耳朵里,更何况是那种深夜钻被窝,动静又很大的人想要占便宜。
她一脚将萧元胤踹下去,什么也没说。
翌日看萧元胤灰头土脸、无精打采地坐在地上。
楚瑜很是关切地询问道:「陛下,您昨夜是一直在批阅奏折吗?脸色很差。」
萧元胤是有苦说不出,闷闷不乐地起身:「无事,朕先去上朝了。」
今夜萧元胤回来时,还给楚瑜带来了一个消息。
说是要萧元胤扩充六宫,生下皇子。
他用哀求地眼神看着楚瑜,楚瑜只是摇头,没有提自己葵水已经两月多没到的事。
毕竟这件事,萧元胤也知道。
她也不觉得自己像是有孕,或者就只是因为那些药导致的副作用。
「那臣妾便为陛下好好挑选几个妃子入宫。」
萧元胤也不说话,也不开口拒绝,只是定定地看着楚瑜。
楚瑜总觉得要是一直被萧元胤这么看下去,身上都要被他盯出一个窟窿来。
她刚想离开。
耳边就传来萧元胤沉闷的声音:「楚楚,你是真心的吗?」第25章
「不然呢?」
楚瑜转身就走,第二天就替萧元胤选了妃。
好巧不巧,那七八个妃子当中,居然有一个和她长的有几分相似之处。
她毫不犹豫就把那个妃子提为了贵人。
其他都是答应。
结果萧元胤那一整天都待在宣政殿里没有出来过。
似乎是在赌气她真的帮他选了妃子。
只是第二日,萧元胤也没有机会去她们其中一个的宫中看看。
就被边疆急报给分去了心神。
楚瑜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第一次去主动找了萧元胤。
见到她来的时候,萧元胤并不觉得意外。
继续和程老将军商讨着对策。
程老将军:「北疆这一次是在河对面放炮炸营,有不少战士受了伤,不巧的是军医也在其中,现在,要立马派人去支援。」
「如果想要攻破北疆,就必须渡河。」
萧元胤沉默了一会,指了指地图上那条和北疆相隔的河流:「据朕所知,这条河的宽度和流速都不具备渡河的条件,只有这座山。」
程老将军紧皱着眉头:「但是陛下,这座山是一座死山,进这座山的没有人活着出来。」
「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楚瑜走上前:「这座山,只是因为常年湿气重,再加上动物尸体的腐烂常年积累,从而产生了瘴气,进入山里的人会迷失方向,眼中的会产生幻觉,自然就永远被困在了山里。」
程老将军问出了萧元胤想要问的问题:「皇后娘娘,怎么这么了解?」
算不上了解,只是有一次偶然到过那座山的半山腰。
那时她陪着父亲和大哥在边疆军营里观战。
楚瑜那个时候才十四岁,能跟着去军营已经是父亲最大的容忍度。
更别说是跟着一起去参战了。
所以她想着找一个视野宽阔的地方,好看的清楚些。
就选择上了那一座死山。
那个时候,她在进山前看着那一整片的迷雾,犹豫了一阵。
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那一次她虽然侥幸走了出来,但出来之后就病了好一阵子。
萧元胤一向很聪明:「十四岁那年,你因病养了半月,便是因为那座死山?」
楚瑜早就料到萧元胤会猜到这件事,也没有打算要去隐瞒:「是。」
「不过没有走过去,我应该只是到了半山腰,就原路返回了。」
他却神情严肃地走到她的面前:「楚瑜,你可知那种地方有多危险!稍有不慎……」
她平静地出声打断萧元胤的话:「陛下,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臣妾今日还活着站在这,便不必兴师问罪了吧?」
「兴师问罪?」萧元胤双眼通红,忽视还在身边站着的程老将军,将她逼至角落:「楚楚,我只是担心你。」
「你为何总是把朕往坏处想?」
楚瑜对上萧元胤那双算得上真诚的眼睛,眸中有微亮的光闪过:「下意识反应。」
程老将军在后面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陛下,战事紧急……」
萧元胤缓过神,转头问了问程老将军:「如果是瘴气,那并不是什么大威胁,怕的,就是怕山里有别的什么东西。」第26章
他派人去京城的药铺收购了一大批的金丝草,来做驱避瘴气的药丸。
楚瑜害怕上辈子大哥和父亲战死的事情再一次重演,便向萧元胤申请自己也要跟着去战场。
军中鲜少有女子随军,更何况楚瑜的身份还是一国之母。
但让萧元胤拒绝的理由,主要不是这个。
而是楚瑜已有很多年都未曾动武了,战场上刀剑无眼,难免会有危险。
「楚楚……」
楚瑜似有预感:「陛下,臣妾闲来无事便会舞刀弄枪的,手脚功夫一点也没落下。」
萧元胤一噎,再也找不到别的什么理由,只能应下楚瑜的要求。
但他有一个条件,萧元胤也要跟着一起去。
萧元胤这个决定,让楚瑜有些意外。
皇帝亲征,虽然可以鼓舞士气,但也很危险。
程老将军第一反应就是阻止:「陛下,亲征一事,还需斟酌。」
他一向性子比较倔,说出来的话基本上是不会再改变了。
无论是谁,都劝不动。
他们准备了三日,临走前,楚瑜和萧元胤回了一趟将军府。
毕竟这一去不知要多长时间才能回来。
而朝中之事有丞相代理,萧元胤也格外放心。
去边疆之路,紧赶慢赶也需要三日。
为了缩短路程,楚瑜没让萧元胤准备马车,马车只会拖慢他们到边疆的时间。
萧元胤却总是担心她日夜兼程,身子会扛不住。
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议让她和他坐同一匹马,好好地睡一觉。
这个理由是不够充分的,楚瑜也可以扛三天。
直到萧元胤提了一嘴要打仗就要养精蓄锐,休息好了才有力气上战场。
楚瑜才勉强答应了萧元胤提的这个要求。
她牵着萧元胤的手上了他的马,坐在前头靠在他的胸口,闭着眼。
因为靠的近,楚瑜能清楚地听到萧元胤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比她的心跳要快。
谁知就这么听着听着,睡着了。
萧元胤贴着她额头,笑意温存。
他和楚瑜已有很久没有哦这般亲近过了,特别是在重生以后。
至少在从前,楚瑜对他还有温情在,现在……
萧元胤放慢了骑马的速度,走在军队的最后面。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楚瑜见到旭日初升的太阳,有些愣神。
她知道自己的睡眠一向很浅,在马上睡觉的动静,比坤仪宫大的多。
可偏偏却睡的很沉。
是因为,萧元胤吗?
心里会下意识的觉得,萧元胤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才会下意识地放松自己紧绷着的弦。
楚瑜从马上跳了下来,又赶了两天的路,才到了边疆的军营。
放眼望去,军营被炸毁了一大半,士兵几乎有一半的人身上都缠着绷带,还有一些比较严重的,还躺在担架上。
这样的惨状,还是在叛乱那一次,那次叛乱中因为是内战。
伤亡极其惨重。
萧元胤叫人上前,命令道:「去把药都分下去。」
楚瑜在军营里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父亲。
她上前随便找了一个伤员问道:「楚将军人呢?」第27章
「将军应该在河边。」
楚瑜迅速起身跑去了河边,看到了他父亲背手站在河岸。
萧元胤默默地跟在楚瑜的身后,站在远处,偷偷地观望着不敢上前。
「父亲。」
站在寒风中茁壮的身影明显顿住,回头看了回来。
历经沧桑的眼中,有了泪光,「楚楚,你怎么来了?」
楚瑜跑上前,紧紧地抱着父亲。
上辈子,她什么都没有做到,没有替父亲收尸,也没有为父亲守孝。
她一脸忧心道:「女儿担心您,所以就跟来了。」
她必须要遏制上辈子的事情再一次发生。
既要拿下北疆,也要阻止任何一个人的牺牲。
她垂下眸子轻声开口:「还有,陛下也跟来了。」
楚穆尧听后一惊,似是有些不高兴,但更多的是感到意外:「带我去见陛下。」
其实楚瑜还有些话想要和父亲说,但现在说了,似乎没有任何依据。
好在在离京前,楚瑜提前让萧元胤带了一些精兵。
其实如果不提,萧元胤也会带些人。
毕竟他和她是一样的。
对上一次发生的事情也了如指掌。
楚瑜领着父亲在主帅的营帐里见到了萧元胤。
开口的第一句话也就是提了一嘴皇帝亲征的风险。
萧元胤只是答非所问:「楚将军,军中的情况如何了?」
楚穆尧见萧元胤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便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只答:「军中伤亡过半,不堪一击。」
傍晚,楚瑜见父亲和萧元胤还在商量对策,毕竟萧元胤虽然带了精兵,但是总归来说,人数上必然与北疆是天差地别。
她在外面熬了几碗放了金丝草的粥,味道虽然尝着有些苦。
但是能为以后的行动做一些准备。
萧元胤喝了几口之后,叫楚穆尧先回营帐休息。
楚瑜原本也是想要跟着出去,却被萧元胤给拦下:「楚楚,我有话要和你说。」
她面不改色地用他的话回应:「那些话陛下都说了很多遍了,没必要再说,臣妾也应该和陛下说的很清楚了。」
他一时语塞,语气也越来愈虚,胸腔震颤,眼神里难得有了飘忽不定:「若是我不当这个皇帝了,楚楚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楚瑜突然之间没有办法直视萧元胤,总觉得自己好像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
她微微垂眸道:「陛下,您在说什么呢,这皇位怎么说当就不当?」
皇帝的确没有说当就可以不当的道理,只用了一秒,那股坚定的意志便迅速攀爬上他的深眉俊目,快得好像是她产生的幻觉。
「如果现在的皇帝死了,是不是就可以不当了?」
楚瑜心脏跳得极快,强作镇定:「你在胡说些什么!」
而萧元胤脸上分明什么神色也没有,在楚瑜的眼里,看起来却又杂糅如画。
脆弱,释然,疲倦还有期望。
「我没有胡说,这件事,我想过很多次,甚至曾经后悔过自己为什么要坐上那个位置,让我们两个人的关系最终走到了现在的地步。」
「等到北疆战事平息,我只想和你寻一逸处,生生世世。」第28章
说的倒是轻巧,如今他没有子嗣,这皇位岂能说让就让。
萧元胤不放手,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楚瑜硬生生地将手扯了出来:「臣妾累了,陛下也早些休息吧。」
她出去之后,并没有回自己营帐,而是坐在河岸边看着天空的那一颗星星。
方才萧元胤说的话,对楚瑜来说其实很有说服力。
楚瑜想要的,就是最平淡的一种生活。
或者是这样的生活,只要没有互相怀疑,勾心斗角。
平平淡淡的,守在皇宫其实也不差。
要是没有猜忌,没有柳芸儿这种心肠狠毒的人在深宫之中,其实也还不错。
行动开始前,楚穆尧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让萧元胤去那座死山里面冒险。
毕竟里面的情况是未知的,甚至说这些药丸保持的时效也不清楚。
若是中途出现了什么意外,是他们楚家担当不起的。
现在萧元胤带来了精兵,虽然人数比不过北疆,但楚穆尧已经有了胜算。
而临走前,楚瑜原本也想要跟上去,但被突然从另一处赶来的大哥阻止了。
「妹妹,大哥去就行了,你身为女子,还是不要跟着去冒险了,和陛下回京城吧。」
「可是……」
楚晏的态度极其坚决,是不由分说的语气。
楚穆尧也有这个意思,特别是萧元胤。
在三个人的施压下,楚瑜犹豫半晌,她终于迟疑的点了点头:「好吧,父亲,大哥,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
楚晏揉了揉她的头,满是宠溺地说道:「好,在京城乖乖等我们回来。」
他们在营帐中待了一下午,才准备回的京城。
在回去路上,楚瑜骑着马在前头,萧元胤一直紧跟在楚瑜的身后。
楚瑜许久未曾骑马,再见到楚穆尧之后,心里的心事好像越发的重了。
骑马的速度稍微快了些。
萧元胤追到楚瑜的时候,见到楚瑜已经下了马,似是在看什么人。
见楚瑜已经在观察情况,萧元胤跳下马问道:「怎么回事?」
楚瑜皱着眉头,犹豫一会,「看样子是被饿死的。’
萧元胤走近了些,清楚的看到了地上躺着的人,从头到脚,干瘦的已经不成样子。
看着这身破败的打扮,像是西村里的普通老百姓。
莫非是这片地方,还有百姓吃不饱饭吗?
「找个地方埋了吧。」萧元胤转过身,叫侍卫去旁边的小山丘挖一处坑。
然后眺望着远方,在不远处,的确能够看到一处村庄立在那。
萧元胤走到马的旁边,突然听到楚瑜开口:「陛下,这种小事你会管吗?」
他上马的动作明显一顿,最后还是一脚踏了上去,坐在了马上。
良久,「管不了。」
「这地方不是百姓过得差,而是官家黑心,只有把这里管事的人给换了,找到源头,才有机会解决百姓的温饱问题。」
楚瑜愣了一下,下意识的问:「那陛下心中有怀疑的人吗?」
萧元胤只是轻声一笑,没有明确的指出那个人是谁:「楚楚,跟我来。」第29章
楚瑜跟着萧元胤到了村里的县城,一般正常的县城每日都会有很多摆摊子的百姓。
而这里,街上的人少的像是爆发了瘟疫一样,乌烟瘴气、人烟稀少。
萧元胤上前找了一家摊子问道:「冒昧问一下,我前些年来县城的时候,热热闹闹的,如今县城为何这般冷清。」
摆摊老板支支吾吾地,四处观察了一番之后才小声说:「还不是这里的县令仗着官大就压我们平民老百姓一头,就连摆个摊都要上缴租金,有好多家里本就没什么钱的,便更没有出路了。」
他看了看楚瑜和萧元胤两个人的打扮,很是认真的劝阻:「这县令啊身份不简单,据说是在京城有人给他撑腰,所以根本没有人敢说一句话。」
萧元胤眉头一蹙:「给他撑腰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楚瑜看了萧元胤一眼,无论在京城给他撑腰的是谁,身份也不会比萧元胤要大了吧。
摆摊老板说着说着,又开始心虚起来,左看右看之后才确定安全之后,才支支吾吾地开口说道:「是当今圣上!」
话落,楚瑜迅速看向萧元胤。
萧元胤只是很茫然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对这件事情一概不知。
楚瑜很快就明白这件事情就是那个县令在胡编乱造,说出来恐吓这些平民老百姓的。
「好,谢谢。」楚瑜看萧元胤原本想要开口解释,好在她即使拉走了萧元胤。
如果他现在说出自己的身份,想来那个老板也不会相信。
还不如直接去找那个县令。
萧元胤身边还跟着亲卫,总归就算是闹起来也不会伤到半分。
他们到县府时,发现县府的大门紧闭,上面还贴着今日休沐的话。
「休沐?这县令真会享受。」
萧元胤将那个纸条撕下,一脚踢开了县府的门。
门内守着的侍卫纷纷拔刀将他们二人围住,在大堂吃香的喝辣的、怀中还有美人在怀的县令还对他们视而不见。
只听那女子在县令耳边抱怨道:「县令大人,这一天两天的有多少不识好歹的人来县府闹事,都不知道抓了多少个了,瞧今天,又来两个。」
县令吃着女子嘴里递来的葡萄,满是轻蔑地看向了他们。
萧元胤和楚瑜就站在最中间,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几十个侍卫,被萧元胤的亲卫迅速撂倒。
这时的县令才彻底地慌了,站起来时旁边的水果被他一肚子的肥肉全都掉在了地上:「你……你们到底是谁!」
嘴上哆哆嗦嗦,说出的话都有些口齿不清。
萧元胤并未第一时间表明自己的身份,只是询问:「杨县令身为县令,压榨百姓,自己躲在县府享清福,难道就不怕宫里那位发现?」
说到这,县令格外的有自信,笑的十分张扬。
露出的那满大口黄牙哈哈大笑:「笑话,宫里那位可是我的靠山,你们想去告我?随便去,看看死的人是你还是我。」
楚瑜上前了两步,「你说宫里那位帮你撑腰,拿出证据来,我们才信你。」
杨县令打量了一番楚瑜,看着她的模样流起了口水:「甭管什么证据了,我看你长得还不错,留在我身边做县令夫人吧。」
不知怎的,在看到萧元胤阴沉着脸上前时。
楚瑜有一阵恍惚,觉得萧元胤好像要抹掉那县令的脖子。第30章
杨县令显然也被萧元胤那副阎王索命的样子吓到,一股劲地往后退。
直到退无可退的时候,才想起来搬出自己背后的人:「你敢对我动手,你就不怕宫里那位将你碎尸万段吗!」
萧元胤有着深眉俊目,他就那么冷冷地凝望着杨县令。
目光幽深、阴莺。
楚瑜在身后默默摇了摇头。
这人说话说什么不好,非要说些不能说的。
宫里那位站在他的面前,都认不出来。
在本尊面前说自己被他罩着,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吗,不仅没有任何一点的作用,还偷偷地折了自己的寿。
不过这种小小的县令没有真见过萧元胤也说得过去。
萧元胤眼里仿佛有暴风雨在暗涌积蓄,直叫人胆战心惊:「朕怎不知见过你这个没人性的县令?也不知你竟以朕的名义在县城内为所欲为?」
这话里几乎把事情说的一清二楚,他也明确的说出来了自己的身份。
杨县令不知道是被吓破了胆子,还是人开始迷糊说了胡话。
又或者说是他压根就不相信萧元胤就是皇帝的事实:「你以为你是谁啊?居然还敢冒充宫里那位,你给我等着,我去给宫里那位报信,把你这个在这里的冒牌货诛了九族!」
楚瑜凑上前问:「你这个皇帝还能管投胎的事?」
萧元胤无奈了耸了耸肩:「那这个我可真管不了。」
萧元胤叫亲卫把这个县令绑着,自己坐在座位上,带着楚瑜吃着东西。
他无意间瞥见刚刚被杨县令吃过的那一碗葡萄,直接拿了扔在了杨县令的身上。
额头上被那碟子砸出了血,杨县令也疼得嗷嗷叫,扶着额头说一定要找他算账。
「啪嗒」一声,那碟子都碎了一地。
没一会,他的亲卫就叫来了在县里有名的官家老爷。
大约有五六个的样子,一个个都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生怕耽误半点时间。
他们见到萧元胤的第一眼便仍了出来:「臣等、老夫拜见陛下,陛下怎会突然过来,也不提前和我们说几句。」
萧元胤将酒杯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会:「早些通知,好让你们毁尸灭迹吗?」
「说!杨县令压榨百姓,加大税收一事,你们可都知情?」
啪的一声巨响,握在他手中的茶杯直接碎掉了。
楚瑜看到他的手心流了不少的血。
她上前走了一步,却又硬生生克制住了自己想要上前的冲动。
其中一位最为年迈的老爷如实开口:「知情,但是他说有陛下为他撑腰,我等还以为是真的,便不该再多说一句。」
「是啊,谁敢和当今陛下作对,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可没有那么大的命,也没有享福的份。」
楚瑜算是听明白了,这里所有的人都觉得萧元胤就是一个助纣为虐的昏君?
不然怎么可能会相信一个堂堂帝王会给一个贪得无厌的小小县令撑腰?
萧元胤的脸色沉了一个度,像是要立刻爆发的样子,楚瑜走上前打了个圆场:「你们也不该相信他的话啊,就算是不确定真假,但随便猜猜都能猜出来陛下才不会干这种残害百姓的事情,你们都把关注点放在什么地方了?」
「这……」
楚瑜一点也不给他们留面子:「不上报,不过是因为你们也分到赃钱了吧?」
「陛下恕罪,陛下明鉴呐!」
萧元胤也是非常直白的就让自己的亲卫派人去调查。
无论是抄家还是别的什么,只要找到赃物,不管是用什么样的方法。
楚瑜眼瞧着萧元胤下令,突然出声:「陛下,这里的事情就交给臣妾吧,陛下还是早日回京,主持大局才是。」
她并没有说附加的理由,萧元胤什么也没问,只是觉得这既然是楚瑜的请求,就这么昏头昏脑的就应下了。
楚瑜看萧元胤心不在焉的样子,傻愣愣的看了他一会,最后还是开口问:「怎么了?」
「没什么,记得要注意安全,记住,我在皇宫等着你回来。」
又是这句话,每一次分开的时候,萧元胤总是这样。
就好像生怕她不打算回皇宫了一样。第31章
萧元胤看着楚瑜离开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所谓的来去匆匆,可能就是这样了,他原本以为他可以在回宫的路上和楚瑜说清楚。
可从自己幻想的那些说辞最后到两个人面对面,也仅仅只有那么几句话,他甚至觉得只是简简单单的见了一面,只是与楚瑜擦肩而过罢了。
但楚瑜的心里一定藏着什么事。
小时候,楚瑜一旦有心事就喜欢一个人待着,身边不许有人跟着,也不许别人打扰她。
他不是不问,只是问了楚瑜也不会明说。
那些心事,楚瑜会把它一直埋在心中,怎么也不愿意向别人开口,自己也不能释怀。
总是埋藏在心里。
给自己制造一个牢笼死死的围住。
萧元胤唯一能够想出来的事情,就是上辈子的那些事了。
多半是在担心楚穆尧和楚晏的安危。
萧元胤叹了口气,想着等到他们平安凯旋了之后,再同楚瑜好好的谈一谈。
在战场的事情,他也难料,即便是拍了精兵随他们同去。
萧元胤也不保证这一战就能百战百胜。
他回宫后,也派其他的官员到西村那边去看看,查一查那边的饥荒情况是不是和旱灾发生有关系。
毕竟如果只有县令,也不至于到老百姓活活饿死的地步。
想必楚瑜留在那,也有心把所有的事情都查清楚,或许也会查到旱灾头上。
也算是给她减轻一些调查量。
下朝后,萧元胤回了宫,回的是坤仪宫。
前世他怎么也不敢踏进这里一步,但如今,偌大的皇宫他好像无处可去。
唯一可以来的地方,就是坤仪宫。
总感觉在坤仪宫里待着,能给萧元胤一种很安稳的安全感。
其他的房间,萧元胤总是睡不着,睡眠浅,稍微一点小动静,萧元胤都没过几秒就会醒。
如今楚瑜不在宫中,这个宫殿之中就只剩下守在这里的婢女。
萧元胤本不该多问些什么,但还是有点好奇:「你们皇后娘娘,跟你们提起过朕吗?」
那两位婢女小心翼翼的看着他,斟酌着词语:「陛下,皇后娘娘平日里不怎么爱说话,要么就是在院子里练武,要么就是在房间里待着一句话也不曾说过。」
这是报应吗?
所以才会让楚瑜连一句也未曾提过他。
他突然起身走到窗前。只是抬眸看了一眼天空,没有说什么。
过了半响,萧元胤忽然开口问:「有笔墨纸砚吗?」
婢女把东西给萧元胤那了过来,摆好放在书案上。
墨香骄阳,萧元胤一笔一画的线条勾勒出了楚瑜的模样,一双眼中有着草原女子才有的桀骜,也有洒脱。
手牵着马,他坐在马上由楚瑜牵着。
萧元胤很快停了笔,默默地站在那,似与那幅画中人在两相对望。?
难寄相思表相思,唯有一人在这杂乱阴冷的皇宫中轻描她的模样。
第二日,萧元胤没来上朝。
还是一直跟在萧元胤身边的太监来朝中告知:「陛下去寺庙为楚将军祈福三日,各位大臣请回吧。」第32章
红尘喧嚷间,没有世俗的繁华,满满都是看不清的情愫。
看不透的一层一层的纱下掩盖着的残酷的真相。
若是此生无法与楚瑜长相厮守,那么便是重来一次又有什么意义。
莫不是他上辈子犯下的业障太多,这辈子注定不能与所爱圆满吗?
不重要了,萧元胤只想她安好,愿她所愿皆所得。
只愿与北疆一战,楚家军平安归来。
这已便是萧元胤此生,最大的愿望了。
梵音钟鸣,他在佛前跪足了整整三日。
一出寺庙,第一时间收到的就是楚瑜整顿西村的消息。
说是那边楚瑜建了水坝,现在农作物都已经可以下田了。
这个时候已经在回宫的路上了。
萧元胤仍别人说些什么劝阻的话都不听,总之就要去城外去接楚瑜。
原本在城外等了快一个时辰,也不见楚瑜的车马。
他开始着急了起来,便向前走了一段路。
只见倒在地上的尸体散落一地,残酷的一幕令人心悸。
萧元胤目光迅速扫过,幸好并没有找到楚瑜的身影。
他心中松了口气,立刻开始寻找那些可以追溯的痕迹。
他紧随着血迹和脚印,踏入一片茂密的竹林之中。
眼前所见,这竹林宛如一个无底深渊般的沼泽,让人不寒而栗。
如果不留下一些痕迹,就像那座死山一般,或许会找不到离开的出口萧元胤决定在每个经过的地方留下一道印记,以保证自己能找到回去的路。
终于,他发现了一个山洞,洞内透出微弱的火光,还有人的存在。
萧元胤的瞳孔猛地收缩,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里面的人是楚瑜吗?还是其他人?
他没办法得到任何的验证,好在方才在路边的尸体上拿了一把短刃。
他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等到了洞口的尽头,才确定里面的人就是楚瑜。
楚瑜在发现闯进来的人是萧元胤之后放下了防备,而后又是意外:「你怎么找过来的!」
萧元胤坐在楚瑜的旁边,不断地确认她身上被刀划伤的伤口:「我担心你,你的伤怎么样了?」
她摇头,看着萧元胤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继续追问:「你知不知道这里的情况不明,居然还敢一个人找过来,陛下,你怎么越活越傻了?」
他有些无奈,毕竟不在皇宫,他现在也只是一个担心自己妻子的寻常丈夫罢了。
这点险还是值得冒的。
话才刚说完,外面似是有了什么动静。
楚瑜熟练又快速地夺过萧元胤手中的短刃,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因而就扯到了伤口。
「我去吧。」
「不可能。」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就拒绝了萧元胤的独自去面对那些刺客的想法。
萧元胤闻言,忧心忡忡道:「可是你已经受伤了,我的人很快就会赶到。」
他直接夺回楚瑜手中的短刃:「看,楚楚,你还是关心我的。」
楚瑜别过头去,嘴硬道:「我只是不想让这天下少了一位明君罢了,况且我楚家将,唯独不怕死。」
她到底是自小习武,只是这些年许久没有使过拳脚。
正好今天给她好好的回忆回忆,当初在战场上,与敌人厮杀的快意。
楚瑜拿着短刃,直面迎上了那一群杀进来的黑衣人。
若不是她原本就有伤在身,还能多杀几个。第33章
萧元胤将楚瑜护在身后,那些黑衣人明显看到他犹豫了一会。
而后招招致命都是对着楚瑜的,他若是一人在此,对付这些人是没有问题。
问题是……他需要分心去照看楚瑜。
他只能再拖一会时间,杀了一个又一个的黑衣人。
却不知是从何处射来一支箭,直直地射向楚瑜!
楚瑜根本来不及躲闪,萧元胤在千钧一发之际,直接替她挡住了这一箭。
那一箭,直直地刺进了他的胸口。
与此同时,外面的黑衣人被萧元胤的人陆续解决。
楚瑜迅速查看了一下萧元胤的伤势,好在这一箭没有伤中要害。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萧元胤把她细微神情的变化都看在眼里,确定其实楚瑜也没有那么坦然的时候:「楚楚,你到底想要什么?」
楚瑜抬眸看了他一眼,而后回避他直视的眼神,轻声回答:「臣妾想要的,只是各自安好,互不相干。」
萧元胤的身体往后靠了靠,用平淡的声音问:「若果真如此,楚楚,你为何事到如今还不走?」
「我现在拦不住你,再把外面那些人支开,你完全可以将我丢在这,任野狼啃食,然后你对外说我出了意外,这样不好吗?」
她动了动唇,忽然有点不敢说话了,半晌后才讷讷道:「陛下莫要胡言乱语,一码归一码。」
萧元胤的眼神沉重而坚定,仿佛是一颗沉甸甸的石头,让人无法抗拒。
他深情地说道:「楚楚,你实话告诉我吧,你还是放不下我。」
楚瑜感觉仿佛有什么话卡在了喉咙里,她无法继续说下去。
默默地,她只是轻轻地扶着萧元胤,将他带出了山洞。
这个地方离城市不远,楚瑜决定暂时不回皇宫,以免箭上的毒素进一步蔓延。眼下的情况只能找一个附近的农户暂时安身,进行医治。但她心里隐隐担忧,一般人看到他们身上的伤势,为了避免被连累,可能不会同意他们寄宿。
然而,幸运的是,楚瑜去的第一家农户同意了他们的请求。
她随即按照言熹所教的方法,开始处理萧元胤的伤势。
但唯一的难题是箭上的毒素。
楚瑜还没有达到能够通过脉搏辨别毒性的程度。
一位老妇人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说道:「姑娘,附近有一位神医,我经常去他那里买药,我去请他过来吧。」
听到这句话,楚瑜立刻让人带着老妇人一起去请神医。
神医为萧元胤把脉,不一会儿就起身拿起纸笔,写下了治疗方案。
楚瑜向神医道谢后,突然发现自己身上没有任何值钱的物品,于是她将唯一佩戴的一块玉佩递给了神医作为答谢。
他却拿手挡了挡:「姑娘身上没有银子,却唯独戴在这块玉佩,想必是姑娘很重要的东西吧,医者仁心,便是什么都没有,我也会救的。」
楚瑜替萧元胤熬着药,喂他喝下之后,他的脸色也明显好了许多。
夜晚,老妇人上了一桌子的菜,却说:「老婆子家里没有什么吃的,各位贵人莫要嫌弃才是。」
这么大一桌子,而且还有酒。
分明已经足够丰盛了。
楚瑜端起酒,闻了闻:「这是红梅酒?您很喜欢喝吗?」
老妇人摇头:「是我的孙子,只是他一年前进城之后,就没再回来过。」
「村里的人都说我孙子自己去享受荣华富贵,忘记了老婆子,但我知道,他只是忘记回家的路了……」第34章
不知为何,楚瑜自然而然地想起了红梅。
世界上当真有如此巧的事吗?
楚瑜没再接话,不想给她希望,到后面是场误会,她沉默着又为自己斟满一杯。
桌上之人谁也没再说话,可心中却各有心事。
萧元胤只一眼便能识破楚瑜心中所想,说出话有些突兀:「游子总会归家,您一定要等着他回来。」
老妇人的眼中隐隐有泪光在闪烁,转身回去之后又端来了一大碗白米粥。
萧元胤见楚瑜闷闷地在喝酒,他也给自己倒了杯。
入口后忽觉酒已微冷,沿喉而下转瞬就成沁入肺腑的凉。
连着将他整个身子都变冷了。
意识到不对劲的萧元胤,看楚瑜一眼发现她并未察觉,刚想随便寻个理由离桌。
却见楚瑜又皱着眉。
她仍在想,这一世若当真与上一世不同。
自己应该离开吗?应该就这么一走了之吗?
应该把萧元胤一个人留在清冷孤寂的冷宫吗?
楚瑜喝了一杯又一杯,不知是醉意上头,还是当真有人在她耳便极轻地叹了口气。
直到眉心有一股刺骨的寒意,楚瑜才回过神。
确定那不是自己的幻觉。
强烈的不适感让楚瑜下意识地往后闪躲。
本以为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她的眉心,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萧元胤的手。
萧元胤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但更多的是失落。
楚瑜在萧元胤收回手的那一瞬间,猛地抓住了那只不似正常人体温的手。
不是错觉。
她现在握着萧元胤的手就像是在握着一大块冰一样。
有着刺骨的凉。
这是死人才会有的温度吧?
可明明他还若无其事眼角含着笑容看着她,有些不正经地开口:「我只是看你皱着眉,想帮你揉揉,用这种眼神,楚楚是想怎么惩罚我?」
见她没有开口回答,萧元胤愣了愣,便想着抽回自己的手。
不过无济于事。
楚瑜审视着他,平时只要是萧元胤刻意回避,甚至想要撒谎的时候。
语气就是这样。
不正经,甚至还带着几分戏谑。
小时候她就被萧元胤这么吊儿郎当的态度欺骗过。
明明自己受了伤却还装作让人讨厌的模样说些不正常的话。
惯用的伎俩,现在在她这里已经完全不管用了。
她很是严肃地开口问道:「萧元胤,你到底怎么了?」
萧元胤的眼神起初有些躲闪,但还是露出了一副很是无辜、被冤枉的表情,「没有,真没有,可能就是晚上的风有点凉,吹冷的吧……」
她直勾勾地盯着萧元胤,显然根本就不信他的这一副说辞。
渐渐地,萧元胤的脸色也开始发白,额头流出了虚汗。
无奈之下,他还是对楚瑜说了实话。
是他体内的余毒发作了。
至于诱因是什么,莫非是这杯酒?
神医说过那药是要吃三日,萧元胤的体内的毒才能彻底地被清除。
许是那药有什么缺陷,偏偏不能在服药后喝酒吗?
萧元胤身上越来越冷,这体温几乎和冬日下的雪没什么两样。
楚瑜生怕他会结冰,便开始用自己的手揉搓。
见不起作用,扶着萧元胤就进了屋子,抱着他,拿被子裹的严严实实,借用自己的温度给他取暖。
萧元胤还时直打哆嗦,连楚瑜都有些扛不住他越来越冰的身子。第35章
她醒来时,已经天亮了。
萧元胤也早已不在房中。
楚瑜寻了出去,才发现现在的萧元胤好像又恢复了精神。
萧元胤的眼角抽了抽,语气里夹杂着一丝无奈:「楚楚,我可是已经好了的。」
她看着萧元胤,很久才缓过神。
只是简单的应了一声。
见他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楚瑜问:「那天的刺客是谁的人,查了吗?」
「查了,就是一些不懂规矩的人,我回去就把他解决了。」
萧元胤越是答非所问,楚瑜就越喜欢追根究底:「谁?」
「是你上次提的贵人。」
她突然一噎,拿着摆在桌子上的茶水猛灌了一口。
当时选那个人做贵人不过是看着和她相貌有那么几分的相似。、
想着就此可以摆脱萧元胤的纠缠好好休息一阵子。
谁知道萧元胤一次都没有去看过那个贵人,估计在宫中面子上也挂不住。
没想到这么快就想着要对她动手了。
还真是,后宫的女人嫉妒心和自尊心都很强。
萧元胤看她这么久都没有开口说话:「怎么了?不开心?」
她随意地摆着手道:「我为什么会不开心,陛下想多了。」
他没继续追着问,马上岔开了话题:「回宫吧。」
楚瑜有些犹豫,毕竟三日还未过,余毒未清,要是在回宫的半路上又突然复发的话。
她还是得抱着萧元胤再过一晚。
「先说好,你要是毒发了,让你的亲卫抱着你取暖。」
萧元胤居然还应了,他二话不说便领着楚瑜到了街市上。
看见前面有一群人百姓围着,楚瑜为了蹭个热闹,就凑上前看了看。
是一个说书的人在说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明君,那时国家昌盛,百姓安居乐业。」
「据说啊,那一位帝王是个痴情种。」
「皇帝一生只立了一个皇后,皇后崩逝之后,皇帝把所有的妃子都都遣散了,皇后死后,你们猜猜那位帝王做了什么?」
不知怎的,楚瑜听到这个故事不自觉的想要听到答案。
似乎,和她的故事有一些相似。
周围的百姓各执其词,甚至还有人开始讨论起自己对这件事情的猜测。
楚瑜垂眸沉默了一会,原本想要叫上萧元胤和她一起离开,却发现萧元胤的眼神在万家灯火中暗了暗。
却突然开口道:「那位帝王伤心欲绝,日夜陪着死去的皇后,同她讲着每日所行之事,说着每日发生的趣事,直至皇后的遗体出现腐烂之象,帝王便开始着手自己的身后事,命人在外面钉死了棺椁,与皇后生同床,死同穴。」
楚瑜身子一震,这怎么听,怎么都像萧元胤在讲自己的故事。
难不成,在她死后,萧元胤日日夜夜便是这么过来的吗?
为什么?他说的是真还是假?
那位说书人对萧元胤说的这些话表示诧异。
因为说的跟自己手上那本话本几乎别无二致。
甚至还要详细,详细到了平日里做的那些事,说书人下了台,走到萧元胤的面前,问:「这位公子可是有更加详细的话本?」第36章
不止是说书人很期待萧元胤的回答。
楚瑜也时时刻刻地盯着他,心中对这件事有了大概的猜测。
若这件事情是真的。
萧元胤大约是不会张口承认。
站在那的萧元胤只是淡淡一笑:「猜的。」
说书人听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见他不愿意多说,也再去过多的追问什么。
随后萧元胤和楚瑜便走了。
楚瑜都在路上,揣着颗心,弱弱地问:「你,刚刚说的是真的还是猜到的?」
她等待着萧元胤的回答。
谁知萧元胤忽然凑了过来,楚瑜的耳畔一热,一个清冷、低沉的声音响起:「是真是假,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确实,再怎么意想不到,也是没有发生的事。
只是上一辈子发生的不知真假的一件事情罢了。
楚瑜叹了口气,刚迈出一步想要继续往前走,却又被萧元胤叫住。
萧元胤颤抖着声音唤了一句,眼眶立即红了:「楚楚。」
楚快速地走在前面,萧元胤在后面赶。
直到楚瑜被一个算卦的人叫住,才勉强停下。
而且,算卦的人还是一个孩子。
那孩子拦下楚瑜,只道:「相逢即是缘,不如就让老夫为你们算上一卦吧。」
楚瑜看着他才七八岁的样子,对他的自称有些意外,「老夫?」
萧元胤追上来时,也在打量着这个人的样貌,观察习惯。
小孩不打算回答,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就让他们两个一人拿这红线的两端。
这红线看起来也没有任何的特别之处。
楚瑜也没有当真让一个小孩子给她算卦的意思。
就在这里陪着他玩玩。
只见小孩拿着笔,在那里写着什么。
她一直都看着,才发现上面写的居然是她和萧元胤的生辰八字。
可明明他们就在这里什么都没有说。
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生辰八字的?
楚瑜把视线移到了萧元胤的身上,问:「是不是你把生辰八字告诉他的。」
萧元胤很是无辜地摇头,保证这件事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没过一会,那小孩拿着他们的生辰八字,手上一直在比划着什么,随即红线突然间开始发着光。
楚瑜一开始还以为这个只是自己的幻觉,但好像越是看着。
越像是真的。
红线就这么在他们两个人的手上,消失了。
楚瑜先是诧异了一会,随后追问:「这是怎么回事?」
那小孩也有一时间的愣神,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他说:「不知二位,有没有时间听小老儿说一个故事。」
小孩用眼神示意,看了看在旁边的那两个木凳。
她和萧元胤都选择了坐下:「请讲。」
小孩站在那:「青城山下,有一处小村庄,春去秋来,夏至冬归,村里的百姓男耕女织,过着安稳日子。」
却未曾想到敌国逼入边境,皇城派人在各处村落抓男丁充军,村里的妇女只得站在一起,含泪目送自己的丈夫,期盼能够凯旋而归。
离去时还是迎春之日,现下已经记不清的第几个寒霜将至,也未见一人归。
子时去城中送粮的老爷爷回村,路过了还亮着烛火的屋,窗也没关上,探头问:「孟娘,别等了,这天这么冷,快些上榻去歇息吧。」
孟娘在屋里发着呆,也不知怎的,看到大爷的那一刹那,她总以为是他在笑着对自己说,我回来了。第37章
她轻声的应下,老爷爷也就离开了。
出于不放心,老爷爷快进自家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孟娘的屋子,发现那烛火依旧,摇头长叹:「可怜了那孟娘,新婚之日,没了新郎哟。」
随即把门一关,将所有的风霜都挡在门外。
就这样,每晚孟娘都会等到子时,子时过后,孟娘才熄灯而眠。
又十年后,孟娘早耕晚织,时而外出卖自己织成的手帕,这一切好似回到了最初,那屋的窗不再为谁而开,烛火也没有为谁而留。
她突然的转变虽然都让村里的人觉得奇怪,但总归是好的。
毕竟过了这么久,她等的人若是活着,早就该回来了,岂会等到今日都杳无音信。
若是死了,为国捐躯乃忠烈之士,又怎会一个死讯都没送回来。
今年七月十五,孟娘一改常态,拿着自己织好的手帕,像平常一样拿去城中卖,生意很好,城里的姑娘都很喜欢孟娘的绣工,甚至还有男子说想要娶孟娘为妻,一定会待她好。
之后,那屋烛火就再也未曾亮过。
在这之后,鬼界奈何桥上,出了一位孟婆,孟婆会递给每一个过奈何桥的鬼魂一碗孟婆汤,让他们喝下,可使他们忘却前尘再入轮回。
阎王某日闲的,便到处走走,看到奈何桥上年轻漂亮的孟婆,顿时回想起五年前。
那日奈何桥上鬼火异常的通明,阎王路过时,停步凝望着那些没着没落的鬼魂,不禁道:「你们就算入了轮回又怎样,还不是带着前世的债去偿今生的苦。」
垂眸叹息间,竟有一个女鬼走了过来,阎王先是惊讶,后才好奇:「你不走奈何入忘川,寻吾作甚?」
女鬼双膝而跪,早已泪流满面,「阎王爷,您能不能告诉我,十年前,有没有一个叫柳郎的男子入了忘川?」
阎王瞧着面前这个为情所困的女子,也罢,便化出阴阳簿,替她寻这令她如此牵肠挂肚之名。
「未曾。」
起初女子还不相信,阎王便让女子亲自查看,看了不下十遍,仿佛是在把在凡间的那十年受的相思苦一点一点的磨尽,看到最后,女鬼止住了哭泣,竟笑了起来,「柳郎啊柳郎,我终于不欠你的了。」
十五年前确实没有一个叫柳郎的入忘川,那年忘川河边,有一位同她一样这般痴情的女子停留在了忘川五年,结局却不同。
那位柳郎过了奈何,却没入忘川,而是同停留在忘川五年的女子,回了天界。
阎王看她这般可怜,便私自隐瞒了真相,她所寻的柳郎,只是下凡历劫的一位上神,名入不了阴阳簿,自然渡不了忘川河。
更加不会告诉她,那位等柳絮五年的女子,是他爱了数万年的妻子。
日月更替,人却依旧。
小孩的故事说完话,突然问:「若是有机会,孟婆能不能等到柳絮上神的一句,我回来了,和对不起?」
萧元胤从始至终都一直看着楚瑜,这个故事,虽然不知道那小孩说出来有什么目的。
但前世缘今生续,怎么听都好像是他故意说出来的。
他和楚瑜也没回答这个问题,半响,那小孩笑着对他们说道:「二位的缘分,是早已刻在了那三生石上,过往种种不过是在为您二位消灾渡劫,往后余生,应当好好珍惜才是。」第38章
随后,小孩变突然消失在了人群中。
楚瑜的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丝陌生的疼痛,弥漫开来……
毕竟在此之前,楚瑜的心便已经产生了动摇,伤害她的人,是柳芸儿,而萧元胤对她,不过是猜忌心过重。
萧元胤下意识地开口询问:「楚楚,你觉得那小孩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他心里也很想要楚瑜的一个答案。
也很想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他现在愿意为了她放弃皇位。
只有没有了皇位,萧元胤和楚瑜就能回到从前。
回到从前一样无忧无虑的日子。
眼前的人脚步一顿,声音里既有赞赏,亦有犹豫:「他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能算出我们两个人的生辰八字,属实没想到,也的确有点能力……」
她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看向他,有些狐疑地道:「陛下是在套我话吗?」
「我只是觉得,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萧元胤见状显示一愣,随即面露欣喜,一下子凑近身来:「楚楚此话当真?」
她眉头一皱,下意识的就反驳他的话。
结果被萧元胤拉着,跑了起来。
「陛下若不想让体内余毒毒发的话,还是慢点跑吧。」
回宫之后,楚瑜收拾好自己之后,发现毒的解药在自己身上。
瞬间想起应该是刚刚萧元胤拿错了。
她叹了口气,只好亲自去找一趟萧元胤。
他的殿外只守着他的亲卫,没有婢女,也没几个站在外面的太监。
而楚瑜平日里很少能来萧元胤的寝殿。
萧元胤的亲卫看到她时,没有出声,也没有阻拦。
楚瑜就一个人先走了进去。
没看到萧元胤。
楚瑜感觉越是往里走,好像里面的温度越高。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担心喊道:「陛下,陛下?」
楚瑜还四处找了找,到处都没有人。
最后是进到了最里面的房间,就发现了屏风后面的萧元胤。
刚刚好打断了正在泡着热水的他。
楚瑜看不到屏风后面萧元胤的表情,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笑,在得意,在这种情况下她突然出现在他的身边。
因为楚瑜看到了棱角分明的轮廓、飘在他周围的热气下,那一张脸微扬的嘴角。
还有那一随意披散的长发只用一条再简单不过的丝带绑着。
楚瑜只觉得一股热气一拥而上,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组织了蛮久的语言才道:「我……我不知道你在沐浴,是我唐突了。」
萧元胤虽然同样的也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能猜到楚瑜现在的心情,不过依旧故作平静地问道:「楚楚这么晚过来怎么没有提前通知我?」
声音在她耳旁,语气轻柔得像一阵烟。
楚瑜会有些理直气壮:「我是皇后,来找陛下为何要提前通知?」
萧元胤以为她又会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又随便找一个理由就这么搪塞过去。
没想到,楚瑜居然真的在认真的回答这个问题。
萧元胤终于不忍得笑了出来,睫毛粘上了热气腾腾的水汽,弯了弯眼角戏谑般的说道:「那皇后都已经进了这张门了,不打算亲自验来一下朕身上的伤口吗?」第39章
言语轻飘飘地围绕在她的耳边,但又好似沉重地击打着她的心间。
无数的情丝在其中扩散,楚瑜慢慢地就越过了阻隔在他们之间的障碍,见到了屏风背后的萧元胤。
他的头发没有梳上去,两鬓垂下的发丝落在胸前,温润的水汽将他全身都覆盖住,耳尖微红。
萧元胤笑了笑,然后用手指了指自己胸口的那一道箭伤。
楚瑜才缓过神来,走近之后撩起萧元胤自然披散在前面的长发,看到了一道血红的长痕,心中一颜随后就是心里冒出的火气,「明明知道伤口没有愈合,你还沐浴!」
萧元胤苦笑,「这是药浴,江湖里的土法子。」
楚瑜听着这话,这才勉强没有再跟他争论。
「那个贵人被我赶出宫了。」她两只眼睛盯着胸口的伤痕一动不动,眼神呆滞魂不守舍的说着。
萧元胤倒是觉得也挺好,总算没有人过了烦他了。
而且总是让那个贵人留在这,萧元胤总会时不时地想起柳芸儿。
萧元胤忽的想起个事,在楚瑜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凑了过来。
两人在一瞬间凑的非常近。
他刚想说话,就看见楚瑜突的一激灵,打断了他的动作。
本来好不容易忘记此刻境地的楚瑜顿时心跳又不由得加快。
萧元胤看着楚瑜红扑扑的脸,就情不自禁的凑了上去,嘴唇几乎擦到了她的脸,轻声说道:「皇后,这天色已晚,不如就屈尊在朕这里歇息一晚吧?」
他似乎是征求楚瑜的意见,但靠得太近,这人楚瑜又觉得是压迫,好像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陛下这么大人了,还要一起睡?」
萧元胤分明是容不得她开口拒绝,直接将她抱起放在了床榻上。
躺到榻上是时候,她再一次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淡淡的桃花香,像儿时他们一起吃的那颗桃子的味道。
一向很难入睡的楚瑜,在温暖无声的怀里睡了过去。
萧元胤兴许是这几天太累,又或者是胸口上伤的缘故,睡得比较沉。
连楚瑜醒了都没有发现,窗外也已经照进来了一些金色的阳光。
她看着近在思尺的萧元胤,不知不觉就入了迷,从额头到锁骨,看了这么久,也从来没有看厌的感觉。
熟睡时的眉眼仍旧能看出来有一种迷离恍惚的感觉,他拂过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巴。
突然就皱起了眉头,手指有些迟疑地回到了鼻尖。
没有热腾腾的温度,只有一阵阵的冷风。
她猛的下坐起来:「陛下?萧元胤?」
楚瑜很小声的叫着,就像是在小心翼翼的叫睡着了的人一样。
其实他醒了,萧元胤只是想要确定,确定楚瑜的心意。
他听着楚瑜颤抖的声音,心就生揪着疼。
萧元胤动了动睫毛,楚瑜看到突然就不说话了,任由萧元胤拉着他,他把楚瑜侧抱在怀里,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口,手轻抚着她的发丝,用哄小孩子低沉的语气说:「你听,我的心跳还在。」第40章
楚瑜的耳朵紧紧地贴着他的胸口,那铿锵有力的心跳,很是让人安心。
「对不起,我只是想要知道,楚楚你到底对我还有没有感觉。」
「不过现在我确认了。」
「你知道吗,当我看见你的尸体就摆在那,我的心很痛,以后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你前头。」
在他怀里的人摇了摇头,楚瑜搂着萧元胤的手又紧了些。
他吸了吸鼻子,嘀嘀咕咕地,说完就钻进了萧元胤脖颈间。
萧元胤垂眸笑了笑,含笑的眼睛里一道亮光闪过,同时掠过一抹掩饰不住的宠溺之色,眼角眉梢的笑意自眼眸荡漾开来,却装作无辜的嘟起了嘴说道:「这件事必须答应我。」
外面的亲卫忽然敲了敲门,说:「陛下,皇后娘娘,有一位自称红梅的人求见。」
红梅?
他怎么会突然过来?
萧元胤立马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他和楚瑜坐在那,亲卫才领着红梅从外面进来。
萧元胤的手里还拿着一个小酒杯把玩,审视一番之后,看红梅支支吾吾的,似是有什么话要说。
楚瑜突然开口:「红梅,你是不是还有亲人?」
闻言还没手上的动作一顿,他犹豫了一会才吞吞吐吐道:「我……还有,一个妹妹,虽然不是亲妹妹。」
「她现在金长风的手里。」
楚瑜开口询问红梅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红梅徐徐道来:「那天在举办喜鹊会,金长风少爷带着一些富家子弟来了花月楼。」
花月楼中挂满了红丝带,几乎是坐满了人,这里聚集着许多的富家公子,楼间中央的伶人翩翩起舞,余音环绕。
「来来,喝!」
金长风一个人默默的拿着茶杯喝着酒,并没有跟他们讲话。
「诶诶,你们看台上那个,怎么样?」喝的有些微醺的男子指了指台上的红梅,嘿嘿一笑。
「不错呀哈哈哈,然后个女人就更好了。」那人立马附和,然后其中一位男子看了看旁边没有说话的金长风,碰了碰他的肩膀,「诶二公子,你看看那个人,觉得怎么样?」
这时,金长风还是第一次见到红梅的模样。
肤色白皙,那双桃花眼满是惹人怜惜之色,再加上额间一点红梅似血,倒是别致。
他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回答,男子也是看明白了什么,识趣的没有追问下去。
结束之后,金长风便找了一个借口离开了座位,然后左顾右盼的追上了离开的红梅,便看到了他抱着一个小妹妹。
「长风少爷?你怎么在这里?」红梅看清楚了来人,立马站了起来,然后下意识的把女孩搂紧了些。
「四处逛逛。」他含糊其辞的略过来这个话题,然后目光转向了他怀里的小妹妹,眼睛一亮,「这是你 妹妹?」
「嗯。」
「来来来,小妹妹……」
红梅看着自己的妹妹被他搂着,手隐在衣袖中紧紧握拳。
「自从那天之后他天天来找我,而且越来越过分,昨天的歌舞会上,他喝多了,我……出于自保,所以才动手打了他。」第41章
「我知道了。」
金长风能如此嚣张,多半是靠他在朝中的父亲,金尚书。
恰好有些人确实也应该过去警告两句,免得官高之后忘了自己的本分。
原本决定之后,萧元胤也是想要跟着一起去的。
还是楚瑜开口拦着,他才没有跟着。
楚瑜同红梅下了马车,尚书府门口的仆从见到了,一人开了门,一人进去禀报。
不久之后就有一位中年的男子迎了上来,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礼道:「见过皇后娘娘,老爷正在书房很其他尚书处理公事,皇后娘娘要不去客厅坐坐喝杯茶?」
楚瑜眨了眨眼,也算是故作礼貌客气的样子「不必了,我来找金公子,不用叨扰金尚书,不知道金公子在什么地方?」
「哦,少爷此刻想必是在后花园,小的带皇后娘娘过去。」
楚瑜婉拒,「我自己去就行了。」
中年男子明显有些犹豫,不过思考了一会就同意了。
看着楚瑜消失在自己的视线时,他就立马跑过去外头找到金尚书,告诉他楚瑜来府上的事情。
红梅一直跟在楚瑜的后面,但是当金长风出现在他视野之内时,突然加快了脚步,居然还走到了楚瑜的前面。
金长风虽然背对着,但是也察觉到了后面的动静,喂鱼的手顿了一下,转过身就看到了红梅,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红梅额头上那朵红梅。
「红梅?」
语气中明显带着惊讶和疑惑。
红梅倒是直截了当,用简洁的语言说道:「我要见我妹妹。」
突然褪去疑惑的表情笑了,还伸出了手下想去摸红梅的脸,「见你 妹妹容易,但是你要……」
红梅直接侧开了脸。
而这一动作,把刚刚完全挡住的楚瑜清晰的出现在了金长风的视线里。
本来心情不怎么愉快的金长风,突然看呆了,看着楚瑜那双含情桃眼弯弯,眼尾淡红,而且她的脸上分明没有一丝的笑意,但是金长风总是觉得他在笑。
像在诱惑。
而在外面和其他尚书喝着酒的金上树听到楚瑜来府上的消息,急匆匆的跑到了后花园,就刚刚好看到了自家的儿子调戏楚瑜的一幕。
立马喝声制止:「风儿!」
金长风明显被叫住,悬在半空的手不情不愿的放了下来,然后看着自己破坏好事的老爹问道:「爹,你怎么来了?」
金旭林松了一口气,心里几乎在骂金长风,然后看着楚瑜微低头,有些许尴尬的说道:「犬子无状,还请皇后娘娘莫要怪罪。」
楚瑜倒是没露出什么生气的表情,反倒是勾了勾嘴角,淡漠道:「金公子方才说,本宫跟了你,能怎么样?」
金长风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又不能表现的过于尴尬,干笑了两声,目光也在躲避楚瑜的直视,「那个,皇后娘娘恕罪,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皇后娘娘不要当真,别当真。」
「哦?」楚瑜的语气冰冷,金长风恍惚间像是被强烈的一股气息压着。
吓得金长风动都不敢动。第42章
没曾想楚瑜突然语气一变,「本宫怎么会在意呢,无妨,本宫这次来只想带着我的属下来寻亲人。」
「还得劳烦金公子带我们去见红梅的小妹。」
金长风默默的替自己擦了一声冷汗,嘴里也重复了一遍刚刚楚瑜说的名字,「红梅……」忽的反应过来,「好好好,我立马带着皇后娘娘您过去。」
「那就多谢了。」
金长风带着他们来到了一个比较偏的房子,恰好里面有个人走了出来,看到迎面而来的人有些手足无措,看着里面正在吃东西的女孩。
「这……」
红梅略过他,冲了进去。
正在吃东西的女孩疑惑的转头,就看见红梅已经跑到了自己面前,嘴里还吃着东西:「锅锅。」
红梅摸了摸她的头,眼中泛泪笑道:「诶。」
小孩子并不知道自己的处境,还笑嘻嘻的拿着糕点想要喂给红梅吃,见红梅摇了摇头,才默默的收回去,然后瞪大着水灵灵的眼睛,还天真的伸手去摸了摸他右额间的红梅:「哇,哥哥变漂酿了惹。」
楚瑜看着这个孩子,不禁想如果她的孩子还在,是不是会和她一样可爱。
她笑着说道:「希希也漂亮。」
随后看了看他们父子,「尚书,金公子,本宫没别的事情就不多留了。」
楚瑜瞥了一眼有些紧张的金旭林和金长风,然后对着房间里的红梅说道:「红梅,我们该走了。」
「希希我们回家。」
「好,哥哥回家。」她跳下椅子,小手拉着红梅就往外跑,结果停在了楚瑜的面前,她仰着头,看了好久之后松开了红梅的手,直接扑在了楚瑜的身上,「姐姐更漂酿!」
楚瑜嘴角轻轻上扬,宛如如沐春风一般,清晨的阳光映在她的脸上,眼中藏着万种风情。
红梅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笑,还真是……
「像天上的神仙!」
楚瑜听后弯下腰,抓住她的手蹲了下来,「那跟我回家好不好?」
「好!要带上哥哥。」
「走吧。」
而宫中那边,萧元胤吃完了全部的解药,身体也完全恢复。
之前西村的事,楚瑜特意提醒过萧元胤,那个人的主子一定另有其人。
说是靠天子撑腰,不过是想要毁坏他的名声而已。
他其实不怎么在乎明声不名声的,只是那里无辜死去的百姓,像当初死在路边的人或许有很多。
萧元胤想到了也就只有闹饥荒的地区失踪的人不会有什么县衙的记录,马上就派人去村里面挨家挨户地询问,看看有没有人消失了很久都没有回来的。
不过这件事情,谁都心知肚明。
那个幕后黑手,大概就要坐不住了。
萧元胤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已时,证据确凿。
当隔日萧元胤把那些证物都拿在手里时,户部尚书就出列跪在了那,「王尚书?」
跪在地上的户部尚书连忙磕头,「都是我一个人做的,陛下,陛下放过我儿和夫人吧。」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估计也深知没有任何的活路,况且他的背后也没有任何的依靠,摆在他前面的只有一条绝路。
「爹!」
户部尚书一家都被烤上了脚链和手链,当时还有点威望的尚书,现下已经成为了一个阶下囚。
「求陛下赐老臣一死。」
萧元胤闭上了眼,摆了摆手,没有说一句话,压着他们进来的士兵们,把他们都压了下去。第43章
一年后。
北疆被楚穆尧和楚晏平定,在庆功宴上,楚家人都在,却唯独不见楚瑜和萧元胤。
楚瑜穿着那一身红衣,骑着一匹白色的宛如飞翔的神驹。
萧元胤则骑着一匹黑色的战马,两人在宫中的广阔场地上飞驰而过。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楚瑜的脸上,她微微闭上眼睛,享受着迎面而来的微风。
萧元胤的身影在楚瑜的身边越过,他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他看着楚瑜,心中充满了喜悦。
他们独处的时间很少,而现在,他们终于可以暂时抛开这些烦恼,尽情享受属于他们的时光。
楚瑜的脑海中也不禁浮现起往日的记忆。
她想起了童年时和萧元胤一起奔跑嬉戏的快乐时光。
那时的他们没有什么顾虑,只是纯粹地享受着彼此的陪伴。
「元胤,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在宫中奔跑的日子吗?」楚瑜的声音随着风一起飘荡。
萧元胤听到楚瑜的话,微微一笑:「当然记得。那些日子,我不是皇帝,你也不是皇后,只是简简单单地拥有彼此。」
楚瑜和萧元胤的马儿终于停了下来,他们停在了一片开满花朵的花园前。
楚瑜下了马,走到花海中间,细细观赏着五彩斑斓的花朵。
花瓣轻轻摇曳,像是在为两人的到来欢呼。
萧元胤靠在树下,看着楚瑜的身影。
楚瑜转过身,看到萧元胤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走到他身边,轻轻地拥抱住他。
他们的心紧紧相依,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无论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变故,我们都要相互扶持,共同面对。」楚瑜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萧元胤点点头,他紧紧握住楚瑜的手,他们的心意在这一刻完全契合。
无论未来会有怎样的风雨,他们都相信,只要彼此相伴,他们一定能够战胜一切。
尽管他们的身份注定了他们无法像普通人那样自由自在地生活,但他们依然相信,在这个纷乱的乱世中,他们能够找到彼此最真实的幸福。
宫中事务解决以后,萧元胤作为皇帝,却带着皇后楚瑜一起偷偷出宫,便衣参加民间的花灯节。
看累了,他们就坐在一处小山丘上看天边绽放的烟火,两人相偎而坐,手牵着彼此的手不肯松开。
萧元胤低声问道:「楚瑜,你还记得那日在湖畔吗?」
那时候的她是何等意气风发,眉眼都含笑,说话声音也比寻常温柔了许多。可是如今再回想起来……
楚瑜轻轻地点头,脸上的神色却没有变化过。
他心里微微有些酸涩,又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朕已经不奢求能够和你回到从前,只要能陪着你,让朕知道你好好的就好。」
萧元胤从前也曾经想过,自己登基以后就立楚瑜为后。
然而当她真正成为他名副其实的妻子之后,他才明白,这世界上并非所有的事情都会按照计划行事。
楚瑜侧头看向他,眸光闪烁着星辰般璀璨耀目的光彩。
「你若真的觉得亏欠于我,就给我生个孩子吧。」
萧元胤听罢先是一愣,接着忍俊不禁地低笑了一声,抬手摸了摸她的额角。
他的掌心滚烫灼热,楚瑜被烫的微微蹙眉,但很快便舒展了眉心,反握住他的手。
翌日。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热闹的街道上,仿佛瓢泼而下的热情。
一个身穿青色衣服的小女孩欢快地跳跃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旁边那位牵着她手的哥哥。
哥哥手中拿着一大串冰糖葫芦,青色的外衣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鲜艳。
红梅微微弯下腰,从腰间取出一些银两,拿了一个冰糖葫芦递给希希。
希希高兴地接过来,轻轻地咬了一口,两边的嘴膝嘟嘟的,仿佛是一对可爱的小兔子。
红梅不禁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感叹道:「你这个小糖糖,就知道爱吃冰糖葫芦。」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哎呀,这不是花月楼里的伶人吗?」
红梅抬起头,只见一抹深绿色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虽然没有正眼看过来,但他可以听出这是那帮纨绔子弟的声音。
红梅收起笑容,脸上露出一丝冷漠的表情,正准备站起身拉着希希离开,却被另外一个人拦住了。第44章
「呀,还换了一副妆容,挺好看的啊。」那人伸手欲要摸他的脸颊,红梅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
然而,那人的手刚一碰到他的脸,便被另一个人紧紧地握住,粉衣男子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嘴里只喊着疼痛。
他侧过头,看向那个救他的人,竟是茹月。
她的双眉紧锁,满脸怒气,手中紧握着那人的手,毫不留情地甩开了他:「滚!」
茹月厉声喝道。
粉衣男子怒视着他们,满脸不屑的表情。
灰头土脸的带着他离开了。
红梅面带微笑,表面十分客气:「多谢,不过你怎么在这里?」
茹月的愤怒逐渐消散,她笑容满面,两边的小酒窝竞相显露,「皇后娘娘和陛下出宫了,刚巧就在附近,刚好看见你。」
「姐姐姐姐,你要吃糖葫芦吗?」希希一双手拿着四串糖葫芦,一脸期待地问茹月。
茹月蹲下来揉了揉希希的头,微微笑道:「小妹妹自己吃,姐姐不吃糖。」
红梅望了一眼希希,朝她点了点头,转身又对茹月说道:「她也玩够了,我请你们吃顿饭吧。」
茹月领着红梅找到了楚瑜和萧元胤到了家里。
上次他们就来过一次,老妇人又做了一大桌子的菜,还有一人一碗红梅酒。
不知怎的,话题就聊到了楚瑜和萧元胤的身上。
楚瑜低头沉思了片刻,突然抬起头,那双明亮的眸子中闪烁着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
「元胤,我有一个想法。」她轻声开口,声音如春风拂过微微颤动的柳叶。
萧元胤眉头微微一皱,按捺不住好奇心,道:「是什么想法?」
楚瑜的双唇微启,眼中闪过一丝欢愉的光芒。
她轻轻拂过自己的发丝,深情款款地道:「我希望我们可以办一场民间的大婚,既然不能自由自在,就体验一番。」
萧元胤愣住了,他的眼中流露出了难以言喻的情感。
这还是第一次,楚瑜对他提出要求。
她,原谅了吗?还是已经释怀了?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西林村里,处处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喜庆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门口停着一辆华丽的红轿子,车轮上的铜铃摇曳生姿,散发出欢乐的音符。
盖头下的楚瑜,穿着一袭绣花锦衣,美丽而庄重地坐在轿内,她的眼中透露出一丝紧张和期待。
「良缘永结,匹配同称。」一位老者高声宣读着这个美好的祝福,他的声音在村里回荡,让人心神荡漾。
「恭喜啊,恭喜啊!」村里的人们纷纷上前道喜,祝福之词络绎不绝。
这个男子仪表堂堂,楚瑜也是个好姑娘,他们真是天作之合,这是多么美好的婚事。
秋风时而停歇,时而又突然起起落落,吹动红叶发出沙沙的声音,纷纷飘落,有几片轻轻地飞入红轿之中。
楚瑜不经意地拾起一片红叶,眼神迷离,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突然,她拉开了轿帘,声音有些颤抖:「停轿,我想再去一次梧山。」
众人对于新娘突然的举动感到吃惊,不知道如何应对,纷纷望向站在一旁的萧元胤,期待他能做出决定。
「就按娘子的意思,改道梧山吧。」萧元胤高大的身影显得庄重而从容,他的声音中透露出对楚瑜的体贴和理解。
梧山秋景如画,荡风亭也被枯叶掩埋,楚瑜掀开盖头,扶着身旁的奴婢小年,缓缓地走向梧山的方向。
那梧山,曾经是楚家所葬之地。
即使重活一世,楚瑜还是想要去那里看一看。
西林村已进入深秋,满目红叶,如凤舞动,铺就出一条唯美的道路。
村民们纷纷赞叹,或许这是天公作美,共同庆贺这场美满的姻缘。
十年后,皇帝萧元胤禅位太子,楚晏为摄政王,辅佐幼帝,百姓安家立业,享太平盛世。
太上皇和太后出宫游玩,曾有人说,在半年前曾出现在城内。
太上皇给太后买了一串糖葫芦,又去了城外一家老妇人家里喝了口红梅酒,二人才一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