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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场雨还在下着。
七月份,还是小雨转中雨。到了8月中旬,中雨转大雨。
外面的雨声,噼里啪啦,天天响个不停。
侯东来打电话回来,对静安说:「让妈去省城进货,多进麻袋和丝袋子。」
静安问:「为啥呀?妈爸会问我的。」
侯东来说:「相信我,多多益善,能挣一笔钱。」
随后,他又叮嘱:「记住,薄利多销,尤其这种时候。」
静安还是不懂,要刨根问底。即使她不问,母亲也问的。
母亲从不会无缘无故地上货。
小本生意,每一次上货,都精打细算,出货进货都记账,担心有闪失。
也可以做总结,总结经验教训。
侯东来说:「电话里我不多说了,但很快就会缺货,大量地缺货,你听我的,商店会挣一笔钱。」
静安一早去送冬儿去学前班,看见父亲一个人在商店出摊。
总是下雨,现在就父亲一个人出摊。
外面也不摆什么,就是摆上塑料桶,塑料盆,大的小的。不知道的,以为商店是专卖塑料制品。
静安没有跟父亲说这件事,父亲比较保守,每次进货,都会把母亲进货单,削掉三分之一。
商店一直是母亲去进货。
静安回娘家的时候,在油条铺子买了油条和豆浆,回到母亲家。
关大门的声音,惊动了屋子里的人。
母亲走出来查看。
才几天没见,母亲脸上的皱纹更多了,眉头的疙瘩拧得更深,头发也露出花白的模样。
母亲看到静安去了,稍微宽心,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母亲说:「今天早晨咋这么有时间?」
静安说:「防汛是件长远的事,我是拖不起了,该干啥干啥,活着总得有个样子。」
静安把油条和豆浆拿到里屋。
奶奶还没醒,在炕上盖着被子睡呢。
静安又退出来,跟母亲在外屋说话。
母亲往里屋瞥了一眼,抱怨地说:「自从她来了,我没有一天好日子过,总是矫情,我做啥都不对。」
静安看着母亲,心疼她,似乎心疼里也有可怜。
母亲很早就对静安说过一句话:「婆媳不能住在一起,婆婆总是挨欺负。」
彼时,姥姥和舅妈住在一个房间里,每次去,姥姥都唉声叹气。
母亲从姥姥那里回来,会偷偷地哭。
静安最后一次从姥姥那里回来,她再也不去了。
姥姥住的房间黑乎乎,臭烘烘。
姥姥已经躺在床上多日,只知道吃,两只眼睛在暗夜里都没有亮光——
人老了,再没有钱,还要遭人呵斥,连吃口好的,都要乞求别人——
生无可恋。
那时候,母亲认为是弟媳不对。现在,她认为婆婆不对。
等到将来有一天,静安做了婆婆,她才发现:
不是问题的问题,一旦双方是婆媳,这个问题就被放大多少倍,啪地一声炸开,迸到脸上,都是一个窟窿。
婆媳,少来往,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有钱,用钱交往,没钱,少来往。
母亲不懂,她只觉得她是最孝顺的儿媳,为什么婆婆不满意她。
母亲还说:「你爸也变了,过去,啥都让着我,现在,家里有农村亲戚,还让我早起做饭。这三十多年跟他过日子,我啥时候早晨做过饭?」
静安笑了,搂住老妈肩膀,发现母亲脸上的皱纹更深。
静安说:「你才知道,这三十年你过得是多舒心的日子,哪个女人结婚,不早起给丈夫孩子做饭?我爸这样的男人,天上少有,地上难寻——」
母亲总觉得静安偏向父亲。
也是,结婚之前,静安一直受母亲打压,就连写作这个爱好,也被母亲无情地嘲讽。
「你要是能当作家,安市的猪都能当作家!」
「你要是能靠写作赚钱养家,我就头顶地,走出安市!」
这都是母亲打击静安的话。
在静安哭泣绝望的时候,父亲会安慰静安,他说:「我总觉得我闺女不是一般人,将来肯定有出息!」
这句话,静安相信一辈子。
老爸不是敷衍她,是真的慧眼识珠,在灰尘下能看到发光的金子。
母亲又在抱怨,她说:「我花高价买点鲫鱼,吃一顿,剩下的我留着,晚上给你奶奶吃,可是,她就说咸,说我要齁死她,她也太没良心——」
母亲身上优点很多,但有一个缺点,她不会去实践一下,奶奶为什么会说咸。
炒好的菜,第一顿不咸,等剩下的菜热一下,就咸,为啥?㸆干了,入味了,也就是说,一开始咸盐也放得多。
婆媳的矛盾,不用解。
无解。
放开冷却一段就好了。
2、
静安把侯东来的话告诉母亲。
母亲有商业头脑,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
母亲说:「我知道了,你咋不早说?我这去找找车,要是有顺风车,我搭车走,赶紧进货回来,能卖上好价。」
静安又叮嘱:「东来说了,不许高价,非常时期,别让人家抓典型。」
母亲说:「这我还不懂?再说你妈啥时候卖过高价,你照顾奶奶一会儿,我走了。」
母亲一说到去商店,她眼睛就有精神,动作也敏捷。
静安不明白,既然母亲喜欢出摊,不喜欢在家伺候婆婆,父亲和母亲,为啥不调换一下工作呢?
静安发现,中老年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固执。
不肯改变,不肯学习,比年轻人的叛逆还邪乎。
母亲很有办法,竟然找了一辆开往省城去的大货车,她带着现金,跟车走了。
车上都是老爷们,母亲不管那个,就那么大胆。
驾驶楼里坐不下,她就跟车坐在后面的车厢里。跟货物挤在一起。
小生意,都是靠勤俭节约发家的。
当晚,下班的时候,母亲竟然跟车回来了,商店里放不下这么多袋子,就放到静安楼房下面的仓房里。
这天晚上,静安也没闲着,加班。
大院里的女人,全都加班,跟着委主任下到街道,挨家挨户地征集丝袋子。
大量地需要袋子。
穿着雨靴,披着雨衣,还是感觉到透骨的冷。
几天之后,母亲的袋子都卖出去了。
3、
街上又开始征集黄豆。
据说,大坝下面有很多蚁穴,几小时后,蚁穴就变大。
老辈人想到的办法,用丝袋子装上黄豆,堵在蚁穴上。
黄豆遇水,就胀起来,把蚁穴塞住。
街上,开始出现墨绿色的军车,一辆一辆,车上的士兵昂着年轻的脸。
有个士兵在车上跟静安打招呼,说:「大院怎么走?」
静安说:「跟我走吧,我就去大院。」
车子跟着静安进了大院。
绿色的吉普车多了起来,街道上穿军装的士兵也多起来。
百姓们看到士兵,无比可亲。
电视台本地的新闻在报道,士兵在大坝上很辛苦。
那些年轻的面孔,站在大雨里,让人心疼。
有些商人到大坝上,送水送面包。
父亲坐不住了,他是当兵的出身。
中午,父亲用三轮车推了半车水,半车面包,蹬到老坎子码头,送给子弟兵。
父亲回来说:「到大坝上送吃的送喝的人可多了,都是老百姓,水果,麻花烧饼,都送,还有煮鸡蛋——」
母亲说:「那你就送水送面包,这下子你有活儿了。丝袋子挣点钱,都让你送出去了——」
母亲是笑着说,她不是小气的人。
作为一个小商人,该挣钱还得挣钱。
该捐出去,还得捐。
4、
侯东来回来一趟,在卫生间洗手的时候,静安说:「水温已经调好了,你洗个澡吧。」
侯东来端详静安的脸,静安又瘦了,脸色有点晦暗,但眼睛还是亮晶晶的。
侯东来说:「谁也没想到,大水一直不退,大雨一直在下,我这些日子回不来,你一个人在家,多照顾自己。」
静安说:「你放心吧,我会照顾自己,对了,阳阳成绩考得咋样?」
侯东来说:「不错,能靠进重点班。」
阳阳报考的中学是三中,里面有两个重点班,除掉走后门进去的,靠本事考进重点班的,三年后,基本上都能考进重点高中。
静安放心了,要是阳阳没考好,她会自责。
侯东来洗完澡,跟静安坐在桌前吃饭。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机会,两人单独在一起。
这天,阳阳还在姥姥家,冬儿也在姥姥家。
静安串休,今晚是徐佳下街道收袋子,静安难得休息一晚。
知道侯东来回来,她也没去母亲家接冬儿。
有些话想跟侯东来说,可是,看到侯东来,那些话又觉得不重要了。
吃饭的时候,侯东来讲了一些大坝上的事情。
他说:「士兵进入安市,这就有保障,部队的力量是强大的,比我们老百姓也有经验,能战胜这次洪水。」
静安说:「侯雯前两天来电话,要送一些东西,可是,他们也忙,也在防汛。」
侯东来说:「挺过这一段就好了,等天气冷了,一切都能安稳下来。」
侯东来这次带回一些米面和油。堆在门口,还没往厨房拿。
饭后,静安去厨房洗刷碗筷,侯东来从兜里掏出一沓钱,放到窗台上,说:「这个月的工资。」
静安看了一眼钱,说:「这么多?」
侯东来说:「这两个月有补助,都在这个月补发。」
又说:「给你的钱,你就花,别攒着,我手里还有。你不用管我,自己在家,照顾好孩子。」
听着侯东来的话,静安心里那些疙疙瘩瘩的东西,不知道怎么,就都顺畅了。
好像随着外面的大雨,都冲走了。
夜晚,安静极了。
床头柜上,两杯水都已经喝掉。
真应了那句话,床头打架床尾和,两人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又和好如初。
侯东来问起船是怎么雇来的,静安说六哥帮忙,花钱雇船,才去江东接回奶奶。
侯东来说:「葛涛的钱,你还了吧?」
静安说:「给他买个手机,他手机进水,坏了。」
侯东来说:「行,别欠他人情就行。」
后来,要睡着了,侯东来忽然又说:「他对你不错——」
静安说:「他这人在外面干啥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重义气,再说,我也帮过他不少忙,写的软广告,我基本上没收钱。」
忽然,静安想起那个梦,还有电话里,女人嗲嗲的声音。
她犹豫着,还是把心里郁闷好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她说:「那个女人,叫施玉秀?」
侯东来说:「她是办公室秘书,说话就那样,好像被剪掉了半拉舌头。」
静安笑了,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侯东来下巴上的胡茬。
她说:「我就烦她,不想你身边有这样的女人——」
侯东来笑了,低声地说:「我也不希望你身边有个六哥,还有小哥——」
静安咯咯地笑,说:「小哥去南方不知道回没回来,李叔不知道病啥样。」
5、
第二天一早,侯东来就要回平安乡。
临走之前,他跟静安吃完饭,到食杂店买了罐头,蛋糕,又去水果店买了水果。
两口子回娘家,看望奶奶。
奶奶知道静安又结婚了,但她还没见过侯东来。
静安再婚的时候,奶奶没有来,那时候是隆冬时节,不敢折腾奶奶,怕她感冒。
侯东来进了里屋,奶奶刚醒,母亲给奶奶沏了一杯鸡蛋水,放了一勺糖,奶奶正在喝。
看到侯东来和静安进屋,她笑眯眯地看着东来,说:「你是静安女婿?」
侯东来亲亲热热地说:「奶奶,我是静安的女婿,你来到这里习惯不?」
奶奶说:「不习惯,这里吃的喝的,跟我家里不一样——」
侯东来说:「奶奶,到了城里,就入乡随俗,城里生活,能比农村生活好一些。」
奶奶点点头,说:「那是啊,城里生活真好,每天都大鱼大肉——」
静安在旁边说:「奶奶,我们城里也不是天天大鱼大肉,是妈妈特意给你买的鱼肉——」
奶奶侧着耳朵,问:「你说啥?」
奶奶耳朵有点不好使,别人要是说到儿媳妇的好,她听不见。
静安被奶奶逗笑了。
奶奶私下跟静安说:「你妈啥活儿不干,早饭要你爸做。」
静安说:「妈妈在外面开商店,可忙了,为了你,才回家做饭。」
奶奶说:「你说啥?」
母亲不愿意在里屋待着,听奶奶说话她生气,她到外屋去忙乎。
奶奶见到母亲走了,就小声地跟静安告状,也不在意旁边还有侯东来呢。
奶奶说:「你妈把那些亲戚都撵走了,你说她的心多黑。」
静安连忙说:「奶奶,你误会我妈,那些亲戚我领走了,领到我房子里去住。」
奶奶说:「你看,还是静安孝顺,你妈赶不上你一个手指头。」
静安哭笑不得。
母亲送静安和侯东来出来,忍不住红了眼眶。
静安说:「妈,你尽量到商店去,让我爸回来照顾我奶奶。」
母亲说:「你奶奶看不见我在商店忙乎,她只要看见我不做饭,我就不是好媳妇!」
侯东来说:「妈,老人都这么固执,你不跟她一样的。奶奶说啥,你就当没听见。」
母亲说:「还是东来会劝人。」
侯东来说:「妈,过两天我回来,带回点新米,你给奶奶熬粥,香。」
过几天,侯东来回来,车子里拉着大米白面,还有油。
给母亲卸下一部分,另外一部分,他是听说静安的亲戚在静安的平房里住,就准备送过去。
侯东来说:「妈,你就说是你送的,给我奶奶拉着,去看看亲戚,知道亲戚过得好,她也就放心了。」
静安和母亲搀扶着奶奶,上了侯东来的车。
到了出租房子,众人往下卸米卸面,奶奶都看见了。
回来的时候,侯东来说:「奶奶,你看我妈,想得多周到,亲戚安排得多好啊。」
奶奶不说话。
等下了车,母亲走在前面,拿钥匙去开门。
奶奶在后面,跟侯东来说:「都是你们小辈送的,儿媳妇白扯,是外姓人——」
静安气笑了,这个老太太,太固执。
6、
五家户淹了。
五家户要淹的时候,劳改犯开始转移到另一个监狱。
转移途中,有人逃跑,有人生病。
九光身体还行,他就戴着红胳膊箍,帮助狱警照顾生病的人。
转移途中,什么事都能发生,大货车熄火了,谁也修不好。
九光这个人,喜欢车,从小就捅咕车,四轮子自己学的。
他趴到泥水里,把大货车修好。造了一身的泥,一身的油污。
车子总算是安然到了另外一个监狱。
安顿好之后,九光就给冬儿写信,给他父母写信。但是,一直接不到家里的来信。
那时候,有些道路不通,信件就不走动。
隔了一段,周英给静安打电话,说父母都出院了,开小铺呢,希望静安带着冬儿去看看。
也把这两个月的抚养费给冬儿。
晚上下班,静安骑着自行车驮着冬儿,去了小铺。
冬儿的爷爷奶奶,高兴地迎接小孙女。还把九光的信给了冬儿。
信件终于通了,这是静安很担心的一件事。
要是九光出事,她心里会有愧疚。
虽然跟她无关,但是,她就这是一个人,什么事情都往自己的身上揽。
九光在信里说,他会提前回去。他没有说时间,但这已经足够冬儿高兴很久。
周英背着冬儿,对静安说:「这次九光立功了,能减刑,肯定能早出来。」
静安说:「他在里面可能学到很多有用的东西,再出来,跟着大姐夫干,几年就你能起来。」
周英长舒了一口气,看着静安,说:「我现在才知道你挺善良的。」
静安苦笑,说:「大姐,我这辈子没做过什么恶,有时候跟人发生口角,发生矛盾,那就是最重的。遇到事情,我都是能躲则躲,躲不开,也是一让再让——」
静安心里说,凡是我反击的,那都是欺负我多少回了。
跟九光那些往事,不愿意想起来,难受。
大概是因为收到九光的信,还有,九光在信里说立功了,减刑,冬儿的爷爷奶奶都挺精神的,就盼着儿子早点回来。
从小铺出来,爷爷奶奶装了两包零食,让冬儿拿回去。
静安又到超市,给冬儿买了一套画笔,一个厚厚的白纸本子。
冬儿喜欢画画。
一个人,有喜欢做的事,这件事还能陶冶情操,那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冬儿自从跟爸爸通信之后,她也变了,那么点的小人,每天都坐在桌子前画画。
腰板拔得直直的,手里攥着铅笔,不停地画呀,画呀。
现在,冬儿的画有长进,男人光头上面多了一点黑色的短发。
女人的小辫上面,扎了红色的凌子。
还有,脸上也不只是一个圆圈,里面有一个笑脸。
有一天,阳阳看到冬儿的画,拐进厨房,对做饭的静安说:「小姨,你看看你家孩子,画的挺像吧?」
那张画纸上,画着一个脑袋上有几根毛的男孩,穿个大背心,穿个小裤衩,光着脚丫,在地上走。
呀,这个男孩子有点像阳阳。
阳阳说:「我也觉得像我,就是头发画少了。」
冬儿从后面出来,笑着把画纸抢走,用笔在男孩的脑袋上,又多花了几根毛。
两个孩子在房间里闹着,笑着。
静安想,如果生活一直这样下去,那该多好啊!
但生活,不可能一帆风顺。
尤其人的前半生,正是爬坡的阶段,在陪伴孩子长大,还要跟丈夫携手建立家园,多不容易啊。
摩擦是避免不了的,好在两个人心里都有对方,吵架之后,也很快能和好。
大水终于褪去。
士兵们坐着卡着离开的时候,各个商铺都在放鞭炮,欢送士兵。还给士兵拿吃的喝的。
就跟电影里看到的一样。
我们纯朴的百姓,知恩图报,知道谁为自己拼命,知道谁为了我们在保护家园。
生活渐渐地又恢复原样。
不过,奶奶不走了,住在母亲家里,婆媳矛盾天天上演,每天都是苦情戏,换汤不换药。
两个人都不改变,自然,矛盾也解不开。
靠父亲一个人,那是左右为难。
7、
葛涛的两台车,都报废了。
据说是扔在大坝下面。还有一些船只,也都用来挡洪水。
当然,政府都给了钱。据说还比普通的价格高一些。
反正,葛涛很快又提了一辆新车,锃亮的车身,能照出人影。
李宏伟从外地回来,父亲病好得差不多了,大水也渐渐地退下去。
他和大哥换班开车,把大货车开了回来。
李婶的病也好了,就是很久没有接小飞回来。
李宏伟回来的第二天,他到澡堂子洗个澡,剪个发,换了一身衣服,骑着摩托去过去的家。
现在放暑假呢,小雪在家里照顾小飞。
赵姐走了之后,田小雨又雇了一个女人,毛病不少,忍到放暑假,才把她辞退。
小雪照顾外甥,一心一意,都是为了外甥好。
李宏伟上去敲门,小雪看到是姐夫,笑着说:「多久没看到你儿子了,看看小飞认不认识爸爸。」
小飞躺在婴儿车里。
天气要是好,小雪就推着婴儿车,让外甥晒晒太阳。
李宏伟站到婴儿车前,看着自己的儿子,恍如隔世。
小飞两只眼睛锃亮,小手攥住李宏伟的手,就往自己的嘴里塞。
小雪说:「小飞,叫爸爸,叫爸爸——」
孩子已经会叫妈妈,爸爸两个字,说得不清楚。
小雪在这个暑假里,一直在教孩子说话。
这个学期,开学推迟了半个月,小雪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外甥。
李宏伟来接孩子,小雪把小飞的奶瓶,奶粉都装在一个袋子里,递给李宏伟。
她又俯身亲了亲小飞的脸蛋,笑着说:「姐夫,你把孩子接回去,多住几天吧。」
李宏伟一愣,眼珠不动了,定睛地看着过去的小姨子。
他问:「你姐能同意吗?」
小雪嗔怪地看着李宏伟,说:「你怎么那么听她话?」
李宏伟心里想,不是听话,是不想跟她吵架。
小雪打量姐夫,瘦了,黑了,眼睛大了,眼睛里的光彩,好像减弱了一些。
不过,姐夫的眼神,有些沉甸甸的。
这场大水,让每个人都疲惫不堪,掉了几斤肉。
小雪说:「放心吧,我姐没在本市,等她回来,我给你打电话,你再把孩子送回来。」
李宏伟本来不想问,但还是问了一句说:「她去哪儿了?」
小雪说:「跟着那位,回乡下去看老人——」
李宏伟说:「小雪,我谢谢你,这阵子照顾孩子,也辛苦你了。」
小雪说:「照顾自己外甥,那辛苦啥呀?姐夫,我跟你也不见外,一直就叫你姐夫吧,叫别的,我也拗口。」
李宏伟说:「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那我,带着小飞走了。」
在李宏伟的眼睛里,小雪也变了。
再也不是那个梳着马尾的女孩,再也不是长发披肩的天真少女。
她脸上的笑容还是天真的,可是,眼神里有了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忧伤吗?
李宏伟骑摩托来的,小雪就叫了一辆三轮车,把摩托也抬到车上,一并把李宏伟父子送回去。
8、
小雪看到姐夫抱着外甥离开,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一直羡慕姐姐和姐夫的婚姻,多好啊,后来还有个儿子。
可惜,两人的婚姻,却这么戛然而止,说散了就散了,大人没什么,外甥却跟着遭罪,不能父母团聚。
小雪一直不想承认姐姐现在嫁的男人,她不喜欢老贾。
老贾跟这个小姨子也不亲。
小雪和小顾之间,已经彻底分开。
那次,小雪到田小雨这里诉苦,田小雨想帮小雪想个办法,撵走小顾。
但姐俩后来想了想,还是忍下吧。
毕竟,小顾是老贾的属下,弄不好,弄得全单位都知道这件事,对老贾影响不好。
小雪也心软,不想把事情做得那么决绝。
小雪又回家一趟,把家里的细软都拿走,还拿了自己的欢喜衣服,就去了田小雨的家。
名义上是帮姐姐看孩子,实际上,是离开了小顾一家人。
大水褪去之后,小雪也要上班了,就回了一趟家。
家里的东西都快要被拿空了,房间里乱糟糟的,还好,总算是都走了。
据说,政府给他们盖了新房子,如果不回去,新房子就是别人的,所以,不用小雪撵,都走了。
小雪果断地换了门锁,收拾了两天房间,能拆的能洗的,都洗了。能擦的都擦得锃亮。
房间里总算是露出原来的模样。
但是,房间里还是有烟味,散不出去。
干脆,骑着自行车,她到十字路口,找了两个刮大白的女人,把房间重新粉刷了一遍。
晾干之后,也该上班了。
拿着钥匙,背着双肩包,轻快地走下楼。
双肩包的一侧,挂着一个小熊挂饰。
一个人的生活多轻松啊,女人,为什么要结婚呢?
就像姐姐嫁给那么好的男人李宏伟,可姐夫照样在外面找别的女人。
不如姐夫的男人,那就更没个看。
看看葛涛,再看看葛涛舞厅里,那些天天去吃喝玩乐的男人,他们,在女人身边过,有几个能洁身自好?
谁也没有静禹好。
除了静禹,谁也入不了小雪的眼。
要不是姐姐田小雨总是给她介绍对象,小雪真想这么单身下去。
轻手利脚,没人约束,没人挑剔,多好啊?
想起小顾母亲的样子,她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对婚姻一点向往都没有。
除了静禹,她有结婚的想法,其他人,都没有。
暑假的时候,小雪还是提着一包水果,去商店看干妈。
得知奶奶在家里,就到超市买了罐头和糕点,去了家里。
静禹在家陪奶奶玩扑克呢,在窗外看见静禹的样子,小雪心里就舒展。
一颗芳心砰砰直跳。
自己是没福,无法嫁给静禹,那么,就这样看着他,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啊!
静禹跟奶奶玩扑克,还耍赖,偷牌藏牌。
小雪在后面看到了,笑着说:「小哥,你也太玩赖了,跟奶奶玩,你还耍赖。」
奶奶看到小雪,眼睛一亮,说:「呀,谁家闺女这么俊,你是我孙子的对象吧?」
小雪的脸一下子绯红,瞥了静禹一眼,心里说,我想做他对象,可你孙子没瞧上我。
未完待续——
本内容为虚构小说,请勿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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