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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入大雾将你遗忘/阮清槐、薄斯珩

2024-09-19心灵

1

「姑姑,我考虑好了,我愿意离开薄家去国外和你一起生活。」

电话那头,姑姑的语气里满是欣喜,殷切叮嘱着。

「好,清槐,我马上给你安排签证,大概还要一个月。趁这段时间你和朋友同学们多聚聚,等定居新西兰后你们估计很难再见面了,好好聊聊道道别。」

「尤其是你小叔,他把你从小养到大,养育之恩没齿难忘,你可要好好谢谢他。」

阮清槐低低应了几声。

电话挂断后,她起身从阳台回到客厅,下意识地看向桌上摆着的那张合照。

照片里,天边晚霞烧成火,给两个人脸上都镀上了一层暖光。

十七岁的薄斯珩站在秋千架下,笑意盈盈地推着七岁的阮清槐,她的裙角在风中飞扬着,拂过花园里的郁金香。

哪怕已经过去这么多年,阮清槐依然记得拍下照片那天,她有多开心。

只可惜时移世易,她和薄斯珩,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想到这,阮清槐眼里闪过一丝感伤,移开视线看向远方,看向更为遥远的从前。

阮家和薄家世代交好,薄斯珩比阮清槐大了十岁,论辈分,她从小叫他一声小叔。

阮清槐七岁那年,阮父阮母因为飞机失事意外丧生,薄斯珩将她带回了薄家,养在身边。

许是心疼她幼年失怙,他时时刻刻都把她带在身边,样样亲力亲为。

天天给她讲故事哄她睡觉,上下学亲自接送风雨不歇,但凡看见新奇有趣的玩意儿都买给她,少年就这样一天一天,一点一点,将带回来的小豆丁养成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因着他这份温柔细致,阮清槐从小就黏着他。

等到了少女春心萌动的年纪,她更是理所应当、不可自拔地喜欢上了这个陪着她长大的男人。

阮清槐十七岁那年,薄斯珩按照惯例给她举办了一个大型的生日宴。

席上,他喝多了酒,她扶他去休息。

看见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她忍不住低下头亲了他。

下一秒,薄斯珩睁开眼,直接把她推到沙发的另一头。

阮清槐不解其意,只觉得这是天赐的良机,趁机和他表明了心意。

但在薄斯珩眼里,这些通通都是违背人伦大逆不道的话。

他觉得荒唐,生了一场大气。

「阮清槐!你知不知道,我是你小叔!」

「我是叫你小叔,可我姓阮,你姓薄,我们本就没血缘关系。」

见她依然执迷不悟,薄斯珩沉下脸。

「我比你大十岁整!你才十七岁,根本分不清亲情和爱情,也不懂什么叫喜欢!」

阮清槐一向听他的话,但在这件事上,她分外固执。

「所以你是觉得我太小才拒绝我吗?没关系,我也会长大的,我会证明给你看,我分得清爱情,懂什么是喜欢的!」

这一场争执到最后是怎么结束的,阮清槐已经不记得了。

但自此以后,每逢她生日,她都会跟他告一次白。

薄斯珩每年都会拒绝她一次,但她从没想过要放弃。

一个月后就是她二十一岁生日。

但今年,她不打算再告白了。

因为一个月前,薄斯珩带了女朋友回来,介绍给她认识。

阮清槐心底一片凄然,却还是强忍着眼泪问他,是不是想用女朋友刺激她,让她死心。

薄斯珩淡淡看了她一眼,语气冷淡无比。

「不要这么自作多情,我年纪到了,交个女朋友而已,再正常不过。」

他眼里那些从容自若深深刺伤了阮清槐。

她哭了一整夜,脑子里纷纷乱乱的,一直回想着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

天亮的时候,远在国外的姑姑发了消息过来。

「清槐,你想不想出国和我一起生活?」

「其实阮家刚出事的时候,我就想带你走的,可那时候我的事业不稳定,又碰上了产后抑郁,一时有些自顾不暇才搁置了。你现在长大了,留在薄家不方便。姑姑这儿也好起来了,你愿意过来和姑姑一家团圆吗?」

阮清槐没有回复这条消息。

因为她不想离开薄斯珩,想再努力试试。

可这半个月里,他像是在炫耀一般,时不时就带着女朋友覃芷出现在她眼前。

牵手、拥抱、亲吻,做尽了情侣间才有的亲密之事。

昨日夜里,他还留覃芷夜宿,带着她回了房间。

阮清槐在楼下枯坐到三点,才看见他房间里的灯熄灭,听见里面传来似是而非的暧昧声。

她死死捂着嘴,眼泪无声地落下来,浸湿了沙发。

那一刻,她终于决定要放弃了。

放弃喜欢薄斯珩。

2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打断了阮清槐的思绪。

她闻声抬起头,正好撞进薄斯珩的眼里。

看见她孤身坐在餐桌前,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墙上的钟表,马上十一点。

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但一句话也没说,提步就往楼上走去。

从头到尾,一句问候也没有,冷漠得像陌生人一样。

阮清槐心底酸涩,但还是忍不住叫住了他。

「小叔,晚饭……」

薄斯珩脚下未停,声音很是冷淡。

「和阿芷吃过了,我说过很多次,你不用等我。」

尾音被关门的重响盖住。

阮清槐的心也随之一震,只觉得眼睛里涩涩的。

以前,薄斯珩从来不会用这种口吻和她说话的。

他知道她失去家人后很害怕独处,不喜欢一个人吃饭,哪怕学业、工作再忙,都会赶回来陪她用餐,就连出国也总是即去即回,就是怕她胃口不好,落下什么毛病。

十几年来,从无例外。

可从她第一次告白后,一切都变了。

他开始主动和她保持距离,不停加班出差避开和她见面,也不再给她准备任何惊喜礼物,收回了对她的所有偏爱。

而在覃芷出现后,他看她的目光愈发冰冷,像极了陌生人。

阮清槐明白缘由,却没有任何办法。

她只能拿起筷子夹着快要冷掉的食物,味同嚼蜡般咽下去。

一桌子各式菜色,她却只能吃出苦涩的滋味。

吃到七分饱,她收拾好一切才走到他房门前,轻轻叩了叩。

薄斯珩皱着眉打开门,语气算不上好。

「我不是说过,没事不要来打扰我吗?」

阮清槐抿了抿唇,十指绞在一起。

「小叔,我想换一个房间。」

薄斯珩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却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你想换就换。」

阮清槐点了点头,默默转身回到卧室。

看着那一大扇落地窗和各式精致的家具、放满了衣物鞋包的衣帽间,她心里生出一丝恍惚感。

这间卧室,是整栋别墅面积最大、采光最好的,以前是薄斯珩的卧室。

她搬到薄家这天,他主动把这间卧室让给了她,揉着她的头发说,我们清槐是小公主,就该住最好的房子。

如今她就要走了,覃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搬进来。

她一个客居的养女,有什么资格住主人才配用的主卧呢?

所以她才提出了换房间的想法,一是为了让出位置,二是为了清点清点物品。

第二天中午,阮清槐就把所有东西都搬到了走廊尽头的小房间里,这里曾是薄斯珩的书房。

把房间收拾干净后,她拿着证件材料下楼,准备去办签证。

路过客厅时,她微微躬身示意,没有像从前那样热切地打招呼。

薄斯珩很不习惯她这幅安静的模样。

看着她低眉顺眼默不作声地往外走,他总觉得她好像变了很多,忍不住出声叫住了她。

「外面这么大的雪,你准备去哪儿?我送你?」

阮清槐已经很久没听到他主动说要送她的话了,一时有些怔住。

「今天是圣诞节,你不是要去约会吗?」

她低声喃喃,薄斯珩没太听清,又问了一句。

「什么?」

阮清槐的手攥成一团,垂下眼眸。

「昨天我在新闻上看见了,你在拍卖行拍了一条几千万的钻石项链,应该是打算在今天送给覃芷姐的吧。」

薄斯珩怔在原地,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那是我送给……」

叮铃铃的门铃声打断了他的话。

没一会儿,一身针织小香裙、长卷发及腰、妆容精致的覃芷走了进来,顺势挽住薄斯珩的手,语气娇俏。

「斯珩,我给你准备了圣诞礼物,你猜猜是什么?」

一切正如阮清槐所想。

她低下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或许是已经打算离开了,再听见他们要去约会,她不像从前那样心痛,只是后退了几步让开路。

薄斯珩也没有再解释,牵着覃芷出门,顺便叫上她一起。

「别乱跑,要去哪儿,我送你。」

阮清槐怔了一下,乖乖应了下来。

「谢谢小叔。」

这一次,她是真心实意谢谢他。

也是真心实意称呼他为,小叔。

3

阮清槐平日并不常出门,多半时间都是窝在画室里。

这暴雪天气她还要出来,引得覃芷也好奇了。

「清槐,你又没有男朋友,这个天出门做什么?」

阮清槐不知如何说出自己要离开的事情,只能随口道:「我……出来办点事。」

反正等下车子开到签证处,他们大抵也该知道了。

覃芷也没有再问,转头和薄斯珩聊起今日的安排。

两个人聊得热络,似乎快忘了后座还坐着人。

红灯间隙,覃芷拿出一支口红,要薄斯珩给她补妆。

他没有拒绝,捧着她的脸,动作温柔而细致。

眼看两个人快要贴在一起,阮清槐侧过身,看向窗外飞舞的大雪。

马上要到目的地时,覃芷突然说想回家取一件外套。

看着导航显示只剩下两公里,薄斯珩想都没想,直接说不顺路,让阮清槐另外拦一辆车。

阮清槐苦涩一笑,没有说什么,独自下了车。

黑色的卡宴疾驰而去,溅起一路风雪。

路上没有任何人影车影,阮清槐踩着雪,徒步走了两公里到签证处,把材料都交了上去。

等她办完再出来,在门口遇到了高中时的班主任,两个人寒暄了几句。

听见她要移居国外,班主任脸上闪过诧异的表情。

「你出国后,不打算回来了?那你小叔能同意?」

阮清槐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提起小叔,只能扯了个谎。

「同意了,我和他又没有血缘关系,我也长大了,不能总麻烦他,出国见见世面也好。」

班主任颇为唏嘘地点了点头,一时感慨万千。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薄先生对你还真是没得话说。想想你当年参加比赛,被几个外校人举报污蔑抄袭,你小叔那时候阑尾炎犯了,刚从手术台下来就赶到比赛现场给你撑腰;你在学校摔倒了,你小叔几千万的单子都不要,跑过来送你去医院;你被几个混混纠缠,也是你小叔找人教训了他们一顿……」

听着班主任说起往事,阮清槐的思绪也被牵引到了从前。

说到最后,班主任握住她的手,殷殷叮嘱着,要她记得小叔的恩情,好好报答。

阮清槐默默点了点头。

她确实想好了,离开前,要还清他这些年的恩情。

她确实想好了,离开前,要还清他这些年的恩情。

对他而言,最好的报答,莫过于她离开的消息吧。

那样,他就再也不用担心,她会一直就缠着他不放手了。

到家后,阮清槐换掉被雪浸湿的衣服,坐在书桌前开始算账。

她在薄家住了这么多年年,每年每月的花费都留心过,很快就估算出了一个大概值。

除了具体用度,还有许多隐形花费不好计算,她便打算以这个数值的三倍返还。

上午,她已经把从前薄斯珩送给她的所有礼物都整理了出来,通通都挂到了交易网站。

随后,她联系了房产公司,把阮家老宅挂了牌子。

做完这一切,她如释重负地躺在床上,手机突然震动了几下。

打开一看,是覃芷发来的十几张照片,和一条消息。

「清槐,我和你小叔要去夏威夷玩几天,你一个人在家要听话哦。」

都不用点开,阮清槐就知道照片上是她薄斯珩秀恩爱的照片。

毕竟自从两个人公开关系以后,每次约会,覃芷都会发一堆这样的照片。

从前她看见这些照片会难受到失眠,哭得双眼红肿。

可现在的她已经决定只把薄斯珩当亲人看待,不会再被覃芷刺激到了。

至于她是有心还是无意,阮清槐也懒得去猜了,很平静地回了一句话过去。

「好,玩得开心。」

4

五天后,薄斯珩带着覃芷回来了。

一进门,阮清槐的视线就被她脖间那条耀眼的项链吸引了。

她只看了一眼,就垂下了眼眸。

自己没有猜错,那条项链果然是送给她的。

那当初薄斯珩的欲言又止,又是想说什么呢?

在薄斯珩面前,覃芷待她一向亲热,主动上前拉住她的手。

「清槐,这几天一个人在家肯定很无聊吧,我买了很多东西,你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说着,她一边脱下外套,一边拉着她那一堆盒子前走。

阮清槐摇着头连番拒绝,覃芷嗔怪着看了她一眼,语气意味不明。

「你客气什么?就当未来小婶送给你的礼物,好不好?」

听见小婶两个字,阮清槐不自觉地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她肩颈处那一大片吻痕,心头微微一震。

覃芷发来的照片里,有一张镜头正对着酒店的大床,她那时候还不明白拍这个干什么。

现下看到这些暧昧的痕迹,她瞬间心领神会,垂下眸不再说话。

覃芷一边帮她拆着盒子,一边说起了今晚的宴会。

「斯珩,沈小姐的成人宴,咱们把清槐也带过去吧,她们年纪相差不大,应该聊得来。」

听见晚宴,阮清槐怔了怔。

自从父母亡故住进薄家后,薄斯珩没有带她出去参加过任何宴会。

无他,只是有些人喜欢背地里嚼舌根,说她是个寄生虫。

这一次,薄斯珩仍是摇了摇头,没有同意。

覃芷抱着他的手就开始撒娇,说她一个人去无聊,非要阮清槐陪着。

薄斯珩没有再坚持,无奈却宠溺的答应了下来。

看着两个人亲昵的样子,阮清槐低下了头,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的笑。

在薄斯珩的世界里,覃芷还真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他会为她放下从前坚持的所有底线。

看来,小叔是真的喜欢覃芷。

只要他能幸福,哪怕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不再是她,她也能放心离开了。

宴会上觥筹交错,迎来送往。

阮清槐一个人站在角落里,看着替覃芷喝下了无数杯酒的薄斯珩,默默喝着手上的果汁。

几个女孩笑着走过来,不小心把红酒泼到了她身上,连连道歉。

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准备自己去卫生间清洗一番。

临走前,她把手机和包包递到了薄斯珩手上。

十分钟后,等她再回来时,却看见他皱着眉望向她,语气怪怪的。

「你姑姑刚刚打电话来,问你有没有空,我说你在忙,她就说晚点再拨过来。」

听见姑姑两个字,阮清槐整个人都绷了起来。

好在没听到出国的事,她的神态才放松了许多。

薄斯珩自然注意到了她这异常的情绪,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你和你姑姑,是什么时候联系上的?」

「两个星期前,她要我寄一些爷爷奶奶的照片过去。」

阮清槐随意找了个借口,薄斯珩像是松了一口气,没有再怀疑了,侧过身替覃芷整理乱掉的发型。

她也拿回来手机和包包,转过身准备回角落待着。

下一秒,高高垒起的香槟塔被人碰倒,直直冲着正前方的阮清槐和覃芷砸下去。

「小心!」

薄斯珩离得最近,下意识地把两人中的覃芷率先拉到了安全地带,护在怀中。

砰!!!

一声巨响,香槟塔轰然倒塌,将站在原地来不及反应的阮清槐重重砸倒在地。

碎玻璃碎片四下飞溅,阮清槐倒在地上,鲜血倾涌,很快就染红了白色礼裙,看上去很是骇人。

这突然的变故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覃芷虽然没有受伤,却吓哭了。

看着地上满身是血的阮清槐,和怀里被吓哭的覃芷,薄斯珩只犹豫了一会儿,便再次作出决定。

「你送她去医院。」

他交代了一旁保镖,而后一把抱起覃芷,走了出去。

直到两个人消失在视线里,阮清槐才在满是怜悯的视线里,跌跌撞撞的站起身。

等她处理好伤口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医生给她缝了十几针,而后安排住院,她拒绝了,拿了点药就回来了。

薄斯珩还没有回来。

她关了灯躺在床上,盯着漆黑的房顶发着呆。

身上各处传来的火辣辣痛感让她难以成眠。

辗转到三点,她才微微眯上眼。

突然,客厅的灯亮了。

薄斯珩整个人身上充斥着酒气,脚步踉跄地上了楼。

他没有回卧室,而是走到了最末间,他曾经的书房,轻轻推开了房门。

阮清槐睡觉时并不老实,翻了个身扯到了伤口,在梦里轻哼了几声。

而这轻微的声音被薄斯珩捕捉到了。

他循着声音源头走到床边,俯下身把床上的人圈在怀里。

一只手拨开她的睡衣,按上纤细柔软的腰。

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直接吻了上去。

5

阮清槐睡得不深,很快就被这动静惊醒了过来。

男人衣领处传来的熟悉的古龙香水,让她很快确定了他的身份。

小叔?

他怎么会突然冲进来吻她。

她浑身一震,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薄斯珩哑着嗓子,混杂着灼热的呼吸声,「阿芷……」

那一刻,她浑身一僵。

而那扑面而来的酒气,更是让她明白了此刻的处境。

小叔这是,喝醉酒把自己认成覃芷了。

就这一下失神,薄斯珩双手渐渐往下。

她整个人明显慌乱起来,一边按住那只在她腰间作乱的手,一边想要推开他,语气里满是焦急。

「小叔,你认错人了,我是清槐!」

薄斯珩许是醉得听不明白话,又或是她的挣扎激起了他的控制欲。

他的吻愈来愈凶,含住了柔软的唇瓣,轻轻啃噬着。

阮清槐几乎快喘不过来气。

她急得眼泪流了下来,不禁打湿了纱布,还落在伤口上,掀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痛。

「小叔,你弄疼我了,我的伤口好痛……」

不知是酒精起了效用,还是她的呼喊产生了作用,薄斯珩身子微微一僵,松开了钳制着她的双手。

她连忙往侧边翻身钻了出去,连鞋都顾不上穿,噔噔地跑到客厅,裹着毯子直到天亮才勉强睡着。

第二天下午,她一睁开眼,就看见了身前一脸神色莫辨的薄斯珩。

昨夜的事情涌上脑海,吓得她直接缩到了沙发角落。

看着她的动作,薄斯珩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昨天晚上,是你把我弄到你房间的?」

阮清槐被他问懵了,正要解释,却看见他又拧起眉。

「这种心思,以后不许再有。不然你就搬出去住。」

看见他一脸笃定,阮清槐把那句涌到嘴边的「是你醉了」咽了下去。

有过偷吻的前车之鉴,不管她现在怎么解释,他应该都不会相信的。

所以她放弃了解释,乖乖闭上了嘴。

地板上照出两个人的影子,阮清槐看见对面的影子疑似抬起手,忍不住抬起头。

薄斯珩的手堪堪停在她的颅顶上,看起来似是要摸摸她。

阮清槐整个人直接僵住了,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小时候,每次她思念家人,哭得喘不上气的时候,无数次难过落寞的时候,薄斯珩都会摸摸她的头,温柔安抚着。

这几乎成了他和她心照不宣的暗号。

可从她十七岁以后,他们几乎没有了任何肢体接触。

她紧张到呼吸都要停滞了。

下一秒,薄斯珩抬高了几寸,从她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一瓶红酒。

原来一切都是她多心了。

阮清槐自嘲一笑。

因为急着出售,先前挂售的东西和老宅都低于市场价,所以陆陆续续很快都卖了出去。

卡里共凑了九千多万,离她想象中要还的数额还差几十万。

不久后她就要出国了,剩下的时间不多,这笔差额不好筹集,她是学画画的,虽是新人,但这些年也拿了不少奖,业界也算有名,故而打算办个画展,来卖画。

她一人之力很难短时间办成,她便去求了薄斯珩。

正好在旁边的覃芷听见后,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笑着走上前。

「刚好,我也在筹备画展,不如一起吧?」

阮清槐看向薄斯珩,见他没有异议,就答应了下来。

五天后,两个人的画展同时在美术馆举办。

覃芷学画十几年,第一次举办大型展览,因而薄斯珩格外上心。

他直接把几百个平方的正厅给了她,费尽心思装点一新,还动用了各种手段宣传。

所以开展那天,来参展的社会名流、文人大拿直接刷新了美术馆的客流史。

而被安排在侧厅的另一场美术馆则没有那么幸运了。

十来个平方的房间里挤了近一百张画,逼仄到人都挪不开身,压根没有人进来参观,更不要说拍卖了。

她站在门口,遥遥看着远处的热闹场景,眼里满是失落黯然。

几个来帮忙的朋友正想安慰她,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清槐,出事了!」

6

有人在网络上曝光了一桩抄袭案件。

而涉事主人公,正好是今天举办画展的阮清槐和覃芷。

看着手机上热心群众做出来的调色盘,两幅画从画面内容到构图色彩,可以说的上是一模一样。

很快,#新人画家阮清槐疑似抄袭#的话题就登顶热搜,引起广泛热议。

几个朋友围在她身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怎么可能是清槐抄袭啊?这画上的校服就是我们高中的,他们眼瞎吗?」

「就是就是,这个女孩就是清槐本人啊,我们都能作证!」

「分明是这个覃芷抄袭,她抄袭还有脸了。」

阮清槐还保持着基本的理智,飞奔着回家,想要拿出底稿自证。

一路上,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回忆起当初作画时的场景。

那一年,她十八岁,薄斯珩不再接她放学。

她拿着年级第一的试卷回家直接冲到了书房,想展示给他看让他开心。

房间里静悄悄的。

薄斯珩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放轻脚步走到他身边。

夕阳的余晖打在他的眉梢眼角,熠熠金辉下,他看上去像不可侵犯的神佛。

阮清槐一意孤行,要做那个把他拉下神坛的人。

所以她拿起那张试卷盖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下去。

薄斯珩被她惊醒,又训斥了她一顿。

她却并没有把这些责骂放在心上,转头就把这幅画面画了下来,悉心收藏了多年。

如今她已经放下了他,又急着用钱,就把这幅画放进了展览的作品中。

却不想竟成了一道指向她的污点。

到家后,阮清槐把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翻了个遍,却没有找到任何底稿的影子。

她这才有些慌了,苦苦回想着还有哪儿没搜过。

手机叮咚一声,朋友发来了一个链接,要她赶紧看看。

她轻轻一点,覃芷的脸就出现在了频幕里。

看着背后的「新闻发布会」几个字,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直播画面上,覃芷满脸严肃,就抄袭问题进行了一番陈述,把绘画全过程绘声绘色地说了出来。

接着,她拿出了一份底稿,向众多记者和镜头展示着。

「我和抄袭事件中的新人画家阮清槐相熟,她年纪还小,我相信她不是存心的,只是一时走错了路,我不怪她。」

这场发布会一召开,网上舆论瞬间一边倒。

大量网民涌入阮清槐的账号进行辱骂,评论很快破了十万。

与此同时,另一条热搜慢慢被顶了上来。

话题下,视频自动播放起来。

薄斯珩开着跑车亲临发布会现场,覃芷笑着跑向他,扑进他怀里。

情侣俩相拥着进了后座,在挡板升起前,镜头拍到了两个人热吻的场面。

两个人恋爱的事情很早就爆了出来,吸引了一大批cp粉,在这条视频下疯狂刷着评论。

「好甜好甜!磕死我了呜呜呜呜!」

「为什么升起挡板?有什么是我这个粉头看不得的?」

「听说薄斯珩是阮清槐的小叔,现在阮清槐和覃芷同陷抄袭风波,薄斯珩第一时间来给覃芷撑腰,那不就更加坐实抄袭的是阮清槐了?」

阮清槐一脸麻木地退出来,看着光速增加的评论提醒,点了进去,发现所有人都在骂她。

有骂她从小不学好的,有骂她没有操守的,有骂她水平低劣的。

更有甚者,连带着她的家人一起骂,说她没有教养,户口本只有一页。

她的手指停顿在这一条评论上,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眼泪一滴滴砸在屏幕上,模糊了字迹,却模糊不了她心中的痛。

她拨通了薄斯珩的电话。

7

第一通,他没接。

第二通,他还是没接。

她一通一通的打过去,直到第九通,那边才终于接通。

听到那边沉稳的呼吸声,她忽然想起读高中时,她被人污蔑抄袭,孤立无援之际,她也是这样一遍一遍的拨打着他的电话。

那时候,他只说了一句话:「别怕,有小叔在。」

可如今,她却颤抖的问出:「我那幅画的底稿,是你拿给她的吗?」

薄斯珩没有丝毫犹豫,坦然认下了这件事。

「是我。」

电话里传来长长的呼吸声,话音里带着明显的颤音。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沉默了几秒,薄斯珩才开口。

「这幅画本就不该出现在世人面前,更不该冠上你的名字,你不知道吗?」

原来还是在害怕被人察觉。

原来还是在担心她对他怀有非分之想。

阮清槐嘴角咧开一丝惨笑,闭上了满是血丝的双眼。

「可抄袭的不是我,是覃芷啊,你把底稿给她,那我就再也洗刷不掉抄袭的污点!我整个职业生涯都毁了!」

「阿芷只是一时糊涂,她不是故意的,你替她背一次黑锅又如何?一开始我要你学画画,不过是为了找点兴趣爱好分散注意力,你不用那么较真。反正我会养你一辈子,你余生都不用为生计担心。」

说话,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阮清槐仍保持着举着手机的动作,眼神直勾勾地落在前面的镜子上。

看着镜中那张哭得眼睛红肿,憔悴不堪的脸,她突然有些不太能认出自己了。

这还是她吗?

她也不太认识薄斯珩了。

那还是那个哪怕全世界背弃她,他却会为她背弃全世界的小叔吗?

她已经看不清了。

画展泡汤后,阮清槐更坚定了要把钱都还给薄斯珩的想法。

身边几个朋友给她介绍了几个能赚钱的兼职,去高尔夫球场做球童,在高端会所做服务员等等。

为了能尽快筹到钱,只要能赚钱,她什么活都接,每天早出晚归看不见人影。

离出国还有一个星期,阮清槐总算凑够了最后几十万。

她换上服务员的衣服,然后推开包厢的门,准备站好最后一班岗。

好巧不巧,最后一天兼职碰见了熟人。

男男女女一堆人围在一起,似是在玩着什么游戏。

第一轮,薄斯珩就输了。

游戏主持人当众念出来他的惩罚。

「和喜欢的异性接吻三分钟!」

一时间全场都沸腾了,纷纷看向了满脸羞红的覃芷。

薄斯珩却直接站了起来,越过人群走到场外,一步一步,走到了阮清槐面前。

包厢里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一片哗然。

就在所有人都搞不清是什么状况时,片刻,薄斯珩才掏出怀里的手机递过去。

「拿好,全程录下来。」

阮清槐忽然预感到了什么,心头微微颤抖。

但此刻,她却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痛了,也许是因为真的已经决定放下了,所以,已经再没有什么能伤害到她了。

她一脸平静地接过手机,找到相机举起来,按下了录制键。

他手机的像素很好,虽然灯光很昏暗,但阮清槐还是能清晰看见画面里的内容。

薄斯珩转身回到座位上,将覃芷拥进怀里,俯下身亲了上去。

频幕正上方显示着时间。

三分钟,180秒,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但视频并没有在此截止。

这个拥吻结束后,薄斯珩直接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枚钻戒,语气里满是温柔。

「阿芷,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跟覃芷,求婚了!

覃芷具体回答了什么,阮清槐没听清。

屏幕里的两位主角被人流遮挡了个彻底,四面八方传来的滔天惊叫声和疯狂起哄声涌入了她的耳朵。

她放下手,按下结束录制键。

正好经理走过来,说隔壁来了新客,要她过去帮忙。

她把手机交给旁边的同事,转身离开了包厢。

一步也不曾逗留。

8

完成所有工作后,阮清槐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家。

薄斯珩先她一步到家,坐在客厅沙发上,看见她回来,开口叫住了她。

「站住!」

「你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工作?我没给你钱吗?」

阮清槐撑着玄关口换着鞋,语气平淡。

「在家里无聊,闲着没事,体验体验人生的多样性。」

薄斯珩脸上的怒气消减了几分,但声音还是冷冷的。

「以后,不许再去这种地方。」

阮清槐确实不需要去了。

她嗯了两声应下来,低着头上了楼。

之后的几天,薄斯珩几乎不怎么回来。

倒是覃芷每天都会发很多照片给她。

戒指、婚纱照、婚礼现场、捧花,张张都透露着结婚的幸福和喜悦。

阮清槐没有回复她,她忙着收拾行李。

倒计时第三天早上,阮清槐在楼梯口碰见了正要出门的薄斯珩,叫住了他。

「小叔,三天后,你能抽出一个小时,陪我过生日吗?」

他养了她那么多年,阮清槐想和他好好道别。

可在薄斯珩眼里,这句话像是一句挑衅。

因为前几年每逢她生日,她都会拉着他说出那些罔顾人伦的表白情话。

所以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不许提这种要求!」

看见他又生气了,阮清槐连忙解释了两句。

「这次,我不会做任何让你不开心的事情,也不会像前几年那样告白,我只是想……」

好好告别。

两个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她末了几个字又轻不可闻,薄斯珩一个字也没听见。

听见她说了几句正常的话,他这才放下心,点了点头。

生日这天,阮清槐从早等到晚,她仍没有等到薄斯珩。

眼看着快要到起飞时间,她才拿起手机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响铃十秒后,耳边传来了覃芷的声音。

「喂?斯珩在洗澡,不方便接电话。」

她的语气里带着暧昧不明的意味,听得阮清槐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看了看手表,眼里满是固执。

「那他还要多久才能洗完?我可以等他出来。」

手机里传来一阵嗤笑声。

「阮清槐,你这是何必呢?他都在洗澡了。」

「实话告诉你吧,我们现在在酒店,你也是成年人了,洗完澡下一步我们要干什么你不知道吗?你是想围观全程是吗?他是你小叔哎,你喜欢就算了,他都要结婚了你还不搬出去,每天就这样缠着他,你非要这么不知廉耻吗……」

极尽羞辱的语气像针尖一样扎进了阮清槐的心口。

她死死咬着唇,不让眼角的泪坠下来。

畅快地把情绪都宣泄出来后,覃芷直接挂断了电话。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那句「对方已挂断」,阮清槐颓然地放下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从盒子里拿出蜡烛,蛋糕上的奶油被暖气烘得有些融化了,「21」插得歪歪扭扭的。

点燃蜡烛后,她俯身吹灭,在心里默念。

阮清槐21岁的生日愿望,不再是希望和小叔永远在一起,

而是希望他长命百岁,岁岁平安,往后余生,再无我。

说完,她吹灭了蜡烛。

最后,她清理好自己存在的所有痕迹,只在这个住了十几年的地方,留下了三样东西。

一张存有一亿的银行卡,还他所有的养育之恩。

一份新婚礼物,祝他与恩爱之人携手白头。

以及,一句最后的告别。

【小叔,我放弃了,祝你幸福。】

落笔后,她提着行李箱,最后看了这个家一眼。

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9

奥克兰机场的广播正播报着到达的航班。

隔着很远的距离,阮清槐就看见正大力挥手示意的姑姑一家。

她小跑着上前看见三张灿烂的笑脸,满心阴郁一扫而空。

「姑姑,姑父!菱菱!」

十岁的菱菱虽是第一次见到表姐,但早就听妈妈说起过姐姐有多好,因而一见面就扑进了她的怀里。

「姐姐,坐飞机累不累?菱菱给你摧捶腿!」

姑父上前接过她的行李,小姑娘伸出肉乎乎的手在她腿上按了起来。

看着满脸天真可爱的表妹,阮清槐的心都要化了,一把把她抱了起来。

「姐姐不累,倒是菱菱在这等了两个小时,等累了吧?」

「等姐姐怎么会累呢?我最喜欢姐姐了!」

说着,菱菱就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阮清槐笑得眼睛完成了一道月牙。

姑姑一手把女儿接过来,一手拉起她,语气里满是欣喜。

「飞了十二个小时肯定很辛苦吧,清槐,你是想先回家睡一觉休息休息,还是先去吃点东西?」

在飞机上睡了七八个小时,阮清槐很精神,抬手刮了刮菱菱的鼻子,笑意吟吟的。

「先去吃饭吧,菱菱给姐姐介绍一下有什么好吃的!」

「那我知道的可多了!妈妈,可不不可以把我喜欢的都给姐姐点一份啊?」

说说笑笑间,一家三口带着阮清槐出了机场。

路过垃圾桶时,阮清槐顺手把手机丢了进去。

姑姑看见她的动作,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怎么把手机扔了呀?坏了吗?那拿去修修吧,不然不好联系国内的朋友,也不好联系你小叔了。」

阮清槐嘴角的笑意浅淡了几分,轻轻摇了摇头。

「以后也不会回国了,朋友同学怕是都不会再见了。我把祖宅卖了,然后把房款都留给了小叔,就当报答他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了。小叔马上就要结婚成家了,我毕竟只是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女,以后再麻烦他也不好,就不联系了吧。」

姑姑闻言一怔,细想她说的也没什么问题,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也好,反正当年薄家出事的时候是你爸爸出手帮的忙,你小叔养你十几年,就当互不相欠两清了,你回到姑姑身边就是回家了,大哥大嫂在天上看见了也会高兴的。」

一提起已逝的亲人,姑侄血亲都有些伤感。

鬼灵精的菱菱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很及时地岔开了话题。

「姐姐,我给你准备了礼物哦!你房间里的东西都是我挑的,我还给你放了好多好多可爱的玩偶,你喜欢嘛?」

「菱菱放了哪些玩偶,来和姐姐说说。」

看着姐妹俩亲密无间的样子,夫妻俩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欣慰,姑姑的眼里涌起了泪花。

当年哥嫂刚出事的时候,她没能帮到侄女,心底始终存着一份愧疚。

薄家虽然没有亏待清槐,但她也明白寄人篱下难得自由,一直在想办法要把侄女接回来。

如今一家人团圆了,她总算能放下心结了。

往后余生,她会拼尽全力给清槐一个温暖的家的。

毕竟她们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流着相同血脉的亲人了。

10

薄斯珩在浴室里就听见了外面的吵闹声。

出来后,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随口问了句。

「有人打了电话过来吗?」

覃芷脸上浮现出一丝紧张,很快否认了。

「诈骗电话,我骂了几句就挂了。」

薄斯珩点了点头,拿起沙发上的衣服就要去换。

看见他的动作,覃芷心下一紧,上前扣住他的手。

「后天就是婚礼了,今天,你不留下来吗?」

薄斯珩眼里闪过一丝不快,语气冷冽。

「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一切都只是演戏,你不明白契约婚礼是什么意思吗?放手!」

看着他突然变了脸色,覃芷吓了一跳,连忙收回手。

「我明白了,对不起,斯……薄总。」

换好衣服,薄斯珩拿起手机径直出了门。

他抬脚跨上车,吩咐司机回家。

手表上显示八点整,已经错过了和阮清槐约好的时间。

怕她又一个人躲着伤心,薄斯珩纠结了一会儿,还是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等待许久,提示对方已关机。

再拨过去,依然打不通。

薄斯珩的眉头瞬间皱起来,发了条消息过去,没有回复。

他转而给管家打了一个电话。

「小姐呢?叫她接电话。」

「小姐一个多小时前出门了,提着一个行李箱,可能是出去画画了吧。」

画画?这大半夜的路都看不清,天气又这么冷,去哪画画。

难道他失约了,她又生气了,开始玩离家出走这套了?

想起她这些年来做出来的种种恶劣行径,离家出走,好像不是没可能。

薄斯珩胸口生出一股无名之火,直接给助理打电话,要她定位阮清槐的手机。

助理很快就把定位图像发了过来。

一点开,看见机场两个字,薄斯珩脸瞬间黑了。

他攥紧拳头,强行压抑住怒气,吩咐司机转道去机场。

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现在都敢拿离家出走威胁他了!

一到机场,早早收到消息的助理已经带着一伙人把机场犄角旮旯都搜索了一边,现在都等在门口。

环视一圈,没见到想见到人,薄斯珩眼底一片阴云。

「人呢?」

「没见到小姐,薄总,我已经向航空公司提出申请,要查看近三个小时的航班乘客名单,但可能还要一段时间,您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

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跑了,他已经接近爆炸的边缘。

正要发火,别墅电话打了过来。

「先生,不好了!小姐她!她!您还是回来看看吧!」

管家的哀嚎声一传入耳中,薄斯珩身上的血气瞬间逆流,整个人直接僵住了。

助理看他脸色不好,立刻拉开了车门,扶着他坐进去,让司机赶紧开回家。

一路上,薄斯珩一言未发,嘴唇紧抿着。

助理在一旁连气都不敢喘,心里叫苦连天。

没有人比他们更明白,对薄总而言,阮小姐有多重要。

她要是出走了,薄总只怕要掘地三尺,她要是出事了,薄总只怕要让人陪葬!

汽车驶入别墅时,薄斯珩的电话又响了,他不耐烦地接起来,就听见了覃芷的抽泣声。

「斯珩,我脚扭了,你能来看看我吗?」

「脚扭了?怎么不说你死了!」

末了三个字,把刚打开车门的助理吓得打了个寒颤,情不自禁往后退了几步。

她眼睁睁看着他把手机砸到地上,疯了一样冲进别墅里。

11

刻着21的蜡烛已经燃尽了。

白色的奶油沿着桌面四下流淌着,把捆着蝴蝶结的礼盒团团围住。

盒子上面放着一张银行卡,是阮清槐住进薄家后,薄斯珩送给她的。

卡下面压着一张贺卡,左上角还刻有生日快乐的卡通画,上面是熟悉的隽秀的字迹。

第一行六个字,就看得薄斯珩咬牙切齿。

等看完余下几行,他怒极反笑,连声称好,语气极为骇人。

「21了,长本事了,好,好,好!」

等他的视线落在红色的礼盒上时,猩红的眼里满是疯狂。

他拿起这份阮清槐精心挑选、仔细包装的新婚礼物,直接砸到了玻璃上。

碰地一声巨响,整面装饰墙直接裂开。

礼盒被撞得散开,里面的东西滚出来落在地上,粘上了奶油。

客厅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定成了雕塑。

「都死了吗!把人给我找出来!」

一声怒吼,众人瞬间作鸟兽散,慌慌张张地到处跑。

薄斯珩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直接瘫倒在沙发上,抬起手捂住脸。

秘书在一旁战战兢兢的汇报着情况。

「薄总,阮小姐的手机定位在告诉移动,她好像在飞机上,我马上催航空公司把名单发过来。」

话音刚落,管家在二楼也叫了起来。

「先生,小姐房间里的东西都不见了!」

闻言,薄斯珩猛地站起直奔二楼。

他冲进去,打开衣柜、拉开箱子、翻开密码箱,全都空置着。

把空空荡荡的房间环视了一圈,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恐涌上薄斯珩心头。

但他此刻还保持着思考和判断能力,迈着大步去了另一侧的主卧,阮清槐原来的卧室。

一推开门,里面仍是一片空荡。

他整个人瞬间失控了,怒视着管家。

「东西呢?她离家出走,总不可能把所有东西都带走!」

管家被吓得只差要当场跪下来,脑海里拼命回忆着。

「小姐原先的东西很多,搬过去时清理出来很多衣物玩具,说是不喜欢了,我就都丢了。她搬到小卧室之后换了锁,平日里我们不敢打扰她,也不知道里面具体发生了些什么,只知道小姐每次出门都会锁上门,背着一个大包包,说是要去采风。」

原来阮清槐要离家出走早有征兆,他却一点也没发现!

回想着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薄斯珩直接一拳砸到了墙上。

「去查,查东西都去了哪儿!把她的照片发到全国分公司经理的手上,让他们派人去机场等着!只要看见她,就给我扣住!」

几个人得到吩咐,连忙加班加点开始工作。

一整夜过去,天亮的时候,终于传来了新消息。

「薄总,手下人在两百多个机场守了一夜,没有看见小姐。」

听见这个消息,一夜未眠的薄斯珩额头青筋直跳,脸色愈发难看。

慌慌张张赶回来的管家喘着气汇报情况。

「先生,东西都查到了,小姐把所有贵重物品都挂在了交易网上低价出售了,一同出售的还有阮家祖宅,共计九千九百多万!」

一个亿?

她把所有东西都卖了,要这些钱做什么?

薄斯珩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他的视线落在桌上那张贺卡和银行卡时,心头隐隐有了猜测。

他拿起卡丢给秘书,要她去查查里面有多少钱。

秘书的消息,和助理的消息同时传过来。

「薄总,卡里有一个亿!」

「薄总,小姐的定位停下了,显示位置是,新西兰!」

12

新西兰?

如果他没记错,阮清槐的姑姑,就是移居到了新西兰吧?

蓦地,半个月前宴会上那通电话跃上心头。

想起当时阮清槐那一闪而过的慌乱,薄斯珩隐隐猜到了真相。

一整晚的担忧和焦虑,绝望和痛苦,在这一刻全部化成了愤怒。

他拿过那张银行卡攥在手心,气势汹汹地往外走去。

助理跟在身后小心翼翼地询问。

「顾总,现在这是去哪儿?」

薄斯珩沉着脸,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

「新,西,兰。」

助理连忙订了最近一班机票。

长达十二个小时的飞机上,薄斯珩未曾合过眼。

他的脑海里乱糟糟的,不停闪现着各种画面,心中万般滋味纠缠在一起。

陪着六七岁的阮清槐在游乐园玩耍时,他是开心的。

替十一岁的阮清槐主持她家人的葬礼时,他是怜悯的。

陪着十三岁的阮清槐走出阴霾,重获笑容时,他是庆幸的。

收到十七岁的阮清槐的告白时,他是惊慌失措的。

眼看着二十岁的阮清槐慢慢变得沉默时,他是心疼的。

而在得知二十一岁的阮清槐要离开他时,他心中生出了被抛弃的愤怒和绝望。

薄斯珩明白她为什么会离开。

但他无法接受她要离开的事实,也无法容忍她从他身边逃离,去到一个那么遥远,他很难再见到她的地方。

在昨夜之前,他心中还存有一丝妄想。

妄想用一段虚假的婚姻,斩断她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好让她安安分分地以养女的身份留在他身边。

他以为只要回归到亲情层面,他们就能永远不分开。

他过于看重未来,却忽视了眼前,忽视了阮清槐那倔强而不可控的性格。

因为幼年时遭遇过家庭变故,她的心性比常人要坚韧,所以不管他怎么拒绝她,她都不肯放弃。

也因为从小寄人篱下,她并不是一个有安全的人,所以在知道他要结婚后,她只会觉得即将要被抛弃,所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在这段关系里,薄斯珩看起来处于上位,能把控一切。

可只有他知道,他始终是被动的那一方,是被掌控的那一方。

被动地期待着她的告白,又被动地拒绝着她的告白。

被动地想要靠近她,又被动地远离她。

反复拉扯中,他终于耗尽了阮清槐的耐心。

她主动放手。

他却慌了,怕了,悔了。

直到覆水难收的境地,薄斯珩才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

阮清槐的爱与不爱都过于强烈,过于灼热,过于盛大。

强烈到他根本不敢承认,灼热到他根本不敢触碰,盛大到他根本不敢想象。

他装成醉酒的模样去亲她的胆怯,他小心翼翼掩藏起来的心意,他畏惧的世俗礼法流言蜚语。

都成了推动她从爱走向不爱的助力。

一点一点,一步一步,他终于亲手把她推向了另一头。

他如愿以偿。

却悔不当初。

13

助理从垃圾桶里翻出那个手机时,薄斯珩的脸色瞬间灰暗了下来。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阮清槐的性格。

她说要彻底放下,那就一定会彻底放下。

任凭他是薄斯珩,还是阮父阮母,都再无挽回的机会。

那颗原本还带着一丝奢望的心,在此时彻底沉寂下来。

机场里人来人往,有人携手而去,有人挥手告别。

只有他孤身站在人流之中岿然不动,不知该去往何处。

回去吗?他不甘心。DR

去见她吗?他害怕亲耳听到那句放弃。

留与不留,见与不见,都成了让他无法选择的难题。

一旁的助理不清楚他心中所想,收到秘书查到的号码后,她直接拨了过去。

「喂?阮秋岚女士吗?您好,这边是薄氏集团总部,我们联系您,是想问一问和阮小姐有关的事情,您方便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助理直接把手机递给了薄斯珩。

「薄总,联系到阮小姐的姑姑了。」

看着她手上的电话,薄斯珩迟迟未有动作。

直到电话里传来疑惑的问声,他才深吸了一口气接过去。

「秋岚姐,好久不见,我是斯珩,现在在奥克兰机场,您方便出来和我见一面吗?对,这件事先不要告诉清槐。」

商量好地址后,他揉了揉眉心,把心头那些复杂的情绪都排解掉,转身离开机场。

到达咖啡馆,他点了一杯黑咖啡。

接近三十个小时没合眼,他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只能靠外物提神。

阮秋岚进门后,一眼就看见了他,招手示意。

「斯珩?好久不见,成熟了这么多,姐姐差点没认出你。」

两个人上次见面,还要追溯到十几年前。

薄斯珩是这一辈里年纪最小的,阮秋岚比他大上七八岁,从小就很照顾他,两个人感情还不错。

可毕竟太久没见,期间又发生了这么多事,两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拘谨。

微微寒暄了几句,薄斯珩率先开口。

「这么晚了来叨扰您,其实是为了清槐。您也知道她这些年一直是我带着的,现在她突然要出国,我这个做长辈的心里始终有些不放心,这才跟过来看看情况。」

阮秋岚也是做母亲的,自然明白薄斯珩的想法,连连点头。

「是,姐姐还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把清槐带在身边养大,我们阮家恐怕很难渡过难关。姐姐真的很感谢你,清槐现在长大了,虽然养在薄家但没有正式过继,不管怎么说都是外人。你年纪也不小了,马上就要成家,她要一直跟着你,多多少少会影响你的生活,为了她你已经辛苦十多年了,姐姐不想再麻烦你,这才想着把她接过来。」

阮秋岚说得诚恳,可落在薄斯珩耳里,却不是滋味。

这样的话,他曾在别人嘴里听过无数遍。

十几年里,无论是父母姐妹,还是朋友同事,都劝他把阮清槐送到新西兰,劝他为自个儿多想想,劝他不要带着这么一个拖油瓶,免得别人说闲话。

可他从来没想过要抛下阮清槐。

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他都想把她留在身边。

而他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早出生了十年。

如果他没有大她那么多,如果他没有过早地感受到世态炎凉,如果他没有被道德礼法束缚住。

那么早在阮清槐17岁亲上他的时候,他做出的回应不会是推开她,而是抱住她。

从她嘴里叫出来的每一句小叔,对他而言,既是责任,又是束缚,既是庆幸,又是折磨。

他没得选。

14

包厢里沉默了一会儿,薄斯珩才沉沉出声。

「在您和外人面前,可能都觉得是我把清槐养大了,可对我而言,是清槐陪了我十一年。您也知道,我父母忙于工作,上面的哥哥又和我差了十来岁,我从小就是一个人长大的,虽然物质生活不缺,但身边始终是孤单的。」

「清槐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从小就很黏着我,又那么聪明可爱,认识她之后,我整个人都开朗了很多。后面出现了那么惨烈的事,我心疼她,就把她留在来身边。在我心里,清槐早就是我的家人了。」

听着他的一番剖白,阮秋岚也被打动了。

「是,清槐虽然叫你小叔,但你身上担负的,其实是父亲的责任。我也清楚你们亲如家人,所以这么多年都没有去打扰你们。只是一个月前听说你要结婚了,这才联系了清槐,问了问她的意见,她起初还不愿意,后来突然想通了,我想着让她出来多看看世界也不错,这才给她申请了绿卡。」

从她嘴里听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薄斯珩心口泛起一丝疼痛。

「您是清槐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一家团圆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只是她要来新西兰,旅居、留学都很合适,为什么偏偏选择了移民呢?」

阮秋岚以为阮清槐在出国前,已经和薄斯珩把一切都说开了。

所以突然听见他问这么一句,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是清槐主动说要移民的,我尊重她的想法才去申请的,你不知道吗?」

薄斯珩只觉得心口像被刺了一刀。

他缓缓摇头,嘴角的笑容苦涩无比。

「她没告诉我。」

阮秋岚越发惊讶。

但阮清槐毕竟是她亲侄女,她便找了借口替她开脱。

「估计是你忙着婚礼的事情,她没找到好的机会吧,不过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现在交通这么发达,来往很方便,你们要见面也很容易,不用纠结于这种小节。」

对于阮秋岚而言,这些都是小节。

可在薄斯珩眼里,阮清槐定居新西兰,就意味着她彻底飞出了他织就的天罗地网。

薄家所有的产业都在东亚一带,新西兰是阮秋岚的地盘。

于情于理于现实,他都没有办法从她手底下带走阮清槐。

更不要说阮清槐根本不愿意和他回去。

一时之间,薄斯珩的心情跌倒了谷底,再没有力气说话。

阮秋岚也感受到了他的疲惫,起身告辞。

临去前,她多问了一句。

「你飞过来是为了清槐,不见她一面吗?」

沉默了一会儿,薄斯珩才给出回答。

「您把她的新号码发给我吧,等我忙完,亲自联系她。」

把号码发过去后,阮秋岚礼貌道别。

后视镜照出来,自她上车后,薄斯珩整个人都垮了下来。

看着那道越走越远的颓废身影,阮秋岚心里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

她怎么觉得,薄家小子和她侄女,有些不对劲呢?

具体是哪儿不对劲,她还没想明白。

15

阮秋岚到家时,已经是凌晨时分。

阮清槐房间的灯还亮着,她便去敲了敲门。

十几秒后,房门打开了,探出两张脸。

「妈妈!」

「姑姑。」

眼看着十二点了,往常吃完饭就困的女儿还没睡,阮秋岚都觉得稀奇。

「菱菱,你怎么不去睡觉,在这打扰姐姐休息是不是?」

菱菱嘟起嘴巴睁大眼睛,满脸无辜。

「是姐姐要给我看她小时候的照片,还要给我看她画的画,我觉得姐姐画得特别好,看着看着就忘了时间。」

听见女儿的话,阮秋岚也来了兴趣,加入了欣赏小团体。

虽然不是行家人,但只消看上一眼,阮秋岚就能看出侄女的天赋不一般,啧啧称奇。

「清槐,你学画多少年了?画得这么好,有没有走职业的想法?」

阮清槐知道,只要自己说一句有,姑姑就会不留余力地帮她。

但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画着玩的,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闻言,阮秋岚很是遗憾地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勉强她。

「画画这种靠灵感的职业,长期坚持下去确实有些无聊,不做画家也好。那你对未来有规划吗?有什么梦想吗?」

沉思了一会儿,阮清槐很是笃定地给出一个回答。

「我想学雕塑。」

「雕塑?挺好的,你画画这么有天分,学雕塑肯定很容易,那就先去试试吧,不管你想做什么,姑姑都支持你。」

看着姑姑满眼的温柔,在父母离世多年之后,阮清槐终于又感受到了亲人的温暖。

她鼻腔一酸,坚定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菱菱看见她要哭了,连忙拿起一旁的相册递过来。

「妈妈,这上面的人是你吗?你那时候几岁啊?」

这次出国,阮清槐把从小到大所有照片都带了过来。

看见这些泛黄的老照片,阮秋岚心中颇多感慨,对着照片和两个最亲的家人说起了很多往事。

相册一张张翻过去,等到了阮秋岚十一岁时,只剩下薄薄几张,还大多是学校拍的证件照。

天真无邪的菱菱看了两眼,突然问了一个很突兀的话题。

「姐姐,为什么后面这些照片,只有你一个人呀?」

姑侄俩都沉默了。

最后,还是阮秋岚岔开了话题。

「是啊,清槐,怎么都是你的单人照,你小叔不是天天陪着你玩吗?一张照片都没拍吗?」

拍了,拍了很多很多,不过都被她丢了。

阮清槐心里想着,面上却露出来一个很勉强的笑容。

「小叔说我来了新西兰,以后见不到了,就让我把照片都留给他。」

不知道为什么,透过阮清槐的表情,阮秋岚看见了薄斯珩的身影。

他们俩为了移民这件事闹得很不愉快吗?

怎么感觉都怪怪的?

阮秋岚免不了起了一丝疑心,多问了一嘴。

「你小叔婚结了吗?」

「国内的话,应该是明天吧。」

明天结婚?

那他今天跑到新西兰来干什么?婚不结了吗?

阮秋岚当场愣住。

她想问个清楚,又怕问到什么隐私,便没有再问,带着菱菱回了房间。

16

在新西兰的第一晚,阮清槐睡得很安稳。

一觉醒来已经是十点了,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好欠,门口就传来噔噔的叩门声。

「姐姐,你起来了吗?妈妈包了饺子,是我给你煮的,你快来尝尝呀!」

阮清槐应了一声,连忙洗漱完下楼。

刚到餐桌边坐下,菱菱就夹了一个饺子喂给她,满脸期待地看过来。

阮清槐想逗逗她,故意皱着眉头嚼完,小不点的脸跟着皱了起来。

她看得心中发笑,一把把人抱进怀里,语气里满是惊叹。

「菱菱煮的饺子?也太好吃了,以后姐姐的饺子都交给你了!」

小姑娘瞬间乐开了花。

「以后姐姐的饺子我都包了!那姐姐你能不能教我画画呀?」

这种小要求,阮清槐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结果一吃完早餐,菱菱就要拉着她出去,要她给她画一幅画。

正好闲着没事,阮清槐也想到处逛逛,就答应了。

姐妹俩牵着手先去了一趟文具店,把所有工具都买齐。

随后,菱菱带着她去了最近的公园,在湖边摆起poss,要她画下来。

阮清槐没有拒绝,架起画架,拆开工具就动起了笔。

画了半个多小时,菱菱就有些累了,一屁股坐在石头上。

阮清槐怕她摔下去,便把出门时带的玩具拿出来递给她。

石头边的小路很狭窄,她刚弯下腰,一个大胖子跑过来,直接把她撞进了湖里。

水池很深,她不会游泳,在水里剧烈挣扎着。

石头上的菱菱看见这场面,急得直接大哭了起来,探出半个身子想拉她起来。

就在小姑娘也要摔进湖里的时候,岸边冲下来一道人影,先把菱菱抱到了安全区域,然后一头扎进水里就去救人。

生涩冷硬的湖水呛进喉管抢占了氧气的空间,阮清槐的意识越来越昏沉。

就在她快要彻底昏迷过去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一道人影正冲着她游过来。

求生意志刺激下,她对着那个人伸出了手。

下一秒,她被那人死死地抱进怀里。

像是要揉进骨血里一般。

看见姐姐被救上来,菱菱连忙擦干眼泪跑上去拉住了她的手,声音里带着哭腔。

「哥哥,姐姐为什么闭着眼睛啊?她是不是出事了?」

薄斯珩没有心情回答她。

他把人摊平放开,正要做人工呼吸,满脸苍白的阮清槐突然咳出一大口水,慢慢睁开了眼睛。

眼睛里进了水,眼前的画面变得无比模糊。

阮清槐看不清是谁救了自己,但听到菱菱的声音后,她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把呛住的水都咳出来后,她撑着地面想站坐起来,身前的人直接一把抱起她。

突然传来的失重感吓了她一跳,沙哑的嗓音里带着惊慌。

「谢谢你救了我,我现在没事了,不用这么麻烦你。」

她越是客气,薄斯珩心情就沉重,语气里带着愠怒。

「麻烦?你从小麻烦我的事情还少吗?」

17

这熟悉的声音,让阮清槐直接愣住了。

她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下意识地叫了他一声。

「小叔?」

如今再从她嘴里听见这个称呼,薄斯珩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你都回阮家了,以后不许叫我小叔!」

从他的语气里,阮清槐判断出他应该是生气了。

但她还是没理解他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以前她父母还在的时候,她不也叫他小叔吗?

除了十七十八岁叛逆期时,她因为给他告白被拒绝了,有些生气直呼过几次名字外,一直都是叫小叔的啊?泡面整理

阮清槐想不明白,又怕他这是在说气话,不敢再造次。

「小叔,你放我下来吧。」

听见她还要这么叫,薄斯珩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我再说一次,不许叫小叔!」

一旁的菱菱见姐姐醒过来了,哭声瞬间止住了,插了一句。

「不叫小叔,那叫什么呀?」

一大一小两个人一齐看向他,薄斯珩只觉得芒刺在背。

他把人安安稳稳放在地上,语气无比冷酷。

「叫我名字。」

「薄斯珩?」

「薄斯珩?」

菱菱跟着阮清槐复读了一遍,然后一脸天真地看向姐姐。

「姐姐,薄斯珩是谁啊?」

阮清槐擦干手上的水,牵起她的小手。

「就是救姐姐的这个人,我叫他小叔,按照辈分,你也该叫他小叔。」

菱菱闻言,对着薄斯珩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谢谢小叔救了我姐姐!」

这差了一辈的称呼听得薄斯珩紧紧攥起了拳头。

可碍于对方只是一个小孩子,他不好和她计较,只能先略过这件事。

他侧眼看向阮清槐,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跟我走。」

阮清槐垂下眼,没有任何动作。

「中午了,我要带菱菱回家午休。」

这无声的拒绝让薄斯珩心头掀起怒火。

「我救了你,衣服都湿透了,你却只想着走?不报答救命之恩,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一身衣服而已,小叔你又不是买不起,何必为了这点小事为难我呢?」

一句话,直接把薄斯珩听笑了。

「我是不缺钱,也不缺六千万!那你有没有想过,这里是新西兰,我完全陌生的地方,根本找不到路!」

看见他这么生气,阮清槐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我也刚来一天,不认识路啊。」

一句话把薄斯珩怼的哑口无言。

他快速点着头,眼睛上下巡视着,最后落定在菱菱身上,抬起手一指。

「她是本地人,让她带路,去商场。」

阮清槐不相信这话是从她31岁的小叔嘴里说出来的。

让一个10岁孩子带路,这合理吗?

她正要发表疑惑,菱菱却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口,一只手牵着阮清槐,一只手牵起薄斯珩。

「没问题!我知道商场在哪!小叔,姐姐,你们就放心跟我走吧!」

「再说一遍,不许叫我小叔。」

18

换下湿衣服后,阮清槐正在想借口离开,菱菱突然说饿了。

薄斯珩抱起她,不由分说直接往餐厅走。

阮清槐只能小步跟上去。

三个人刚坐下,薄斯珩的电话就响了。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直接按了挂断。

余光里,阮清槐瞟见了上面显示的名字,覃芷。

她这才想起意见很重要的事情,正想问问,铃声又响了起来。

薄斯珩直接开了飞行模式。

他这一串动作行云流水,看得阮清槐直接愣住了。

两分钟后,她的手机也响了起来,显示是国际电话。

按下接听健,手机里传来一阵气急败坏、歇斯底里的怒骂声。

「阮清槐!你个狐狸精小贱人,把斯珩拐到哪儿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这个号码的?」

一旁的薄斯珩坐的近,覃芷的话他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脸色当即就变了。

他直接拿走她的手机把人拉进黑名单,然后给助理拨了一个电话。

「你把号码给了覃芷?谁许你擅作主张的?明天自己去人事部领离职单。」

虽然被骂了一顿,但阮清槐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反倒觉得他这个决定有些太唐突了,忍不住为助理说起了好话。

「小宋姐也没有做什么,你何必为了这么点小事迁怒于她?」

薄斯珩不关心她给助理求情,反倒诧异于她的对覃芷的反应。

被这样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她为什么一点情绪波动也没有?

「她把你的电话给了覃芷,难道不该开除吗?」

这是这几个月里,在涉及到覃芷的事情里,薄斯珩唯一一次偏向阮清槐。

她已经习惯了他对覃芷的好,因而很不适应他这副倒戈相向的态度。

「这也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薄斯珩定定地看着她,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助理据理力争。

「那什么是?」

阮清槐垂下眼,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多画面。

被丢在雪地里的徒步长行,砸在身上的香槟塔,被偷走的底稿。

一件一件,哪件不比一个电话号码严重?

她最后都选择了原谅,原谅他犯下的这些错误,原谅他亲手造成的伤害。

所以一个号码而已,究竟算得上什么呢?

这些话压在她的心底,她没有说出来,只是固执地告诉他,不该开除助理。

不知道为什么,薄斯珩从她脸上看到了欲言又止。

他想听她说出那些话,故而重申了一遍。

「理由,给我一个不开除她的理由。」

「覃芷是你女朋友,助理把我的号码给她,很合情理。」

「如果她不把号码给覃芷,你就不会挨骂。」

从薄斯珩嘴里听见这句话,阮清槐忍不住笑了笑。

「骂人的不是小宋姐,你为什么要把一切错都怪在她头上呢?她不无辜吗?你真正该追究的不是覃芷吗?」

一句话点醒了薄斯珩,他把手机还给她,语气笃定。

「你不喜欢覃芷,因为她是我女朋友,对吗?」

阮清槐抬起头看向他,眼神清澈而平静。

「不喜欢,因为她也不喜欢我,我们只是互相厌憎罢了。」

听见她这么说,薄斯珩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希望。

他把这句话,曲解成了介意。

阮清槐介意覃芷的身份,介意她是他女朋友。

只要还有那么一点介意,他就觉得事情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在希望的撺掇下,他正想坦白一切,阮清槐却自顾自说了下去。

19

「但这些厌憎,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了,毕竟要和她共度余生的人是你,我和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见。」

一字一句像钝刀子一样割开了薄斯珩的心上血肉,痛得他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他的眼中涌上无尽的悲怆,声音隐隐带着不甘。

「那我呢?你也不想再见了是吗?」

「怎么会呢?」

前一句话像一剂止疼针,后一句则直接在里面注入了毒药。

「你对我毕竟有养育之恩,逢年过节,该向长辈的问候请安,我一句也不会落的,小叔。」

说这话时,阮清槐满脸恭敬。

不论薄斯珩怎么观察凝视,再瞧不见任何在意和喜欢。

她已经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把他视作一位长辈在尊敬着。

这个结论像一阵飓风,直接把他心底那点微弱的希望生生吹灭了。

直到亲眼见证这个事实,他的身体里才终于迸发出来一种,要冲破重重藩篱障碍、不顾世俗眼光、直面心中所向的冲动。

过去那些被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沸腾的、炽热的欲望,在这一刻化作狂风暴雨席卷肆虐,彻底冲昏了他的头脑。

「我只比你大十岁,我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这都是你说的,你忘了吗?」

阮清槐当然记得。

再想起当年的倔强,她既不觉得后悔,也不觉得羞愧,只是觉得有些傻,傻的有些天真。

她并没有否认,只是用他当年的话回答了他。

「我那时候才十七岁,不懂什么是喜欢,也分不清什么是爱情,什么是亲情,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情有可原。」

「可是小叔,你今年三十一岁了,你还分不清吗?」

这句话问住了薄斯珩。

他的眼里先是闪过一丝迷茫,接着满是自讽的笑。

她说得都是事实,他一句也不能否认。

亲手将她推远的人是他,后悔了要她回来的也是他。

他明明年长她十岁,却连十七岁的她都不如。

爱得不坚定,断得不洒脱。

一旁乖乖吃完饼干的菱菱拉了拉她的手,小声地告诉她说吃饱了。

阮清槐从钱包里拿出几张钞票放在桌上,把小姑娘抱起来转过身。

「菱菱要休息了,我先带她回家了。」

刚踏出门口一步,身后传来一句压抑而低沉的质问。

「所以,你不会和我回家了,是吗?」

阮清槐的脚步顿了顿,声音浅淡,语速平缓。

「回去吧,小叔,你忘了吗?今天是你结婚的日子,覃芷还在等着你,祝你新婚快乐。」

说完,她踩着木质的楼梯,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下了楼。

房间里传来玻璃碗盏摔碎的响声。

怀里的菱菱吓得抱紧了阮清槐的脖子,眼睛里满是惊恐。

「姐姐,小叔好像生气了。」

软情槐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哄着。

「没事,姐姐以前天天惹他生气,他不会打人的,别怕。」

「他好凶噢,幸好妈妈把姐姐接回来了,以后有菱菱保护姐姐!」

看着她摇头晃脑说出这些话,阮清怀心中一暖。

到家已经是下午两点,阮秋岚接走菱菱,带她回房间午睡。

因着落水的事情,菱菱惊魂未定一直睡不着,凑到妈妈的耳边说起了小话。

「妈妈,姐姐以后是不是再也不离开了啊?我不想她回到小叔身边。」

20

姐妹俩今天出门是碰到薄斯珩了吗?难怪这么晚才回来。

阮秋岚眼里闪过一丝意外,免不了多问了几句。

菱菱一股脑的把上午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起初说到落水的事情,听得阮秋岚胆颤心惊的,满是后怕。

随后说到午餐时,菱菱记不清原话,只挑了记住的一两句说出来,着重描述了薄斯珩说话时的神情。

「小叔问姐姐是不是不想再见到他的时候,好像都要哭出来了,后面还说什么大十岁,没有血缘什么的,姐姐最后说祝他新婚快乐,小叔就把桌子都掀了,好可怕!」

虽说童言无忌,但菱菱的这番话彻底点醒了阮秋岚。

之前她一直觉得奇怪,奇怪阮清槐为什么突然答应出国,奇怪薄斯珩为什么在结婚时追过来,奇怪两个人说话时为什么神态语气那么别扭。

如今她总算明白那些让她感到别扭的点在哪里了。

他们俩谈到彼此时,不像一对相依为靠的「父女」,倒像吵架分手的情侣。

再有了菱菱提供的信息,她几乎可以断定,阮清槐和薄斯珩的关系,应该已经超出了正常亲戚的范畴。

这个结论一出现,阮秋岚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给女儿盖好毯子后,她起身上了二楼,敲响了阮清槐的门。

「清槐,你和姑姑说实话,你答应出国,是不是因为你小叔要结婚了?」

看到一脸严肃的姑姑郑重其事地问出这句话,阮清槐的身体瞬间绷紧。

「姑姑,您问这个干什么,是菱菱刚才说了什么吗?」

阮秋岚静静看着她,语气里带着忧虑。

「你回答姑姑的问题就可以了,你和你小叔,到底是什么关系?」

阮清槐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垂下头深吸了几口气。

「就是小叔和养女的关系。」

她说的是实话。

因为从头到尾,薄斯珩都没有逾矩,坚定地拒绝了她。

阮秋岚却不相信。

她拉起阮清槐的手,苦口婆心地劝诫着。

「你别害怕,姑姑只是担心你走错了路,才想问个明白的。你还年轻,很多事情都没有经历过,姑姑是过来人,你要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姑姑都可以帮你。」

听着姑姑的话,阮清槐心里也被触动了。

她很想和盘托出,又害怕自己失言惹出祸端,给阮、薄两家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便始终保持着沉默。

阮秋岚清楚她的性子,耐心地同她说着大道理。

等她提起已过世的哥哥嫂子时,阮清槐才终于开口。

「小叔对我很好,是我的问题,我年轻时不懂事,和他说我喜欢他,他骂了我一顿,一直想把我领上正途。我也是等到他带女朋友回来时,才明白我和他只能是亲人的关系。我怕打扰到他婚后的生活,所以才答应姑姑你的。」

猜测成真,阮秋岚心里五味杂陈的,长叹了一口气。

「那你现在放下他了吗?」

阮清槐乖乖地点了点头,语气很是真挚。

「放下了,以后我只把他当成小叔,不会再有其他心思了。」

听到这,阮秋岚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21

阮清槐带着菱菱离开后,薄斯珩一个人在包厢里坐到了天黑。

直到服务生进来收拾东西,恭敬地说他们要打烊时,他才把损坏的东西都赔偿了,浑浑噩噩地起身离开了餐厅。

漆黑的夜色里四处都亮起了路灯。

一打开手机,一百多个未接来电,99+未读消息。

有覃芷的,有父母的,有朋友的,有司仪。

司仪?

哦,对了,今天是他结婚的日子,他都忘了。

可记不记得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这场婚礼,本来就是假的,是他为了绝了阮清槐对他的妄想,才联合覃芷做的一场戏。

他所求的不费力气就得到了,这场婚礼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一想到这两个月里忍着不适和覃芷接吻秀恩爱,薄斯珩就觉得自己很是可笑。

可笑着笑着,他心底却被痛苦和懊悔淹没。

汹涌的泪水夺眶而出,无声无息地滴落在这陌生的土地上。

刺耳的铃声不适时的响起。

看着上面的号码,他沉默了半晌,接了起来。

「混账!今天是你和阿芷的婚礼,宾客齐聚的大事,你也敢当儿戏!不管你在哪里,现在立即、马上给我滚回来!」

薄老爷子的怒吼几乎要刺穿薄斯珩的耳膜。

他却心如死灰无动于衷,言简意赅地说出了一句更让老爷子生气的话。

「回不来,不结了。」

「你说不结就不结?你多大的人了?今年31了!往年你一直拖着我们不催你,现在一切都准备好了你不结了,你对得起阿芷吗?对得起我和你哥哥吗?对得起操了这么久的心的覃家人吗?」

面对父亲澎湃的怒火,薄斯珩眼里一片死寂,置若罔闻。

手机里的骂声还在持续着。

他不敢挂断,也不想听,索性把声音调到最低放进了口袋里。

然后在路边拦了一辆车,报上阮家的地址。

薄斯珩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行事全凭心意。

此时,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想见阮清槐一面。

因为只有在她身边,他才有放下薄家人这层身份的勇气,他才能畅快的、自在的,做他自己。

薄斯珩的电话打过来时,阮清槐正在陪菱菱躲猫猫,所以电话是阮秋岚接起来的。

「清槐,我在你姑姑家外面,你出来,我们好好谈谈。」

一句话结束,电话挂断了。l綠駲

阮秋岚皱着眉看着远处嬉闹的姐妹俩,没有出声打扰她们。

她放下手机,转身下了楼,一推开别墅大门,就看见了路灯下薄斯珩的身影。

看见走过来的人是她,他插在兜里的手放了出来,身体瞬间绷直。

「秋岚姐?清槐呢?」

阮秋岚没有回答她,她凝神将他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又一遍,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她几岁的弟弟,在时光的浸染下,确实很有成熟男人的张力。

身姿挺拔,模样出挑,性格也不错,既不像十七八岁的小男生一样冒冒失失,又不像四十岁男人那样油腔滑调。

一切都刚刚好,是能吸引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的年纪。

阮清槐少年时逢意外,身边没有长辈的教导和引领,一时走错路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这个借口,并不适用于薄斯珩。

因为他已经过了而立之年。

22

阮秋岚不说话,只定定看着他。

炽热的夏夜,薄斯珩被看得身上起了一层冷汗。

他以为她没听清,正要再问一遍时,阮秋岚终于开口了。

「清槐说今天是你结婚的大好日子,你为什么会在新西兰?新郎官不用去参加婚礼么?」

她说这句话的语气很平静,却在薄斯珩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在她强大的压迫感和气场下,他出走的理智总算回归脑中。

「婚礼取消了。」

「为什么取消了?是为了来找清槐吗?这件事薄叔叔知道吗?」

阮秋岚根本没给他喘气的机会,一连串的追问像珠子落在玉盘上一样,砸出噼噼啪啦的声响。

沉默了几分钟,薄斯珩才勉强憋出几句回答。

「来之前就取消了,和清槐无关,我只是担心她一个人孤身在外,才想着来看看。」

「孤身在外?」

阮秋岚笑着复述了一遍,语气里带着复杂的意味。

「有我这个亲姑姑在,她能出什么事?」

「可她今天上午差点淹死在湖中。」

听着他不过脑的反驳,阮秋岚看向他的眼神愈发凝重。

「你是觉得我这个做姑姑的,监护没到位吗?」

薄斯珩说的话虽然谦逊,可语气却是倔强笃定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陈述事实。」

「事实?」

阮秋岚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往前走了两步。

声音瞬间变得严厉。

「事实是薄家没有正式收养过清槐,她当年姓阮,现在依然姓阮;事实是她父母早亡,年少不懂事做了些糊涂事,现在改正了过来,你就该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事实是她叫你一声小叔,你就该像疼爱小辈一样疼爱她,而不是生出一些超出伦理纲常的念头!」

薄斯珩的脸色在她一句句的斥责中愈来愈苍白,直到最后,全无血色。

他垂下头,不敢再看那双亮如利剑的眼睛。

嘴里却还要同她辩个不停。

「您也说了,她不姓薄!」

「不姓薄就可以了吗?你忘了你比她大多少岁了吗?她爸爸妈妈看着你长大,你又看着她长大,怎么能这么糊涂!大哥大嫂在天上要是知道了你那些龌龊的心思,他们定然会后悔当年那么帮薄家!」

字字句句,如同惊雷一般在薄斯珩耳边炸响。

他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满脸写满了无措和绝望。

胸口像是被巨石堵住了一般,怎么也喘不上气。

他死死握着拳头,语气里满是压抑不住的痛苦。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可我就是控制不住!」

「这些年,痛苦的何止清槐呢?我也只差要耗进去一条命!我知道是错的,所以我才找了人结婚,就是为了绝了她这份心思!就是为了让她安安分分地留在我身边!」

「只要她留在我身边,哪怕让我做一辈子的亲小叔,我都甘愿!可她还是走了,抛下我走了!」

「她今年二十一岁,我们在一起十年!她已经成了我生命里的一部分,成了我身体里的一根骨头,没有她,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流着泪,将那些从不为人所知都心事都说了出来,字字泣血。

阮秋岚从没见过这样脆弱的薄斯珩。

在她心中,他是个不管遇上任何事都处变不惊,沉稳可靠、少年老成之人。

所以她才会放心把阮清槐交到他手上。

但她忘了,他的心态再怎么成熟,终究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会有情欲和爱欲。

时至今日,阮秋岚不得不承认,之所以会造成今日这种局面,她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她万分后悔当年没有把阮清槐接过来,后悔十一年里错失了无数机会。

更愧对已逝的兄长父母,愧对阮家的列祖列宗,愧对在她最难时伸出援手的薄家人。

可大错已经酿成,愧悔毫无意义。

她只能竭尽全力,去弥补、挽回这一切错误。

23

落地京北后,辞职信被打回的助理亲自开着车来接薄斯珩。

经历过这一桩,她看清了很多,现在老老实实工作,心里只有顶头上司和救了她一命的小姐。

这两天因为逃婚的事情,她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但她紧紧闭上了嘴,一个字也没泄露。

现在老板回来了,她身上背着的压力和担子都能卸下来了,心情好了许多。

唯一的问题是,老板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因而她把汇报的语气都放轻了很多。

「薄总,婚礼虽然取消了,但覃小姐一直在闹,昨天还带着东西搬进了别墅,住进了小姐从前住的那间房间。」

听见这一句,薄斯珩直接叫停了司机,要他回别墅。

助理忍不住拍了拍胸口,一阵庆幸。

她就知道,这件事最要紧,就该第一个汇报!

车子驶进别墅后,管家佝偻着身子上前要说些什么。

薄斯珩大手一挥,迈着大步进门直指二楼。

早上九点,卧室门紧闭着,他抬起手直接拧开门。

床上的人还在熟睡中。

看着卧室里突然多出来的东西,他的脸色变得阴沉无比。

「连人带东西,都扔出去。」

很会看脸色的管家直接带着七八个佣人闯进去开始干活,直接卷起被子把人抬了出去。

陡然悬空的失重感唤醒了梦中的覃芷,她惊恐地睁开眼,奋力挣扎着。

「干什么?谁允许你们闯进我的房间的?滚出去!」

「你的房间?这是清槐的房间!」

虽然听见累薄斯珩沉沉的声音,覃芷还没弄清楚情况,嘴里也没把门儿。

「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我为什么不能住这里?阮清槐只是个养女,凭什么睡主卧?」

几个佣人刚好把人抬到楼梯边。

薄斯珩听见她这自以为是的语气,脸上浮现出一个冷笑。

「被子留下等会儿烧掉,人赶出去!以后谁敢再放她进来,就和她一起滚!」

得了命令的佣人们不敢不从,直接扯掉被子。

穿着性感睡衣的覃芷直接从高高的台阶上滚了下去,浑身摔的青青紫紫的,膝盖上还流了血。

她抱着腿哭嚎着,底下的两个保姆直接拽起她的两只手就往外拖。

从客厅到檐廊再到花园,一路的拖拽不仅把覃芷的手腕拉脱臼了,她的衣服也摩擦撕裂了。

等她被丢到门口时,整个人像是挨了一顿打一般,衣不蔽体,看上去极为狼狈。

薄家别墅建在名流云集的浅水湾中心区,每天门口路过的人车不计其数。

很快,覃芷被薄斯珩甩了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北上流圈层。

助理把这些情况如实汇报。

薄斯珩却没怎么听进去。

他看着管家花了高价买回来的东西,眼里流露出感伤的情绪。

那天夜里,他和阮秋岚立下约定,要将他对阮清槐的心意放在心里,这辈子不对任何人吐露半分。

他还答应她,尽量不去打扰阮清槐的生活,如果一定要见面,那只能是以小叔的身份。

往后余生那么漫长,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日日都能见到她。

如今留给他的可共怀缅的东西,也只剩下这一堆旧物了。

把所有东西都搬出来后,管家小声地询问着。

「先生,小姐是不是要回来了?那我找人把这些东西都放进房间里。」

薄斯珩摇了摇头。

这意味不明的动作看得管家直挠头。

先生的意思是小姐不回来了?还是不用搬回去啊?

也不给个准话,全靠他猜,那怎么猜得中?

他还想再问,很会看眼色的助理拉着他就出了门。

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薄斯珩弯着腰,捡起一个花瓶,拿袖口擦拭掉上面的灰尘,然后踱步进了卧室,把瓶子放在书架二层。

一整天里,除了把原属于这件卧室里的东西复归原位,他什么也没做。

夜里,他环视着房间的布局,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着,到底还差些什么。

差些什么呢?

其实什么也不差了。

毕竟他心爱的、视若珍宝的那件宝物,再也回不来了。

永永远远地回不来了。

24

自从知道小姐不是离家出走,是移居国外后,管家的眉头天天都皱着。

以前有小姐在,他们犯了错,还有人帮忙说情。

只要小姐开口,再大的错,先生都会轻拿轻放的。

现在她不在了,苦的就是底下的一群干活的人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先生这几天不仅闷闷不乐的,还很喜欢挑刺。

厨师早上没煮粥,他要发一顿脾气,厨师只能慌慌张张地去赶工,嘴里念叨着,小姐不在,先生你又不爱喝粥,不煮粥不是对的吗?

园丁把院子里的两棵树修剪了,他直接扣了两个月工资,园丁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这两棵树是小姐种下的,她走之前千叮万嘱要勤于修剪才能长高,我做错了吗?

秘书把坏掉的钢笔丢了,他看过来的眼神像要杀人,急的秘书连夜去垃圾场翻,被臭气熏的直流泪,不知道一只用了八年的笔,到底有什么好稀罕的。

底下的人过得战战兢兢的,薄斯珩也提不起精神,休了半个月的假,却一直躺在卧室里,连门都不出。

和覃芷的婚事告吹后,薄老爷子气得高血压都犯了,让助理把他带回老宅要问个明白。

秉着宁可得罪老大,绝不得罪顶头上司的宗旨,助理绞尽脑汁找了无数个借口糊弄。

最后成功把老爷子惹怒了,限她在一天之内把人带回去,不然就滚蛋。

她只能鼓起勇气,敲响了薄斯珩的卧室门。

许是休息了很久,他的心情好了很多,听完整件事后没有再为难她,换了身衣服就回了老宅。

这一场对话持续了十个小时。

薄斯珩再出来时,天都黑了。

他的脸色很平静,助理没有办法从他脸上分辨出情绪好坏,只能殷勤地拉开车门。

他却顿在原地,抬头看向墨色一样浓烈的天空,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天上这么多乌云,星星还能看见人间的事情吗?」

助理的脑子紧急转着弯。

都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薄总问的应该是已经逝去的人。

他又刚和老爷子聊完,说不定就聊到了薄家哪位早逝的亲人,这么问应该是思念亲友了。

助理觉得自己的推论很正常,自信满满地回答了他。

「看得见的,薄总。」

薄斯珩当即就低头看向她,眼神阴沉沉的,吓得她马上改口。

「那?看不见?」

她这谄媚的态度,让薄斯珩有些生气。

他正要找个借口发落她,助理连忙翻出了免死金牌。

一张机票,目的地写着新西兰。

薄斯珩身上的戾气转瞬即散,满脸复杂的表情。

「什么意思?」

助理虽然连头都不敢抬,但借口却是信手拈来。

「明天奥克兰大学要举办新生开学典礼,小姐要参加的。我个人认为您作为亲眷出席这种场合是有必要的,所以擅作主张先买了机票……」

后半句「你没空的话我这就去退掉」还卡在喉咙里,薄斯珩已经抬腿上了车。

双手合十感谢小姐救命后,助理跟着上了车,吩咐司机。

「去机场。」

25

开学典礼结束后,阮清槐把姑姑一家送出学校后,转身回了学院。

刚走到门口,一抬头,她就撞进了一双熟悉的眼眸中。

不知道为什么,彻底放下之后,她再见到薄斯珩,总会生出一种犯了错被家长抓包的心虚感。

和当年她偷偷把妈妈的项链送给同学,被发现后的情绪一模一样。

难道这就是来自长辈的威严吗?

迎面碰上,她也不能装没看见,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

「小叔,你怎么来了?」

看着她躲闪的眼神,薄斯珩的心间又生出一丝隐痛。

但他强行压住了泛滥的心潮,故作镇定。

「来看看开学典礼。」

阮清槐默默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沉默着,慢慢进了学院。

这静默时刻让薄斯珩很不适应,随口找了个话题。

「怎么学的是雕塑?不是喜欢画画吗?怎么不继续深造?」

阮清槐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被行业拉了黑名单,换条路走走试试。」

薄斯珩这才想起那桩抄袭事件。

愧疚如同潮水般涌来,他的胸口闷闷的,怎么也喘不过气。

沉默了几分钟后,他才鼓起勇气说出那句「对不起」。

只可惜这局道歉来得太迟太迟,迟到阮清槐不再需要了。

到底是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她没有办法怪他,只能苦笑着摇摇头。

「没关系,都过去了,雕塑也很好。」

真的都过去了吗?

薄斯珩知道,就算他现在澄清事实,这件事也永远不会过去。

泼在阮清槐身上的脏水能洗清,可对她造成的伤害会像碎镜上的裂痕一样,永远无法消除。

那些因为见到她而生出来的欢喜,在这一刻全部被愧疚和懊悔所取代。

就连身前长长的回廊,都成了锥伤他的刑场。

他再没有颜面偷得这片刻的欢愉,只能仓促地找个借口要离开。

阮清槐叫住了他。

他带着纠缠成乱麻一样的心转过身,看见了她那双澄澈的眼睛。

她背着手,语气真挚而诚恳。

「小叔,你睡在我房间那天,真的不是我扶你进去的,是你喝醉了记错了路。」

薄斯珩没想到她还记着这件事。

也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件事,会这么认真的解释。

真相究竟如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他很想不顾一切说出来,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

他答应过秋岚姐要保守秘密,他身上背负着整个薄家的未来,他不能把阮清槐架在火上烤。

她还年轻,还有不可估量的未来,他不能自私地毁掉她的人生,让她在失去家人后,再度陷入舆论的漩涡里。l

一切都是能束缚住他的理由。

所以他闭上了带着泪意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不知是什么情绪的笑容。

「我想起来了,那天是我喝多了,和你没关系,对不起,清槐。」

听见他的回答,阮清槐心中最后一点重负也释放了。

她的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抬起手对着他挥了挥。

「那一路顺风,再见,小叔。」

薄斯珩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回复她,看着她一蹦一跳慢慢远去,走向属于她的未来。

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的时候,一串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下来,掉在嫩青色的草叶上,摇摇晃晃的,伪装成了露珠的模样。

助理在身后叫了几声。

薄斯珩再转过身时,又带上了那张属于薄氏继承人的面具。

上车前,他吩咐了一件事,要助理立即去办。

「把覃芷抄袭的证据,都放出去吧。」

26

覃家虽然不是权贵富商之流,但因着世代书香,在京北一向吃得开。

覃家到覃芷这一代,只有她这一个女儿,所以精心细养着,从小砸了无数资源,就是为了能有个好前途帮衬着家族。

为此,覃家特意请了国内最出名的国画大师从小悉心教导着覃芷,靠着詹大师亲传弟子的名头,这才让女儿年纪轻轻就在绘画界闯出了名头。

靠着詹大师,覃芷还结识了薄斯珩。

婚讯的消息传出来时,覃家大喜过望,本以为能就此一飞冲天。

结果一个月不到,覃芷被扫地出门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北。

覃家瞬间偃旗息鼓,只想着等这波舆论过去后,再让覃芷露头。

而此番抄袭的丑闻一经曝光,覃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边还在准备通稿联系人脉,那边的源源不断流出的证据就把这件事锤得永无翻身之地。

覃芷之名,就此被整个绘画界钉上了耻辱柱。

而热搜第一条,就是当初闹得沸沸扬扬的新人画家阮清槐抄袭案。

覃芷的前未婚夫,薄氏集团二公子,薄斯珩亲自出面,锤了覃芷抄袭阮清槐,还偷走了底稿的事情。

一时间民怨愈发喧沸,吃瓜群众也总算解谜了两人缘尽的谜团。

「原来是薄总发现了她抄袭才分手的啊!我还以为是男方变心呢,错过薄总了。」

「整件事最可怜的就是阮清槐吧,这么多人骂她,她连解释都没法解释,唉。」

「我是阮清槐高中同学,我可以作证画里的校服就是我们高中的,覃芷可是十二中的学生,大家尽可以去查!」

「清槐现在在新西兰学习雕塑!大家要是喜欢她这幅画,可以期待她后续的作品哦!」

覃芷看着评论区对阮清槐的心疼,再看着飞速增长的不堪入目的评论提醒,恨得整张脸都扭曲了。

出了这么大的丑闻,覃家掩盖不掉,直接和她划清了界限;她的老师也当中宣布已经和她恩断义绝。

一夜之间,覃芷就从高高在上的绘画界新星跌进了泥地里,被人踩得面目全非。

她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结局,只能把满腔怒气宣泄到始作俑者,薄斯珩身上。

彻底失去理智的覃芷开着车去到薄家,没日没夜地蹲着点。

熬到半夜,看见路灯下那道熟悉的人影时,她直接把油门踩到底。

砰的一声,惊醒了浅水湾无数人的好梦。

这场车祸很快就上了头条。

嫌疑人覃芷断了三根肋骨,被当场抓获,面临的是法庭的审判和薄家的复仇。

而受害者薄斯珩虽然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两条腿当场被碾断,往后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余生。

事故发生后,还没走远点助理赶到现场,听到了薄斯珩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瞒,瞒住,不,不要,让她,知道。」

助理的工作做得很好,将这件事瞒得密不透风。

覃芷都入狱了,阮清槐都没有知道这件事。

逢到节日,她会精心编纂一条祝福的消息,发给她的小叔。

薄斯珩每次都只会回复两句。

「收到了,你注意身体健康。」

这一年端午,也不例外。

薄家原本的楼梯都被推倒了,建成无障碍的坡道楼梯。

经过几个月的联系,薄斯珩已经能独自上下楼,无需人照顾。

他推着轮椅回到卧室,额头泛起一层薄薄的汗水,盯着书桌上那张照片发着呆。

照片里,他是站立着的,脸上笑意吟吟。

阮清槐坐在秋千上,侧头看着他,要他推得重一点。

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四年,但所有细节,他都还记得。

不多时,秘书拿着文件走了进来。

他拿起笔正要签字,手机响了一声。

一点开,就看了满屏掉落的饺子,和不知道从哪里抄来的祝福文案。

「祝小叔冬至节安康,多吃饺子。」

薄斯珩的嘴边终于露出来一抹笑容,笑着回复她,依然是那一句。

一旁的助理看得有些心酸,多嘴问了一句。

「薄总,这么久没见到小姐,为什么不叫她回来见上一面呢?」

薄斯珩看了她一眼,然后飞快地签下名字,把文件递给她。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后,房间里恢复了安静。

他靠在轮椅上,看着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眼里的笑意慢慢散去。

明明那么想念,为什么不再见了呢?

因为他再站不起来,又何必让她知道,多添一分烦忧呢?

她有一双宽阔的翅膀,应该飞向一个广阔的、不会被他影响的未来。

毕竟她才二十二岁。

恰如他的二十二岁,多么美好的年纪啊。

值得用一生去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