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说,一般情况下的鬼打墙都是障眼法,要么就是阳光炫目或者雾气过浓,导致幻觉。
一般全都是这样,除了那次……
我先说一个老人们一传十十传百流传下来的故事吧。
据说啊,有一个村子,附近紧邻着山,农田都是在山上。所以说农民们种地都是要上山的,而上山又只有一条路,哪怕是没有来过这里的人,第一次上山,都知道怎么走能下来。
更何况农田的位置距离村子里住人的地方又着实是不远,实在不行站在沟边边上嚷一嗓子,都能叫着人帮忙。
可是,一个在村里生活了五十多年的老汉,那天扛着锄头上山去锄地,照着时间来说他日落就该回来了,他老伴却没等到他回来。
他老伴也没多心,老汉打小就在这里生活着,怎能出啥事?多半是路上碰着熟人了,聊几句天,又或者村口有人下象棋,忍不住看一会儿。
她把晚饭先做了,等着老伴回来。
过了很久,天大黑了,晚上九点来钟的样子了,这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家了,他还是没回来。老伴终于是忍不住了,准备出门去找找。
刚出门,正看到村子里的傻子淌着口水从村口跑过来了。看到老婆子,傻子嘿嘿笑着,告诉老婆子一件吓人事儿。
傻子在山上看见老汉了,老汉在沟边边上走路,明明顺着路往下走就回家了,但是老汉就像是中了邪,一直在原地转圈圈。老汉走累了,就坐下来歇歇,嘴里还骂骂咧咧,说:「今天这路邪门的很嘞,怎么走都下不去山咧?」
傻子笑呵呵地模仿着,最后神秘兮兮地对老婆子说:「你老汉可有意思了,你说他自己都找不到路,还背着个猴子。」
猴子?
老婆子连忙问,什么猴子?
傻子说,那是一个浑身没毛的猴子,蹲在老汉的肩膀上,俩手捂着老汉的眼睛哩。
老婆子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老汉不是迷路,他这是遇上事儿了!
当时,老婆子一下子炸了毛,着急忙慌就往村里阴阳的家跑去。后来,一村的男女老少都出门,打着手电去山上找。人是没找到,但是在沟边边上找到了老汉的鞋。
老婆子一下哭了起来,伤心欲绝,差点哭断气。
听说,那沟底还传出来过猴子叫,又像是老汉的哭声。人们虽然害怕,还是扛着家伙事儿下去找了一趟,啥也没找着,老汉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因为这村子也只有这一遭事儿,后面谁也没再遇着过,也就把这桩事当了个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和师父听到这事儿,当时他就很感兴趣,给我说了一声什么山猴子洞,然后没几天,就买了去北边的票,带着我往人说的那个地方去了。
什么是山猴子洞?我也不知道,师父说等见着了,再慢慢教我。
一路坐车到了那个县,又坐着驴车往村子里走。车夫大哥还打听,问我们来做啥的。
师父老神在在不说话,我搭话问了一句:「那个遭猴子蒙眼的是在这儿不?」
那大哥一听我们是为这个来的,挠了挠头,说:「在倒是在,不过谁也不知道真假,这事儿就那个傻子见到过,我们都是听说的。前几年村里不放心,还找阴阳又去看过,那人下了半山去进了个洞,不一会儿从里面出来,抓着一只小猴子,说是就是那东西搞得鬼。」
这大哥是个实诚人,我一听,师父说的山猴子洞,该不会就是这个吧?
我瞥了师父一眼,师父身子随着马车晃荡,啥也没多说。
他不发话,那就是还有问题。
我又问了一句:「那个故事里的老婆子呢?她还在不?」
「早就不在了。那是我奶奶那辈的人,老汉找不着了之后,老婆子哭了两天,哭瞎了眼,然后就断气了。这老夫老妻膝下无子,送终的都是村里这些人。」
「那个阴阳呢?就是当时带着村民找人的阴阳。」
「搬走了,说是不干阴阳的营生了。这几年这儿有阴阳的活都是去隔壁乡镇上去请,人来一趟要价可不低呢。」
有钱赚?
我眼睛一下子亮了,正想说什么,师父忽然伸手掐了掐我的大腿。
我疼得呲牙,看了他一眼,他朝我轻轻晃了晃头。
估计师父是想教导我不要太在意金钱。我们修行的人嘛,讲究的就是目空一切,就是要视金钱如粪土。动了这份凡心,怎么能得道?
我正襟危坐,不乱说话了。
师父等了我半天,朝我咳嗽,我故意别过头不说话。
他有点难堪,半晌,用我都没听清的声音说:「我们就是阴阳,准备在这儿住一阵子。」
他声音实在是太低了,赶车的大哥没听清,问了句:「你说啥?」
我看着师父想说又不好意思的样子,不禁暗笑。
师父猛地朝我脑瓜子就是一巴掌,这小老头的手劲真不小啊。
我疼得龇牙咧嘴,说道:「我们是批阳的,在这边住一段时间,有啥活儿可以给我们介绍一下。」
大哥立马会意,说:「那正好,村头有老人刚去世,你们明天可以去问问,要是有真本事的话,不愁挣这个钱。」
我立马笑着满口答应。
半晌,我压低声音悄悄问师父:「你不是掐我腿,想告诉我不要把钱看得那么重嘛?」
师父不动声色,看都没看我一眼,小声回答:「放屁,不挣钱你吃屎去。我是想告诉你,别把话说的太直白,掉价。」
我立马一副了然的样子,我俩没个正形的笑了。
到了村子的时候,已经将近傍晚了。找地方吃了饭,顺便住下来。我俩合计了一下,虽然刚来,但是趁着刚来没惊动啥东西,出去看看!
我俩是借住在人家的院子里,这家人院子里还养着狗。乡下这边的狗不好收买,动辄就全村的狗都叫。
于是我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趁着大狗睡着的时候,才悄摸钻门缝出去。
师父走前面,我跟着他,我俩一路往山上去。
一条大道从村外延伸进来,直穿村子,然后朝着村子后山延伸过去。往前走了一些,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灌木林,这边没路,但是能顺着陡坡一点一点往下能去半山的沟沿上。
师父瞥了我一眼,对我说:「那下面我估摸着有东西,估计是山猴子洞就在下面。」
我愣了愣,问道:「那个大哥不是说有阴阳先生下去看过了?还从山洞里面捉出来一只小猴子,我估摸着是不是山猴子已经被捉走了?」
师父笑了笑,给我解释道:「以前我还跟着我师父混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东西,最早追溯到民国时期了。当时有人在外耍把式挣钱,猴戏就是最多的一种。有的老猴上了年纪,卖不动艺了,就让人丢了去。」
「猴子这东西鬼精鬼精的,有猴子看着有样学样,明明身子还行,偏偏装成上了年纪弱不禁风的样子,甚至为了逼真,还会特地少吃饭,饿地皮包骨头。很多猴子骗过主人,就被丢了。前脚一丢,后脚他们就往树上蹿,哪儿有虚弱的样子?人被骗的多了,也就看破这些猴子了,哪怕是老弱的猴子,宁愿杀了吃肉,也不放回山了。」
「但是最早的那些跑掉的猴子,它们可是高兴了。当时在很多乡下地方都能碰到猴子,这些猴子抢人东西吃,有的还偷小孩吃。最吓人的,就是一种叫山猴子的东西。」
我听地津津有味,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师父。
师父继续说:「这山猴子经常见人,又被从小训练过,他们就学人的动作。一开始不像,大部分的被抓住打死。剩下的那些,它们硬生生扯了自己的毛,直起身子走路。遇到迷路的人,他们就出来给人指路,然后把人带到山沟沟里的山猴子洞,把人就吃了。最后这事儿越传越邪乎,说这山猴子已经不是活物了,而是一种精怪,这蒙人的眼睛引到山猴子洞里吃了的本事,也是说法的一种。」
我点了点头,问道:「既然是精怪,那说是那个阴阳从洞里捡出来一只小猴子是怎么回事?」
「骗人的呗!那人倒是也知道山猴子,估计是怕出事,抓了个小猴子过来做做样子。一会儿你去山上,自己一个人走路。记着,山口处转一圈再往山上走,到了半山上再往下转,绕着地垄转三圈,在往沟边边上走,做要喊人找路的样子,记着没?」
我听得晕晕乎乎,半天才整明白。
师父在村口等着,我心知这是要拿我去引山猴子。这活本来就是我干,我也没说啥,就往山上去了。
我和师父是外来人,山猴子没见过,加上我这演技,多半是能把山猴子引出来的。
我按着师父的说法,上山去绕路。先是山口绕,然后去半山腰上绕。原本我是不信真有这玩意儿的,毕竟只是个故事而已,谁也没见过。但是约莫绕了一圈的时候,我忽然感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
我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绕着地垄三圈,又往下走到沟边边,正准备喊,却感觉到身后什么东西拉了拉我的衣服。
我扭头看去,只见到一个个头刚到我腰处的小老头正佝偻着背,拄着拐杖给我指路。
我瞬间头皮发麻,他给我指的方向是沟底的方向!
我硬着头皮,腿肚子打着颤问:「大爷,你是这村里人吗?」
他也不说话,只是拄着拐杖指路。
我还想问什么,他却扭头走了。
我吓得半死,也顾不上什么山猴子了,赶紧连滚带爬往山下走。
说来也奇怪,我看着那个小老头走掉的,我也心知肚明那就是山猴子,我也清清楚楚记得路,只有一条,直直往下走,就是回去的路。
可是,我走了很久很久,走到腿脚发软。关键是我的脑袋昏昏沉沉,周围的景象一直在变,我也从没在任何一个地方经过两次,可是我就是走不完这条路。
是这个方向,是这个景象,但是村子到底在哪儿?
时间似乎也没有了意义,从皓月当空,到云层遮天,似乎也没有过去多久。
我忘记了一切,就连山猴子的事儿我都忘得一干二净。
正昏昏沉沉地走着,忽然,我感觉耳边一声炸雷响。我吓得一哆嗦,差点没尿裤子里。转头看到师父站在我身后,他手里捏着太阳手印,一脸戏谑地看着我。
「你这演技不错啊,山猴子完全没看出来。」
我朝着之前走的方向看去,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前面是一个半人高的洞口,黑洞洞的,不知道通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就是……山猴子洞?」我哆嗦着问。
师父点了点头,说:「就是这儿,山猴子没防备,把我也带到这里了。刚刚我过来拍你,山猴子受了惊吓,跑进去了。」
「那咱们怎么办?这么晚了,要不先回去,明天再来?」
「今天都已经打草惊蛇了,明天山猴子就跑了。走吧,进去!」
「可是咱没有手电,也没有蜡烛,咋看得见嘛?」
师父一脸不屑地看着我,说:「指望你这臭娃子,我啥都得误了。走吧!」说完,他从怀里掏出来一只手电。
我讪讪一笑,心知躲不过了,也掏出来一个手电。
师父照我后脑勺又是一巴掌:「那你跟我说没有?」
「我这不是……不想进去嘛。」
「少废话,跟上!」
我俩进了山猴子洞,这地方实在是憋屈。我体格大,行动不方便,师父还能稍微好点。
我俩在里面勉强走着,手电的光斑不大,只能勉强照亮前面的一点点空间。
走了一段,里面忽然就传出来了哭声。
估摸着这就是那个故事里村民们说的哭声。
师父回手拍了拍我,我立马会意,把手印捏了起来,清心的口诀也念叨着。
再往前走了一截,山洞里面也豁然开朗了起来。
只见到前面是一个大一些的空间,地上丢着一地的骨头,分不清是人的还是牲畜的。我四下打量了半天,哪儿有猴子的踪影?
我正准备问师父是不是山猴子已经跑了,师父冲我摆了摆手,示意我别说话,小心翼翼指了指白骨中混杂的一个雕像。
那是一个森森白骨雕刻的像,依稀可以看出来,这是一只猴子。
山猴子,最早的时候是跑掉的那些猴子,但是后来那些猴子再长寿的也都已经死了,能做乱的自然不是真的猴子,就是这种样子的精怪罢了。
师父小心翼翼地张着胳膊往过凑,就像是真的再抓一只猴子。忽然,他抬手捏着符朝猴子像上拍。说来也怪,那猴子的像立马动了起来,是要跑路的样子。我赶紧上去拦,腰上一疼,竟然是让什么东西抓破了皮。
我俩一阵忙活,洞里又狭窄,我紧紧堵着洞口,费了一把子力气才把这山猴子抓住,裹了黄符,放在师父随身携带的小香炉里。
我俩从山洞里退出来,师父把山猴子像取出来,倒上烈酒一把火点了,空气中传来烧焦毛发的气味,猴子哭泣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响起,这山猴子也算是彻底被师父收拾了。
山猴子的事确实是离奇,师父也教诲我不管是去了什么地方,一定要先找当地人聊聊天,问清当地的路,也搞清楚当地的风俗。虽然不见得传说都是真的,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一些总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