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對於我而言,「作為媽媽」反而更像是人生的另一面。
我明明還在別處……在搖滾演出的現場未歸,在杜拉斯灰白色的小說,在浪漫又荒唐的戀愛與失戀裏,在深夜工作的現場熬夜忙碌……
這些,才是我呀!
我常想,將來會和孩子如何聊起自己:除了她看到的這個照顧她吃喝冷暖,抱著她講故事,因為她的錯誤而批評教育她的媽媽, 我還願意讓她看見媽媽怎樣的另一面?
或許,我會跟她聊聊下面這樣一些小片段……
1:一個搖滾媽媽
15歲喜歡搖滾樂,在我長大的那個古舊的城市,我熟悉幾乎每個售賣搖滾樂的音像店。
18歲上大學到北京,學校公告欄貼著地下酒吧搖滾演出的廣告,手繪海報,影印過N遍以後充滿了lo-fi氣息。很搖滾。那是個白天旱冰場,晚上變身為小酒吧的神秘場所。音樂躁動,氣氛熱烈,男生梳著雞冠頭,穿著滿是鉚釘的皮夾克,女孩子們則畫著濃濃的眼線,一個叫做「聲音的碎片「的樂隊,在舞台上沈醉的唱著……礦泉水10塊錢一瓶,啤酒3塊錢一瓶。我很渴,但也很窮,沒錢買礦泉水,我買了一瓶啤酒,一口氣喝完,很快就天旋地轉。
20歲去戶外搖滾音樂節,我穿一件白襯衣,用顏料在上面畫滿了問號,下面穿了三條不同長短不同顏色的裙子。外國街拍雜誌的記者給我拍了照片,後來雜誌上那篇報道,大意是:中國的年輕人正在發出對世界的疑問。那些問號,在整個青春期,和躁動的搖滾樂一起,在我的生命裏亂撞。
今天,37歲,我的孩子一歲多……我會在給孩子做輔食的時候耳機裏放著the doors;我會推孩子下樓遛彎,偷偷把火火兔裏的音樂換成了radiohead(寶寶似乎還很喜歡聽呢!)
我親愛的女兒,雖然今日我成了媽媽,每天照顧你瑣碎的衣食住行。但在我的世界裏,也會留著搖滾少女的那一面——
那是一個永遠勇敢,永遠保持懷疑,獨立思考、青春洋溢、熱血沸騰的世界,我希望把這種熱度傳遞給你的生命,願你也能用自己的方式度過一個很酷的青春。
2:戀愛裏的loser媽媽
初戀談了N年,以失敗告終。華麗浪漫的方式開始戀愛,平靜冷漠的方式結束。
人生故事本就如此,只是影視裏、小說裏擅長講述戲劇性的前半場罷了:譬如,我們是如何徹夜不眠,聊著喜愛的樂手;如何一見鐘情;如何一起對抗父母的反對,宣告愛情的偉大,如何翹課去圖書館看先鋒小說……而關於浪漫冷卻,而後被瑣碎擊垮的過程,藝術作品都會選擇略過,因為——不足一提
交給每個人手裏,是失戀的切膚之痛,是某種可稱為「永失我愛」之類詞匯的矯情的哀傷,我帶著人生第一次體驗到的這種哀傷——陌生並巨大到無以應對,敲開了姐妹家的門,手裏拎著一瓶二鍋頭。
其實我一點也不會、不愛喝酒,我只是覺得自己需要做點什麽,像大人一樣的,適合失戀時候做的,能夠代表自己的悲傷的——譬如,喝酒。
我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控訴著這段無疾而終的感情帶來的創傷,沒深沒淺的跟大家幹杯。很快,我倒了。
不會喝酒的人幹掉一瓶二鍋頭是怎有一種體驗?頭疼的要命,天旋地轉,恨不得要抓住身邊的欄桿才能穩住自己。整個世界恰如其分的被顛覆了——此刻的實體層面體驗完美契合了失戀的心境,我哭的像電影裏的表演:哎喲我的媽,這個二鍋頭居然這麽帶勁!比失戀來的還要炫!
我的寶貝女兒,你看,雖然老媽時常炫耀年輕時也是有很多人追的,但還是必須承認,我的人生也有這樣一面——戀愛裏的loser——loser到要去喝酒才能表達出自己的感情。 承認自己偶然失敗透頂其實也沒那麽糟對吧?沒有什麽是一瓶酒解決不了的,如果有,喝猛一點,喝快一點唄。
戀愛的路上,媽媽再保護你,也無法確保你不栽跟頭。但你看,當年失戀的二鍋頭少女,後來不還是遇到了你那可愛的爸爸,有了超可愛的你?永遠相信, 酒醒之後,總有對的人在那裏等你。
所以,願你的人生也永遠對愛情充滿熱情,感受被愛的甜蜜、感受傷害苦楚,不要害怕,也不要退縮。任何時候——哪怕是被二鍋頭撂倒的時候,都不要說:我再也不相信愛情之類的蠢話。 在人生多面體中,永遠留一面做個性情中人,敢愛敢恨,擁有為愛而醉的能力,都是人生值得。
3:為了拿工作OFFER一星期學會新技能的超人媽媽
大學畢業找工作。有一家心儀的公司,面試過後,留下作業寫一個策劃案。對於這家公司的業務類別,其實我一無所知,只是憑感覺很喜歡。該如何下筆寫這個策劃案呢?真的是一頭霧水。時間卻只有一星期。
想要了解一個行業,讀書是最快捷有效的辦法。我去圖書館借了這個行業的相關書籍:通宵看了三天三夜,然後又沒黑沒白地坐在自習室寫方案。一周之後,我拿著30頁WORD和50頁PPT的策劃案去進行復試。
我剛剛講完專案背景,面試我的副總揮了揮手,說:可以了,今天講到這裏。我心裏一涼,以為自己做的不好,要完蛋了。但很快我接到的是這個公司的offer。入職之後,和其它同事一起吃飯
前輩姐姐哥哥們說:早就聽說關於你的事情了,而且都看過你寫的方案啦!真棒啊!據說,那一天副總面試完我,把我的方案全部打印下來,給到團隊的每一個人,讓大家好好學學,
他的原話是:看看這個方案,一個還沒畢業的大學生寫的。我的寶貝女兒,如今我最享受與你相處的時光, 但「成為媽媽」一定不是事業學業懶惰和停滯的借口。 走進工作、學習的場景中,我的另一面依然是上進而執著的女漢子,像當年面試一樣,竭盡全力抓住每個機會。
人生每一次有價值的挑戰,都值得120%的努力去應對,願你也能擁有這份信念和心勁兒,能夠在努力追求中擁有屬於自己的成就和意義。
4:生活不過花酒茶,人是不待風吹而自落的花——一個文藝的媽媽
30歲之後,我開始迷戀所有細碎的美。譬如品茶——單縱、巖茶,細究產地;考究的茶具、繁瑣的沖泡過程——專門上了課程來學,也細細打探京城品茶好地,約了好友三五,共約茶局。還有精油香薰、日式手工香丸、香爐與古琴、小院抄經、老書重讀、做飯擺拍、擇日賞花……
連洗澡更衣之類的環節,所有的用品都需要精挑細選——馬鞭草味道的沐浴用品適合春夏,而甜杏仁和玫瑰則更合適秋冬。
無論多忙,生活中都有一部份要拿出來,給那些自己認為美的事物。人生不過花酒茶,在芬芳中體驗和感知美的誕生與雕零是人生永恒的課題——而所謂「儀式感」意義正在於此
把對美的渴望與展現,融入到瑣碎繁雜的日常,是對生命的某種敬重感。
所以,我親愛的寶貝女兒,雖然當媽之後,我常看起來像個糙漢子,例如你拉了臭臭,我二話不說撩起袖子就抱你去換尿布,但是,媽媽的另一面:閑暇下來,對美的熱衷從未改變。
我很喜歡的財經作家吳曉波說過那句話:生命應該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不論生活賦予你什麽角色,怎樣嚴肅或重大的職責,都請一直保持看見美的能力,永遠記得「自己喜歡什麽」——不論有沒有時間去做,但不要從心底忘卻。在你的人生多面體中,請永遠留一面做個愛美之人,盡情矯揉造作,並以此為榮。不然,這人生豈不太苦澀和幹癟?
我們的父母那一輩,他們很少談論真正的自己。一旦成為父母,就變成了一個身份,一個責任的擔當者。而我更在意首先做一個完整、有趣的自己,然後才能與孩子共同分享人生的千百滋味。
作為媽媽只是人生多棱鏡最精彩的一面,一個媽媽,仍然可以甚至是很有必要保持許多別的面,這樣才構建起了立體豐滿的人生,才能養育出靈魂有趣的孩子。
我自己的人生如今已經走完一半,此時對「人生苦短」這有了深刻的領悟。因此, 相比於優秀甚至卓越的人生,我更希望我的孩子這一輩子過的豐富。
我願與她分享我已有人生那「媽媽」角色之外的故事,哪怕是荒唐幼稚或失敗,不僅如此,我更願和她一起去探索更多「人生另一面裏的動人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