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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韓東君:收斂與放縱

2023-12-22新聞

韓東君在采訪前收到了文牧野的資訊,是他為【似火流年】唱的插曲,文牧野說,他聽到這首歌就流淚了。韓東君發了朋友圈,配文是:奇怪的是邊流淚邊錄完的,有趣的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可能是這首歌本身的旋律很打動人,也可能是讓我回想起了當時拍的很多場景。這段情誼情感太真實,以至於剛拍完這部戲的時候我有點分不清現實和電視劇。」韓東君感嘆。

【似火流年】劇照,韓東君飾演徐衛彪

徐衛彪就活在那個時代裏

【似火流年】是一部需要一點耐心的電視劇,前幾集裏,觀眾看到的是幾個20歲小年輕不知天高地厚,不學無術,一群街溜子。隨著劇情展開,更多人物逐漸在這幅時代畫卷裏出現,那個時代某種程度上的混亂、沒有邊界、沒有方向都呈現在其中。徐衛彪(韓東君 飾)因為沖動而攤上了事兒,等他獄中歸來,年少時的朋友,也漸行漸遠。劇集開播時是空降播出,但慢慢得到觀眾的認可,在豆瓣上拿到了8分。

韓東君和【似火流年】的總監制文牧野和導演韓曉邯,初次見面就一見如故。大家都是北方人,「一見面就已經消除了陌生的感覺,直接奔主題,演員和導演之間就建立了某一些信任感和關聯。」他甚至覺得,這次見面才是促成他演徐衛彪的真正原因,「大家肆無忌憚地暢談,自然流露的對角色的共情,對劇本的理解,都非常好。」

【似火流年】劇照

那時候韓東君25歲,徐衛彪這個角色和這個故事,和他之前接觸到的劇本完全不一樣,「是一個挺寫實的角色,北方人的性格。」他打架、混,很多行為遊走在灰色地帶。雖然韓東君和徐衛彪在人生道路和思維上區別很大,但的確有相似之處,比如性格開朗,對朋友都很仗義,很上心。韓東君回想,自己25歲時確實比現在更「人來瘋」一些,更社牛。

【似火流年】劇照

韓東君對徐衛彪很有感情,「拍著拍著可能我就覺得這個角色就是活在那個時代。」徐衛彪雖然做錯了事,但韓東君並不覺得這就意味著他是個反派。

「我在演徐衛彪前期的時候,我就清楚地意識到這個人就是一個從小想要當老大的人,他覺得等我長大了,當了大哥,我這幾個兄弟就不會挨欺負了。他還是為了兄弟。你說他這個想法到底是對還是不對?為了朋友是對的,但選擇的道路是錯的,你可以帶著大家一起去學習,一起到一個好的單位,但是他去打架鬥毆去混社會,這就走錯了道。可你覺得他完全是錯嗎?我覺得不是。所以這部戲最大的特點就是在於讓大家去反思,很多事不是非黑即白的,但是在一些事情的關鍵節點,人生方向到底要怎麽選擇?」

如果要停留在徐衛彪的一段人生中,韓東君想要時光停留在大家都是少年時,「前期雖然頭型有點傻,但是那個時期大家還是小打小鬧,有點不學無術,但是也沒做太多壞事。後面做的事情越來越不好,而且身上背負的東西比較重。」

我選擇傻,而不是假

拋開價值觀的部份,韓東君也坦言,他還蠻喜歡劇中的打戲,「挺爺們的,拳拳到肉,大家很真實,在保證安全的情況下,大家都是真幹,從前面跟零錢打,跟賀爾清打,後面又開車沖進這辦公室,這些都是真實的,這種東西如果來假的話,沒辦法達到那個效果。」

從出道以來,他演的不少角色都有打戲,前不久播完的諜戰劇【梅花紅桃】裏,他因打戲還受了點傷,傷疤至今未淡去。

【梅花紅桃】劇照

「在【梅花紅桃】裏,我也是真上吊,把自己勒成那樣,好多人說你傻不傻,但是我要說的是,當某些東西沒法作假的時候,我在傻和假之間,我肯定會選擇傻而不是假。」

他認為對打戲,自己能做到什麽程度就盡力達到,「因為這是我的工作,不是說我標榜什麽,我覺得演戲時每個人的極限不一樣,有些人最多能做到走,有些人最多能做到跑,有些人能跳,有些人能倒立,最後呈現出來的效果在哪個階段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們捫心自問的時候,我們做到了我們自己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當我能跑的時候,我每一場戲都盡量做到跑,這就是我們對工作的態度。」

【梅花紅桃】劇照

哪個打工人不累?

如果說徐衛彪包含著韓東君在25歲時對義氣和兄弟情的體現,今年另一部高分劇【裝腔啟示錄】中的許子詮則體現了他在30歲時對生活,對演戲的態度。

在都市劇裏,做投行的男主角不少見,但韓東君是少有的,演出了看似光鮮精英、實則依然是打工人的本質。記者曾在采訪【裝腔啟示錄】導演李漠時問到為何選擇韓東君做男主角,李漠說,他還不認識韓東君時,就在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種平靜的疲憊感,這種感覺在演員身上不多見。

韓東君笑道,「可能是那時候拍戲拍得有點累,我說我不確定能把這個人物掌控好。我只是拋磚引玉客氣一下,他說沒事,我要的就是這種疲憊感。」

【裝腔啟示錄】劇照

而真正讓許子詮生動如斯的,還是仰賴於韓東君對「上班」,對「職場」的真正理解。

「哪個職業不累?每一個行業都是有疲憊感的。既然這個角色需要疲憊感,我們就把所認知到的疲憊感代入到這個角色裏。我身邊也不全是演藝圈的朋友,生活中就其他行業的朋友,我也有朋友是做投行的,所以跟他們也去借鑒一下,平時觀察一些他們的生活狀態,雖然西裝革履,住著不錯的房,開不錯的車,但是他們身上也有壓力和責任。尤其像許子詮這種人,他上有領導下有職員,這個位置非常難。領導要結果,員工只做過程。領導說你明天給我一個答復,簡單的一句話,可能十幾個人要忙活一晚,但是你手下的員工說我這事做完了,那你只能說回去歇著吧,剩下的這些東西全都要許子詮這個位置的人去做,要考慮怎麽把過程和結果好好融合,承上啟下。好比我在劇組拍戲,我說明天可能得演什麽,團隊就得幫我去想,觀眾就是我老板。」

【裝腔啟示錄】劇照

【裝腔啟示錄】裏有一場戲,許子詮和老板並排走路,一邊走一邊打電話,一不留神步伐就超過了老板,他意識到以後馬上停下來等領導走過去,他再跟著後面走。

「這是很細節的事,你不能超過老大,到了閘門口他要跑過去把門開啟,別讓老大等著。觀眾看沒看到是一回事,我想到了就要把它做出來,這又是另一回事。有過領導的人都懂這些人情世故,許子詮他們就更得懂。」

另一方面,韓東君也曾是實實在在打工人,在餐館工作過,「在餐館裏形形色色的人都會見到,客人至上,客人提的所有要求,不管是有理還是無理,都得受著點,因為你需要這份工作。」

除了對打工人狀態的精準把握,許子詮身上有一種松弛感,不裝x不緊繃,和「裝腔」的劇名形成了一種有趣互文。這一點或許和韓東君近些年對演戲的更多層次的思考有關。

「松弛感是我近些年比較追求的一種演繹方式,我不想讓表演痕跡太過重,想讓它自然流露一些,讓它更貼近觀眾,但是角色跟觀眾還是有距離的,只是想讓觀眾看這個人物的時候,好像是身邊的人,沒有那麽的遠。

可能是因為一直在這個環境下,一直在劇組中,慢慢有一個感悟,沒有一個具體時間節點,只是我好像是越來越在追求。我現在也在追求,但是做得好與不好是一回事,我確實是在往這個方向和目標去努力的。我生活中可能也不是一個掖著藏著的人,比較直來直去,也比較松弛比較隨性。」

【裝腔啟示錄】劇照

李漠導演還曾經在采訪裏打趣韓東君是「直男」,完全不懂撩妹技巧,有些對手戲還得是導演親自教。韓東君邊笑邊肯定,「我非常認可,我本人是一個非常直男的人,但是透過演許子詮,也給了我很多啟示,原來李漠你這麽‘不正經’,這些‘不正經’好棒,我學到了,哈哈哈哈哈。」

笑完了他還不忘拉回正題,「演完這個角色,我覺得我開啟了,可能也有很多溝通和交流上的認知,不見得非要是跟異性或者情侶的溝通上。」

不服輸VS無所謂

韓東君喜歡運動,即便不了解他,從他的身材氣質也能窺出一二。除了演員,他也的確是一名正式的賽車手。

【無心法師】劇照

韓東君開玩笑說,運動可能是他從出生就註定的愛好,父親曾說一眼就在育嬰室外面認出他了,「因為我手在外面伸著亂晃,天生就好動。」他的父母也都是運動健將,韓爸爸在做警察之前,是八一隊的體育兵,媽媽也非常熱愛運動。小時候,父母總是帶著韓東君出去做各種運動,讓韓東君一度以為,父母這是要把自己往運動員的方向培養,於是也投入了大量精力,甚至留學期間還參加了學校田徑隊。直到後來討論未來道路的選擇,他才發現父母不是想培養他做運動員,「因為他們受過了太多的傷,所以他們不希望我重蹈覆轍。」帶他去運動,純粹是為了強身健體。

2020年參加愛奇藝的綜藝節目【夏日沖浪店】

但是從小一直以來的運動愛好的確賦予了他一些性格特質,比如那股不服輸的勁兒,第一次演戲就把片場當成「戰場」。

「運動員有一種天生不服輸的性格,我其實緊張,但不能表現出來,而且我必須得讓你覺得我不緊張,當時應該就是這麽拍下來的,我覺得我不能露怯,必須得打贏這場仗。可能我也有點盲目自信了,但是我覺得十幾歲的少年自信一點也沒什麽不好。

韓東君的第一部影視作品了,也是他人生重要的轉折點。彼時他還是在溫哥華讀書,住在姑姑家的十幾歲孩子,被家裏人期許未來讀建築專業。電影【溫哥華醬油樂隊】本應該參演的演員出現了簽證問題,80後女導演金沙只好在當地現找演員,當時韓東君也因為喜歡唱歌認識了一些搞文藝的朋友。「不知道怎麽找著我的,是命運的安排吧。」韓東君感慨。

【溫哥華醬油樂隊】劇照

沒有學過任何演戲知識,韓東君直接上陣,或許是天賦,又或許是不服輸必須贏的心理,他得到了金沙的肯定,告訴韓東君,你應該去做演員,要去讀電影學院專門學表演。「我說還有這樣的學校啊,那怎麽考?她說你得回國。」

一提起回國,韓東君心裏立刻知道,「這事兒就不好聊了」。他還是決定試著和家裏商量一下,因為他的確覺得仿佛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我覺得拍戲這事太逗了,太有意思了,我竟然在這幾個月裏演了一個別人,管人家叫媽,管人家叫妹妹,跟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稱兄道弟。透過幾個月的相處,在日常生活中完全不會有交集的人成為了好朋友。我覺得很有魅力的一件事兒。我就想,當演員的話,我在短短的幾十年的人生中,可以去演不同的角色,今天演個警察,明天演個醫生,這都是不同職業。」

嘗試著和父母說了自己的計劃,卻馬上得到了比較負面的反應,這讓小時候就「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韓東君一下來勁了。

「他們這不同意,我勝負心就來了,我還就必須當演員了。就是喜歡,就找著人生方向了,必須要幹。」韓東君還特意還原了一下當時犯軸的語氣。不過他也強調,「這不是賭氣話」,更重要的還是真的喜歡上了演戲。

參演【長津湖】

但這種不服輸的性格隨著年紀,也在韓東君身上發生著變化。「我覺得我自從當了演員之後,我的性格跟脾氣有所收斂。當了演員之後,這個職業不光是演一部作品,可能你的一些行為都會影響關註著你的人,所以好像背了一種責任在身上,做事情都要想清楚你這麽做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尤其是過了30歲以後,他在生活裏不那麽較真兒了,「甚至是以前會覺得有一些過不去的東西,現在都能覺得過得去了。」

韓東君坦言,這種變化其實就是他當下人生的一個重要課題。「年齡對我來講,它不是一個階段,是一種心態上的調整。我也在想,這種無所謂到底是好還是不好,演員不能太多無所謂,否則演不出戲劇中的沖突。所以我要在這個角色和生活中去掰扯。生活中我不能太肆意妄為,我要理性,但是在角色中我要大膽一點,我要飛一點。所以這個就需要我去平衡。20多歲時,我可能想到什麽演什麽,但是30多歲了,我可能生活中想到什麽,我得在戲中去再去呈現。生活中有所收斂,在角色中有所放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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