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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哪些你準備藏一輩子但可以在這裏說的秘密?

2019-11-09知識

我窺見過宇宙的秘密。

那是初二那年。

我得罪了學校裏最混的混子頭。

其實原因很簡單。

他喜歡一女孩。追不到。

恰好那女孩跟我一個家屬院。

偶爾順路,一起回家。

結果,他便遷怒於我。

當時年紀小,不懂事。覺得自己又沒做錯什麽。

有什麽可怕的。

於是跟他硬剛了幾句,也沒服軟。

他在兄弟面前,沒下得了台,於是放出狠話。

三天之內要我狗命。

都二十一世紀了。

哪來那麽多打打殺殺,我壓根沒當回事。

甚至還覺得有點幼稚。

直到我一個很信任的朋友找上我。

說,要不這幾天,就別來學校了。

看他慌慌張張,心事重重的樣子,我覺得,事情可能沒我想的那麽簡單。

果然。

那個小混混的舅舅,是強哥。

在我們這個小地方,要說不知道市長是誰。

我信,要說不知道強哥是誰。

那我是一萬個不信。

城市裏最大的紅燈區,就是強哥的。

除了毒品跟軍火。

什麽生意都做。

據說門路一路通到北京。

平時地方領導,都要敬上三分。

這人沒什麽文化,唯獨好一口,喜歡看電影。

但也沒學什麽好,就從電影裏,學會個要債的時候,剁人小手指頭。

整個城市裏,但凡缺手指頭的,十個有九個是強哥弄的。

強哥為人張狂,風流倜儻,但沒孩子。

他有個姐姐,嫁給了個老實巴交的知識分子。

姐姐死後。

強哥就把孩子給要了過來,畢竟也是血親。

喜歡的不行,跟對親兒子沒區別。寵著慣著。

而這人,就是那個放言要弄死我的混混頭。

如果這話是其他人說,那是電影看多了。在吹牛逼。

可惜,這話是強哥「兒子」說的。

那我最好的下場,也是少根手指頭。

頓時一陣寒意籠上心頭。

這回,我是真的怕了。

可又不敢跟父母說。

於是裝病在家。躲了兩天風頭。

本以為這件事會就此了解。

不曾想,他比我預計的要執著。

我重返校園的第一天,就被堵在了廁所。

我記得當時,他拿手背使勁拍打我的臉。

邊拍邊說:

你小子挺能躲啊。

他痞氣十足,我不敢還手。

直到上課鈴響起,我才暗自出了口氣,以為他會到此為止。

結果,他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呸。

一口濃痰照著我的臉吐了上來。

臭氣中,夾雜著煙味。

我捏緊拳頭,忍無可忍。

就在即將要爆發的時機。

我發小走進廁所,說老師叫他來喊我。

我這個發小,一米八的大個子,體重也一百八十斤。

雖說心地善良,但面相兇狠,很是瘆人。

小混混看他一眼,可能也有所忌憚,朝我衣服上又吐了口口水,大搖大擺走了。

發小見狀,上前問我,沒事吧。

我沒說話,把腦袋放在水龍頭下,瘋狂的沖洗臉上的濃痰。

不自覺的,眼淚就下來了。

發小在那裏站著,默默等了我很久。

後來他提出,要不,這段時間,他送我回家。

我沒回絕,就是答應。

第一天還好,回去路上相安無事。

事情出在第二天的下午。

那天放學,我們照常路過一個小胡同。

被人給截了。

那小混混,帶著一幫人,前後堵住胡同。

把我們困在中間。

只見他大搖大擺的走到我面前,看了我旁邊的發小一眼。

兄弟,你往後撤撤,這事跟你沒關系。

說著揮揮手。

發小紋絲不動,感覺得出,他渾身繃緊,做好了幹仗的準備。

但我知道,別看他五大三粗,身強力壯。其實他從沒打過架。

眼前這情形,只要動手,一定吃虧。

我拉了拉他的衣服。

小聲勸他。

要不你先走。

沒事,我留這兒陪你。

不用,你還是走吧...

沒等我說完。

來了三個人,把發小架到了一邊。

我則站在小混混的對面,極力克制自己,不讓身體發抖。

跟著小混混的還有一個壯漢,體型不輸發小。

只見他使了個眼色,旁邊的壯漢就上前,一把掐住我的脖子,直到我整個人騰空。

那種感覺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只知道我的喉嚨緊緊貼在一起,無法呼吸,大腦一片空白,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

我下意識的去挖對方的胳膊。

可能挖到了痛處,他松手,把我放了下來。

我彎腰不住地咳嗽。感覺比死還難受。

但最可怕的在後面。

那個壯漢估計也是急眼了。

繞到了我的身後。

用整個手臂環住我的脖子,然後死死卡住,收緊肘關節。

瞬間,我兩眼一黑。

什麽意識都沒有了。

所有的聲音,畫面,思考,統統消失。

徹底進入漆黑的沈寂。

然而一切的一切,也是從這裏開始。

不知過了多久。

我眼前突然有了光。但這個光和普通的光不同。

非常奇怪,它帶著強烈的扭曲感。

將所有空間糅合在一起。

在那樣一個復合空間內,我沒有了形體。

或者,準確的說,我成為了一切。

我先是感知到了我整個的一生。

從出生到目前的此刻,每一個細節,每一個畫面,都展現在那裏。

包括很多,我認為自己不可能記得的一切。

甚至我感知到了臍帶被剪斷後,第一口空氣進入我肺部的感覺。

在那個手術室,所有的一切,每個人的臉龐,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還有我被送到媽媽面前,她露出的微笑。

所有的一切就展現在那裏。

不是以畫面的形式,也不是以聲音的形式。或者說不是以任何形式。

就是放在那裏,所有的一切都那裏。

而我什麽都不用做,不用去看,不用去感知,甚至不用去思索。

我純粹的就是知道。知道所有的一切,包括那些觸感,那些記憶,那些感受。

緊接著,我跨越了「我」這個桎梏。

我成為了我的發小。

我感知到了他的一切。

從他出生後第一口空氣進入肺部開始,我絲毫不差的,以第一人稱的視角,感知到了他的一切。

分厘不差。

而這種感知,同樣不需要時間。

就是純粹的知道。知道了他的一切。

我就是他,甚至,我比他,還要更「他」。

因為他不會記得第一次喝乳汁時的感覺。已經淡忘了第一次看到雪時的驚喜。

甚至忘記了作為孩童時,他整天腦海中的那些奇思妙想。

而這一切,我都知道。

純粹的知道。完全的知道。徹底的知道。

像一幅畫攤在眼前。而我的視線沒有聚焦,能囊括整個畫面。

我不需要耗費時間,從這裏看到那裏。

所有的資訊全部攤開,資訊量到驚人,但那一切無需讀取,或者說是瞬間讀取。全部都是已讀狀態。

然後這種桎梏繼續打破。

我成為了在場的所有人,包括那個小混混。

他們的人生全部攤開,展現在我的眼前。包括每個人各自重疊部份。

而且我不僅僅是看到,我還聽到,摸到,嗅到,感知到。

準確的說,我就是他們,甚至是比他們,更純粹的他們。

資訊量繼續爆炸。

我進而成為了不在場的所有人。

我成為了我的媽媽,我的爸爸,還有我的爺爺奶奶。

成為了發小的媽媽,發小的爸爸,還有發小的爺爺奶奶。

我成為了所有人,中國人,外國人。黃種人,白種人。

我是乞丐,是音樂家,是明星,是妓女,是竊賊,是兇手,是被害人。

我是所有人。

然後更廣袤的世界出現。

我成為了,存在過的,所有人。

我是已經去世的姥姥,是從未謀面的姥爺。

是戰場上死去的英烈,是萬人坑埋葬的戰俘。

是身披黃袍的天子,是被午門問斬的叛徒。

我是希特勒,也是羅斯福。

我是劉邦,也是項羽。

是黃帝,也是蚩尤。

我是歷史上存在過的每一個人。

或聲名顯赫,或籍籍無名

繼而,我又突破人類這個桎梏。

成為了所有生物。

我變成了一只蝴蝶,感受到了從孵化到破繭再到消亡的一切。

我還成為了兒時被自己折磨過的一只蒼蠅。感知著觸角被一根一根拔斷,繼而被燒死的經歷。

我是一只蚊子,吸過作為人類的我的血。

透過吸血,進而孵化出的那些小蚊子,也是我。

後來吃掉那些小蚊子的青蛙還是我,甚至捉住青蛙,把青蛙吃掉的蟒蛇,依舊是我。

我是第一只蚊子,也是最後一只蚊子。

我是第一頭大象,也是最後一頭大象。

我是生命最初的形態,也是生命最終的形態。

我是每一棵樹,每一朵花。

我也是每一只草履蟲。

我甚至是恐龍,是猛獁象,是地球上第一個單細胞生物。

最後,我成為了一切的一切。

我是山,是水。

是冰川,是大洋

是地球,是恒星。

是銀河,是宇宙。

我是一切。

一切是我。

當我即將化入宇宙,成為宇宙的一部份時。

突然一股力量將我撕扯。

猛地拉了回來。

我開始感受到作為人類的呼吸。

還有血液緩慢的流動。

然後我感知到了一個熟悉的,自己最初的軀殼。

在這個軀殼內,我逐漸恢復了思考。

我感知到自己處於一個失重的狀態。

正在緩慢的下落。

頭腦昏沈,仿佛剛睡醒一樣。

有那麽一個瞬間,我以為我的媽媽馬上就要推門進來,叫我起床。

最後,隨著一個撞擊聲。

我徹底清醒過來。

我躺在地上,腦袋磕到了地面。

然後痛覺來襲,眼睛也慢慢恢復了功能,我開始能看清眼前的一切。

確認了自己的身份,以及恢復了我作為自己的記憶。

我還在那個小胡同裏。

躺倒在地上。

發小出現在那個壯漢身邊,兩人像在撕扯。

再然後,聽覺也恢復了。周圍的聲音慢慢變大。

所有的一切恢復正常。

我揉揉腦袋,爬了起來。

站在那裏。

據我發小後來告訴我。

當我站起來的那一刻,他無意間瞥見過我那時的眼神。

感覺難以言說。

仿佛黑洞,深不見底。

但後來不管我怎麽努力,也再做不出當時的神情。

不知道是因為腦袋撞到了地面,還是因為過於龐大的資訊充斥在我的腦海。

我記得當時頭痛欲裂。

隨著痛覺的逐漸緩解,我腦海中的資訊量也在飛速流逝。

慢慢的我只能記得起大概的輪廓和感覺。

所有的細節再無法讀取。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小混混走上前來,想要用手背拍我的臉。

我伸手把他的手攔在空中。

直楞楞的看著他。

神情淡然的可怕,他怔在那裏一動不敢動。

我告訴他說,你跟我來,我有東西要告訴你。

他半晌反應過來,把手抽回去,罵罵咧咧道。

媽了個*的,老子弄死你。

我依舊面無表情,冷冷的告訴他。

就是跟你媽有關。

他一下怒火中燒,捏緊拳頭就要朝我的臉打來。

我沒管他,轉身朝胡同的另一端走去。

趕緊過來,阿崽。

聽到這句話,他渾身一軟。

阿崽是他小名,只有他媽媽會這麽叫他。

在他小學的時候,他媽因病去世了,走得很急。

再後來,強哥就把他給接到身邊。

那一拳終究沒有打下來。

他猶豫了很短的時間,就跟了上來。

我倆走到遠處,到了對話不會被聽到的位置。

然後告訴他說。

我剛剛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有見到你媽媽。

她說她當年走的太急,有幾句話想托我告訴你。

他的表情有些猙獰,感覺我在耍他一樣。

我沒有理會,繼續說道。

媽媽沒有拋棄你,只是因為一些意外,沒辦法再陪你。

長大之後,不要抽煙,不要賭博。

找一個真正你愛的人,然後去過你真正想過的一生。

另外,不要看不起爸爸。

他才是真的強大。

只不過,那種強大,是在看不見的地方。

最後,你想對媽媽說的話,媽媽一直聽得到。

你要好好的,媽媽也想你。

我知道。

其實從第一句話開始,他的眼眶已經紅了。

聽完我說的。

他慢慢蹲在地上,放聲痛哭。

我站在那裏,彎腰,慢慢撫摸著他的背。

就像小時候,他的媽媽那樣撫摸他一樣。

他哭的喘不上氣。

不知哭了有多久。

天色漸漸暗了。

他擦幹眼淚,長出一口氣。

站起來,看了我一眼。

什麽都沒說,轉身,招呼那群手下,走了。

但我知道,已經有東西不一樣了。

後來的後來,聽聞他解散了他那個幫派。

然後從強哥家裏搬走,和父親住在了一起。

再然後,他考上了本地最好的高中。

進而去了外地上大學。

多少年後,他回家鄉舉辦了婚禮,新娘就是當年那個女孩。

至於強哥,幾年前,國家打黑除惡的時候,被抓起來,斃了。

說來奇怪,我被邀請去了婚禮現場。

現場沒人認識我,但他默默朝我鞠了一躬。

也沒說什麽話,也沒有過多的交流。

我想了想,這一躬,也不算是鞠給我的。

當然了,這都是後話。

當年在那個小胡同裏。

他們都走後,發小焦急的詢問我狀況。

問我究竟做了什麽,竟然把這一切都化開了。

我笑了笑,不知道怎麽回答。

我突然問他。

剛剛那個人勒住我脖子後,到底都發生了什麽?

發小說,當時被勒住的時候,我直接就翻白眼了。

他看到不對勁,就立馬沖上來。給了那個人一拳,讓他松開。

緊接著我就直挺挺的摔倒在地上。

我想了想問他。

那整個過程大概持續了多久?

只見他面露難色。

如果非要說時間。

大概,一秒多一點吧。

我不敢相信,但也沒再糾結。

畢竟時間這個概念,已經沒有意義了。

從那之後,我整個人就像開了竅一樣。

可其實說起來,我也無非只是領悟到了一句話。

這句話被我視為珍寶,不可估價。

每當我面臨人生變數,或者重大挫折,

每當我焦慮不安,或者恐懼難耐時。

都會默念一遍。

「我是這個宇宙的一部份。」

「無論如何,我都是這個宇宙的一部份。」

ps:

不過自從那次事情之後,也落下了一個毛病。

可能是體會過那種巨大資訊量帶來的快感。

所以我現在總想嘗試找回那種感覺。

這就導致,我對人很好奇,好奇到病態。

我會很渴望和人交流,去了解他們的前生今世。

了解他們的所有故事。偶爾順帶著,也會嘗試把這些故事寫下來。

我為此還有了一種超能力,就是能用最快的速度去理解一個人,或者準確的說,融入一個人。

我可以切身感知到這個人的悲歡離合,無論他是什麽階層,什麽立場。

有不少朋友問過我,為何總心懷悲憫。

我不知怎麽解釋。

寫下這些,算是作答。

補充說明:

靈感來源有四。

1、呂克貝松的電影【超體】

2、真實經歷,初中時一次玩鬧性質的沖突,導致了我暈倒的體驗。

3、【前進演化心理學】中,對待基因問題的宏觀視角。

4、@C Hilbert 的一個回答,連結如下。

我曾經看過他的開頭,但沒有完全看完。

他的體驗,與我的體驗,以及一直以來看待生命的觀點不謀而合,直擊內心。

這篇內容很早之前,發於公眾號,名字叫【萬物生】。

起完名字之後,才發現和一首歌重名。

於是又特意跑去聽了這首歌。

感覺表達的內核同樣相似。

也推薦大家聽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