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向往大城市的生活。
她選擇離開家,帶著年僅六歲的我,去有錢人家當保姆。
主人家也有個女兒,從小到大報了無數興趣班。
能歌善舞,鋼琴比賽還得了一等獎。
媽媽很喜歡她,每次她得獎後,就會指著我鼻子罵。
「都是我帶大的孩子,妍妍多才多藝,你怎麽還是個土包子?」
她似乎忘了——
我沒學過歌舞,也接觸不到鋼琴,還因此被許妍欺負。
我向她求救,她卻打了我一巴掌。
「許妍那麽乖,怎麽可能欺負你,你就是個撒謊精!」
她讓我滾出家門,最好死在外面,省得礙她的眼。
如她所願——
我真的死在了那個晚上。
1
腿骨被敲碎,我只能在地上爬,身後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血痕。
我哭著讓林柯放過我。
他哈哈大笑,用腳踩著我的臉,說這就是我得罪許妍的代價。
又提著手裏的汽油,全都倒在我身上。
破屋上鎖前,帶著火星子的火柴被丟了進來,瞬間點燃了木質地板。
強烈的灼燒感,讓我抑制不住地痛苦嘶吼。
火勢極大,不過短短幾秒鐘,我就被火焰徹底吞噬。
我不知道自己在劇痛中挨了多久。
大概十幾秒、也可能一分鐘,或者更久。
總之——
等我再次睜開眼,就看見面前那具被燒焦的屍體,呈現極度扭曲的姿態,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屍體上看不出原貌,但我就是很清楚,死的那個人是我。
這個認知竟然讓我覺得有些暢快。
活著那麽累,如果就這麽死掉,好像也是一件挺幸福的事。
反正,這個世界上也無人愛我。
2
我蹲在地上,思考著已經死去的我,靈魂該去哪?
可還沒等我想出來。
一股強大的吸力撕扯著我,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我就來到了許家。
媽媽正在廚房裏忙活。
雖然我們是母女,可自從我們來到城裏後,我就沒再吃過她做的飯。
我曾經問過她為什麽。
我難道……不是她的女兒嗎?
明明來城裏前,媽媽還是很愛我的。
可後來,她成功應聘了許家的保姆,見到了許妍,那個和我一樣年紀,卻能穿著善良公主裙的小姑娘後,一切就都變了。
許妍會唱歌,會跳舞,還會彈鋼琴。
站在台上落落大方。
至於我,第一次聽說鋼琴,看著那黑黑白白的東西,我眼裏懵懵懂懂。
她會笑著掐住我的臉,左瞧右瞧後,露出了我很熟悉的嫌棄模樣。
「來城裏這麽久,你還沒改掉身上那股土包子氣。」
「我是你媽,不是你保姆。」
「能讓你有房子住就不錯了,想要吃飯,就自己做啊!」
「真以為自己是城裏的嬌嬌小姐嗎?」
「人家會唱歌,會跳舞,還會彈鋼琴,你什麽都不會,還要這要那,因為自己是誰啊!」
然後,年僅六歲的我,開始搬著小馬紮,一個人在廚房裏學著做飯。
做飯真的很難。
至少對於那個時候的我而言,鍋真的很重,鍋鏟也掄不動。
我不知道該放多少鹽。
也不知道熱油倒進鍋裏前,必須要把鍋裏的水擦幹凈。
好不容易做出了一盤黑黢黢的菜。
咬緊牙去盛,卻忘了自己的手有點小,端不住大大的盤子。
那盤子真重啊。
握不住,湯汁就撒在身上,滾燙滾燙的,。
我痛得坐在地上哭。
哭聲引來了媽媽,她一臉不耐煩地來到廚房。
我沖她張開雙臂,想讓她抱一抱我。
她沒動,因為她手裏拿著要送給許妍的玩偶,不想弄臟。
所以她只是用腳尖踢了踢我。
然後說:「哭什麽哭,本來就是個土包子,現在更醜了。」
後來,我就不愛哭了。
但昨晚是例外——
無論是敲碎腿骨,還是被火焚燒,都實在太疼了些。
真的,忍不住。
不知道為什麽,雖然我已經死了,可一想到這些往事,心口還是很難受。
3
媽媽看不見我,她哼著小曲,正做著許妍最愛吃的煎蛋。
但許妍一向挑剔。
煎蛋的形狀稍微有點不好看,她就會生氣。
她通常會把煎蛋丟到地上。
再啐上幾口唾沫,接著施舍般的語氣,讓我撿起來吃。
我不肯,她就和我媽媽說:「雖然煎蛋掉在了地上,可食材到底貴得很,我也是好心才讓安安吃,沒想到她竟然不領情。」
媽媽說過,她討厭愛鬧脾氣的小孩。
所以我不敢哭也不敢鬧,但後來發現,這只是對我的要求。
許妍鬧脾氣,媽媽反而還會寵溺哄她。
不是因為保姆的身份,只是發自心底,覺得許妍哪怕鬧脾氣,也比我更乖巧。
所以面對許妍的告狀。
媽媽每次就會放下手裏的活,然後當著許妍的面,甩我兩巴掌。
她會說:「你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麽東西?這麽貴的雞蛋,你這輩子都吃不上。妍妍好心好意讓你吃,你居然還不願意,真是慣得你!」
被媽媽認為是完美女兒的許妍,無論說什麽,她總是無條件偏袒。
至於我,敢說一句不願意,那就是不知好歹。
煎蛋端上了桌,許妍只是略微掃一眼,就露出了令我熟悉的煩躁模樣。
她端起盤子,直接將煎蛋倒在地上。
然後沖著廚房裏的媽媽喊了聲:「紀姨,這煎蛋形狀不好看,你再重新煎一個。」
我媽連連應聲,擦了擦手後,就跑出來收拾地上殘骸。
許妍單手撐著臉,用腳尖指著地上的煎蛋,眼裏露出了些許惡趣味。
「紀安安呢?這麽好的煎蛋,丟掉可惜了,讓她來吃掉吧。」
她總是這樣,喜歡踩著我的自尊,來一遍遍證明我的媽媽不愛我。
因為她曾和我說過:「紀安安,我從出生起就沒了媽媽,爸爸在外也有了小家。我沒感受過的母愛,你一個保姆的女兒,憑什麽能夠得到?紀姨從小就更喜歡我,以後也只會喜歡我,你知道嗎?」
所以,她就是要欺負我,讓我和她一樣,得不到母愛。
也不一樣。
從許妍六歲開始,媽媽就一直照顧著她。
或許,她還是想要母愛,但是她沒有,所以要我的。
而媽媽,也願意給她要的愛。
思緒回籠——
我看著媽媽蹲在地上,一邊收拾一邊笑著和許妍說話。
「那死丫頭昨天被我罵了兩句,結果就鬧脾氣離家出走,這時候不知道死哪去了。」
說罷,她掏出手機:「我現在就給她打電話,讓她過來。」
電話自然是打不通的。
那部手機,和我一起留在了火場裏。
那個地方又太偏僻。
要是想等人發現我屍體,估計還要大半個月。
而此刻,電話沒打通,我媽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淡。
「居然敢關機?女孩子家家的,也不知道大晚上去哪男人床上鬼混去了。」
許妍也經常夜不歸宿。
所以她笑著打趣:「紀姨,我也經常晚上不回家哎。」
我媽笑得溫柔,看向許妍的目光,全是滿滿的母愛。
她說:「你和安安怎麽能一樣?你是城裏的小姐,洋氣到不行。就算晚上出去玩,那也是和好孩子們一起玩。不像我家安安,同學都不是城裏的,在一起鬼混,誰知道會幹出什麽出格的事?」
是啊,在媽媽眼裏,我無論做什麽,都是錯的。
許妍聽媽媽這麽多,心裏得到了滿足,終於沒有再繼續挑剔,慢裏斯條吃著煎蛋。
我媽就坐在一旁,癡癡看著。
她是真的很喜歡許妍,喜歡到把她當成了親生的女兒,釋放所有母愛。
所以我真的很好奇——
當她知道我已經死在了一場蓄意的虐殺中,連一具全屍都沒有時,會是什麽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