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國家發展改革委等五部門聯合印發【關於深化家政服務業產教融合的意見】，其中提出「積極吸納高校畢業生進入家政行業」。 有些人擔心，大學生從事家政行業，可能會造成學歷浪費，但也有人在這片還未經年輕人「開發」的藍海裏，看到了自己的機遇。
我們找到4名在畢業後進入家政行業工作的本科畢業生。他們的本科專業都與家政無關，但因為各種原因進入了家政行業。有人在保潔公司工作過幾個月後，把它視為職業路徑上的一段插曲；也有人已經在家政行業的一線服務、管理與創業的路徑中探索多年；有的人在開拓「收納師」這一新興職業，想要在傳統行業裏實作服務升級；也有人在做養老護工時找到成就感與精神價值。從事家政的年輕人，對於未來的迷茫與期待，和所有的同齡人都沒什麽不同。
幾個年輕人共同的感受是，在傳統的家政行業裏，學歷的「反向歧視」才是常態。客戶對年輕人抱有「幹不好活」的刻板印象，招工的人也會擔心他們吃不了苦、不夠穩定。跑客戶時的風吹日曬，敲開家門時「開盲盒」似的忐忑，以及面對一些臟亂的現場，是他們的工作常態。雖然有不易和無奈，但他們都透過紮實的勞動獲得收入和精神上的回報。來自重慶，已經在家政行業工作了4年的冬冬覺得，隨著家政行業的發展和服務的不斷升級，認知能力、思維和見解——會成為這些年輕人們不可取代的優勢。
以下是這些年輕家政行業從業者的講述——
文｜ 王媛
編輯｜ 楚明
圖｜
受訪者提供
「這份工作就像開盲盒，每天不知道會遇到什麽情況」
小K 女 23歲 杭州 保潔員
2024年的5月到8月，我大概做了4個月家政工。如果說10分是滿分的話，我會給這份工作打5分吧。
得分的地方，比如說打掃完，我很有成就感，讓客戶滿意我也很開心。它工作的方式有點像開盲盒，不會每天都是同一個點、在同一條上班路線上來回，可以讓見到不同行業、形形色色的人。有時進到客戶家裏，發現他們可能是設計師、作家，還有做自媒體的，不會讓我有之前上班時那種麻木掉的感覺。
我2022年從一個二本院校畢業，學的是影視動畫，做過新媒體營運、剪輯方面的工作，但很多都是實習，有的沒有薪金。在做家政之前，我的上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國企上班，沒有編制，薪金大概五六千元。上班的地方非常偏僻，出行不方便，公司裏很多人已經工作十幾年了。我感覺那裏太佛系了，一眼望到頭，就很想辭職。
我在生活裏對收納也挺感興趣的，感覺是一個比較治愈的過程。有時候在網上刷到年輕人做家政，感覺他們薪資好高，說一天能賺五六百塊什麽的。其實我沒有太大的經濟壓力，但還是希望薪資高一點，對未來可以有更多的選擇。我做決定也挺沖動的吧，就是想去試一下。
我去一些招聘網站上找家政的工作，他們也會問，你之前做了些什麽工作？真的能接受這個行業嗎？最多的還是會問，能不能堅持這份工作，因為比較辛苦。我感覺公司還是比較傾向於招年輕人的，因為年輕力盛，形象也會好一點，但是也會有人懷疑太年輕的話，會不會打掃不幹凈，覺得年輕人在家裏都比較懶，這個事交給你做可能不放心。
我當時其實是想往收納師的方向走，不過進去後發現沒有收納師這個崗位，因為收納師現在不是很大眾，能接的單子不是很多，所以我做的就是保潔。我找的這家公司相對還是一個比較大的平台，在北上廣深各個城市都有分公司。它的模式是每次上門4個小時，一次薪金是100多元，如果能推銷出去一些專案，還可以拿10%的提成。這比我一開始想象得要低，不過當時我也不太了解這個行業，就想先試一試，做一做。
這個工作扣分的地方也是在於它「開盲盒」，每天不知道會遇到什麽情況。我們經歷了一個星期的培訓，會教我們各種清潔的方法和技巧，如何讓打掃更有效率。但在真正入戶之後，因為我比較摳細節，就做得很慢，4個小時真是一刻都不能停歇，每次還要加班。一開始師父帶我做的房子相對來說還比較幹凈一些，但是後面自己會遇到很多比較復雜或者環境很糟糕的情況，比如有人租的房子油煙機特別臟，那麽光是廚房，我就要搞兩三個小時。有時，我已經超時了，客戶還要我做一些不包括在我們工作範疇內的工作，但如果對方很堅持，一般情況下我還是會盡量打掃完，但我會很難受，覺得自己已經做了很多了。
我比較樂於幫別人收納，喜歡把東西擺得整整齊齊，看到它們煥然一新，覺得很舒服，但像廚房、衛生間清理，我還是會怵頭。幫別人家打掃馬桶，這個（作為）年輕人我覺得還是有點接受不了，但是肯定不能表現出來。有些客戶，在我做事的時候不放心，一直盯著我做，我走到哪裏他跟到哪裏，也很難受。不過好在，我還沒有遇到過投訴。聽說如果對方投訴了，還要給客戶道歉，比較麻煩。
小K刷過的鍋
其實到了客戶家之後，我們也很少跟客戶交流，最多是快結束的時候聊聊天。同行之間也不會有太多接觸，我只在培訓的時候見到過一個30多歲的姐姐，她當時就是比較閑，覺得這份工作可能空閑時間比較多，比較自由。其實我做下來感覺並不是這樣的，如果真的想賺錢的話，公司派下來單肯定都要去，如果沒有單子，月薪金可能就會很低。曾經我有半個月都沒怎麽接到單，那個月薪金就只有3000多塊錢。
公司一般每天會派兩單，也就是每天8小時的體力勞動。為了方便轉場，我還買了一輛電動車。晚上回到家，大部份時候換個衣服我就躺下來刷手機了，什麽都不想再幹，自己的家務也不想做了。早上起來的時候，手會特別脹，手指酸痛會伴隨很久，腰也會很酸。有時我自己也開始迷茫，現在天天做這個事情，下一步應該怎麽辦？相比之前在國企，我的收入是更高了，每個月到手六七千元，公司交五險，沒有一金，雖然每周兩天休息，但身體上的累還是休息不過來，也沒有精力出去玩了。
一個下雨的早上，我騎著電動車去客戶家裏，路上摔了一跤，在雨裏哭了一場。我打電話跟主管說，我今天不想去了。那時候我整個人真的已經很疲憊了，就感覺一天兩個單子已經是我的極限。後來我就跟主管說，我要辭職。
從9月份辭職以來，我還留在杭州，用攢下來的一點錢生活。每個月一千多的房租，也不會太焦慮。在家裏，我每天看書、畫畫、鍛煉身體，幹一點自己感興趣的事情。我現在也在準備自己的作品集，想找一份自己本專業的工作。
這段經歷，在我的生活裏是一段比較偶然的插曲，作為一份人生體驗也蠻好的。離開那個處境後，轉回頭看，還是挺有意思的。如果有其他年輕人想要來做這份工作，我想跟他們說，不要沖動，想好自己要做什麽後再去選擇。現在我偶爾還把保潔作為一個兼職，賺點錢。收納師我是不再考慮了，我覺得，把自己家收拾收拾就好。
小K的工具包
「如果以後做好了，我也是用腦力來當老板的」
小米辣 女 23歲 上海 收納師
我2019年來北京上大學，讀的是5年制的建築學專業。這幾年，建築行業是眾所周知地「不行了」。對我個人來說，建築設計跟藝術沾點邊，評判標準還挺個人化，但這又是一個團隊合作，有很多溝通環節，我就發現自己的性格不太適合這種類別的工作，所以基本上從大一開始，就開始幹一些別的事情，想著能不能多條別的路走。
去年12月份左右吧，我還讀大五，就在網上刷到了收納師這個行業。我看到他們大多數是透過在社交媒體上營運自己的賬號來找客戶，而我之前做過新媒體營運的兼職，又有設計方面的經驗，就感覺在收納師這個領域裏創業的話，我的能力可能比大多數人強。
今年2月份，我那時候正好在上海做其他實習和兼職，就聯系到一個上海的收納師團隊，去做她的學員。3000多塊錢的學費，有20多節線上課，我大概一兩天時間就上完了，包括講收納師這個行業的發展，以家裏每個房間為單位分類講解怎麽樣去收納，也會把類似疊衣服這樣的部份單獨抽出來，講T恤該怎麽疊等等小技巧。
線上課學完後，我們就以小團隊的形式去實操，在領隊的帶領下入戶幹活。這有點像交完3000塊錢的學費，還要做免費勞動力幫他們幹活（笑）。
我還記得第一次入戶，客戶是一對30歲左右的夫妻或情侶，2室1廳1廚1衛。第一天去的時候我挺懵的，跟著另一個收納師一組，她讓我疊褲子我就疊褲子，衣櫥整理完後，再整理臥室裏的其他雜物，比如化妝品、各種美容儀器，還有一些檔資料。我感覺東西塞都沒地方塞了，但也不可能挨個問人家客戶要放在哪裏，我就在那兒楞住了，只能先分好一個大類，等到客戶進臥室的時候，趕緊問一下。
那天我覺得過得特別快，窗外的天一下子就黑了。客戶姐姐很好，還請我們喝咖啡，但我一點都沒有想上廁所，因為出了很多汗，整個人都有點虛脫。除了累，也是有一點緊張和焦慮。我現在回想起來她可能也有一點不滿意，覺得時間有點拖太長了。這種收納，比普通的保潔工作量要大很多，有時候一家做兩三天的都有。整體來說，那天還是挺順利的。
經過了幾次上戶實操之後，我就發了一些做收納師的經歷在小紅書上，逐漸有人來咨詢。我接到的第一個大單是一個150平方米的三口之家，總價談下來將近3萬，當時還是震驚了我的。後來小夥伴們跟我說，她家裏的東西真的特別多，好像是6個收納師在她家幹了5天。但這單因為種種原因並沒有做出正常利潤，導致我也沒有多少分成。
這件事之後，我開始思考有沒有別的方式去交付咨詢我的客戶。6月份，我開始組建自己的收納師團隊。說實話，現在市面上很多所謂的收納團隊都是以招學員為賺錢渠道的。我當時不想這樣，而是想找一些有經驗的人真正進入這個行業。現在了解下來，有挺多寶媽(或者離開職場的30+女性)在做這行，她們願意研究技能，有人已經有五六年經驗。像我這樣剛畢業的年輕人其實不多，有的話，大多數也是想以創業或者副業的方向去考慮。
有一些年輕人會來聯系我，其中也有本科畢業生，問我招不招員工。這種情況我一般會勸退。他們很多人是抱著賺錢的目的來的，聽說這個行業時薪幾百甚至幾千，我就會告訴他們，肯定賺不到想象中那麽多的錢，而且這個行業還是需要一點技能和經驗的，真的不是隨便一個人，我就放心地讓他去做。
除了收納的基本能力，我覺得一個好的收納師也需要很強的邏輯思維能力，和跟客戶的溝通能力，還有就是比較好的審美。收納不像保潔，桌子只要擦幹凈就達標了。有時候客戶也說不上來他的要求，但是你做完了，他不滿意，你怎麽做他也還是覺得你很爛。你需要有親和力，接受客戶的習慣，也要讓他能接受你方案的合理性。
我們的客戶大部份是30歲上下的女性，家庭條件比較好，而且很大一部份人是搬家後請我們來布置新家。有些客戶會在網上看到那些碼得特別齊的圖片，比如幾十個眼影盤放在一起整整齊齊，每盒都是一模一樣的，就很喜歡，想達到那種效果。其實那種就像樣板間，根本沒有生活痕跡，在真實的家裏是很難收納成那樣的。有時候我們初次整理，只能把所有打包的東西拆開來看一下，現場再去量好尺寸，客製收納盒再去做二次收納，但客戶會覺得，為什麽收拾了一天後還是這麽亂，為什麽還需要二次下單和上戶，這些都需要和他們溝通和解釋。
剛跟我媽說我也想做這行的時候，她是有一點抵觸的。我媽也是做家政的，在上海做的是偏養老那一塊，相當於要長期和客戶待在一起，有時候還會到醫院照顧病人，比做保潔累得多了。有時候客戶的刁鉆是難以想象的，甚至和別的阿姨還會有鬥爭。她就想，你讀了個大學出來，從此不用再做體力工作了，肯定是坐辦公室。但是我會跟她講，我覺得這個行業是有前景的，而且我也有各種能力和特點，如果以後做好了，我也是用腦力來當老板的。她最後也就接受了。
我們現在大概有10名收納師，只能算是一個很小很小的團隊，其中大約一半是30到40歲的姐姐，還有一半是25歲左右的年輕人。我覺得年輕人的一個優勢，就是比較懂互聯網上的點，大家看到我們的分享會覺得蠻新穎，由此可以擴大影響力。但年輕也是有不足的，還是缺乏生活上的經驗。不過，因為我們主要透過社交媒體來宣傳和接單，客戶找到我們的時候就知道我們是一個年輕化的團隊了，所以他們也不會很驚訝。
其實這一行做了一年下來，我也是有點佛系。現在知道，它不會很快賺到什麽大錢，我每個月都在為各種各樣的事情焦慮，但每次做完一單，還是會有重振旗鼓的感覺。前幾天我去常州學習一個收納設計的課程，那邊工作室的模式是在裝修之前就介入，幫助客戶規劃整個裝修方案。我當時聽他們的宣講，有一點在學校上課的感覺，因為建築設計上的經驗，我覺得自己學習起來比其他人要快很多，這個行業還有很大的發展空間。
小米辣在現場安裝置物架
跟老人打交道，讓我學會了「慢一點」
蘑菇小姐 女 32歲 北京 養老護工
在做護工之前，我一直生活在昆明，做過很多職業。2011年我從設計專科畢業，2021年透過專升本專案，又從雲南一所大學的工商管理系本科畢業。在這些年裏，我曾經在服裝品牌公司做到過區域經理，在外企做過陳列師，創業過，也做過非洲鼓鼓手和舞者等等。我好奇心比較重，也比較樂於把興趣愛好投入到工作中。在電商還不是太流行的時期，我也踩到過風口，賺到過一些錢。隨著年紀的增長，經歷了一些事情之後，我就慢慢沈澱下來了，可能也在尋求一些內在的成長。目前我在一家老年公寓做護工，我覺得這是最能夠幫助我內在成長，也是能讓我感受到幸福的工作。
2019年我經歷了人生的一個低谷，生了一場大病，婚姻也出現了變故。那時，身邊很多人在幫助我。最難的時候，我接收到了很多溫暖。慢慢地，我就覺得，人和人之間的愛，是比金錢更重要的東西。從那之後，我就開始做公益，在雲南本地一個愛心社做誌願者，去探望貧困山區裏的小朋友，去麻風病養老院去看望老人們等等。
當時我們去深山裏一個很破舊的麻風病養老院，住在裏面的爺爺奶奶們已經殘疾了，但都非常樂觀。要走的時候，一個奶奶一直叫我們過去，把她攢下來的吃的東西送給我們。她走路、吃飯已經很不方便了，但還有這樣的愛。在做公益的過程中，我一直被很多類似的細節感動。
2024年上半年，我所在的非洲鼓舞隊因為各種原因解散了，我原本在的健身房行業，這兩年也不太景氣。我開始思考，到底什麽才是內心最想要去做的事情。我想到自己很喜歡和老人和孩子們在一塊兒，與他們相處的過程很開心，而且覺得養老行業應該是比較有前景的，再加上我的外婆去世前也是阿爾茲海默癥，當時家人也不太會照顧，比較焦慮，我希望學些專業的認知癥照護知識。如果未來家人有需要的時候，我也可以提供一些能量幫助他們。
我在網上搜尋、投簡歷，9月份來到了現在所在的北京一家認知癥照護機構。面試時，她們對我很好奇，因為我是她們見到的第一個本科學歷的人來面試做護工的。這裏更多的是年齡比我大的阿姨，也有職業院校學護工專業的過來實習的00後。其實，我的履歷是沒有「優勢」的，她們的經驗或者專業程度都比我的要高，我想切入養老這個行業，但又不知道從哪裏切入，於是就從最基礎的崗位開始學習，慢慢地紮根。
她們問我像老人的二便等能不能接受，我覺得還好。進來後，我更多感受到的是跟爺爺奶奶相處時的快樂氛圍。我們樓層的一個奶奶，剛來的時候，跟誰都不太能溝通，一說話就打人。她剛來兩三天，我的手就被摳出一個疤來，但是在我們的照顧當中，經常去擁抱她，一開始抱抱的時候，她會非常不好意思。她把所有的行李打包說要走，我們就拎著包袱陪她走，到外面去溜達一圈，她走累了之後就回來了。一個星期後，她就不再打人了，在我們擁抱她的時候，還會擡手來抱抱我們，現在甚至還會幫我們收碗、收凳子，去大廳拿吃的東西分給其他老人，相當於變成我們樓層的一位管家一樣。看到她狀態的變化，我非常有成就感，每天看到她的時候，也真的很開心。
護工工作三班倒，有時一天工作時間超過12個小時，大家聽起來會覺得工作量還蠻大的，但我們有自己的方式和方法，讓這些做起來蠻輕松，比如說吃飯，如果只是為了著急完成工作，就直接去餵，但我們更註重於把環境營造得很溫馨，放一些輕音樂，帶老人們做口腔操。只要放松下來，他們自己會去吃飯，我們也能省很多事。很多人可能認為替老人做事是照顧他們，對他們好，但到這兒後我發現，用各種方法來緩解他們的焦慮，鼓勵他們自己做事，以及幫助我們做事，他們會從生活中獲得成就感。
從收入上來說，這份工作肯定遠遠沒有我之前的高，但因為包吃包住，我沒有太多的開銷，反而在薪金之外，收獲到的滿足感和踏實感會更多一些。閨蜜會問我來這裏工作是不是很難，我跟閨蜜說，從「術」的層面其實是很簡單的，但真正對我有用的是「道」，它可以改變我的內心，這是我這幾個月學到的最多的一點。我之前是想到什麽立刻就去執行，做事很急，缺少的可能就是「慢」，但在這裏跟認知癥的老人打交道，需要把自己的頻率調得很慢、很穩，才能真正做好這份工作。我覺得這個東西就是自己需要的。
很多企業崇尚「狼性文化」，我之前也是會把業績做得非常好的人。做護工前的那半年，我沒怎麽求職，但也隨緣投了一些覺得匹配自己職業經歷和專業度的崗位，但發現，30多歲的年紀成為一個實實在在的問題，曾經在一場面試當中，他們問了我三遍年齡問題。想在傳統的職場中再往高處走真的很難。
我現在的狀態，我不覺得是躺平，還有很大的成長空間，而且精神價值、情緒價值都能得到滿足。養老行業不是一個賺快錢的行業，但隨著人口老齡化，這個行業還是有前景、有機會的，是值得生根、蹲下來去做的一個行業。真的沈下心來，做得非常好的話，我相信肯定是會看得到成績的。
老人們做的手工。
「市場對年輕人和學歷有『反向歧視』，但也會給他們機會」
冬冬 男 27歲 重慶 家政行業創業者
2020年，在我剛剛去上海做保潔的時候，幾乎整個市場都不接受一個「男保姆」，他們感覺一個男孩子在家裏面是很危險的。我當時在那家家政公司，是作為大學生儲備幹部，公司要派我們到一線去服務，就向客戶推薦我，說：他很優秀，讓他試一下吧。試了一天後，我就每天都去了。
我是一個川渝男人，他們對我的滿意度，第一就來自我廚藝很好，專業技能過硬，第二點是我的溝通表達能力很強。我到客戶家裏，不需要客戶給我安排工作，家裏面要吃什麽樣的菜，每天要做什麽樣的衛生，家裏小孩這個年齡段需要攝入什麽樣的營養，我都安排得很明白。一天後客戶就覺得，好像請了我之後，他會更省心。
比如說同樣是刷馬桶，可能普通的保潔阿姨會把表面清理掉，但是我第一天去客戶家的時候，發現馬桶的縫隙裏面都比較臟，我就問人家：你們家裏有沒有不用的牙刷，能給我一個嗎？我把馬桶縫隙給你刷幹凈一點。這樣客戶就會感受得到，我確實是很用心地來做這件事情的。客戶家裏年輕人早出晚歸，白天就是兩個老人帶著一個孫子，那麽我做好服務之外，也要陪他們一起聊聊天，聊家裏喜歡吃什麽食材，喝什麽樣的湯對老年人好，慢慢地去跟他們溝通。
可能以前我們對家政服務的要求就是做幹凈，對吧，但是現在家政服務也是越來越專業化、職業化，要透過提升自身形象、綜合素質、學習能力、溝通能力，來提升客戶的體驗感。它的情緒價值更高，客戶才會願意買單。
進入家政行業，我就是想在這個領域創業。我在重慶一所綜合類的二本上大學，在大學的時候就有創業經歷，做過教育機構，也做過餐飲，開了火鍋店。2020年畢業的時候正好趕上疫情，我離開重慶，當時也比較迷茫。因為我在大學的時候創業也算成功，就有年輕人的那種傲氣，想進大廠，要搞好多工作，結果後來發現自身的一些條件還是不夠，我就想，我怎麽到社會上去競爭，去選擇一個比較有前景的行業。
當時我家人聽說我要去做家政，他們都特別震驚。當時大學生做家政還是比較少的，大家刻板印象裏的家政工，就是四五十歲的阿姨，提著一個桶，拿著兩個毛巾，就到客戶家裏面去服務了。我覺得對於我這樣一個年輕人來說，我去做家政行業，從我的溝通能力、服務的專業度和細節來說，相信我肯定能比這些阿姨們做得更好。而且現在家政公司的老板，普遍都是四五十歲左右，一些理念和管理方法，以及線上的營運，可能就沒有我們這些年輕人有方法。
在老東家，我從一線服務慢慢做到管理崗，也積攢了很多管理經驗，今年2月份，我感覺時機成熟，就自己出來創業了。現在我們公司有40多名家政服務人員，40歲以上的「阿姨」大概就占30%左右了，30到40歲之間的有40%到50%左右，30歲以下的大概是20%到30%。
就我觀察，學習能力和溝通能力可能是年輕家政工和一些 阿姨 之間最大的區別。比如教 阿姨 們用一些家用電器，像吸塵器、料理機、掃地機器人，顧客跟年輕人一說就明白，但是可能教給阿姨，要重復很多遍。
其實市場上也有對年輕人和學歷的「反向歧視」。有些人在聽說你是個大學生的時候，下意識的反應就是，你活幹得好嗎？你會洗衣服嗎？會照顧人嗎？你在家裏做飯嗎？有一些客戶他們就是需要年齡大一點的人，覺得這些人才是有生活閱歷的。
今年我的母校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讓我來參加學校的就業雙選會。在會上我收到了100多份簡歷，其中99%是女生，大多來自市場行銷、管理、會計之類的專業。我進入家政行業之後，帶了很多大學同學、高中同學、初中同學，進入到這個行業，一個月可以掙到六七千甚至上萬。一些普通本科大學畢業生，可能普遍薪金也就四五千。越來越多年輕人也開始進入家政這個行業，它的行業趨勢是比較好的。
現在有一些家政公司已經在做服務升級，面向一些高端的客戶，為他們提供整體的家庭管理服務，不僅提供家務保潔，還可以兼職司機、接送小孩，或者管理顧客家裏面的采購、安排生活開支等等，比較偏向於像「私人管家」。這種類別的工作要求個人綜合素質非常高了，包括各方面的溝通協調能力、處理事情的能力、生活閱歷、經驗、情商等等。我覺得這個過程裏，這些軟實力，比學歷或者技能都更加重要。
現在的大學畢業生，如果想來家政行業找一份工作，為公司打工，我會很明確地建議你不要來做。如果你真的想來做這個行業，我建議你能有自己獨特的營運方式，可以自己透過各種線上的平台，全渠道的方式去獲客和營運。認知能力、思維和見解，才是大學生在這個行業裏真正的優勢。
冬冬的員工，00年的本科畢業生在做店鋪「開荒」保潔中。
